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鬼......!!
毛骨悚然的冷气窜上脊背,来不及思考,空城時雨反身扑过无一郎倒向一旁。
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地上的南瓜被打碎的爆裂声,她还没起身,怀中的无一郎越过她看向后方,瞳孔紧缩:
“姐姐身后!!”
空城時雨抽出从不离身的短胁,凭借本能朝后举刀,“呯”的一声架住了锋利的三指鬼爪。
鬼的体型是成年男子,力量却比一般人要大上好几倍,接下攻击的一刻虎口被震的发麻,空城時雨瞬间明白论力量自己绝不是对手。
该死的......
她极快地转身换上双手持刀,死死架着几乎伸到鼻尖的鬼爪不肯后退。
“无一郎快跑!!”
无一郎立刻爬起来,拼命跑向仓库角落堆着的柴刀。然而一只鬼爪立刻就从后方勾住了他的衣领,像提兔子一样把人轻松拉回,反手就掐着无一郎的脖子将他提在了半空中。
“要逃跑吗小鬼?但是真可惜啊,老鼠一样的你们弱小到连逃跑都是奢望啊!”鬼舔舔尖牙,将一切反抗都视为无用的挣扎,咧开了嘴放肆大笑。
“好痛.....!呼吸....不上......
无一郎面露痛苦,小小的身躯在鬼手中不断挣扎,仿佛随时会像地上的南瓜一样被捏爆。
想到可能发生的画面,空城時雨大脑空了一瞬。
接下来的动作连过脑都显得多余,手臂肌肉充血鼓起,放弃抵挡极快收刀,而鬼爪顺着惯性擦过自己肩膀的刹那,她反手一击切断了鬼的双膝。
鬼正猖狂笑着,视野里低着头的白发小鬼却突然一转变成了天花板,紧接着后背也撞上了冷硬的地面,浑浊的眼里不由得闪过茫然。
而在它倒地的瞬间,一直紧握的鬼手被震得松开些许,无一郎连忙趁机挣脱了束缚,咳嗽着朝角落里迅速逃开。且在他的身后,两条无主的小腿仍笔直立着,断截面平整干净,几秒后才骤然喷出血花。
鬼:“?!!”
“你这该死的臭老鼠———!!!”它发出不可置信的怒吼,绝不承认自己竟然被下等的人类小鬼摆了一道。
“我要把你们全都嚼碎了一点点咽下去!绝不会让你们死的痛快......!!”
鬼喉咙里泄出阴暗的低吼,然而爬起身时动作倏地一滞,似乎是嗅到了什么,嘴里口涎开始疯狂分泌,不受控制地滴答流下。
“喂喂怎么回事,这个味道......!”它面容逐渐癫狂。
似乎有什么很美味的......很高级的气味在呼唤着它啊......!!
鬼顺着香气猛地转头———
两只小鬼在它倒地的时候又凑在了一起,白发小鬼呵斥着不肯独自逃走的另一只,令人眩目的香气就是从白发小鬼肩上传来的。
是的是的,它刚才还刮下了白发小鬼肩上的肉,就在自己的左手里......!
“你是不是傻?!说了让你回去了为什么不听话?!快回去!!”空城時雨忍着肩上的激痛,气急败坏地将捡了把柴刀挡在她身前的死小孩拽回身后,狠心痛骂道。
无一郎死死盯着她血肉模糊的肩膀,想辩解却发不出声音。
过大的刺激令他暂时丧失了语言功能,身体因巨大的情感而颤抖,却仍倔强地不肯离去。
这时,仓库里兀地响起了吸吮的“滋滋”声。
两人如临大敌地望去,就见那鬼已经接上了双腿,此时正一边自阴影中起身,一边舔舐手中的什么。
墙上的影子随火焰的跃动而动,那只怪物侧过身,光照到它手中一团红色组织上。
夹在恶鬼的指缝间的,是一块沾血的肉。
无一郎看得十分清楚,在舔完指间滑落的血珠后,它是怎样用沾满恶心唾液的舌头卷住肉块,吸进嘴里的。
......那是姐姐的肉。
浑身的血液一度冰凉,又倏然沸腾,随后脑内一阵空白。
“啊啊啊啊啊————!!”
