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背信弃义的小女巫。”塞缪尔闻言，哀怨地嘟囔着把咖啡重重放在桌上，假装受了重伤。

“好了好了。”贝琳达祖母笑着打圆场，“早点吃午餐吧，你们几个年轻人要出去玩也快些定下来，记得早点回来不要弄到深更半夜。小镇这几年总有人在圣诞节前夜喝醉在街头唱圣歌，别被吓着。”

“好吧，今天要不还是去波士顿市里吧，也难得有机会，去看一看灯饰也好——难得波西亚也在。”艾琳打了个响指，“肯特家也搬走去纽约州了，我们就随心做决定，假期还长。”

“圣诞灯饰真的很漂亮。”诺拉姑姑也点头赞同，“但你们悠着点，记得千万别用魔法惹事。保密法还在呢。”

“哦，对了，”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波西亚，“我最近在镇上，好像看到你小时候那个……小朋友了。叫什么来着？莎丽？就是那个放假老在我们家门口晃的小女孩。”

波西亚抬起头，眯了眯眼。

“我记得她，”诺拉继续说，语气轻描淡写，“她总一个人走来走去的，看起来怪孤单的。上回我在咖啡店门口看见她，她背着个旧书包，脸色不太好，跟谁在打电话，看起来……有点不安吧。还有一次是在旧电影院旁边的街角，她坐在长椅上，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贝琳达祖母放下刀叉，看了波西亚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你们小时候玩得不错吧？”艾琳插了一句。

“也谈不上吧，”塞缪尔耸耸肩，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我只记得她总来找波西亚说话，其他小孩都不太跟她玩。她爸妈后来离婚了？我忘了谁说的。”

屋里的人都忽然安静了一瞬，只有壁炉里的木柴轻响。

“这孩子现在还好吗？”贝琳达祖母问，像是在问一句天气。

“看上去可不太好。”诺拉摇头道，“瘦了很多，神情怪怪的。喊她也不理，总感觉像是在躲人。”

“躲着谁？”艾琳饶有兴致地问。

诺拉耸肩：“我不知道。”

“......”

她是很久没有联络莎丽了，准确说自从莎丽去读小学她回家读“家庭学校”以后就少有联络了。

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

一顿漫长的午餐在大人们的叙旧中结束，艾琳还催着文森特叔叔拿出屋里都放积灰了的巫师棋——然后连着赢了塞缪尔三局，雪总算在塞缪尔的抗议中停了。阳光透过灰白色的云层洒在宅子的玻璃窗上，像是格外体贴地等着他们吃完饭再送他们出门。艾琳披上了一件绣着松鸦羽毛图案的长风衣，顺手给自己、塞缪尔和波西亚都加了一个保温咒；波西亚重新戴上了围巾，靴子咯吱咯吱地踩地上松软的雪，手里还拿着贝琳达给她塞的See's Candy的棒棒糖；塞缪尔则把玩着福特车的车钥匙，慢悠悠地走在队伍最后。

塞缪尔不愧是拿到D驾照的人，整整半个多钟头，车一直在高速中开得非常稳，波西亚甚至还睡着了，艾琳唤她下车时，彩色的夕阳已经爬满了天空——从东往西，最东边的天空是暗紫色和墨蓝色，渐渐过渡到深蓝、靛蓝、黄绿、亮黄、亮橘，还有刺眼的太阳。

他们乘着夕阳的余晖一路来到查尔斯河畔。

“真不巧，没有车位了，但是我可以停到拖车区然后施麻鸡驱逐咒。”塞缪尔说着，大摇大摆地将车停到了一块明显立着“Tow Away Zone – No Parking ”的红字白底标志下。他一点都不慌，甚至还用魔杖在仪表盘上轻轻点了一下，低声念了一句：“Confundus muggleticketus。”

“你是不是太嚣张了？MACUSA那帮人发现你在麻鸡的大街上用魔法可是要追责的。”艾琳一边下车，一边忍不住笑着瞪了他一眼，“不过圣诞节人少，这牌子还在也是够奇怪的。”

“我哪次不是小心施的？别担心，就是交通局长本人经过都发现不了。”他得意洋洋地挥挥手，“而且，而且这大过节的，今天的目标是放松，不是坐牢。”

波西亚还在努力把脑袋从半梦半醒中抽回来，眼前的光色像是油画泼洒在世界的边缘。她最后一个下车，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慢吞吞地把自己裹进风衣。

