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引马疾奔了一会儿，哪里还见得到小龙女的身影？

他一生漂泊不定，无人可依，小龙女和他相伴长大，教他武功，重情相待，杨过人生中极少遇到这样明确的怜爱和依赖，这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哪怕是前次小龙女不告而别，杨过也从未否定过姑姑对他的真心。

因此杨过从未深究内心真实想法，只道不能辜负姑姑真意，便也将她引为一生所爱。就算从此困囿古墓，永世不出，为了这一份确定的爱，杨过也心甘情愿。

然而小龙女再次弃他而去，杨过内心唯一的依仗轰然倒塌，身似浮萍的孤寂再次笼罩了他。

杨过牵马原地踱了几步，昏昏沉沉，茫然失措，不知该何去何从。忽然前面黑压压一片大树林中隐隐传出呼叱喝骂之声，他侧耳听去，竟是金轮法王与郭芙的声音。杨过悚然一惊，脑中混沌仿佛被一刀猛然劈开，立时清明，当即驾马冲去。

奔到近处，杨过冷静些许，跃下马背，把缰绳在辔头上一搁，隐身树后，悄步寻声过去探索，走了十余丈，望见树林深处的乱石堆中，黄蓉母女、武氏兄弟四人正与金轮法王一行拒敌。但见武氏兄弟脸上衣上都是血渍，黄蓉、郭芙头发散乱，神情甚是狼狈，看来若非金轮法王要拿活口，只怕四人都早已丧生于他铁轮之下。

杨过心下一沉，就要掠出相助，忽然“咦”了一声。只见黄蓉躲闪不过，便在一堆乱石之后一缩。金轮法王在乱石外转来转去，竟然攻不到她身前。

原来这些石头看似平平无奇，却形成拒敌阵法，叫法王不能擅入。黄蓉等人虽危实安，只是无法出乱石阵逃走而已。

杨过暗暗呼出一口气，只道自己找机会打金轮法王个措手不及，芙妹他们便可趁机逃走。他屏息敛声，牢牢盯着场上形势，只待法王疏忽便入阵相救。

金轮法王精通奇门妙术，心想这乱石阵虽怪，总也不离五行生克的道理。他皱起眉头沉思，良久不动，突然间双眼精光大盛，身形幌动，闯进乱石阵中，抓住了郭芙的手臂，急退而出。

原来郭芙见敌人呆立不动，一时大意，竟不遵母亲所示的方位站立，离了阵法的蔽障。金轮法王一见有隙可乘，立时出手擒获，当下伸指点了她胁下穴道，放在地上。郭芙中计被擒，正懊丧不已，又突遭点穴，只感周身麻痒难当，忍不住呻吟出声。

他故意不点哑穴，让郭芙哀声求救，好激得黄蓉出阵。果然，黄蓉听到女儿的哀声，心中如沸，竹棒一晃，就要奔出乱石堆抢救爱女。金轮法王眼中精光大闪，只道马上就要手到擒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从林中倏地闪出，郭芙只觉一只大掌猛地抓住她后心，将她往外狠狠一拽。这一下任谁都没有料到，这人立时得逞，郭芙被这股大力夺出，直往黄蓉的怀里飞去。郭芙险险回头，只看到一个高大褴褛的身影因为使力自己反而狠狠跌在乱石堆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黄蓉接住郭芙，声色俱厉地喊道：“过儿！”

杨过整个人被砸得神志不清，浑身惨痛难忍，可他心知此刻千钧一发，于是强撑着翻身爬起。黄蓉见状连忙指引他进入石阵。

金轮法王见功败垂成，又是杨过这小子作怪，心中不怒反喜，微微冷笑，说道：“好，你乖乖的自投罗网，却省得日后再来找你了。”

杨过这一下奋身救人，实是未经思考的冲动之举，进了石阵之后，才想起这一出手，自己性命业已饶上了。杨过两次相救，皆是因郭芙深陷险境，他倒是次次都用性命去拚，其实说来，杨过并不是这般置生死于度外之人，两次激愤失智，个中缘由，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甚了解。

黄蓉替女儿解开穴道，正自给她按摩。杨过鼻青脸肿着一张脸，僵着嗓子问道：“她……她没事罢？”郭芙瞥他一眼，见他脸上已青一块紫一块，吓了一跳，反问道：“你干么不问你自己？”杨过这才发觉自己面颊火辣辣的疼，五脏六腑仿佛都已不在原位。他刚要应答，便听见郭芙“唉哟”一声，听着像是痛得狠了。杨过定眼瞧着郭芙，只看她外伤不显，略微松一口气，心道：“好险我拉了她一把，否则不知她要痛成甚么模样。这么金贵的身子，合该在家里好好呆着，这下倒好，我的命也赔上了。”话虽如此，心里却不后悔。

黄蓉也心知此时不是疗伤时刻，只为郭芙略加疏解，便接引众人应战。杨过拾起黄蓉抛在地下的竹棒，抢出去阻挡再次攻来的法王，呼呼两棒，打狗棒法精妙绝伦，将法王打出阵去。黄蓉见状惊奇，听杨过讲述前情才知道他原来与洪七公有这段机缘，不由感叹。

