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此人赌技超群(上)

按照時雨的计划,今日就是实施的日子。

日头偏中,牛込区街市热闹非凡,两旁店铺已接二连三皆开业。

其中最大的赌坊柏青厅坐落当中,光是规模就比旁边的两家大上三倍有余,像是一座突起的**之城。

门前地上铺了一条长长的红毯,一直通到金碧辉煌的店内最深处,两旁站着几位安保人员,虽都规矩穿着制服,可胸前紧绷的扣子和缝线看上去快要被肌肉撑爆。

龙太郎早已习惯了这种阵仗,忽视他们严肃阴沉的脸,带着身边的女伴往里走。

通道顶部壁灯在两人脸上投下光,照亮女人娇俏的面庞。

玲奈朝后瞥了一眼门口的安保又极快地收回,搂紧了男人的手臂,半是害怕半是撒娇道:“龙太郎,我们就这么进去真的没事吗?他们看起来都好凶~~”

要是以往,龙太郎可能会有闲心哄一哄她,但今日他赌瘾上来没工夫想别的,只是随意揉了一把女人的腰,语气淡淡:“是你硬要跟来的吧?那就别多话了。”

从通道走出,视野豁然开阔,金白色调大厅处处透露出华贵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和尼古丁味,来往的人不是身着洋装,就是面料精致的和服,有成双成对闲逛的夫妇,也有一个人提着箱子大步走向某场牌桌的公子哥。

柏青厅消费金额起价一万,像龙太郎这样没什么钱的人,只有在在今天这样天降横财的时候才会踏足。

一入大厅,每五步就有一张牌桌,周边都围满了人,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局势,时不时发出嘘声或是兴奋高呼,龙太郎绕开这些已经满人的牌桌,寻找有空座的位置。

“我说啊玲奈。”他目光四处环视,“你确定你打牌还行吧?我可不想平白给人送钱啊。”

“放心吧!我很擅长打牌啦!”

“那就行......啊,那里有空位。”龙太郎的目光落在了一处角落。

满是人的大厅里,只有那个角落还算冷冷清清,三个背影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起,不知是在等人,还是单纯没凑够人数开不了局。

“那就那场了。”

玲奈顿时不满道:“诶~~换一场有双人位的吧,我也想打!”

“哎呀你站一局又不会怎么样!”

“才不要!!”

两人正争执,就看到那张三人桌起身走了一个,走的人看背影似乎有点眼熟,玲奈正在想是不是哪里见过,就被龙太郎一把拉了过去坐下。

而她刚坐好,一抬头发现对面居然是老熟人:

“肥鸟?!”

“我肥你个大倭瓜!”绿鸟同样不可置信,“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本以为来的只有龙太郎,却远远发现他身边陪了女伴,他们只好紧急商易一番,不得已让善逸先下场,这才成功令那两人走了过来。

她冷哼了一句,侧身看向旁边坐着的人,故意说道:“妹子,要不咱们走吧。”

“别跟他们打了,怪影响心情的。”

而龙太郎这才注意到旁边默不作声的人,且在看到的第一秒他就睁大了眼睛。

不过这原因并非惊艳,而是迷惑,因为对方戴了个大大的斗笠,而那下垂的面纱严严实实遮住了脸,在这西式装潢的大厅里,怎么看怎么突兀。

不过只看身形的话......这应当是个女人,对方似乎并不介意斗笠的宽大,只是懒懒地靠着椅背,一身和服样式略有些古早,而那黑底银边的设计在禁欲之余,还额外增添了几丝神秘的气息。

但要说最令人瞩目的,那还得是那双玉手,也是对方唯一露出来的部分,那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怎么看怎么白皙纤长,泛粉的指尖难说看了令人不想嗦一口。

就算看不到脸,凭他多年玩女人的经验来看,龙太郎也敢断定对方长得不会差到哪儿去。

他来了兴致,伸手去拦欲起身的两人,笑着劝道:“诶,难得碰上熟人,怎么能不来上一把?就算是天大的隔阂,打个两局下来也都和好了。”

“来来来,坐下,都坐下说。”

玲奈不满地去扯他的袖子,却发现对方完全忽视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面的斗笠女身上。同为女人的好胜心一下子被激起,她很不高兴地来回打量着对方,语气尖酸道:

“打个牌戴什么斗笠?为了吸引男人视线不成,真是下作。”

“你说什么?!”