在恶鬼扑向空城時雨之前,无一郎先一步冲出保护圈,怒吼着奋力挥砍向了鬼的腰部。然而虽说已用尽了全力,柴刀却仍只是堪堪没入,随后也再难挪动半分。
“无聊的虫子。”恶鬼毫不把这点攻击放在眼里,抬手就要朝他劈下。
“无一郎!闪开———!!”
无一郎下意识照做,而侧身的瞬间,一把利器轮着圈飞速袭来,一路刮起破空的气流,异常精准地插进了恶鬼的眉心。
这一击似乎含着极大的愤怒,生生将恶鬼击退了两步。
空城時雨一脸震惊地回头看向门口:“有一郎?!”
有一郎扔出了菜刀,手里还有一柄斧头,他喘了两口,几步冲过来挡在了无一郎和空城時雨身前,以保护者的姿态背对着他们:“你们两个还不快走!!”
“可恶的死小鬼———!!”然而鬼已经恢复过来,张开利爪向有一郎抓去。
“哥哥!!”
被鬼影笼罩的小小背影映入了空城時雨眼中,下一秒,天青色的眸子里杀意的红光一闪而过。
她绕过有一郎,几乎是瞬间出现在鬼面前,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握紧刀柄朝它脖子干脆利落地一挥———
刀鸣声出,鬼的脑袋应声而落。
还不够,她的胁差只是普通刀。
空城時雨将刀往地上一放,立刻就在衣兜里摸索起来,试图掏出香奈惠给的紫藤花香囊。
如果紫藤花对鬼而言是毒药,那么说不定也能杀死这一只。
她找到香囊,当机立断打开,抓出一把就撒在鬼被切断的脖子上,而效果立竿见影——断口被毒素极快地腐蚀,肉须停止再生并迅速萎缩。
接下来在几步外鬼脑袋惊恐的尖叫声中,她将剩下的花瓣一股脑倒了下去。
“混账啊啊啊啊啊啊———!!”
夹杂着辱骂的惨叫声中,就见恶鬼自脖子处变黑并向下蔓延,全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溃散。
而仅剩下的一颗脑袋也无法独存,在呼吸十几下后也逐渐化作了粉末。
有一郎和无一郎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发生的一切,不敢相信方才威胁生命的鬼已经死了。
而直到这时空城時雨才敢松开刀,放任自己摔坐在地上,之前她一直忍着失血和紧绷带来的负荷,放松下来后,才后知后觉感到了眩晕。
“姐姐!”
无一郎立刻丢下柴刀跑过来,紧张地去瞧她的脸:“姐姐你还好吗?”
这么一看他才发现空城時雨早已面色惨白,眼睫紧闭,像是无法正常呼吸的样子,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好......?!”
他的手被人轻轻抓住了。
无一郎愣怔地感受着手上超出正常温度的高热,而正发烧的当事人却还在不自知地说着:“别紧张......你手都吓凉了......”
“不是他手凉,是你发烧了啊!”
有一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脸上浮现的潮红,蹲下来小心地扶着她往墙上靠去:“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啊,连自己在发烧都察觉不到吗?”
“......这样啊,这就是发烧的感觉啊......”
空城時雨浑浑噩噩的,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太1清楚:“我说怎么和以前练刀时淋了雨,躺在床上难受的感觉一样呢......”
“我二姐还跟我说,这是要成佛了,让我在天上保佑她的成绩来着......”
有一郎面色复杂,忍不住吐了个槽:“你们一家人子性格都那么癫的吗?”
知道他是在说初见时的事,空城時雨轻笑一声:“我算是比较收敛的啦......”
然而她笑着笑着,就面色惨白,闭上眼头一歪朝一侧倒了下去。
一双手撑住了她的肩头。
无一郎及时接住了对方,面色慌乱地看向哥哥:“怎么办啊哥哥,姐姐晕过去了....”
有一郎也很慌,但他努力保持镇静:“我知道。无一郎,你现在马上回去拿药品和水来,橱架上的罐子里还有几块糖,也一起拿过来。”
“我明白了!”