因先前承诺传授杨过武功，此时大敌当前，黄蓉感佩杨过几次舍命相助，便将打狗棒法和石阵口诀一一教给杨过。杨过聪明颖悟，胜过鲁有脚百倍，真所谓闻一知十，举一反三，登时豁然开朗，配合石阵变换，移动脚步，□□西冲。金轮法王跟着他竹棒攻守变招，吃了几个大亏，再不敢怠忽。

僵持到暮色四合，金轮法王突然反守为攻，左掌探出，竟来擒拿黄蓉。黄蓉向后闪跃，原可避过，但耳听风声劲急，半空中一块大石正向身后猛砸下来。两相逼迫之际，竟被法王擒住手腕，猛向怀里疾拉。杨过大惊，当下顾不得生死安危，向前扑出，抱住了法王双腿，两人一齐摔倒。

金轮法王武功究竟高出他甚多，人未着地，右掌挥出，击向杨过右胸。杨过忙伸左臂挡格，啪的一声，掌臂相交，杨过只觉胸口气血翻涌，身子便如一捆稻草般飞了出去。就在此时，空中最后一块巨石猛地落下，砰的一响，正好撞在法王背心。这一撞沉猛之极，他内功再强，却也经受不起，虽然运功将大石弹开，但身子晃了几下，终于向前仆跌。

顷刻之间，石落阵破，黄蓉、杨过、法王三人同时受伤倒地。

金轮法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铁轮一摆，呛啷啷动人心魄，脸色惨白，仰天大笑，接着便又是一掌向黄蓉袭来。

杨过被他掌力震伤胸臆，爬在地下无力站起，眼见黄蓉危急，仍是横棒挥出，将他这一拿格开，但就是这么一用力，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黄蓉惨然道：“过儿，咱们认栽啦，不用再拚，你自己保重。”郭芙手提长剑，护在母亲身前。杨过低声道：“芙妹你快逃走，去跟你爹爹报信要紧。”

郭芙双眼环顾四周，心中昏乱，只觉场面极其惨烈。杨过和黄蓉在前头抵挡，她当然可以在武氏兄弟的掩护之下遁逃。杨过说得婉转，只叫她给爹爹报信，恐怕是要她心中没有负累。，可这一跑，他们却焉有命在？看着气力不支的黄蓉，郭芙内心几欲滴血，可怎舍得母亲而去？她平日里迷迷糊糊，此时此刻却异常坚定，绝不可临阵脱逃，苟且偷生！故而尽管内心极度恐惧，也明知自己武艺低微，郭芙还是紧握长剑，决意拚命到底。然而金轮法王铁轮微摆，撞正她手中长剑。当的一声，白光闪动，长剑倏地飞起，最终落向林中。

就在此刻，林中忽然跃出一个青衫人影，伸手接住半空落下的长剑，三个起伏，已奔到乱石堆中。此人是个女子，然而面目却可怖至极。这女子竟也知石阵变化妙诀，几番主持，眼见又要将金轮法王困住。法王消耗良多，终是心道无力回转，大事不成，泄气之下摇摇欲坠，被达尔巴托住身体，一行人向东离开。

郭芙眼见敌人远去，长舒一口气，瘫软在地上，膝行着向跪坐一旁不住喘息的黄蓉爬去。武氏兄弟这番死里逃生，也是心有余悸，跟着围了上去。黄蓉受了些外伤，幸善并未伤及腹中胎儿。郭芙几番问切，总算确定黄蓉并无大碍，心中大石落地，抬手抹去额边虚汗并眼角泪水，咬着牙要扶黄蓉站起。

几人站定后，郭芙展目四望，却见乱世阵中了无人影，不禁一怔，呆呆道：“杨……杨过呢？”武修文道：“刚刚那个青衣姑娘将他带走啦。”郭芙应了一声“哦”，又问道：“他是自己要跟人家走的么？”她还没向他道谢，他怎么就走了？两次舍命相救，护了母亲周全，饶是郭芙有再多怨怼，此刻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偃旗息鼓了。

听得郭芙问话，武敦儒神情摇摆一瞬，正要答话，却被武修文嘴快抢了先。武修文道：“我瞧他像是晕过去了，那女子便扶着他将他拖走……”他说这话时，见郭芙神色愈发凝重，不由得语速放慢，声音也越发轻飘，“青衫女子与咱们素不相识，却出手相助，可见是他杨过的朋友……被朋友带走照料，想来是再好不过了……”郭芙尚且没听完，就跺了跺脚，打断道：“他是为了帮咱们才受的伤！连人家是谁都分辨不清，万一不是朋友是仇人，岂不是将他害死了？爹爹为人最是讲究侠义二字，若这次叫杨过有甚么闪失，咱们可白白受了这些年的教导！”

武修文听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垂头不语。黄蓉却在一旁微笑，轻声细语道：“芙儿，你能这样想，我心甚慰。”

没写完，先发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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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杀父深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