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怪不得。
怪不得那家伙每次收到东西就要做,原来是把这件事当成交易了!
不死川实弥快要气炸了,脚程飞快地往蝶屋赶。
幸太郎还没从昨天对岩柱失礼的事走出来,饭也不想吃只是闷头睡觉,没有睡意时就给自己放放血,失血过多的恍惚状态也能让大脑没力气胡思乱想。流出来的血当然不会拿来做香皂,烧掉的话味道很大会被发现,所以全浇给了窗根下的彼岸花,导致这丛伙食格外好的彼岸花猛蹿个子,而且从冬末就开始爆出大朵大朵的花。
看来植物吃肉也会开心啊。
幸太郎趴在窗边吸烟,看着血从手腕的伤口顺着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土里,心不在焉地想。
突然,开门的巨响吓得他一哆嗦,扭头见是不死川实弥,而且表情很不妙的样子,忙藏起流血的手臂战战兢兢地问:“怎、怎么了吗,实弥君?”
“你还问我怎么了?”不死川实弥甩上门大步冲过来,掐着他的下颌咆哮,“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嫖客吗?”
幸太郎头脑一片空白:“什么?诶?不是吗?”
他下意识的反问更增添了不死川实弥的怒火,把他从窗边拖过来掼在榻榻米上:“你喜欢干那行是吗?不要钱也不要东西,几块菓子就老老实实给人干,这副业挺有意思是吧?亏得你还领着鬼杀队的饷,不然就那点儿玩意儿可喂不饱你,还是说以后我一天三顿供你饭然后你早中晚地让我干?”
质问来得太突然太恶毒,幸太郎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只能缩起来一个劲儿道歉,希望风柱的怒火快点儿发泄出去。
但不死川实弥不是来发泄情绪的,他要听解释:“那第一次是怎么回事?”仿佛是找到了漏洞,他狰狞地笑着,低声问幸太郎:“第一次我什么都没送你吧?你还是和我睡了是怎么回事?花街的游女会叫人白嫖吗?”
要怎么回答才能让他消气呢?或者说起码不要更生气?
幸太郎没有力气思考,失血让他头晕眼花,勉强回答:“我以为您只是一时兴起,毕竟我那天穿成花魁的样子了……但我又不是花魁,没有那么大架子,您提出那种要求我怎么能拒绝……”
好样的龙崎,你可真是要把我气死了。
不死川实弥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你的意思是无论是谁只要跑来说一句‘我想干你’你都会答——”忽然感觉到手掌下的湿黏,松开他,翻过手看到掌心一片殷红。
撸起幸太郎的袖子,苍白细瘦的手臂上深深浅浅十几道伤口,有几道还在流血。
“这是什么?”不死川实弥指着那些伤口问。
幸太郎不说话。
“不说是吧?”不死川实弥一手箍着他的手腕,一手粗暴地从他浴衣底下探进去,抓住那颤抖的尾巴强行拉出来,攥着扁弹的尖端再次逼问,“告诉我!”
敏感又脆弱的部位根本经不起如此折磨,幸太郎喉咙里滚出一串湿漉漉的哀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请不要生气!对不起!”
不死川实弥也不是真的要折磨他,稍稍松了力道,再次问他:“身上那些伤,是你自己弄的吧?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幸太郎在钳制下还是努力想要缩起身子,恐惧地摇头,“疼会好一点儿,疼的时候不会想太多……”
“你想什么了?”不死川实弥进一步问,“什么事能叫你宁可往自己身上动刀子?”
幸太郎又不说话了。
不死川实弥冷笑一声:“不愿意跟我说,也可以,那我去叫蝴蝶,让她问你。”作势要走。
“不行!”幸太郎一把拉住他,满脸惊慌,“不能告诉香奈惠小姐!求你了实弥君,我什么都会做,求你不要告诉香奈惠小姐!”
刹那间如同一盆凉水浇在不死川实弥头顶,他明白了。
“你喜欢她,”他对着那惶恐不安的异色瞳笃定地下了结论,“你喜欢蝴蝶香奈惠。”
那个人僵住了。
“你喜欢她,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跟我睡了,所以你催眠自己把和我当成纯粹的娼妓和嫖客的关系,收了我的东西就要提供相应的服务,对吧?”不死川实弥冷静地说,“你给富冈做饭也是因为他送了你东西,只是他和我不一样没有要和你做的意思,你为了维持构造出的假象才用其他的事来回报,对吧?然而这招到了悲鸣屿先生那儿不管用了,他什么都不叫你做,所以你只能把他归到我这一类,这才半夜去爬他的被窝,嗯?”
“对不起实弥君,如果我做的事伤害到了你我非常抱歉!”幸太郎土下座行礼。
不死川实弥只觉得满身是火却无可发泄:“你喜欢蝴蝶为什么不说?”
“说了又能怎样呢?”幸太郎头埋在地上,“我这种肮脏的东西给不了任何人幸福,说出来也是惹人厌恶,如果连香奈惠小姐都讨厌我,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了。”
“你只在乎她,”不死川实弥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怎样你就一点儿都不在乎。”
幸太郎一僵,慢慢直起身,没有看他的眼睛:“谢谢你,实弥君,但是请不要把你的感情浪费在我身上。”
“你就不能也喜欢我吗?”这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不死川实弥心口发堵,“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喜欢我一下事情不就解决了?”