波士顿在1971年的冬日黄昏里，冷得正好。街道两边的圣诞装饰已经亮了起来，有人在河边拉着小提琴在奏《Silver Bells》，还有小孩子在只剩下几盏灯亮着的商店橱窗前按着鼻子看旋转的圣诞木偶。

“我们从公共公园（Common Park）走去剑桥那边吧。”艾琳兴致勃勃地提议，“市政厅的灯光秀刚开始，走到查尔斯河那边应该正好能看到桥上的灯饰反光。”

塞缪尔扭头看了艾琳一眼，惊讶道：

“你怎么比我还熟，你不是在纽约那边MACUSA总部嘛？”

“MACUSA不是只有一个总部啦。”艾琳一边笑，一边跳下最后一个台阶，“你又在吃午餐时发呆！我都说了我上周调到波士顿办事处了——也是个临时岗。任务做完就调回去，不过我还挺喜欢这边的。”

“所以你是来视察交通违规的？”塞缪尔挤眉弄眼，“太好了，我现在自首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艾琳轻飘飘地说，“你的罚单已经被我偷偷转到波士顿交通局，嘿嘿。”

三人都笑了起来，笑声在查尔斯河畔的风中轻飘飘地荡开。波西亚走在他们身后，看着艾琳和塞缪尔打趣的模样，心里暗自感叹他们的默契。

他们在时不时飘落的雪花中穿过波士顿公共公园，市政厅广场上亮起一颗巨大的五彩斑斓的圣诞树，灯光在冰面上映出五彩斑斓的倒影。街头艺人在表演变脸魔术（显然是麻鸡戏法，但表演者动作极其娴熟），小孩们挤在栏杆边惊叹不已。

波西亚一边走一边偷瞄艾琳——她整个人仿佛比白天还要精神，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风衣衣摆一甩一甩，像某种小型节庆游行的女王。

他们在一扇贴着“MIT冬季天文讲座”海报的玻璃门前经过时，艾琳突然停下脚步，盯着那张海报读了起来。

“‘麻省理工学院圣诞节星象演讲’，还免费，”她皱眉念出来，“刚好是今天欸！晚上七点开始，主讲人是……罗兰·阿什顿。你们听说过吗？”

“听起来是个搞学术的麻鸡。”塞缪尔毫不掩饰地耸肩。“你确定吗，现在还要好久才到七点。”

“当然是麻鸡。”艾琳挑眉，“这里可以算是麻省理工的地盘，这栋楼好像就是他们的某个研究中心。”

她顿了顿，又低头瞥了眼靴子上的雪花，忽然转头对波西亚眨了眨眼：“波西亚，我们进去看看？”

波西亚看着她，眼神复杂了一瞬。“你确定你能在不笑场的情况下认真听麻鸡讲星星？”

“讲星星又不是错。”艾琳轻笑，无辜地眨眨眼，“别忘了，天文学也是伊法魔尼的课程之一。”

塞缪尔一脸怀疑：“你只是想看帅哥。”

“你闭嘴。”艾琳一脚踢在他靴子上。

*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混进了讲座现场——屋里塞了三十多个大学生，似乎都是本地人。屋里暖气打得很足，波西亚坐下时几乎以为自己贴在了某种熔岩石上。讲座已经开始，一位穿深色灯芯绒夹克的年轻讲师站在讲台前，毫不怯场地滔滔不绝：

“……如果我们从猎户座方向追踪这个恒星系的谱线红移，就会发现其中一个变化异常的节点……不是什么天文望远镜的问题，而是我们尚未解释的干涉因素。有人猜测是某种微型重力扭曲场，也有人怀疑——”

他们很快弄清楚了这位讲师叫罗兰·阿什顿，看起来二十多岁，棕发整齐，戴着金边眼镜，说话快但语调清晰，还时不时开玩笑。

“我知道，有人会问，如果我们头顶那个发光的不是恒星而是一盏巨型聚光灯，我们怎么分辨？”他说，“答案是：我们分辨不了，但我们可以申请经费再造一台望远镜试试看。”

底下笑声一片。

艾琳也忍不住笑出声。她在昏黄灯光下侧头一笑，像是节庆橱窗里刚点亮的一盏灯。

就在这时，罗兰走到一台奇怪的灰色机器前，按下按钮——教室一暗，一道光束“啪”地打在幕布上。下一秒，一张清晰绚丽的猎户座星图浮现而出。

三人几乎同时坐直了身体。

“那是魔法吗？”塞缪尔低声问，“这不像是幻影显形……”

