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只是间供奉山神的小神社，只有一间屋子，祭坛上也好像没有神体留存，也许是已经废弃了吧，不过屋子里灰尘不多，大概平常总有他们这样的过路人躲雨或者过夜。
一踏入屋子，烛台就自动亮起了惨兮兮的蓝色火苗。
“你是笨蛋吗？大晚上的怪瘆人的，快灭掉。”
噗地一声，又灭了。
伊黑小芭内擦燃火柴，重新点燃灯火，屋子被温暖的橘黄色光亮充盈，有了点儿人气儿。他甩了甩手腕灭掉火柴，回头看端端正正跪坐在地上的人，不自觉发出一声感叹。
果然光线好的环境下看这家伙更吓人了。
“你是怎么搞成这样子的？”伊黑小芭内在他对面坐下，开始掏绷带，“遇到野兽了吗？对了，你刀呢？”
对方摇了摇头。
“也对，你这个样子也说不了话……”因为平时在脸上缠绷带，伊黑小芭内随身带着几卷，拿出一卷很熟练地先往他裸露的胸腔上缠，“姑且先用绷带缠一下吧，不然你内脏长出来也得漏下去——停停停！我有纸笔，不要写血书！”
小芭内心好累。
一番手忙脚乱后，伊黑小芭内平时用来记录俳句的本子上留下字体端丽的【谢谢您。】
“你字写得不错啊。”他看看本子，又继续给他缠绷带，“伤是怎么回事？碰到十二鬼月了？”
【吃了紫藤花。】
“……你该不会是那种喜欢自杀的文学青年吧？”
【说来话长，但不是您想的那样。】
“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伊黑小芭内续上第二卷绷带，“你是鬼应该恢复很快吧？多久能长好？”
【大概要七八天，也许。】
“太慢了。那你还能去参加会议吗？”
【对不起，可能去不了了。】
“那给你送哪儿去？”伊黑小芭内把绷带系好，在水盆里洗洗沾上血污的手，“我听说你在蝶屋住？”
那人又不回答了。
蛇柱不仅像蛇一样柔软，也像蛇一样聪明，也就当做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坐回到他对面，打量着半身都被缠上绷带的人，忽然笑了：“真是怪哉，好像看见一个扭曲的自己一样。”
缠好绷带看起来没那么恐怖的人动了动笔。
【您的眼睛很美丽。】
伊黑小芭内看了这行字，眉毛都要扬掉了。
性骚扰吗这人？
抬头看对方眼睛里除了消沉就是坦坦荡荡，把已经到舌尖的“毒液”咽回去：“……不能对男人这么说。”
【冒犯到您了吗？对不起！】
“不知者不怪。”
其实按照伊黑小芭内的性格，要是赶上气不顺别说不知者要往死里怪，搞不好还会无辜者也要迁怒一下。但是他对这个人实在好奇，为了套出更多的话，暂时大度一点也没什么。
而且……
伊黑小芭内不露痕迹地又看了一眼对方手腕上的金表。
这只表和前阵子不死川买的那块好像，有这种巧合吗？
等等，说起来好像是从炼狱那里听说了不死川老是往蝶屋跑还带伴手礼的事……
虽然是朋友，但是说话要公正，不死川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家伙会频频买伴手礼登门，除了献殷勤也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
金表……龙崎……不死川……蝶屋……
哎呀。
一个“不死川暗恋蝴蝶姐送金表献殷勤→蝴蝶姐把金表转送龙崎→蝴蝶妹护姐心切用带毒素的日轮刀捅了龙崎”的完整情节线渐渐浮现在伊黑小芭内脑中。
再次打量龙崎幸太郎手腕的表和身上的伤时思维就豁然开朗——这证据链不是很清晰了吗！
小芭内觉得自己真是东京福尔摩斯。
哎呀。
那我是不是帮助了不死川的情敌了？
和不死川合得来从而成为朋友的伊黑小芭内心里稍微有点儿愧疚。
嗐，礼物都被暗恋对象送人了，看来他也没戏了不差我这一件事。
于是那点儿愧疚又立马烟消云散了。
很快，伊黑小芭内的鎹鸦带着神崎葵来了。