“我私自肖想香奈惠小姐已经是不可饶恕了,怎么能同时喜欢上第二个人?”幸太郎疲惫地垂着肩膀,“对不起,实弥君,和你之间的事我只能归结为是财物驱动下的交易,不然我没有办法面对贪婪滥情的自己。”
哦,身体那么随便还想维持精神层面的忠贞,真有意思。
再说下去可能就要忍不住杀人了,不死川实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明白了。”转身离开了。
又搞砸了。
大概我就不该奢求和人类一起生活吧。
幸太郎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在地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做了很多梦。
梦到面容模糊的母亲拿着剪刀刺过来,下一刻变成了蝴蝶忍的脸微笑着问最近有没有恬不知耻地粘着她姐姐,想要转身逃跑,撞进怀里的又是在阳光中不断消散的蝉叶。幸太郎下意识接住她,心口一痛,当胸穿出一截淡绿色的刀锋,回头看到不死川实弥狰狞地笑着。
“去死吧恶鬼!”
幸太郎睁开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梦中的喝骂仿佛还在耳边。
“做噩梦了吗?”
他扭过头,看到蝴蝶香奈惠坐在书案前,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橘黄色的火光映着她的脸平和又温柔。
连我的火都不适合香奈惠小姐。
幸太郎想着,坐起身:“您怎么在这儿?有事的话直接叫醒我就好了,真是太失礼了在您面前呼呼大——”发现胳膊的伤被包扎过了,连肚子上的绷带也换过了,马上闭上了嘴,仿佛做错事的孩子,拘谨地跪坐好等待惩罚。
“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幸太郎,”蝴蝶香奈惠淡淡一笑,“我刚才看着你的时间比这个月的总和还要多,虽然你在睡觉。”
我该继续道歉吗?
幸太郎拿不定主意,就只是沉默地盯着榻榻米的拼缝。
“为什么不想回蝶屋呢?”
“没有不想回,只是……”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好的托词,垂下了头,“抱歉,香奈惠小姐。”
“是不愿意见到我吗?”
“不是!”他不假思索地否认了,呆了呆,干巴巴地解释,“只是,我之前在花街,很多观念和外面的人不一样,那么没边界地和您相处实在是太忘乎所以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蝴蝶香奈惠伸手拉住他的手,“我真的很希望可以和幸太郎像以前那样聊天,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很担心,我想知道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撩起他的袖管抚摩着层层的绷带:“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呢?明明最开始那时候很努力要活下去,很珍惜自己的生命,为什么现在却想放弃了呢?”
幸太郎沉默了很久。
“我也不知道,可能以前虽然挨骂干活儿但是并不用背负什么,不用想事情,只需要专心活下去而已。”他慢慢回答,“现在,总是觉得沉重……是的,拯救别人的感觉很好、受人尊敬很好、做正确的事很好,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羊羹没那么快乐了,红豆馒头也是,吃到嘴里的瞬间还是真好吃好快乐,但好像只是一瞬间,马上心又沉下去,又不是彻底沉下去,只是坠着,那感觉更难受。”
蝴蝶香奈惠好像透过那单薄的脊背看到了束缚他的绳索。
“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吧,让你很痛苦的事,也许不是一件两件,是一连串的小事情,但是积少成多拉着你往下沉。”她轻声说,“告诉我吧,幸太郎,你不能什么都自己承担,人和人之间只有彼此分担才能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就是这样那样的事把我们联系在一起的啊。”
看来一定要说点儿什么了。
“我很喜欢蝶屋,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不然也不会到这里来,”幸太郎斟酌着开口,“但是我最近的状态不太好,说出的话要么让您担心要么让您厌烦,都不是我想要造成的后果。我知道您是真心想要倾听,可是我的事情绝对不在您的预料之中,您知道了会讨厌我的,那会造成我更大的痛苦,所以我不想说。”
蝴蝶香奈惠静静地看着他。
“幸司君,你太傲慢了。”
如当头棒喝,幸太郎惊慌地抬起头:“我——”
“你说的所有一切什么失礼、没边界、厌烦、讨厌都是你一个人的假想,你有多了解我呢?为什么就自顾自判定我的心意,然后独断地觉得我不想听、不该听?”她压抑着怒气,“在你心里那个‘香奈惠小姐’难道就这么冷漠、能对你的痛苦视而不见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凭什么要替我做出回答!”
幸太郎不知所措地摇着头:“我不是……”
我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幸太郎,不死川喜欢你吧。”
好像浑身的血液霎时间冻结,他脑子空白了。
“他以前很少来蝶屋的,自从你在这儿以后却来得很勤,还给你带点心,”蝴蝶香奈惠凝视着他的眼睛,“幸太郎在和他交往吗?”
幸太郎猛地起身,顾不上撞翻了衣桁慌乱地后退,退到门边逃走了。
第二天早上,风柱去而又返。
当时他怒气冲冲离开蝶屋,在心里发誓再也不来了,但刚走到车站就后悔了。
不该那么对龙崎的,本来也不是他的错。
不死川实弥在车站坐了一晚上,看着火车开过来又开走,慢慢冷静下来,出了车站找到家生意不错的点心铺买了点儿杂七杂八的菓子,还买了水信玄饼,又回到了蝶屋。
但是樱柱不在。
他直接到诊疗室找到虫柱,进门就问:“龙崎呢?”
蝴蝶忍有些不悦,用一贯的笑容回答:“还是这样没有礼貌啊,不死川先生。”
“龙崎呢?”不死川实弥不理会,只是问。
“龙崎先生昨天晚上已经离开蝶屋了,听说是向主公申请了固定属地。”
“在哪儿?”
“这个我不知道哦,不死川先生不如自己去问主公大人。”
不死川实弥扭头就走,在走廊里迎面撞见蝴蝶香奈惠,略微顿了顿脚步,朝她点点头,侧身让过之后大步流星离开蝶屋。
蝴蝶香奈惠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离去,才转身进了诊疗室。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