(二十四)
被抱着清理完,幸太郎已经筋疲力尽了,虽然身体到处都在诉说疼痛,还是在被放进床铺后马上就沉入了睡眠,只来得及嘟囔了一句“我要吃红豆饭”。
傍晚闻着红豆饭的甜香醒来时,肚子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应该是喝下去的稀血起了作用。
“醒了?”不死川实弥把最后一个菜端到小桌上,“来吃饭吧。”
幸太郎叠好被子收进壁橱,爬到桌边坐下来等着不死川实弥盛饭:“您真的做了红豆饭啊。”
“你不是要吃吗?”
“啊啊,谢谢您。”
有那种风俗,女儿初夜的第二天母亲会煮红豆饭庆祝,在玉菊屋里也有这种规矩,店里的游女破身的第二天早上要吃红豆饭。
幸太郎夹了一口饭吹凉了送进嘴里。
上次和实弥君过夜的“我”并不能算是我,毕竟套着“花魁”的外壳,实弥君一时意乱情迷也难怪。但是这次我就只是我,没有额外的装饰,只是一个干巴巴的男人,这样实弥君还想和我做那种事,那就是真的想和我交合。
那么就把这次当做初夜吧!
虽然过程里多半的时候都挺难受的,不过为了其余的部分,也可以忍耐。
幸太郎喜欢皮肤的接触,喜欢人类的身躯对他来讲温暖的感觉,喜欢又害怕,而且也没什么机会和人那么亲密接触。但是被拥抱着做这样的事,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得到亲吻、抚摩,那感觉很好,就算身体痛一点也不是特别要紧了。
吃过饭,处理了一些柱职责范畴内的琐碎事务,不死川实弥回到房间,看见那人坐在桌边,桌上有一把展开的折扇,画着一枝樱树花枝。不像平时看到的那种自然的有正面、侧面、怒放、半开不开等状态的写实画法,花朵都是正面完完全全展露出五片花瓣的,与其说是绘画,更像是印在纺织品上那种规整的图案。
幸太郎从钱袋里摸出一枚贝壳样的小盒子打开,那是上次为了化妆特意买的小町红,又拿出一支便携的海绵头自来水笔,湿润的笔头在金属光泽的绿色里蘸了蘸,笔端就奇异地染上了层红色。浅浅地在扇面上一瓣空白的花瓣上涂了一层,吹吹干,再涂一层,这样一层一层下来,这片花瓣就被晕染出娇艳的颜色。
从底层摸爬滚打生长起来的不死川实弥自认为自己这种出身能写字认字、说几句文绉绉的客套话已经不错了,鬼杀队大部分也是这种平民,偶尔会有类似蝴蝶姐妹那种家境殷实突遭变故的家伙,拿刀的手曾经也能弹琴插花。
但是对于龙崎幸太郎这个人,不死川实弥不这么想。
诚然,无论是桥边落花中斩杀下弦还是观音堂里那记利落的居合斩,都漂亮得无可挑剔,柱的敏锐告诉他,这个人就应该拿刀,就应该在斩杀这条注定孤寂的路上登峰造极。
然而,看着他心无旁骛地给一片花瓣染色,不死川实弥突然希望这个人也是许许多多不知道鬼的存在的普通人之一,无忧无虑,只用想着眼前的画儿,最大的烦恼就是羊羹卖完了。
会有那么一天吧。
他想。
鬼的话,活得比人类长得多,也许这个人能活到鬼舞辻无惨被消灭的那天,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无忧无虑画画、唱歌儿、吃羊羹了。
幸太郎确实很专心,全神贯注染好了花瓣,对着光仔细检查一下,满意地点点头,收起盒子和笔,只留下扇子晾在桌上。
“你这是干什么呢?”不死川实弥随口问,“怎么不画完?”
“是在做记录,”幸太郎很高兴地和他分享,“香奈惠小姐给了我这把扇子,我每杀死一只鬼就染一片花瓣,这里一共有十朵花、五十片花瓣。”低头看着扇面:“我已经杀了九只了。”
“哦,很快嘛。”不死川实弥坐下来,“你的话,杀鬼应该挺容易吧?”
“有血鬼术的会棘手一点,但一般都不太难。”
“真狂妄啊你这家伙。”不死川实弥笑了,虽然说了那样的话,但他语气是高兴的。
他没有问如果五十只满了要怎样,理所应当觉得这只是计数的一种方法而已,阶段性的,像记账一样,账本会换,但账会一直记下去。
幸太郎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也很庆幸他没有问,不然还要说谎糊弄过去。
幸太郎不想对这个人说谎。
好像有点儿长出来了?
