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此人赌技超群(中)

赤松美姬弯起唇角。

顶着众人神色各异的注视,她施施然走向了前方。

绿鸟混在人群里,一脸紧张地看着对方慢慢走过去,一路无视時雨,在善逸面前停下,微微朝他倾下了腰,道:

“小善逸昨天没回来,是去哪儿了?”

这声音阴冷且柔,善逸眼里闪过一丝害怕,抿着嘴偏过头去,然而当看到坐在一旁的時雨时,他眼中的不安又立刻消失了。

注意到这一点,赤松美姬不动声色地暗了眼眸。

她直起身子,目光冷冷斜瞥过去一眼:“呵,瞧我,都没留意这里还坐着一位。”

“听说你就是那个打伤了我们家员工,带走我们店里小弟弟的人?”

她只说時雨打人的事,自己派人为难善逸的事倒是只字不谈。

绿鸟不满,内心吐槽不要脸。

時雨对这种字里行间的小把戏不感兴趣,也不认为有人会单信这一面之词,见她如此评价自己,也只是颇为淡定地道:“嗯,确实。”

“不过必须提一嘴,你家员工的手感还不错,再多锻炼锻炼八成揍起来会更爽,而至于善逸嘛......”

時雨随意摆了下手,笑道:“嗨,不好意思,魅力过大,从以前起就习惯被小孩儿追着跑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得意的语气听得人莫名不快,赤松美姬眼角一挑,故作平静道:“这话说得,倒像是别人都是自愿跟你似的,我看善逸就不一样。”

“你说是不是,善逸?”她侧身看向低着头的善逸:“你不是自愿的吧?”

男孩的性格赤松美姬是知道的,怯弱胆小,唯唯诺诺,从来不敢反驳自己,更别说现在是在柏青厅的地盘上了,想来对方也不敢多说一句。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在听见自己问话后,善逸竟是直接把头扭了过去,明显是不情愿再听话了。

赤松美姬嘴角弧度一下子就淡了。

她阴沉着脸稍稍起身,冰冷的眼眸一斜,对上一旁百无聊赖坐着的時雨时徒然狠厉了三分,上下打量一瞬,哼道:

“好一个巧思。”

藏着的总是最美的。对方卸掉斗笠后依旧戴着面具,不仅保留了几丝古典美的气质,也让人更加好奇她的身份和面具下的容貌。

环顾一周,大厅里的人不知何时都涌过来了,满目四处皆是看客,且不光男性占了大半,就连女性的客人也只多不少,皆微红着脸,以扇遮面小心偷瞄着那椅子上慵懒靠着的人。

而再一转目光,甚至连自家的员工都在好奇地朝这边投来视线。

赤松美姬面色越发阴暗了,开赌场这么多年以来,没有一次在自己出场时众人的目光会聚焦在他人身上,更何况还是这种和自己对着干的女人。

且不论这面具似乎与父亲大有渊源,单论目前看到的这些,就足以证明对方和自己气场不合。

不管你之前是什么来头、什么身份,既然今日敢进来,就别想着能轻易走了......

赤松美姬一双美目暗地里发狠,被她很好地藏在了阴影下,下一刻又重新扬起脸,笑得妩媚动人:“那就如方才所说,果然这位小友是来还钱的对么?”

時雨好整以暇点点头:“嗯,没错。”

果然就是听到了嘛,一开始还装没看见她......

時雨淡淡微笑着,靠着椅背,双手十指交叠放于身前,看对方怎么说。

而赤松美姬也不出所料,立刻就给出了答案道:

“不行。”

不等時雨反问,她直接开口道:“你看,这件事本身与你并无关系,然而你却打了我们这边的人,还把我的小员工也带走了......”

“这一来等于变相地扰乱了厅内工作,加之用筹码反过来赎人什么的,以往也没有开过这个先例。”

“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不是?如果只是去前台兑钱,那么请便,然而若是想带走善逸,那么很遗憾,不行。”

赤松美姬挑着眉,环抱双臂,轻声细语地说着:“我观这位小友气质不凡,出手阔绰,想必也不会对一个干干瘦瘦的小男孩感兴趣才对。还是说怎么着,莫非只是看着豪气,其实是胃口偏小......喜欢青涩的?”