无一郎依言小心将人扶回原位,看到哥哥接手后便立刻起身跑去取东西,仓库里顿时只剩下有一郎和失去意识的空城時雨。
空城時雨的状态很不好,烧得意识都有些不清明,有一郎将人小心放平,在等待无一郎的期间,他撕开空城時雨肩膀处的布料,将受伤的部位露出来。
有些衣料浸了血,粘在皮肉上难以撕下,有一郎集中精力将它们一点点分开,额头因紧张冒出汗珠。
而空城時雨意识恍惚,迷迷瞪瞪中她思绪飘远,似乎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沧桑,且沉静,仿佛来自遥远的故土,一声声扣紧着人心。
空城時雨无法拒绝那道声音,索性主动交出了意识,陷入更深层的昏迷。
...
“......”
她迷惘一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眼前的世界漫无边际,四处开着摇曳的红色花朵,而抬头望去,天空泛着大片灰黄的色彩,整个天地苍茫而萧瑟。
前方有一条蜿蜒的河,空城時雨茫然地望向河的对岸,而那里,似乎有一道非常眼熟的背影。
“?!”
她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土黄色竖白条和服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而那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凳上,摸着下巴低头专注于身前的棋局。
空城時雨眼眶立刻湿润了,不由自主地向那边迈出了一步唤道:“爷......”
“诶你丫个老小子又下臭棋!”
“呃!”空城時雨猛地顿住,没说完的招呼就这样卡了个够呛。
她抬起头,愣愣地望着那边突然吵起来的两个老头,不知自己该不该过去。
“要你管啊,下个棋还那么多废话,你自己不也臭棋篓子一个嘛!”
“说什么!?我下得可比你好多了!你看我给你露一手......”
“哎呀你个老东西疯了啊!别动我棋!诶———!”
就见土黄和服的身影飞快地抢过一枚角行,高高举起不让老友夺去:
“角行才不是这么下的!要打大斜线啊大斜线!破局的能手被你用得抠抠搜搜是真是暴殄天物!”
“你倒是会下!”那个人踮着脚尖去夺:“一盘假死棋下了多少年才终于算罢!我们都以为你早在下面等着了,没想到下来一看根本找不着你!”
“丫的老东西居然敢虚报死期!还不快把我的份子钱都还来!”
“你那点儿礼金早给我家孙女买糖吃了,而且你人都死了还要啥要啊真的是......!”
纠缠中,空城黄叶一个转身挣脱了钳制,举起棋子哈哈笑着跑远道:“告诉你啊老友,我确实是臭棋篓子不错,但老家伙我生前下的最后一局,可是能让我吹一辈子的妙手啊!”
“能骗过那个杀千刀的换下時雨的命,躲在地下这几年也算值了。等那鬼王反应过来被骗的时候,時雨早就远走高飞了,气不死他的哈哈哈哈!!”
然而他笑着笑着,突然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面容伤感了几分。
“哎......要不是就差那么几天,小陽也能去新学校避一避。”
空城黄叶说着说着就揉了揉眼,但很快就又调整好了,故作无事地叉腰大声笑道:
“不过時雨还活在世上!没让那杀千刀的鬼王得逞,一切都很值得!”
“哪里值得了?”
空城黄叶被这一声吓得猛地扭头看去,看到河对岸的人时惊愕到失语:“時......?!”
空城時雨眼里覆起水雾,定定地看他,又问了一遍:“哪里值得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而这次,空城黄叶终于回过神来。
他嘴巴张开又合上,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问了一句:“時雨......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所以对方是冲着我来的对吗?从始至终都是针对我一个人......?!”
空城時雨不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直接发问:“如果是这样的话您和父亲曾说的灾祸不仅不是人为,而是鬼在暗中策划,且目标也不是整个家族,而是仅仅针对我一个人——是这个意思吗?!”
“这......”
空城黄叶不知如何回答,而他躲闪的目光已经告诉了時雨答案。
“一直以来,你们都只告诉我家族日后或有灾祸,却从不言明那到底是因何而来的,又是何种灾,何种祸......我原以为只要能变得强大就可以保护大家......”
“然而那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抗衡的东西啊!!”
空城時雨不解喊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留下?!”
“一开始赶我走不就好了?!或者你们告诉我,我自己走!”