“这不是魔法。”波西亚盯着那束光，“我感觉不到任何魔力波动。”

“但它动了。”艾琳喃喃，“是那台机器搞出来的？”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幻灯片一张一张“咔哒”切换，像精准施展的机关咒。星图、剖面图、实拍照片、数据表格，甚至连录音都同步播出，丝毫不乱。

等讲座结束，灯亮的那一刻，艾琳猛然站起身。

“你干嘛？”塞缪尔问。

“我去问。”她边说边往讲台走，“我得知道这东西怎么运作的。”

塞缪尔和波西亚面面相觑。

“她真打算聊学术？”塞缪尔眯起眼，“我以为她只是想看帅哥。”

“她正在用假装是学术的方式聊帅哥。”波西亚小声纠正。

“呃，你好。”艾琳站在还在收拾幻灯片的罗兰身边，努力让脸上的笑容显得自然，“我刚刚听你的讲座，嗯……特别精彩。”

“谢谢。”罗兰抬头，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你是MIT的学生？”

“不是，我是……刚好来波士顿旅游的。”艾琳顿了一下，“我很想问一个问题——是关于你用的那个设备的。”

“当然。”罗兰礼貌地点头，“你是说幻灯机？”

“对，它......它是怎么做到的？那些图像，还有声音，居然能同步出现？完全没有魔法——呃，我是说……没有人手操作？”

罗兰看了她一眼，没有笑她，而是慢条斯理地解释起来：“这是柯达Carousel 800型幻灯机，使用的是35毫米正片胶卷。我把幻灯片装在旋转片盘里，编号排列，放入机身后它会自动推进并点亮投影光源。”

“这听起来像......一个没有魔法但能施出光影咒的盒子。”艾琳喃喃。

“很特别的说法。”罗兰笑了笑，“但某种程度上你说得对。”

“那声音呢？”她指了指桌角的录音设备，“它也跟着图像走？”

“那是磁带录音机，录好了之后我自己配对好图像编号，然后手动同步。”

艾琳愣了一下：“你一个人……配对三十六张片子？”

“是的，边做边喝咖啡。”罗兰耸肩，环视了一眼屋子里剩下的几个人，“也有人边做边骂自己为什么不去读金融。”

艾琳笑了。她的眼睛因好奇发亮：“这太神奇了。我们家里这种，呃，用电的设备都不多。”

“你是说......缺电吗？”

“我家住在中西部的大玉米地，那什么，THE MIDDLE OF NO WHERE，你知道的。”艾琳反应很快地立刻编了个借口，“我们更习惯自己做东西，用火炉，记笔记还会用羽毛笔。”

“听上去像美国十九世纪版本的瑞士家庭。”罗兰打趣道，“但你问的问题都挺大胆的，我还以为你是来测试我能不能耐心讲课。”

“那你成功通过了测试。”艾琳眨了眨眼。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艾琳。艾琳·怀特。”

“罗兰。”他说，“罗兰·阿什顿，很高兴认识你，艾琳，还想问问题的话，也可以电话我。”

他递给她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一个地址，还有几行歪歪斜斜的字：

“圣诞节后的周五，月球轨道光学错觉专题，欢迎回来。”

艾琳收下便签，耳根泛红。

*

他们往停车的地方走的时候，风雪小了一些，街道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金色。艾琳走在最前面，像是脑子里多了一整个片盘的星星，一边走一边轻轻晃着那张便签。

“你别告诉我你节后要再去一次。”塞缪尔说。

“为什么不呢？”艾琳笑着说，“也许......不靠魔法，也可以走进宇宙。”

“你疯了。”塞缪尔哼了一声，有些不理解。

“疯了，可不是嘛，被对方的美男计迷疯了。”波西亚点头，“艾琳现在甚至想买一台幻灯机。”

艾琳回过头，语气认真：“不，我想买两台。”

她顿了顿，看着远方挂着灯饰的查尔斯河桥头，仿佛那座桥真的通向另一个陌生而辽阔的世界。

“你们说，星星到底是怎样亮起来的呢？”

没人回答。风吹过街头，像是替他们留下了一个安静的问号。

二修 6.30.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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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圣诞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