她尾句转着弯,话里明显意有所指,立刻周围就有了骚动。

善逸咽了口唾沫,不安地瞥了一眼時雨,果然发现对方脸色淡了下来,而再一转视线,周围人略带怀疑的打量也令他感到刺目,不由得慌乱地低下了头。

時雨眯着眼默默听完对方的话,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轻笑一声道:“呵,我就说么,赌场的老板娘怎么会是简单的人物,瞧这眼力,谁听了不说声‘猜的真准’?”

顶着赤松美姬狐疑的目光,時雨表面仍挂着笑,摇了摇头自嘲笑道:“不过您真还别说,我还就喜欢比自己小的。”

“那种为了追上我而努力变强的模样,真是看多少遍都不嫌够。”

“而要说比我年纪大的......呵,不好意思,我反而还看不上呢~”

此话一出,赤松美姬面容狰狞一瞬,不仅是她,周围也一下子传来好几声成年男士心碎的叹息,更夸张的是,其中居然还夹杂了几道女性的声音?!

真的假的啊......那几位夫人都有婚配了吧??

善逸流着冷汗,心中默默感慨对方魅力之大,而紧接着身边的時雨又开口了:“哎呀抱歉,这话说得不好,得罪诸位了。”

“其实各个年纪都有独特美好之处,不该把眼光定得这么单一的,要么怎么说我年轻呢,字里行间还是考虑得不够周到。”

時雨朝身后的众人道完歉,又转过身子笑了笑说:“还是得像老板娘多学学才是,要是像您这样韵味成熟的美人,定然不会说出我这般不懂事的话来。”

她不紧不慢地舔了一下尖牙,赞道:“看来还得是活得长、见得多了,才能有更加得体的表现啊。”

“......够了!”赤松美姬兀地阴沉了面容,咬牙恨道:“你今天来就是来找事的是吧?!”

“如果打的是带走人的算盘,那我直接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了!”

“来人——!”

见对方叫人,時雨眼里一暗,立刻坐直了身子,警惕着准备迎战。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还不等她做些什么,身边的人就先一步开口为她打抱不平了:

“喂!凭什么啊?!”

有人站了出来,义愤填膺道:“既然人家赢了钱!那么拿钱兑人又有什么不行?!就算麻烦一点,先把钱给这小伙子,让他自己赎自己不也一样吗?!”

“就是说啊,我说老板娘,你可别掺私人情绪啊,还说什么没有先例,你之前带着情人来赌不也没收对方钱嘛!”

“什么?!还有这事儿么!我还以为柏青厅是守规矩的呢,怎么也跟那种三流赌场一样?”

“可不是嘛,都乱了套了啊......”

一时间众人交头接耳,嘈杂四起,传入赤松美姬耳中,令她愈发心火猛烈。

“都别说了!!”

她手一挥,美目凶狠眯起,咬着后槽牙问众人:“......好,那照你们来看,要怎么样才算满意?”

“事先说好,没开过先例的事我是不会允许的,柏青厅才开了十多年不假,但红木会可是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就算你们想要开新的规矩,也要先问过我们家的传统再说话!”

“你说赤松家的传统,那应当就是指那盆红松了吧?”

時雨转头望去,就见之前搭话的那位老绅士拄着手杖走了过来,站在她身边,朝着前方的赤松美姬说道:

“如果是这个打算,那未免太欺负人了不是吗?况且‘红勾玉’一直以来只对同行的极道使用,他们都是普通人,你又何必用这招对付他们?”

“......红勾玉?”時雨喃喃念了一遍,疑惑地看向老人,“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弯下腰,低头轻声告诉了她:

“是指一种赌法。”

原来,所谓“红勾玉”指的是以血为誓,赌博三次的赌法,立誓的双方都要以身体部位做赌注,流下的血则用以浇灌一盆红松,而游戏期间单局的输赢不论,只按最后个人赢的总数定胜负。

如果最后算下来是二比三或者一比二输了,便要被砍掉与输掉局数数目一致的部位,反之,如果赢了,那么不仅之前的赌债和败局全都一笔勾销,提出赌局的对方也要付出同样的代价。

因此,在过去这是一种获得暴利的赌法,有些时候甚至有人会拿整个家族的存亡来做赌。

胜了,则吞并对方家族,输了,也会被对方家族所吞并。

只是这毕竟是没有法规保障的灰色地界,倘若没有相当的实力那便很难赢下一局,更何况还在他人主场,难免不在暗中失利。

“......因此,除非是家族之间的重大利益之争,轻易不会用到这种赌法。”