“等一下時雨!”空城黄叶面色紧张,打断她劝道,“先不说这个,你快回去!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你会真的死去的!”
“那就死好了!!”
空城時雨自暴自弃地喊道:“反正大家也都不在了不是吗?!留我一个在世上也不过是给其他人添麻烦罢了!”
...
“哥哥,我把东西都拿来了!”
无一郎怀里抱着一堆物什,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把药放进水里化开,喂给她喝。”有一郎扯下一截纱布,包住撒了药粉的伤口,动作刻意放得很轻。
调好了药水,无一郎小心地伸手托住空城時雨后脑勺,将碗沿凑近对方嘴唇,然而试着喂了好几次也没有成功。
而再一看,空城時雨双唇紧闭,面色看上去比之前还要不妙,不仅眉头紧缩,眼睫也颤动着,冷汗不断的样子像是陷入了难缠的梦魇。
“怎么办哥哥?”无一郎没了注意,下意识扭头看向哥哥。
有一郎闻言加快了速度,包好伤后将多余的纱布叼在嘴里咬断,打了一个便于换药的活结。
随后他立即起身凑近去观察对方的状态,发现确实烧得更厉害了。
他眉头皱起,当即做出了判断:
“降温!”
...
“爷爷......”
黄泉彼岸,空城時雨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既然您早就知道目标是我,为什么到最后也没有说,如果不是这次我恰巧听到,您是不是打算让我一辈子蒙在鼓里?”
空城黄叶擦着冷汗,又想劝她快点离开,又心知小姑娘性子难搞,不给个答案怕是不会听话,于是放软态度哄道:“怎么会呢?你看爷爷不是留了笔记本给你吗?”
“......可人都死了才迟来的答案有什么用啊?!在事情的最初就告诉我啊......!”
空城時雨无不悲哀地喊着,却突然瞳孔一颤,像是反应过来自己的所作一样,双手捂住了头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该埋怨你们的,对不起......”
“時雨......”空城黄叶眼神忧心地望着突然跪坐在地上的時雨,“你......”
“如果没有我,大家就不会遇到这些,如果我能站出来,爷爷也不会死。”
是啊,如果没有你,二姐现在早就去往了更高的学堂,她一直很期待开学典礼的不是吗,她很兴奋地跟你说过的不是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時雨———!!”
空城黄叶焦急地朝着河对岸喊:“听爷爷说,不要这么想!事情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听到了吗———?!”
她听不见啊,除了对自己的自责之外,脑海里已经进不了任何话语。
只是恍惚间,脚下大地震动,身下也裂开沟壑,一片混乱中,空城時雨高高坠落,而遥远的上空似乎传来了爷爷嘶声力竭的喊声。
是梦吗?还是死了?自己现在何处,又会落入哪里呢?
答案一直都很明确啊。
扑通——
她自高空坠入血海,狠狠呛了一口腥味的液体,又立刻被浮力推出海面,在鲜红的血水中上下沉浮。
“噗哈,哈......!”
空城時雨大口呼吸着,艰难地睁开了双眸,一颗温热的液体瞬间自上空滴落,直直落入了她的眼中,又顺着眼角滑落出一道刺目的鲜红。
她眼睛一下子睁大。
血红的海面上,空城時雨仰面漂浮着,似乎是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只是呆愣地注视着上方落下的血雨,而在她身旁,每一个从旁边飘过的鬼魂都有着空城族人的面貌。
这里是我的梦魇,是我自那日以来无数次梦到的噩梦。
而她也知道后续。
接下来,我会浑身沉重,灵魂因吸附了罪孽的重量而再也无法上浮。
而她也只能干看着,心脏颤抖着,直到身下的无数双手抓住了自己,尖嚎着将她拖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喂!醒醒啊!】
......谁,谁在说话?
【就这么死在我家里,等爸妈回来我要挨骂的!】
有一郎吗......你这小子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当心我先骂你哦?
【而且你要是死了,无一郎绝对会哭的!】
那你呢,你会哭吗?大概不会吧,你只会被你父母骂哭,还有就是......
眼前突然闪过男孩窝在父亲怀里哭着叫她讨厌鬼的场景。
......被我弄哭。
空城時雨猛地睁开了眼:!!!