绿鸟怒起拍桌道:“警告你放尊重点知道吗?!你是不知道我家妹子长得多美!还是怕你看了羞愧才戴的面纱好吧!”

玲奈轻哼一声,完全不信,有美貌还不露那不是傻子吗,除非是容貌有毁否,则谁会刻意挡着脸啊?

然而听者有心,龙太郎眼睛一眯,哑了声音试探道:“那莫非......是怕赌输被人记住脸?”

“呵呵......”就听黑纱下传来轻笑,“那不至于,我对牌局还是有些自信的。”

这声音清泉似的又轻又柔,却多了一丝随性,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又像是单纯的高傲。

怕不是哪里跑出来玩的大小姐么。

若是这样,那可是要栽坑的。

龙太郎被这声音笑得心痒,往后一靠挥手叫牌:“那就开牌了,玩扑克没意见吧?若你输了便摘掉斗笠怎么样?”

“可以啊。”

斗笠下,時雨好整以暇地歪头,连带黑纱也偏了半分:“那你输了就拿出双倍罚金如何?”

第一盘赌价通常只有一万,双倍罚金不过小意思,龙太郎笑着舔了舔后槽牙:

“好。”

工作人员为他们上了牌。

按照昨晚商讨的战术,第一局不可出千,只要尽量自然地进入下一局即可。

四人还不算熟稔,因此也没有额外交流,不过時雨能够感觉到,这期间男人的目光地一次次扫过她的手,而那若有若无的热感说实话有点恶心。

她眼神暗了一瞬,依旧保持着如常姿态,不紧不慢地打完了这一局。

不知是不是分心看她手的缘故,这一局龙太郎很不在状态,扔出的牌不是数字过大,就是错扔了本要出对子的牌。

谁都没料到绿鸟是第一个出完所有牌的,在将最后一张往桌上一甩,她起身欢呼道:“芜湖赢啦!”

“嘿嘿,不好意思咯,诸位承让承让哦!”

边说着,她手臂一挥将那一万円拨到自己的区间,又接住龙太郎抛来的另一万,抬头冲对面咬牙切齿的玲奈笑得一脸嘲讽。

“......!”玲奈被气得猛吸一口气,扭头就瞪向了旁边,“稍微认真点啊龙太郎!”

“啧,知道了!”龙太郎皱着眉揉了一把后颈。

确实,接下来不能光看人了,还是早点赢下一局,让对方摘掉斗笠和面纱才是要紧的。

他目光最后舔了一把那双纤细的美手,狠心收回专注于牌桌。

这第二局轮到時雨负责洗牌,她收拢所有牌后,动作娴熟地开始切洗。

考虑到差不多该进入正题,她在上一局里故意留了最多的牌,也因此才能获得洗牌位,在第二局的开始就掌控走向。

把牌分为两摞,時雨麻利地将其交叠插好,重新拢成一摞。

那手法流畅利索,毫不拖泥带水,一看就知道是个老手,龙太郎注意到这一点,瞥了一眼对面的黑纱,心下多少生出了几分戒备。

很快,洗牌完毕,時雨将动过手脚的扑克牌放在桌上,朝上一轮的胜者伸手示意:

“请吧。”

“好嘞。”绿鸟挽起袖子第一个抽,但拿到手里的瞬间脸色就垮了三分。

留意到这一点的玲奈暗爽,随即自己也抽了一张——是J,还不错。

而第三个抽的龙太郎沉着脸去摸牌,在看清牌后面色终于稍霁,打消了对方出千的念头。

抽牌继续,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除却一开始抽到的鬼牌,后面的几张也都是大数字,甚至在中间还一连来了三张A。

龙太郎底气越发充足,在发完牌后斜靠在椅子上,射向对面黑纱的目光有如实质,对让女人摘斗笠一事势在必得。

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料,大牌具有绝对优势,龙太郎轻松取得了胜利。

随手扔掉最后一张,他往前坐了坐逼近時雨,眼底暗沉,声音里压抑着急切:“愿赌服输,摘吧。”

時雨笑了笑,不置可否,伸手干脆地摘下了斗笠。

霎时,远处就有人发出了惊呼。

随着黑纱的滑落,银白长发也随之倾洒,只见那女子背影纤柔动人,后颈白皙,惹得人心驰神往,恨不得绕过去看看对方正容,到底是何等面貌?