老人朝着時雨摇了摇头,道:“还是慎重些,换个法子为好。”

時雨明白,这话的意思是说如果出千技术不到家,那么失败的局面会极大,同时哪怕自己真的获得了胜利,没有家族作为依靠,恐怕也很难被允许活着离开。

只是有所依靠的不仅有对方,她自己也是有后台的。

時雨笑了笑,暗中摩挲了下口袋里的符纸。

不就是搬后援吗,她也会啊。

“好,我同意了。”

此话一出,围观的众人顿时一阵哗然,连善逸也面露惊恐地转头看向自己,時雨暗地里好笑,揉了把对方的头,又摆摆手按下周围的惊呼。

“别急嘛诸位,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自信的呢。”

说着,時雨调整了下坐姿,就着一个惬意的姿势靠着椅子撑起下巴,道:“就用那什么......红勾玉赌法,赌上三场,没错吧?”

像是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赤松美姬有些意外地扬了下眉,慢悠悠点头道:“没错。”

好吧,既然双方都答应了,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众人不再多言,皆息了声,观望接下来会怎样操作。

当着所有人的面,赤松美姬重申了一遍赌约内容:双方的赌码为身体单一部位为主,此外再加上善逸的卖身契,以此为赌注,进行二到三场的对局。

“赌局的内容就由双方一人一个决定,如若平局,那么则按照老传统玩法进行第三局。”

“请在座各位做个见证,这第一局按规矩应由主家来定,而我这边选择的内容就是——麻将。”

不出所料啊......

時雨神色淡淡,一手端着被她即时撤下来的花生碟子,边往嘴里扔着花生米,边看对方拍了拍手,而立刻就有人跑着过来布置场地。

很快,就有四个健壮男子抬着一张大桌子走了过来。

那桌子规格比普通牌桌更大,做工也更精致,最令人瞩目的是中间被玻璃罩起来的圆盘。

時雨正好奇桌上的圆盘是干什么用的,没注意到身边的善逸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了。

“......時雨姐,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

時雨倾耳听了一会儿:“没有啊。”

“唔等等......好像真的有?”她又听了一会儿,这次确实听到了有什么细微的异响正从桌子里发出,“这是怎么回事?”

善逸一脸紧张地抿嘴凑了过来,而時雨也顺势歪过脑袋偏去,就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小声说:“这桌子,怕是机器做的......”

善逸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在上个星期,柏青厅刚引进了一批麻将机,本以为还要过段时间才会拿来营业,没想到为了赌局居然提前用上了。

按他说的意思,这种机器牌桌内部构造复杂、做工精密,甚至还可以做到远程遥控,若是对方有意出千,那么恐怕直到打输了他们也察觉不出来。

嗯......有点棘手啊这个。

時雨嚼着花生米,眼里失去高光一瞬。

看着壮汉们将之前的桌子从身前抬走,换上新搬来的麻将机,她心中思考对策的同时,也不忘吐槽一句城里人怎么连打牌都玩得这么高级,连作弊都能用上高科技。

然而该阻止的还是要阻止,時雨默默坐直了身子。

如果不能确定对方出手的时机,那干脆一开始就不要让这一招成功就行了吧?

她小心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人们都被眼前的麻将机吸引了注意,暂时没人看自己这里。

瞧准了机会,時雨将食指贴在了桌沿下方,深吸一口气:

雷之呼吸,伍之型——热界雷!

如果桑岛慈悟郎看到这一幕,不知会感叹首席爱徒聪颖绝伦,还是会气不孝徒孙竟敢拿呼吸法乱来。

但是随着時雨的动作,被指尖所摁住的地方立刻就爆出了剧烈热度,而下一秒——

“滋滋滋滋—————!!!!”

扶着椅子准备坐下的赤松美姬:“?!”

她才刚走到桌旁,就见眼前的麻将机不知出了什么异常,竟然由内部发出了青黄电光?!

众目睽睽之下,那圆盘上的数字和灯光开始乱闪,最后竟不堪重负变成了乱码,而里面也紧接着传来了咯咯咔咔的挤压声。

十秒不到的时间里,整台机子突然整个裂开,还伴随着乱跳的火星,朝外冒出了一股股刺鼻的黑烟。

“呜哇!怎么失火了啊!!”

“都别愣着了!快离远一点!!”

“要跑吗?!话说这会不会爆炸啊?!”