十几米深的海水下,鬼魂们还在锲而不舍试图将她拽下去,然而似乎有一道外力强行改变了漩涡转向,将他们往外甩了出去。
突然间,整个空间开始不住地晃荡,连血海也不断涌起波涛。
身子还沉重得厉害,几乎没了有上游的力气。
然而这不过是几乎而已,从来就不代表不行!
空城時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却很清楚自己必须游上去。
她已经把人弄哭了一次,不能再让对方哭第二次了。
自己比双子大,是两个孩子的姐姐,虽然没有以前从没有当过,今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但是有一点她非常清楚,那就是做姐姐的,绝对不能让弟弟哭......!!
她咬牙向上游去。
...
良久,在有一郎和无一郎焦虑的注视下,空城時雨终于醒了。
而她一睁眼,就对上了两双透亮的薄荷绿眸子。
空城時雨:“......”
空城時雨慢慢弯起了嘴角,声音沙哑道:
“......我是在天国吗?”
“还天国......你就这么想死?!”有一郎狠狠擦了一把眼角,没好气地骂道:“这么点伤就能把你差点送走,我看你剑道都白练了!”
居然这种时候还能有心思损她啊......
空城時雨对有一郎的毒舌程度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无一郎见她醒来,一扁嘴放下碗扑上去将人一把抱住,动作十分小心地避开了伤口:
“姐姐......!”
他将脸埋进空城時雨腹部,嗓音泛着哭腔:“我还以为姐姐会死掉......”
抱着自己的小小身躯微微颤抖,空城時雨愣怔地看他一会儿,眼里逐渐泛起柔和。
她拍了拍对方的背,语气刻意欢快道:“哎呀好啦好啦,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来来来抱一个,已经没事啦~”
空城時雨环住无一郎,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只是去见了一圈我爷爷罢了,估计是他老人家嫌我办事太慢,托梦见我让我搞快点......自家人说话而已,舍不得带我走的。”
无一郎闻言呼吸顿了一下:“那约定完成后呢,姐姐会离开吗?”
空城時雨沉默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应该会吧。”
“因为我必须为家人讨个公道。”
在空城時雨看不见的背面,无一郎眼里黯淡下去,将脸又往她肩窝里埋得深了一些,不说话了。
感到肩窝渐渐泛起的湿意,空城時雨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对方的头:“怎么又哭了,这里已经没有鬼了哦?”
“......但你之后是会去主动寻找鬼的,对吧?”有一郎沉默着,此时突然发声。
“嗯?啊。”空城時雨没打算瞒他,“我的确有这个想法。”
闻言,有一郎烦躁地扭过头去,只觉得刚才消下的郁气又涌上来了,而气了一阵后他扭回来,对着空城時雨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可临到嘴边却又不知还有什么是能说的。
说什么?‘别去复仇了,留在我们家里一起生活算了’?
还是‘你要是走了,我会担心的’?
哪个都不行啊!
他烦闷地撑着脸,简直要被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气出病了,最后还是照常拿了亲弟弟做盾牌:“要是你就这么走了,无一郎怕不是天天担心你,提起你就要哭。”
“嗯,是这样吗?”空城時雨侧目看了一眼从肩窝里抬起脸的无一郎。
而后者也非常配合地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满脸的委屈不似作假,不如说,简直不能再有可信度了。
“哎......”
空城時雨无奈地笑着,抬手将他脸上的泪痕轻轻抹去,换来对方半眯着眼的一声哼唧。
然而,虽然她面色是温柔的,可嘴里的话说出来却让人心里一凉:
“那么,就忘掉我吧。”
有一郎和无一郎同时愣住了。
两人谁也没想到,一直大大咧咧笑容随意的人竟然说了一句这样沉重的话,一时皆失了语,呆呆地看向目光正经起来的女子,心里这才慢慢意识到,对方似乎......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没心没肺。
而空城時雨虽然笑着,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胸口也苦涩得不行。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我不过是今天才见面的陌生人而已,但如果我的存在会令你们感到不安,那么趁早忘掉才是最好的。”
“正好你们也还小,记事也没那么强,等我完成约定离开后你们就尽快忘......”
“怎么可能忘得掉啊!!”