然而,当周围人真的绕过去看时,却大失所望地发出了哀叫,因为美人美则美矣,却只将将给见了一半。

——她上半张脸上还带了一副面具。

“开什么玩笑!!”

龙太郎猛地起身,指着那滑稽可笑的狸猫面具怒声道:“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玩我吗!!”

“怎么可能呢。”時雨心中爽得飞起,表面上仍是语气平平,丝毫不为所动道:“我本来就是戴着面具的,难不成你还以为,这是专门为了整你而戴的么?”

一旁的绿鸟也跟着嘘道:“就是说啊,某些人脸不要太大了好吗?”

龙太郎额头暴起青筋:“你......!你们......!!”

“好了龙太郎,只是打个牌而已没必要动气!”

玲奈起身去拉龙太郎坐下,拍着男人的背给他顺气,然而心里却不住地暗喜。

她的猜测不会错,那一定是为了遮丑。

估计是毁容了,要不然就是有残缺,否则谁会这般处心积虑地阻止被人看见?

她正暗中得意冷笑,身旁突然走过来一个人,玲奈仰脸一看,脸色立刻就变了。

我妻善逸?!怎么会是他?!这人和别人跑了的消息都传遍街区了,竟然还敢过来?!

而善逸才不知他人所想,之前为了计划而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儿,此时顺应时机出来,见到白发女子便直接打了招呼道:

“我回来了,姐姐。”

“来吧来吧。”時雨朝他招了招手,“不过这会儿我们正和人打着呢,你搬个凳子先坐旁边怎么样?”

“干脆和我换吧!”

绿鸟起身让位置给他:“正好我也去趟洗手间,上一把手气烂得不行,看能不能洗洗手改变下运势。”

“诶?可以吗?!”

善逸不太确定,然而绿鸟已经把他拉过来坐下了,这下虽说惶恐,他也只能坐了下来,只是面部还是紧张,而身姿也很拘谨。

“......那......我就试试看吧,但真的不一定能排上用场的啊。”

“哎呀放轻松放轻松,不过是打牌而已啦。”時雨拍拍他的肩膀,递过去一杯果汁道,“就当是随便玩玩,别担心太多。”

善逸迟疑着着谢着接过,但喝了一口后表情确是放松不少,终于能好好和对方交谈了。

而在他们对面,龙太郎盯视的目光从時雨转到了善逸脸上,把握不准为什么这小子还敢进柏青厅。

......嘶——等等!

他突然想起昨晚喝酒的时候,一个关系不错的告诉他说,有个女人在街上当众为善逸出头,而且还是个长相极美的女人,而自己当时完全不信,只当同事是在说笑。

“哎呀是真的!”

他还记得那人急切道:“我都看见了,又美又凶,打两个壮汉跟玩儿似的,她动静闹得那样大,却没人舍得走,为什么?就是因为长得是真的正啊!”

现在看来,说得应该就是对面的女人没错了。

龙太郎刚才生出的气顿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中升起一股邪欲。

他重新坐下来,手臂交叉撑在桌上,抬眼直勾勾盯着对面人,试探着问道:

“也就是说......你就是那个替这废物出头的美人儿?”

不等時雨开口,一道尖锐的声音先冒了出来:

“怎么可能?!”

玲奈的声音一下子飙高了几个度,扭头惊疑地看向对面女人。

她不信,一定是那些人胡说的,怎么会有女人会看上善逸!

“唔......”時雨不管他们怎么想的,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干脆地承认了:“对,没错,替他出头的确实是我。”

——果然......!!