“......怎么回事?!新买的机子还没用过怎么就......?!”赤松美姬眉头紧皱,嘁了一声,立刻转身维持秩序道:“不要慌张!都散开些!候场的员工快去端水来!!”

几个员工连忙闻声端来大盆的水,对着中间的冒火的牌桌狂泼进行救急。

而時雨搞破坏得逞,带着善逸快速坐远了点,弯着猫猫唇乐呵呵地窝在椅子里看他们手忙脚乱地救火,而目光和人群中的绿鸟对上时,她清楚看见对方默默朝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高。

時雨异常谦虚:

——低调,低调。

看着对方员工急匆匆忙活的背影,再瞟一眼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的机器兄,時雨转过眼来,在心中默念了一句“罪过”。

爷爷在上,这可都是为了我方的胜利,千万不要扣我功德哦?

而另一边,赤松美姬看着火势渐渐弱下去,一双拳头捏得突起青筋。

既然机器已坏,再搬一台新的怕是也不好保障指标......那商家,难道给她偷工减料了不成?!

赤松美姬愤恨地将机器的产商列入了黑名单,命人又换了一张普通牌桌:“去!搬张普通用的来!”

下人们立刻又匆匆搬下机子,换上一张新的普通牌桌。

这下是没法进行操控了,但可别以为这样就完了,要论出千的手段,自己作为赌场老板,可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赤松美姬狠狠咽下一口气,重新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安抚众人道:“方才让诸位受惊了,新上市的东西果然还存在风险,下次敝店会将机子测试后再拿出来使用。”

说完,她又转头寻找起什么:

“既然是双人组队,那么......你,就你了,过来吧。”

赤松美姬指的是之前那位荷官,对方跟过来后一直在不近不远的角落里候场,此时见老板娘点他,便赶紧将袖口一整,快步走了过来。

“坐吧。”

这话既是对他,也是对時雨和善逸,几人见状都靠近了新桌子,重新落了座。

见风波平息,之前的众人又重新慢慢聚了过来,而且因方才的刺激变得更加兴奋,都乱哄哄凑成了一堆,皆目不转睛地看着牌桌上的操作。

在这种环境下,即使想要出老千也困难重重吧,先不说技术的问题,单论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对心理而言也是一种极大的考验了。

而为了表示没做手脚,开局前一百三十六张麻将牌全被正面朝上摆在了桌子上,以示没有缺漏,声称绝对公平。

此时观众中有老手一一确认过去,也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痕迹,看来确实只是一副普通的牌。

既然如此,经众人确认无误,赤松美姬伸手将桌上的麻将牌打乱、洗好,正式开始了对局。

然而,相较于老板娘和荷官娴熟的操作,对面時雨二人的动作是一眼可见的青涩。

不管是善逸跟不上出牌速度的手忙脚乱,还是時雨捏着手中牌犹豫不定的迟疑,都透露出一种必败的先兆。

而结果也确实如此,很快,時雨和善逸输了这一局。

事成之后,赤松美姬优雅地翘起了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笑得一脸娇艳得意,而对面的時雨则拿着手中一张麻将,目光落在一处反光点时,表情似乎若有所思。

没办法,昨晚时间有限,自己和善逸在麻将上的训练还是不够到位,况且方才那局对方也确实赢得干脆利落,他们俩还没察觉出名堂,就被迅速拿下了一局。

不过现在再看,这牌上明显就被涂抹了标记,有好些麻将上都涂了一层薄薄的银粉,而这粉末的来源想必应该就是——

時雨的目光不动声色朝对面老板娘手上瞥了一眼。

原来如此......指甲粉啊。

恐怕那不是普通的指甲粉,而是某种特殊的涂剂,只有特定角度下才有微弱的反光。

而赤松美姬的长指甲每次扣住牌时都会轻轻剐蹭一下,将银粉留在上面,这才能悄无声息地在一开始就拿走自己想要的牌。

果然不愧是赌场老板,在这上面的心思确实比一般人多啊。時雨摇了摇头,将牌扔回了桌面。

“哎......好吧,愿赌服输,让我看看自己该赔上哪里比较好呢?”