有一郎气到一下子站起来冲她喊道:“要让我们忘记你,你想都别想!!”
他胸脯因愤怒一起一伏,仿佛听到对方要抛弃他们一样不可置信:“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你怎么能不要我们」
“想要一个人离开,然后哪天被鬼撕碎在某个角落也没人记得你吗?!”
「你怎么能有这种念头」
有一郎眼眶发红,紧紧盯着她不放:“我告诉你这不可能!我会跟着你,绝对不让你如愿!”
“有一郎......”空城時雨面色复杂,目光扫过他因过于激动而轻颤的手臂,抬眸劝道:“你还太小了,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你又有多大?!”有一郎不忿道,“而且我们今天已经遇到鬼了,已经知道这是个危险的世界了,怎么,还想让我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天真又傻乐地活着吗?!”
“我现在是还小不假......但我以后一定会长大,说不定到时候会比你还强......!”有一郎鼻子发酸,声音也有点哑了。
“所以你就等着瞧吧,在那之前,绝对不可以和我们断了联系!!”
边说着,眼里也不断泛起湿意,有一郎抬手狠狠擦拭,泪水却有些控制不住地一直下落。
他不由得骂了一句“可恶”,转过去背对着空城時雨,不让她看到自己难堪的样子。
没想到才下定决心不让对方哭泣,却这么快就达成了二连杀。
空城時雨心里暗叹了一声,转过头放缓了声音哄他道,“抱歉有一郎,我不该说那种话。”
“虽然我还是会离开,但我和你们保证一定注意保护自己,也绝不会和你们断了联系。”
“所以不哭了好不好?”
回应她的是一道藏不住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抽鼻子声。
良久,对方才哑着嗓子小声回道:“......你一定要记住你说的话,不可以一走了之不管我们。”
“否则不只是你,如果我们也遇到新的危险,死在......”
“不会。”
这回答过于快速,有一郎诧异地转身看向她,却惊讶于对方认真到有些不对劲的神情。
“不会的。”空城時雨眼睛一瞬不眨,再次重复,“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人伤害你们。”
她语气平淡无波,可浑身却散发着一种微妙的气场,天青色眸子似乎比平时更深,有一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里面看到了一丝红色闪过。
“动这个念头的是人也好,是鬼也好,”
“全都斩了。”
有一郎的呼吸急促了一瞬。
他想起了在河边初次见到空城時雨时的场景,阳光下对方擦去下巴滴落的水珠,整个人白到发光,不经意间一举一动便流露出不似真人的惊艳。
因为实在美丽得太不寻常了,他担心贸然靠近对方会消失,纠结许久还是缩回了树后,直到弟弟先一步上前,才有机会和对方搭上了话。
但是现在看来......并不会消失了对吗?
半晌,有一郎抿抿唇,微不可闻地骂了一句“笨蛋。”
空城時雨并没有听清他小声嘀咕了什么,刚才话中的内容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心思。
被有一郎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鬼不是斩完就不会再有的,就算今天杀掉这只,也不代表他们一家就彻底安全了。
谁能保证以后不会有新的鬼过来,说不定现在山头的周围就有鬼在四处游荡,而她却自以为是地认为留下的人是安全的,打算走了之后不再回头?!
她想给自己一巴掌。
“我真的是......太不负责了。”
空城時雨一手捂着脸,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十分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新身份的重量,并为自己失职的念头而感到羞愧。
这时一阵风突然吹进,肩窝骤然升起的凉意令她身子一激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无一郎将她肩膀处的衣服哭湿了一大片。
并且,现在也仍然在哭。
......居然能哭这么久?!
空城時雨不明觉厉地望过去,对小孩子丰富的泪水量升起了一丝真情实意的敬意。
而无一郎泪眼汪汪地抬眸与她对视,鼻尖通红,一副好可怜好可怜的模样。见自己看过来,便用力抽了下鼻子,发出一声闷闷的鼻音。
“噗......!”
明明是那么惹人怜爱的神情,然而空城時雨却莫名被戳中了笑点,一时间比起给他擦泪,她更想顺应脑子里的恶劣想法去掐一把那带婴儿肥的脸颊。
白白软软的一团委屈巴拉地瘫在人肩上掉泪珠子,这谁看了不迷糊?!