“我来带龙崎大人回去，”神崎葵朝伊黑小芭内行礼，“多谢伊黑大人照看他还传信过来！”
“举手之劳。”伊黑小芭内朝屋里瞥了一眼，“他怎么搞成那个样子？”不无八卦地问了一句：“蝴蝶——虫柱捅的？”
“队员之间是不可以互相攻击的，忍大人不会做那种事！”神崎葵义正辞严回答，随后放轻了声音，“伊黑大人应该也听说过关于龙崎大人的传言了吧？”随后把白天的事简略地说了。
“他还挺激进。”蛇柱这样评价。
两天后的柱合会议上，主公向柱们公开了樱柱龙崎幸太郎的身世。
其实算一算，柱里不知道幸太郎是鬼的只有炎柱和刚刚成为柱的霞柱时透无一郎，水柱富冈义勇在把炭治郎和祢豆子送往鳞泷左近次那儿之后就从师父的信中得知了。
“龙崎的能力和心志完全无愧于柱的称号，在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与他的交往中，完全没有感觉到他身上任何一点让人感到不快的负面品质！”炼狱杏寿郎声音洪亮地发表观点，“我仍然不相信鬼会不吃人，但我认为龙崎是特例，他是可以被信任的！”
“那家伙让人不快的地方也太多了吧……”宇髄天元小声嘟囔一句，随后恢复正常音量，“我也同意炼狱的观点，龙崎那种畏畏缩缩的性子就算让他当鬼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啊，他就算不加入鬼杀队也不会杀人的，”不死川实弥心不在焉地说，“他认同什么‘社会契约’，大概是一种洋人的时髦宗教吧。”
以蝴蝶忍、伊黑小芭内等为首的喜欢阅读的柱扭头看他，一种“隔壁大字儿不识的大兄弟突然蹦出个成语”的诧异表情。
“怎么了？”不死川实弥莫名不爽。
伊黑小芭内扭回头，沉稳地开口：“龙崎既然已经成为了柱，是不是鬼这件事就不应该让普通队员来审判，吃紫藤花虽然是他自己的行为，但那些队员冒犯挑衅柱这不容辩驳，必须要严惩。”
“涉事队员我会按照队规处理。”产屋敷耀哉微微点头，“幸太郎成为鬼的方式和普遍的鬼不同，性情行为也和鬼不一样，不能把他和鬼混为一谈。既然这样，面对普通剑士和隐，就不要把事情复杂化，直接将流言鉴定为谣言，告诉所有人幸太郎就是身怀异术的人类，不要让事情进一步发酵。”
柱们都表示赞同。
主公又将目光转向代替卧病在床的樱柱来开会的前花柱：“香奈惠，幸太郎现在的情况怎样呢？”
“已经能吃东西了，”蝴蝶香奈惠回答，“再休养半个月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其实已经是很宽裕的保守估计了，因为服用了解毒剂，幸太郎本身对紫藤花毒素也有一定抵抗力，三天左右身体就差不多长好了，不过还是遵医嘱卧床休息。
樱柱独居的小屋门紧紧关着，外面隐隐传来风柱和花柱争吵的声音。
“……我当天就在藤屋见过他，那时候人还是好的，他发什么疯因为几个傻子就吃紫藤花？”
蝴蝶香奈惠的回复大概很平静，听不太清。
“你这里人来人往的他怎么呆？都快一年了该做的研究也该研究完了吧，还呆在蝶屋干什么，反正他东京的任务也没几件，让他回京都来，没人敢去我那儿找麻烦。”
短暂的停顿。
“分头去做任务要什么照顾？他又不是小鬼还需要追屁股后面喂奶，有个安稳地方让他躺着给他买红豆馒头不就得了？”
幸太郎趴在被窝里，一边翻新出版的《我是猫》，一边从盒子里拈金平糖吃，对屋外的声音充耳不闻。
忽然窗框传来敲击声，他扭头看过去，看到窗边站着一只绿色的鸟。
……鹦鹉？
幸太郎视线回到书上：“抱歉，我还在养伤，不能接任务。”
“阁下是龙崎幸司小少爷吗？”
幸太郎第二次看向它，顺手把书夹了张书签合上：“您从哪里听说这个名字的？”
“当然是听八云少爷亲口说的！”鹦鹉挺了挺胸，“自从咱被大老爷买来做少爷的陪读，三十多年里朝夕陪在少爷身边，是少爷最得力的心腹，不管什么事少爷都——”
幸太郎打断他的自吹自擂：“父亲已经死了这您应该知道。”