時雨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身体,觉得哪里都挺重要,虽说少只手和耳朵倒也不妨碍自己斩鬼,只是如果真的交出去,怕是会被有一郎和无一郎骂死。

况且这也才第一局而已,没到最后,谁该挨这三刀还不一定呢。

然而这厢她还在比较自己赌左手还是右手,赤松美姬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双眼,我要你的双眼。”

那遮遮掩掩的部位看了让人恶心,总觉得对方透过面具一次次打量自己,赤松美姬早在一开始就想好了要什么,别的暂且不提,但那双讨人厌的眼珠子必须给她挖了。

“一局一只眼睛,下一局若是你输了,我还要这个。”

对方含着恶意的目光在自己面具上流转,不用想也知道那里面藏着多少狠毒的心思,時雨甚至觉得,这老板娘怕不是已经在想象结算时她双目流血的画面了。

不过呵呵,糟糕......好像还真的有点刺激?

時雨笑了一下,惹得对面人脸色一下子变得狐疑和不解,似乎是不明白这人怎么危机到头还能笑出声来,包括那小白脸荷官也是,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神经病。

然而時雨是真的觉得很有意思。

这话她平时不说,也不敢和亲友们多透露,但是诸多深夜,她最常梦到的就是自己浸在血海里,双眸滴血朝着下方坠落的场景,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更别说杀鬼时那无数次的交锋、生死一线的厮杀,若是害怕这些,那自己也做不了鬼杀剑士了。

说实话,時雨并不讨厌血,甚至看到了还会有些兴奋,只是因为经历了家族旧事,才导致有些时刻容易紧张过度、展露出过激的性情偏向。

但若是抛开那些心理压力不谈,只说拼杀啊、博弈啊.....这其实都是些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不是吗?

不管是什么游戏,能够完全沉浸其中来上一把,在自己看来都是极其富有魅力的,而这也是時雨一开始对剑道着迷的原因。

在众人神态各异的注视下,時雨调整了坐姿,十指交叠于胸前,笑了一声应道:“嗯,那好啊,如果你赢了就给你吧,我的眼睛。”

“只不过,你可要能赢到最后才行啊?”

....

而场内暗流涌动之际,柏青厅的场外也闹出了点嘈杂动静。

柏青厅门口,随着一辆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停下,两旁的保安立刻围了上去,而在看清从车内出来的人时,他们瞬间露出一副“得救了”的神情。

只见一名身着黑色羽织的男人下了车,迎风立于红毯之上。

这男人相貌俊秀,甚至称得上美型,一头灰发显然被非常用心地打理过了,但尾部仍多处倔强翘起,这也使得他看起来更加年轻。

见到地方了,这人手一挥从袖口中滑出一柄扇子,桃花眼灼灼,状似不经意地往大门口眺了一眼,以扇抵唇的模样瞬间吸引了好几位路过的女性。

只可惜男人无心分神,只朝着最近的保安勾勾手指,见对方凑近便压低了身子他问道:

“美姬......在店里么?”

“在,在的!”保安连忙回道,“老板娘已经等候您多时了!之前还派人去酒店接您,刚才也派出去一波,也是去找您的!”

“不是我说清水先生,您怎么退房也不说一声呢,老板娘对您多上心啊,怎么能一声不吭就......”

保安连篇的话突然卡顿,看着对方一副吃了不干净东西的表情,迟疑道:“......您,您的脸色似乎不太好,需要我帮您叫医生吗?”

清水俊介:“......”

清水俊介:“......没事,我挺好的。”

“哎......那我就先进去了。”男人叹了口气,说完绕过保安就往大门里走去。

就见对方衣袂飘逸,大步迈得也是气宇非凡,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透露出一种悲壮,简直像是要去赴死般决绝。

保安见状摇了摇头,暗骂自己实在想太多,清水大人是去见老板娘又不是见别人,他真是在外面晒糊涂了才产生这么离谱的错觉。

这厢清水俊介正往里走着,眉头微锁,没想到身后那个愣头青保安又追上来了。

而对方一跑过来便热切地跟在他身边,说老板娘现在正和人赌牌呢,清水大人请稍等,自己这去跟对方汇报说您来了。

“别!千万别......啊不,我的意思是不用打扰她!”清水俊介连忙把人拉住,真诚劝道,“她慢慢赌就是,我不着急。”

保安困惑一秒,立刻就懂了:“哦哦我明白了!不愧是清水先生!对恋人竟然如此有耐心!”

“那您就直接过去等吧,我就不打扰您了。”他指明大厅的方向,说完又憨厚地笑了笑,转身回岗位上去了。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清水俊介无语片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狠狠心收回想要跟对方一起走的冲动,转身选择面对了。

只要能拖够时间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

希望中央那边的人能快点赶到,毕竟之前自己拿走东西的事说不定已经被对方发现了,而若真是这样,那他怕是撑不了多久啊......