龙太郎眼神一下子火热起来,再度看向了对面:

没了面纱的阻挡,对方露出的脖颈线条极美,不用猜也知道上半张脸必然同样娇艳。

知道了这就是传闻中的美人后,想要看全女子面貌的**便达到了顶峰。

他难耐地舔舔嘴,又加了要求:“那这样吧,改变下要求如何?如果再输一局,那么你不仅要摘面具,也还要让我亲一下......这样如何?”

“龙太郎?!!!”玲奈嗓音尖到了极致。

“啧......别大声叫唤啊!吵死人了臭婆娘!!”吼完女人,他转过身子再次急切地看向時雨,问:“怎么样?答应吗?”

時雨眼睛一眯。

鱼儿上钩了。

她一手撑着下巴,脸上笑意不明,简直要在心里为对方急不可耐的样子发笑:“嘛......可以倒是可以。”

“只是你的筹码......是不是也要相应增多才是啊?”

“自然,自然......我押全部的钱!”

龙太郎被这含着笑的声音勾得魂都没了,掏钱的手都发抖,眼看要撒一桌,他干脆把整袋子都扔在了上面!

反正是捡来的,输了也等于不赔,但要是赢了这可就赚大发了啊......!!

“呵,那么成交。”

時雨勾唇,起身欲洗牌开下一局。

然而龙太郎拦住了她:“等等!这一局牌还是让我洗吧!”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他已起身动手收起了牌。

见状,時雨慢悠悠重新坐了回去,大致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无非就是出老千嘛,赌上所有钱的人但凡会一招半招的千术,都会在这个时候用上的。

而情况也确实如她想的一样,龙太郎用心展示了一波华丽的洗牌术,那些牌在他手里如游鱼般跃动,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凑过来看他操作。

不过,即使身边围了一圈人,这人依然泰然若素,甚至还加快了洗牌的速度,霎时一张张牌闪得只有残影,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然而在牌桌的对面,時雨和善逸依旧面色如常,静静观望着。

在他们眼中,那种速度不过是一般水平,哪些牌被移动到了哪里、是什么花色,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说实话,对方的技法也很差劲,好几张大牌都被自己切没了还没发现。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

——好拉哦。

终于,在花里胡哨的整牌后,龙太郎装出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将牌推到時雨面前,说由女士来做最后的切牌。

而時雨面无表情地接过牌堆,忽略对方油腻的表现的同时,也为这送牌找死的行为感到遗憾。

随后,她无情地调换了其中大牌的位置。

在外人看来,她不过只是切了一下牌而已,然而对善逸来说则至少听见了五道擦牌声,但更多的他也跟不上了。

很快,不出意外的,龙太郎输光了这笔钱。

時雨眼神淡漠,看着男人沉默半晌,突然起身将手里的牌狠狠摔在桌上。

众目睽睽之下,龙太郎一把推开了椅子,在牌桌周围大步走来走去,脸色涨红暴起青筋,连后槽牙都磨出了吱吱声。

这种状态時雨听阿婆讲过,好像俗称是什么——上头了?

上头好啊上头好,想必这个时候无论激他什么,对方都会毫不犹豫地照做吧,時雨悠哉地靠在椅背上,看了半天后故意笑了一声:“看来不行呢,你。”

对方猛地顿住,凶狠地瞪过来:“你说我哪里不行?!”

“唔......谁知道呢~”

她嘟着嘴,歪起头,慢慢勾起了一个令人火大的笑容,笑道:“或许......各种方面都是?”

“你这女人......!我非要你烂在我手里不可......!!”

龙太郎闻言死死盯着她,眼里的红血丝简直清晰可见,鼻间急促呼吸几下后,他转身直冲前台。

看着男人在前台签订契约,時雨心里爽快感开始直升。

芜湖~咬钩咯咬钩咯~~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中,不论是牌局的输赢节奏还是绿鸟随机应变的演技,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调动对方的情绪。

在这偌大的赌场中,人只要有一步踏入失控陷阱,就会继续步步深陷下去,直至做出找赌厅借钱的行为,而接着就是被对手彻底拿下,再也掀不起波浪。

所以其实龙太郎说的倒也不错,他们就是在玩他,这本就是一场从头到尾都为他而设下的局。

不过骗人者合该被骗之,欺人者莫不有被欺之时,对于这种人,時雨是不会怜悯的,她好整以暇喝了口桌上的果汁,握着玻璃杯子弯唇笑得一脸愉悦。

啊啦,这么来看,好像偶尔赌一把也挺有意思的啊~

而另一边,龙太郎很快换好了钱,抱着两百万面值的筹码回来了,他将圆币哗啦啦全堆在桌子上,立刻就要开启第四局。

不过这回他再一次抬高了条件,以两百万为筹码,要求对方输了就把自己陪给他一晚,问時雨敢还是不敢?!