“啊，这……”鹦鹉卡了壳，“这只能说天妒英才，少爷他实——”
案发当晚整个侯爵府都被鬼化的母亲杀光了，连父亲养的狗也没能幸免，那么这只“朝夕陪在少爷身边”的鹦鹉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幸太郎不愿意问这种可能会让对方难堪的尖锐问题：“那您有何贵干呢？”
鹦鹉精神一振，又恢复了刚开始神气活现的样子，拍拍翅膀从窗外飞进屋内落在幸太郎面前：“小少爷正在为人际交往这些杂事感到苦恼吧？秀吉咱愿为小少爷鞍前马后奔走效劳！”
“您叫秀吉？”
“是的！还是蛋那会儿叫日吉丸！少爷亲自赐名！”
这名字……不会是丰臣秀吉那个“秀吉”吧？父亲大人在想什么啊真是的……
他坐起身，面对着它：“您是什么时候遇到家父的？”
“庆应元年！哎呀，那时候咱还是个蛋，漂洋过海从美洲大陆到大阪府，大老爷访友的时候把咱买了回去送给八云少爷，少爷用心呵护将咱孵出鸟蛋取了名字，还给咱安顿在书桌边天天教咱说话……不是咱自吹，五个月咱就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十个月少爷玩歌留多咱就能给少爷唱牌了……”
庆应？那是明治之前的年号了吧？离现在五十多年了？
鹦鹉能活那么久吗？
幸太郎认真端详了一下这只鹦鹉，身上鲜亮的绿色，头部颈部是明亮的黄色，看起来像双黄头亚马逊鹦鹉，据说那种鹦鹉能活七八十年，这么看也许它说的是真的。
“好了、好了，您很聪明很厉害我知道了，”他第三次打断这只话痨的鹦鹉，“所以您是想像当初陪伴父亲那样陪伴我吗？”
“正是！”
“该不会那只鎹鸦队伍里的鹦鹉就是您吧？”
“普天下如此聪明又英勇的鹦鹉就咱这蝎子粑粑独一份！”
……一只鹦鹉词汇量如此丰富又如此没必要确实罕见。
“但是这份工作我不会再做下去了，”幸太郎对它说，“再杀三只鬼我就要离职了，我做任务很快的，您跟不了我多久。”
“啊！”鹦鹉头顶的毛炸了一下，“小少爷要回去继承家业了吗？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不是——您吃糖吗？”幸太郎给它拿了块金平糖，“我是鬼的事您听说了吧，还有些别的事，总之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打算去岛根开温泉旅馆。”
“岛根吗？少爷在玉汤那边有别馆的，冬天常过去泡汤，哎呀，真是神仙日子啊……”
“所以我的意思就是，您还是别跟着我了，我最多也就再做一个月。”
“不要紧不要紧，”鹦鹉猛啄了两下金平糖，抬起头，羽毛上崩了好多糖渣，“鎹鸦什么的，不过是找个活计，既然寻到了小少爷自然还是要唯小少爷马首是瞻，小少爷这种闷葫芦要去开温泉旅馆以后需要和人交际的地方多着呢，少不了要咱帮着周旋打点！”
口口声声叫“小少爷”，这就已经开始揶揄起我了。
“可是我已经有鎹鸦了，叫做次郎太，”幸太郎想了个办法，“这样吧，您去和次郎太沟通，礼貌委婉一点，如果它愿意和您换那就随您了。”
“小事一桩！”秀吉满口答应，把剩下的小半颗糖吃掉，朝窗口飞去，“等咱的消息吧！”又落在了窗框上，回头认真地打量了幸太郎一眼：“小少爷的相貌真的像八云少爷。”抖了抖羽毛，飞出了窗外。
幸太郎低头回礼，对着窗口望了一会儿，继续看自己的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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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氷面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