清水俊介内心忐忑着,走到门口,深呼吸做了下内心建设,朝门内慢慢探头——

“!!!”

他眼睛瞬间就睁大了。

只见众人围着的中心,那牌桌的一侧,坐着之前在街上偶遇的白发女子,虽然对方换了一身打扮,且还戴了面具,但清水俊介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她......!但是,她怎么会......?!

不清楚此刻正有人远远观望着自己,大厅另一侧,時雨和善逸正在进行着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的一战。

因为第一轮的失利,这第二把便非赢不可,否则不仅是自己的卖身契,就连姐姐也会因此被为难。

善逸心知这局的重要性,因此在一开始就主动提出了由自己洗牌。

之前時雨已经展现过一次洗牌术,想必这次就算她主动说要洗对方也不会同意,那么,就由一直表现平平的自己来,这样反而能多一份胜机。

好在,对方也是这样想的,在听到他的自荐后,赤松美姬没思考多久就同意了这个做法,将洗牌权交给了他。

“毕竟善逸的实力有目共睹,平时在厅里也不怎么玩牌,就算和前辈们玩过几次,也都是以输为结尾不是吗?”赤松美姬点了点头,“可以,就这么办吧。”

“反正你我皆警惕着彼此,如此一来倒不如由在场最弱的人进行洗牌和发牌。”

她说完后,身旁的荷官在桌面上甩出一套未开封的纸牌,而善逸伸手拦下纸牌,偏头看向時雨——面具下对方红唇弯起,朝这边微微点头。

他眼里暗暗闪过一丝坚定,下定决心般握住了扑克:

“嗯。”

第二局开始。

趁着善逸洗牌的动作,時雨也暗中观察着老板娘和荷官的表情,见他们一脸平静,似乎完全不怀疑善逸会出千,心里也逐渐松了口气。

其实赤松美姬不是没怀疑过善逸出千的可能,只是男孩的技术她也清楚,说是烂到没眼看都是抬举了他,况且这才只过去了一晚上,根本没可能一夜成长为大咖。

而现在看来,对方慢吞吞的动作也证明了自己的猜测,虽然他身旁的女人很有城府,但善逸自己还是那个毫无实力的落魄小子。

只要防好那个女人,接下来这一局问题也不会太大。

赤松美姬心中盘算着一会儿要用的招数,和荷官暗中对了下暗号,皆做好了打配合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明明是那样毫无手法的洗牌,最后发到自己手中时,却都只是些凑不成套的小点数牌。

赤松美姬惊疑地和荷官对视一眼,而对方流着冷汗摇摇头,也是一副惶恐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难道对方真的出千了不成......?!

然而周围一圈人谁都没有发声,其中也不乏有几位眼光独到的老客户,这么多人一起都没看出来,应该确实是没有问题才对。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发到自己手里的牌会这么烂?!

赤松美姬紧皱着眉头,狐疑的视线在对面两人脸上扫来扫去,然而那两人却像是没察觉到似的,只专心调整着自己手上的纸牌,完全不将目光分过来半分。

嘁,该死的!......要是真搞了花样,可小心别被我捉到!!

见看不出破绽,赤松美姬也只好按下火气,低头整理起手中的牌,然而那心中的疑惑始终盘绕心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她永远也不会想到,就这么一个晚上,之前牌技烂爆的人和从未打过牌的人遇到了一位退隐的千王老太,而对方严厉的通宵打压极具效果,让两个天赋才能极佳的年轻人迅速成长了起来。

如今不只是時雨,善逸的技术也非同小可,而在现在这种所有人都紧盯時雨的情况下,被忽略的善逸才是真正的底牌。

要眼疾手快,将最大牌发给姐姐和自己,给他们烂牌。

善逸牢记着阿婆的嘱咐,在之前洗牌时稳住心神,将本就不俗的手速发挥出超常水准,短短一秒内就迅速调换了数张大牌的位置。

表面上他不过是在普通地洗牌,动作平平无奇,然而一个动态视力还不错的观众却隐约看到了手的残影,可当他揉揉眼,那幻觉又立刻消失了。

经过训练的善逸手速快如闪电,以一般人的肉眼根本看不出他做了什么,善逸出色地把部分大牌发到了時雨手里,而人群中的绿鸟也开始了行动。

一个男人正抽着烟,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低头一看,一位圆脸姑娘被烟呛得咳嗽不止,还边咳边用手扇着风。

或许是因为站的位置靠前,舍不得离开,那姑娘就那么忍受着烟熏,勉力抬头关注着前方的牌桌。

時雨接到信号,垂着的眸子轻轻一眨:“......”