这话太过孟浪,周围好些个围观的女性都面露不适,皱眉不认同地瞪着彻底失了风度的龙太郎。

面具下,時雨半抬眼懒洋洋地瞥他半晌,冷声道:

“行啊。”

见她应下,人群又是一阵哗然,一位穿着洋装的小姐连忙挤过来劝她重新考虑一下,而以她为开头,又有几位看客出声说要替她换一个赌约。

“喂——!!关你们什么事啊!都给老子滚开!!”龙太郎隔着桌子朝他们骂着,甚至做出要过来揍人的样子。

人群瞬间变得混乱,尖叫声夹杂着辱骂四起。

不远处一名荷官观望这里已有半天,见状上前维持秩序,将龙太郎拦住拉回原位,并厉声警告了他。

“如果不想被驱逐出去,还请规范言行。”

看着低头咬牙的男人,再瞟一眼对面嘴角淡漠的女子,荷官想了想,开口提议道:“玩了这么久想必诸位也都累了,这局就我来替大家洗牌和发牌如何?”

若不是玩家主动提出要自己洗,这本就是荷官的工作,時雨对此没有意见,而龙太郎甩开一个拽着他的人,也黑着脸走回来坐下了。

“老子无所谓。”

他懒得想这些,满脑子只有怎么摧毁眼前的女人。

然而,在愤怒平息后,龙太郎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从方才的一局来看,他的千术已经没用了,而之所以提出拿全部的借款来赌也只是因为一时脑热,要说应对之策他是一个都没有,就连这局的发牌都交给了不认识的荷官。

龙太郎坐在桌侧听着耳边沙沙的洗牌声,冷汗不由得阵阵冒出。

他扭头看向旁边的玲奈,对方一言不发像是气极,虽然还坐在那里打牌,但已经不再回应自己的目光,指望她配合出千更是不可能。

怎么办,难不成自己真的要输......!?

正心焦着,荷官已经洗完了牌,抬手就开启了第四局的发牌。

苦于思绪无果,龙太郎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而万幸的是,对方发到他手里的牌到也还不算坏,虽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出彩之处,但也并非是毫无招架之力。

只是,这牌发着发着,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龙太郎看着手中略有些厚实的红桃A,目露疑惑。

这张牌的厚度......似乎略有异样么?

而手指一搓,他立刻惊讶地发现,手中红桃A的后面居然又出现了一张黑桃A!!

——荷官竟然是一次性发给了他两张大牌?!

还没等他缓过来,对方又抛来了一张质感稍厚的牌,而这次龙太郎拿起偷偷展开一看,就见剩下的梅花A和方块A也在他手里了。

他喉咙一滚,不动声色地把牌收好,偷偷瞄了一眼荷官,而对方随意地瞥过来一眼,并快速眨了两下。

——这是在帮他!!

龙太郎霎时欣喜若狂。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毕竟按照荷官的判断标准,像龙太郎这样的赖皮客根本不可能还得上钱,就算押下他做苦力也大概率会成天想着怎么逃跑,向他讨钱过于费力,倒不如反过来帮对方一把。

而且......

荷官的目光虚虚落在白发女子身上。

这个传闻中的女人来了却不去还钱,反而坐下来悠哉地玩起了牌,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想做什么,但柏青厅也没有助为敌乐的传统。

既然如此,还是多设些阻碍更合老板娘的欢欣吧!