蝶屋的走廊里,幸太郎一边走一边抬手摸着头上的角。
该磨一磨了。
先去和香奈惠小姐汇报一下我回来了,然后回去打理一下角……也许还有指甲,之前把实弥君抓得够呛。
幸太郎走到蝴蝶香奈惠的门前,刚要敲门,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到处都没有,这不对,姐姐。”
是忍小姐的声音。
看来她们在谈事情。
幸太郎犹豫着是不是该一会儿再来,刚要转身——
“岛原没有他的户籍,就算他是侯爵的儿子,也不会被隐藏起来,或者说正因为他是侯爵的儿子才应该可以查到什么的,大人物的生平总不应该无迹可寻。”
蝴蝶香奈惠的声音平稳安定:“幸太郎出生的时候侯爵已经不在了,也许是外祖父那边隐瞒了他的存在也说不定。”
“不,龙崎家的人都被杀了,如果没有继承人会被视为绝嗣,财产会收回国有。”蝴蝶忍说,“但我到奈良去了,宅院仍空置着,财产由律师打理……我和那位律师也谈过了,他在毫无尽头地等待着少爷回来继承家业,不肯透露一丝一毫的信息,但他否认了龙崎幸太郎这个名字。”片刻停顿:“姐姐,龙崎先生是个好人,但他懂得太多了,他甚至知道X光片是怎么照出来的——姐姐你明白的吧,这不是七岁开始就长在花街的人应该知道的东西,他从哪里获取知识呢?姐姐,鬼这种东西为了活命什么谎都说得出口,说不定真正的——”
“忍,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蝴蝶香奈惠温和地制止了妹妹,“但是更明确的是,幸太郎没有吃过人,而且他在心灵层面上就和我们没有分别。每个人都会有秘密,不能苛求他对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我也很想对他好一点儿,可是一想到他是……你就那么相信他吗?”
“是的,”蝴蝶香奈惠回答的声音无比坚定,“因为是我把他带到鬼杀队的,我要对他负起责任。”
幸太郎没有听下去,转身离开了,脚步轻盈,像一只第一次捕到了小鱼的猫。
香奈惠小姐说她相信我。
他走在街上,连迎面吹来的风都是愉悦的。
没有对她说实话很抱歉,也没有指望那种含糊的借口会屹立不倒,不过确实没有想到就算这样香奈惠小姐也愿意相信我。
要不要对她讲我的事呢?
还是算了吧,因为我有杀鬼的能力香奈惠小姐才招揽我到鬼杀队的,突然找她絮絮叨叨说一些过于私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太莫名其妙了,万一她不想听勉强人家听也不好……
“先生!先生!”前面的路被轻盈的裙摆和麻花辫挡住,“买一束花吧!我们正在为福利院的孤儿募捐呢!”
“啊……”幸太郎停下脚步。
于是周围几个女学生都围了上来:“是啊先生!我们是信德女子学院的中学生,这些都是我们亲手做的,卖花所得都会捐给慈济福利院!”
他并不是吝啬的人,而且还陷入了这样的困境里,决定慷慨解囊逃脱女学生的包围:“好的、我会买的……”看向女学生们推着的小车:“有什么花呢?”
“有簪花、领花和花手环,还有这种串在一起的花可以编在辫子上,”最早拦住他那个扎麻花辫的女学生熟练地推销,“您要卖给什么人呢?恋人吗?”
“不不,不是恋人,”幸太郎脸红了,“是我很尊敬的人……”
十几岁的小姑娘聪敏异常,笑嘻嘻地说:“还没有成为恋人呀,那更该多送送花咯!她喜欢什么花呢?”
“抱歉,我不知道……”
“那知道喜欢的颜色吗?”
“嗯……大概是桃粉色吧?”
“那就送虞美人好了!”说着就拿起一束深红浅红的精致花束塞给他。
虞美人的花语也太悲伤了吧?
而且这和粉色有什么关系?
就只是随便问我一句然后把早就想好的花塞给我吧?
不过虞美人很漂亮,幸太郎也就没有发表异议,付了钱拿着花逃离了还七嘴八舌给他恋爱建议的女学生地狱。
也不完全是逃离了,身后还跟着一个。
“真的是你啊阿幸,”蝉叶踩着他的影子,“最近过得好吗?哎呀,都买花了,送给谁呢?是那天去找你的两位小姐中的哪一个吗?我猜猜……是年长一些的那位?毕竟好像你对太年轻的小女孩不感兴趣……”
幸太郎完全插不上话,只好等她说完了才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没有你,岛原好无聊,我就跑出来了,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别误会哦,不是在跟踪你,只是你身上的花香太明显了稍微跟着找找就找到你——”蝉叶忽然不说话了,抓住他的腰带把他拉近,在他身上闻了闻。
“干、干什么?”幸太郎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阿幸,”蝉叶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盯着他,“你是不是□□了?”
“诶?”幸太郎吓了一跳,“你怎么会知道?”
“你怪怪的,”蝉叶又在他身上闻了闻,“还有股男人精气的味道。”
……都怪实弥君,非要射在里面。
“我说你,不是喜欢那个斩鬼人女孩子吗?为什么又和男人搞在一起?”
嗯?
“这没什么不行吧?”幸太郎反驳,“而且我又没有妄想香奈惠小姐会和我这种人在一起。”
“当然不行啊!就说长在花街的孩子不该到外面去嘛,你看看你根本是一点儿都不懂,”蝉叶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普通的人不会随随便便跟人交合的哦。”
啊。
是这样吗?
“更何况对方是同性,你又不是阴间也不是喜欢男人,明明是喜欢女人的吧?喜欢着女人却和男人做那种事……”女孩子皱着眉笑了,“不觉得有点恶心吗?”
幸太郎睁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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