那其实是咳的花色:一声红桃,二声黑桃,三声梅花,四声方块。

这是一开始就定好的暗号,手扇动的次数表示数字,五以上的数用双手同时扇一次,十以上则扇两次,再单独扇够余出来的点数即可。

而若是大小王,那便更简单,左右摸一下脖子即可,绿鸟极为擅长这个,一套动作下来自然至极,任何人都没有起疑心。

在报完对方的大牌后,绿鸟假借被烟熏到睁不开眼,冲時雨和善逸挤了下眼睛,随后转身叉起腰就朝着那个抽烟的男人怼道:“啊啊真是受够了!我的眼睛都要被你熏瞎了!”

“让开!我不在你这儿待了!”

说完,她挤开一脸无辜的男人,骂骂咧咧甩手走了,那气势深得阿婆的真传,所有人都吓得主动让出一条道,没人敢上去拦她。

这下,对方的底细知道了个通透,我方又有足够大牌在手,而要论纸牌上的反出千,時雨又学得颇为熟练。

如此一来这一局赢得毫无悬念,顺利就达成了胜利。

“怎么样?这下可就一比一打平咯?”時雨推了下前方的牌,随手又勾过了她那碟花生米,“接下来又该怎么着,现在就开下一局么?”

“不过留点时间思考下要你什么部位也挺好的吧,让我想想......双手怎么样?”

“一局一只手,而下一局若是你输了,我还要这个~”

心知她是故意膈应人,荷官拧着眉看向家主:“当家的,这......”

然而立刻,他便住嘴不敢说了,只能冷汗涔涔看着赤松美姬眼里一点点显露阴狠,桌下的自己的拳头开始轻微颤抖。

時雨第一时间就感到了杀意,她停下嚼花生的动作,眼底逐渐凌厉,等着看对方打算做什么。

然而赤松美姬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正常地站起身,转过头语气平静地告诉身后的保安说,把要用的东西都取来。

“接下来的最终赌局涉及私人恩怨,请在场非相关人员离场,今日柏青厅准备早点打烊,就不招待各位了。”

“不周之处望多包涵,来日再给大家陪酒致歉。”

话音一落,她拍了拍手,立刻就有十数名员工从两边侧门涌入,态度有礼却不容拒绝地将众人朝外请去。

顿时,骂声混杂着不满的嘘声四起,然而谁也无法招架那些大块头们的推攘,不过几分钟,乌泱泱的人群便被迫走了个干净。

一时间,看戏的,想帮忙的,恋恋不舍的,全被半推半吓地赶了出去。

而回头一看,清场结束,偌大赌厅一片空荡,环顾四周,唯有柏青厅的员工仍守在各个出口,厅内也有数十人候命。

善逸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紧张地凑近了時雨,捏住对方袖子扯了扯:“姐姐......”

他小声嗫嚅道:“我们会不会被下套了啊?”

瓮中捉鳖......什么的......

善逸咽了口唾沫,颤抖着手极度不安,然而当他抬眼看向時雨时,却惊恐地发现......对方居然还在吃?!

明明是一眼可见的沉重气氛,然而对方却像是察觉不到似的,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嘴里也还嘎嘣嚼着花生米,一副完全没在担心的样子。

——啊啊别吃了啊姐姐!!那花生米就那么好吃吗?!我们有麻烦了啊啊啊啊!!!

可怜善逸内心崩溃的尖叫并未传达给对方,時雨仍若无其事地吃着小零食,同时看着几个员工从廊外慢慢抬进来一副红木架子。

那架子上置着一盆红松,做底的金盆怕不是真货,被几人小心翼翼放置在了前方桌上。

随后,又有一人端出了一只木杯,走过来将它倒扣在桌子中央,抬手打开一看,原来里面装的是三枚骰子,材质已经发黄,边角也略有磨损,似乎已有些年头了。

做完这些,员工向老板娘示意,说已经全部备齐,见对方点头,这才退了下去。

既然只剩他们,那自己也就不必再遮掩,赤松美姬抬高涂着银亮甲油的手,就着灯光摩挲了下锐利的边缘,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这最后一局不玩虚的,直接听天由命;要是你们能好运气胜了,那事情还有转回的余地,可若是输了,那就直接给我把眼睛留下来吧。”

“......”時雨咯嘣咬碎一颗花生,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对方在撒谎。

绝对没错,老板娘的心音告诉自己,对方根本就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哪怕自己真的赢到最后,这人想必也不会乖乖交出善逸的契约。

——恐怕是因为没想到她会赢吧,说不定对方早就等着处置自己了,而现在这所谓的第三局......该叫什么好呢,虚伪的掩饰?必须完成的祖上的规矩?