这样想着,他又拿出一张小数字丢给了時雨阵营。

与此同时另一边,发现对面的男人一改之前的郁色,还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一脸得意,時雨眼睛一眯,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太对劲。

她抬眼,不知何时混入人群的绿鸟正站在龙太郎身后,而对视的一刻对方将食指中指并拢,轻轻点了四下太阳穴。

“......”面具下,那着寒意的青眸一斜,直接就盯上了旁边弯腰发牌的荷官!

荷官正发着牌,突然脊背一寒顿住了,仿佛被什么危险的存在盯住了一瞬,但随即这股冷意又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缥缈。

他犹豫一瞬,随即迟滞的速度慢慢恢复正常,强撑着镇定继续手里的动作。

而就在这半秒不到的停滞里,時雨自袖中抛进手里一张红桃A,看准众人的视野盲区,巧妙一甩,将牌从下方飞进了荷官手中的牌堆里,并稳稳插入了下一位拿牌的位置。

玲奈阴着脸将发给她的红桃A收好,决定打完这一把就走,回去就踹了龙太郎。

然而身后似乎发生了骚动,有一群人不断地凑了过来,“喂喂!”“怎么回事啊?!”地乱声叫嚷着。

她不耐烦地扭头,刚要开骂让他们安静,就听到一声洪亮的——

“他们出老千!!!”

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指着玲奈手里的牌,大声道:“旁边男人之前已经有了四张A,现在这个女人手里又出现了一张!!这两个人出千了啊!!”

“啊确实,仔细一看的话那不是五张A吗?”

“真的假的!这么猖狂?!”

“喂——!!”有人喊道:“那边的荷官!他们居然敢出老千,赌厅不管管吗?!”

荷官发牌的动作停下了,他大步走过去看两人的牌,发现真的出现了第五张A?!

“怎么可能?!这......这......”

荷官后退半步,鬓角被冷汗浸湿,心知这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局面了。

咬了咬牙,他当机立断跟着群众转了风向,冲眼前的男女怒斥道:“你们居然敢出老千?!这里可是柏青厅!!”

“来人!!把他们押走等候发落!!”

龙太郎不可置信地瞪眼,猛地起身张嘴就骂:“明明是......唔唔唔!!!”

跑来的两个壮汉员工第一时间捂住了他的嘴,一左一右将人钳制住拖了下去,而一旁的玲奈吓得花容失色,同样脸色惨白地被人架起,一并极快地被“请”出了大厅。

一时间场面乱成一团,荷官顶着骂声,朝义愤填膺的众人不断鞠躬道歉,说请大家冷静些,自己这就去请示当家的。

随后又叫了几个人过来维持秩序,自己则从围观的人群中挤出去,一路小跑向门口。

出去前他最后望了一眼刚才的牌桌,白发女子还在和身旁的男孩谈笑风生,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影响,然而就是那副从容的神情,诡异到让他浑身都发起了寒颤。

想到发牌时感受到的异样,荷官在心中默默将对方的危险程度提升至了最高。

他可以赌上脑袋断定,此人绝不是善茬!!

....

看着对方转身跑走,時雨淡淡瞥了一眼,心里猜测可能是去报信。

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视为闹剧,她拿起桌上的花生小食,抓了一把递给善逸,又往自己嘴里也扔了一颗,不紧不慢地嚼着。

而就在这时,她的肩膀突然被人碰了碰。

時雨转头看去,身后一位戴单边眼睛的老先生弯下了腰,侧身向她点头行礼:

“您好,女士。”

老先生先是打过招呼,随后就時雨被人说了难听的话一事表达了歉意:“很遗憾让您听到那种不堪入耳的字句,同为男性,我为那个男人感到羞愧。”

“啊,没关系的,我......”時雨正欲起身,老先生掌心轻轻下按,让她不必起身,坐着就好。

時雨只好坐回去,转身将正面朝向他,笑着感谢道:“谢谢您,先生,但请别在意,我并不会因为这种话生气。”

“他干扰不了我的。”

白发女子虽然戴着面具,气质却是压不住的清贵,就连语调也十分平静,似乎完全没把那个粗鲁男人的话放在心上。

老人感到惊艳,欣赏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心态,但转念一想,女子姿容如此绝艳,遇到过的今日类似的事......怕是只多不少。

正常人在听到别人不尊重自己时,都会震惊愤懑到难以冷静,只有经历次数太多,才能逐渐将那些人和话视作无物,只专心做好自己的事。

可人并不会真正麻木,带有伤害的话语即使不去刻意回想,也会在听到的瞬间在心底留下痕迹。

这么想着,他心头升起淡淡的怜惜。

....