空城時雨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抬起,感觉自己好像觉醒了什么不太妙的兴趣。
而且是如此罪恶深切的,又如此欲罢不能的......!
她食指和拇指掐住了无一郎的脸,稍微用力往旁边一扯———
欺负小孩的快感。
无一郎眯起眼:“唔!”
“姐姐......”他口齿不清地问,“你在干甚莫?”
空城時雨丝毫不为自己欺负小孩儿的行为感到羞愧,只是笑容微妙,语气飘飘:“在顺从内心深处的呼唤,对哭泣的孩子进行一个爱的安抚。”
有这样的安抚吗?
无一郎眼角挂泪,愣怔着任凭她两指在自己脸上揉来揉去,连哭都忘了,有些拿不准对方是不是在唬他。
但是因为确实不痛,反过来说其实也蛮舒服的,他便也顺从内心的声音,瘫回对方肩上任她捏了。
有一郎一脸难以直视地望着他们那边,欲吐槽的心情简直压抑不住。
看空城時雨上瘾似的捏个没完,半分目光都不往这边瞥一下,他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喂,你们还要赖在这里到什么时候?是时候该回去了吧?”
空城時雨觉得完全不用着急:“但是无一郎在哭啊,必须哄一下才行。”
“不用管啦。”有一郎不耐烦道,“无一郎一直都是爱哭鬼,过一会儿他自己就会好的。”
......不愧是亲哥。
“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有一郎今天也哭了啊。”虽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有一郎被噎了一下。
啊,扭头不看她了。
自知说错话的空城時雨干笑两声,轻轻拍了拍伏在身上的无一郎的后背:“好吧好吧,那我们就回去吧。做点夜宵吃吃再睡个好觉,明天又是精力满满的一天。”
无一郎从她怀里抬头,薄荷色的眸子湿润,看起来软乎乎的。他抽了抽鼻子,听话地爬了起来。
有一郎虽然神色还别扭着,闻言也过来扶她。
兄弟二人充当拐杖的角色,架着身体无力的空城時雨缓慢朝门口移动。
“呐......我说。”有一郎抓着她的手突然紧了紧。
“其实你真不用一个人抗着的。”
有一郎直视着前方,语气平淡:“虽然现在我和无一郎还太小,没有什么力量,但我们很快就会成长起来的。”
“就算遇到危险,我们也会像今天这样站在你身前,无论多少次。”
“对啊姐姐,我和哥哥很快就会长大了。”无一郎抬头附和道,“到时候一定会站在你身边,帮上你的忙。”
空城時雨靠在兄弟俩瘦小却挺立的肩膀上,听着他们说承诺守护的话,心里被什么温暖的东西装了满满当当。
“哼嗯~有一郎和无一郎长大的样子吗......”
空城時雨抬头看天上闪烁的星子,想象兄弟二人长成大人会是什么样子。一定是有着俊美相貌又有担当,十分靠得住的出色男性吧。
“真的。”她无限感慨道,“我也好想看到你们长大的样子啊。”
“没有比这更令人期待的未来了。”
....
而为了两人能不受威胁地长大,当晚,在两个小孩睡下后,躺在他们中间的空城時雨缓缓睁开了眼睛,里面一派清明。
夜晚空旷,寂然无声,踏着月色,空城時雨提刀出门,宛如夜行的野兽一般飞速穿行,巡视了整座山头。
所有可能藏有鬼的角落都被她翻了个遍,临近日出也没发现异端,这才算是姑且能够安心。
而在太阳光照到时透家小屋的窗口之前,空城時雨紧赶慢赶地跑了回去。
想着两个小孩应该还在睡,她无声地靠近门口,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随后迈———
“老实交代吧。”
有一郎冷着脸,双臂环胸站在床沿上,居高临下对着脚迈到一半突然顿住的空城時雨:
“昨晚上哪儿鬼混去了?”
你想多了時雨,怎么可能忘记你,怎么可能不惹哭,你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啥都强,阿妈不图别的了,随便了,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
最后,三指鬼爪不是错别字,TV里那鬼就是三个指头。这篇的鬼就是原著里重创兄弟二人的那只,这里解决掉算了,不然总是不放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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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全给你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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