无所谓了,反正自己也不是没留后手,真到处理不了的时候,她也叫人就是了。

这样想着,時雨又扔进嘴里一把花生。

一时间无人说话,唯有嚼坚果的声音清晰可闻。

在员工们的面面相觑中,赤松美姬皱起眉头,用难以理解的目光扫了一眼時雨,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话:

“......就这么好吃?”

“啊,不啊。”時雨塞了满嘴花生,死鱼眼含糊道,“我只是饿了而已。”

她翘起大拇指往善逸方向一指:“毕竟身上的钱都拿去给这小子垫药费了,我穷到连午饭都吃不起啊。”

善逸一脸惊恐地转头:“诶诶诶?!难道不是因为咱们睡过了头,才没赶上吃午饭的吗?!”

“怎么可能是那种不华丽的原因啊,完全就是土到渣的作风,一点都不适合华丽的本小姐。”

“怎么这样!而且姐姐你是不是人设变了?!感觉说话的样子和平时差别好大!!!”

“......吵死了!!”赤松美姬黑着脸,精致的妆容都微微扭曲,把手一挥厉声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留到你们赢了之后再说吧!既然双方都没有意见,那么现在就开始第三局!”

她说罢,立刻就有一个光着膀子露着大片纹身的壮汉走了过来,手里还握着一把不小的斧头。

而且仔细一看,这斧头边缘泛着不妙的锈色痕迹,時雨敢就此赌三颗花生米,那绝对是血不错。

就见那纹身汉子呼哧呼哧走过来,把斧子往桌上一砍,霎时劈进去大半,不小的动静和视觉冲击把善逸吓得炸了毛,哭着脸越发扯紧了時雨的袖子,被她翻着死鱼眼抽回来些许。

“最后一局,我们按照最初的赌法来定胜负,而为了公平就由我的手下来进行操作。”

赤松美姬慢悠悠走到二人面前坐下,告诉了他们赌的内容。

“——赌大小,或许你曾听说过么?”

時雨嚼花生的动作一顿。

片刻,她坐起来拿杯子喝了口水,往下一咽,呼道:“呼——没听说过呢。”

“好玩么?”

“呵,当然好玩,毕竟玩的就是看命嘛。”赤松美姬冷笑一声,“三枚骰子猜大小,总数十以下为小,十一以上为大,我们一局定胜负。”

说罢,她身边的纹身汉子开始摇起了杯子。

“不过这次,看在你们是客人的份上,就由你先选......”

“我赌大。”

话音刚落,骰子也停止了摇动。

空气顿时陷入奇怪的沉寂。

所有人沉默一瞬,皆看向窝在椅子上的白发女子,怀疑她根本没意识到这场赌局的严重性。

然而,之后令气氛更紧张的是,在和老板娘对视一眼后,那纹身汉子缓缓移开了手中木杯,随即众人彻底看清了那里面的数字——三面四点,合为十二,确实是大!

小剧场:

[鬼杀队总部]

无一郎:[靠在窗边撑着下巴叹气],姐姐......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有一郎:[翘腿坐在沙发上看书],这才过去一天而已吧,再说水呼那边的人也应该会管饭才是。

无一郎:[回头看向哥哥],但是听说狭雾山地形偏远,要是姐姐还没到,而路上也没有卖吃的的那该怎么办?

有一郎:[若有所思地放下了书],......不会吧?至少现在应该是已经到了,饿不着的对吧?

有一郎&无一郎:‘对吧?水呼的人是已经接到她/姐姐了吧?’

.

[水呼]

苦等了一晚上的义勇&锖兔:“......”

.

[柏青厅]

赤松美姬:“......”(瞪)

善逸:“......”(抖)

時雨:“吧唧吧唧吧唧。”(好吃诶)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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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此人赌技超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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