另一边,端盘子的侍从正在下楼,突然迎面跑来一个人。

他被火急火燎的荷官挤开,杯中酒水洒了一地,扭头目瞪口呆地目送那个背影飞快地离去。

荷官一口气跑上三楼,扭身冲过一个拐角,面前出现了一扇大门。

一整条走廊上只有这么一扇门,周边镶嵌着黄金纹路,中间用涂料绘出一截滴血的木头,正是红木会的标识。

他站住平复呼吸,咽下口水,上前敲门禀告了身份。

不多时门朝两边缓缓打开,露出一间光线暗淡的和室。

空气中熏香浓腻,两边墙上挂有松木名画,而最前方,摆在高台上的也是一盆巨大的松木盆栽。

只见一个穿着赤红和服的女人跪坐在室内,旁边还摆着一个金盆,而她正施手从舀起一勺红色的水,轻轻浇在了盆栽里。

荷官眉心一颤,小心翼翼上前一步,注意着不让脚尖超过门口,咽了一口口水,对着前方女人的背影犹豫道:

“......当家的。”

然而赤松美姬没有扭头:“是他来了吗?”

荷官冷汗下来了:“......不,还没有清水大人的消息。”

浇水的声音止住了。

没人说话,空气如死一般安静。

心知虽然气氛凝重,可方才发生的事必须上报不可,荷官只能勉力顶着压力,快速说明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随后闭上嘴等待老板娘的指示。

他一动不动垂着头站在门外,而冷汗已经打湿了内里的衬衫。

且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里面的女人终于动了。

赤松美姬终于起身,拿着木勺从他身边经过,留下一句淡淡的“端着盆过来”。

荷官立刻脱了外套垫在地上,踩着衣服进去端起了金盆,刺鼻的血腥气瞬间直冲脑门,他忍着不适将其端起,跟上了前方的女人。

那背影妖娆妩媚,媚意横生,盘起的黑发下,露出的脖肩雪白夺目,煞是美艳,然而这么一路走来,所遇到的员工没有敢抬头直视的,都是低着头问完好后便匆匆退了下去。

荷官紧紧跟在身后,一声也不敢多吭。

而很快,在绕了两个弯后,赤松美姬在一扇生锈的铁门前停下,并举起木勺敲了敲。

“邦邦。”

里面的击打声立刻停止了。

很快,一个袒胸露背的壮汉便打开了门,赤松美姬忽视了他,径直朝里走去,身后的荷官也立刻跟上。

这屋里还有几个打手,见她过来,边纷纷让道,露出前方被吊在柱子上的龙太郎。

男人前方的地上掉了五六颗牙,而脑袋已没了人形。

按照柏青厅的规矩,出千被抓倒也罪不至死,只是对方欠钱不还的臭名声已经传遍每一家赌场,又是隐姓埋名离开家乡的“失踪人士”,赤松美姬一早就吩咐过,如果这人落在柏青厅手里,那便不必留情。

而角落的空地上,脸色煞白的玲奈正躺在一旁,她嘴里塞着布团,浑身被绳索绑着,像是被所见的一切吓傻了,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呆滞。

赤松美姬神色淡淡,不紧不慢走近,开口道:

“你就是骗了善逸感情的女人?”

那声音又阴又柔,玲奈神色呆滞地缓缓扭头,然而还不等开口,脸上便被泼了一勺血腥的液体,她一下子惊醒,刚要说什么,紧接着又有一勺血浇了下来。

“咳呃......!”

“我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

赤松美姬手持木勺,神色恹恹地俯瞰下方,语调也平淡无波:“那孩子没什么能力,但唯独很听话,只有这一点我还算比较中意,也不想过多为难他。”

“但是,这不代表我会容赦靠近他的人。”

她眸色加深,面部逐渐投下一片阴影,对着浑身颤抖的玲奈轻声道:“你要是不来倒也罢了,可谁让你偏偏自己找上门来了呢。况且来了也就算了,居然还跟着这种绝对会惹事的男人,简直就是上赶着来找死。”

“然而,就是你这种蠢货,居然也能把善逸给骗到......看来那孩子还是过于天真,果然还是要跟着我才算安全,否则总会有像你这种的糟糕女人试图来拐骗他。”

“而且说真的,你觉得自己配吗?”

说罢,赤松美姬蹲下来一把扯掉玲奈嘴里的布团,在对方惊恐绝望的表情中,掐着她的嘴,将勺子凑了过去。

“你也好,那个女人也好。”

“跟我抢人,真是好大的胆量。”

下一秒,腥气的液体被灌进了喉咙,玲奈眼角狰狞,却因被强迫灌着血而无法说话,只有眼角绝望地沁出泪水。

赤松美姬冷眼看着她,手下力道毫不宽容,直至一勺灌完,才悠悠然撤开勺子,轻笑一声道:“给我好好记住了,这个味道,再有下次的话,可就轮到他人记住你了。”

说完,她丢下勺子,转身走了出去。

“走吧,去大厅。”

而这时,门外已有候着的人在了,且带来的消息是清水大人不在酒店,说是已经退房,而前台也不知他的去处。

赤松美姬听完,脸瞬间就阴暗了,周边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在此刻触到对方的雷。

然而万幸的是,老板娘并没有当场爆发,只是冷冷下令派人去找,随即便转身离开了,荷官咽了口口水,连忙跟在对方后面,一并朝大厅的方向走去。

诸事不顺,情人不知所向,属下汇报的消息也令人烦躁,在去往大厅的路上,赤松美姬一直阴沉着脸,周围人也越发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说好的今天约会,到底跑哪里去了?!

而且还有什么狸猫面,她都不知有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上一个戴着狸猫面的还是“江户狸女”,可真要算起来,那人早该七老八十、半截身子入土才是,哪里又冒出新的“狸女”来了?!

然而听荷官说,那人却还是个当街带走善逸的女人。

赤松美姬思及此处猛地站住,吓得后面的荷官也立刻止步,只觉得有一阵阴暗的气息从对方身上传来,尽管没有任何实质,却也仍令他从骨子里感到了危险。

而在荷官看不到的位置,赤松美姬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扭曲一瞬,一副好皮相生生拧出了恶鬼般的凶锐,不够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重归一副艳丽冷漠。

“呼......”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眉眼从容轻佻,直接径直走进了大厅,而在进门的瞬间,就一眼看到了人群中有说有笑的白发女人。

那女人的脸上带着一张半脸狸猫面,图案也确实和小时候父亲画给她看的一模一样。

‘听好了美姬,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了像画上这样戴着狸猫面的女人。’

‘而你一定要记住,对方的目的从来都是只有一个,那就是夺走我们的一切。’

‘不要留情。’

時雨结束了和老先生的聊天,又婉言谢绝了另一位小姐姐的下午茶邀请,就在这时突然感到了一股冷意,她透过人群遥遥望去,立刻与风情灼灼的老板娘对上了眼。

“哦,你来得正好。”

時雨好整以暇地撑起下巴,手腕一翻指向桌上的筹码币。

那银色的圆币每一枚都面值一万円,在无聊时被人排列了顺序,一枚一枚地高高叠起,像是一座价值两百万的小型城堡。

她笑吟吟地勾起其中一枚弹起又接住,朝着人群开外的赤松美姬努了努嘴:

“瞧,我还钱来了。”

这个清水小哥其实已经出场过了,但也不用刻意去找,下一章就会揭露。(或许日后会成为双子最讨厌的人之一[某种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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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工啦,最近看了老千电影、老千教学、老千游戏、老千真人演示,被老千的世界震撼到了,大家千万不要沾染赌博啊。然后跟新来的朋友说下,作者通常是通宵更文,上午发,下午修文。根据情节复杂程度可能会两天一更,请多指教咯(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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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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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此人赌技超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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