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重生”、“永生”、“穿越”这种说法,波西亚·怀特向来嗤之以鼻。哪怕她曾经常年混迹于父亲的书房和拉文克劳塔楼图书馆,读过不计其数关于时空、灵魂、预言的魔法书籍,也始终将那些中的大部分当作幻想小说来看待。
她的父亲——美国魔法界著名的神秘学研究者之一——就是在那些奇怪概念里越陷越深,最终失踪在一次无返回的实验之中。没人再发现他的身体,也没人找到答案。
在父亲失踪不久以后,母亲瑟琳娜也放弃了继续追查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般的课题。“研究这类魔法,”她在横跨大西洋的轮船上对波西亚说,“就像烧水。眼看着它即将沸腾,咕嘟咕嘟地要溢出来,却不知道外面会不会是另一锅水,或者……什么也没有。而如果它真的溢出来了,你能不能再倒回去?没人知道。”
波西亚当时只是点了点头。
她不懂瑟琳娜话里那点近乎绝望的悔意,只觉得自己要离开熟悉的一切,前往一个陌生又古老的魔法国度,心里满是被风浪搅动的不安。
更糟的是,因为瑟琳娜做出搬回英国的决定很突然,她们只能先搭麻鸡的跨洋船回去——船上的餐食可以说是糟透了,基本上全是罐头,要么就是刚端出来,热得要命不顾乘客死活的热汤,她被一种难喝的蔬菜汤烫了两次。
可现在,当她从模糊不清的梦中醒来,眼前不是风浪、甲板、母亲模糊的侧脸,而是莉莉·伊万斯——
确切地说,是莉莉那张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正凑得极近,看起来像一只戴了红色围巾的猫头鹰。莉莉已经穿上了校服,詹姆斯、西里斯、斯内普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包厢,现在只有她们两人在这里。
“你终于醒啦,太好了。我们已经到霍格沃茨了,现在要去坐小船啦!”
莉莉的目光落在波西亚身上盖的校袍上,愣了愣。
“抱歉,不想打搅你的睡眠,忘记提醒你换校服了。”
波西亚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想起来刚才经历了什么。
好吧,看起来她现在又将成为一名霍格沃茨的一年级新生了。
她脑子像浸了水的羽毛笔,一时理不清墨水线条。
波西亚摇摇头,站起身展了展僵硬的肩膀,将长长的黑袍子顺手披在灰色内搭和下身不太协调的牛仔裤外。
“没关系,谢谢你喊我起来。”
两个姑娘一同下了蒸汽火车,听着海格的指令同斯内普和另一个男孩子搭上了四人小船,在雾气飘渺的黑湖上渐渐接近了夜幕笼罩下的霍格沃茨城堡——燃烧着暖色灯光的古堡仍像她记忆中那样雄伟、沉默,不带任何温度地俯瞰着这群新来的孩子们。
大礼堂比她记忆里要更高、更亮一些,当然,也可能只是一下子从成年人变成了十一岁的孩子,个子骤然矮了下去,才让屋顶显得格外遥不可及所带来的错觉。
分院帽早已摆在高脚凳上,边缘的破口一张一合,唱着新一年的分院歌。波西亚站在人群末尾,手心发冷,却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太熟悉——每一个步骤她都记得,包括马上会有哪个孩子因帽子喊出名字而吓一跳。
除了开头的那一个例外,整个分院仪式都进行地很顺利。
西里斯·布莱克。
波西亚摇摇头。
“布莱克·西里斯!”当他的名字被麦格教授唤出时,斯莱特林长桌上响起一阵细微的动静,那些穿着整齐、神情冷峻的学生们几乎同时坐直了身体,仿佛某种久违的期待终于登场。有人下意识整理了袍角,有人已经露出了礼貌的、预设好的微笑。
波西亚看着他——微微凌乱的黑发、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大步走上前去,分院帽在他的头上没待过一分钟,便喊出了“格兰芬多!”
接下来的几秒,时间像是被瞬间冻结了一样。
有人瞪大了眼,有人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斯莱特林长桌末尾处,有个小巫师似乎险些把特快上买的食物洒在袍子上。另一边的格兰芬多们却像被点燃的火药桶,欢呼声霎时炸开了整个大厅。
波西亚挑了挑眉。
西里斯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潇洒地跳下凳子,朝着格兰芬多的方向走去,完全不理会来自斯莱特林的纳西莎·布莱克投来的错愕、惊诧,甚至……隐隐的愤怒目光。
波西亚隐隐觉得好笑。
倒是也给他逃过了,格兰芬多明显看起来用不着玩勾心斗角那一套。
前世斯莱特林混了几年——这让波西亚清楚地知道那群人都是什么德性。
表面得体、言辞讲究,背地里却能把人的背景从头到脚拆解上七八遍,看你不顺眼便趁你不在给你的东西动点手脚的人就占了一半出头,剩下的那一批倒是更加直接容易被人看透,只要不爽会肆无忌惮地直接使用言语和动作来冒犯人。
血统、出身、立场、姓氏、魔杖牌子、你的亲朋好友……但凡和他们有什么不对付,做什么都会有人来蛐蛐,三两天内就能在整个学院传遍。
只能说不愧是食死徒预备役。
前世不懂只觉得西里斯·布莱克很有个性很有胆,等重开了波西亚再仔细一想过去,只觉得羡慕。
多么难得啊——一样是出生在麻鸡堆中的巫师家庭,还拥有一群远比她的家人保守疯狂的老古董家人,怎么西里斯还能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一直保持到三十多岁。这对一直到成年都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波西亚简直是天方夜谭,甚至现在要是有人来问一句,她大概也只能沉默,或者胡乱说个不会让场面尴尬的答案。
好吧,说难听点是幼稚。
也许是她羡慕得太久了——现在也不想给对方什么好听的形容词。
波西亚记得前世的霍格沃茨也曾被西里斯·布莱克的叛逆震得七零八落——印象里,西里斯被分进格兰芬多后一整周,礼堂里每天都会上演一出“家教惨烈版广播剧”。
一连整整一个星期的早晨,巫师世界最响亮的吼叫信从天而降,沃尔布加·布莱克尖利愤怒的嗓音几乎成为用早餐的BGM。霍格沃茨的学生从最初的困惑惊慌,到捂耳朵、吐槽声不断,最后干脆习惯成自然,边喝南瓜汁边下注“今天她会不会提到‘不配姓布莱克’这句台词”。
她摇了摇头。
格兰芬多有那么好吗?谁知道呢,但怎么看也比斯莱特林更像个好去处——她有点想试试。
“一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看样子,接下来一周还是得提前复习下静音咒……耳朵要紧。”她低声自语,抬手想整理一下头发,却在下一秒听到一个略带催促的声音。
“怀特·波西亚!”
“怀特·波西亚!”
波西亚从回忆里回过神。
她下意识绷了一下肩膀。
毫不意外,又是最后一个。White,从小就是字母表里拖尾巴的那一类。
站起来的时候,波西亚觉得膝盖有点发紧,像是跨越了两个时空那么久的等待。她的脚步缓慢,却并不犹疑,一步步走向那个木凳,走向命运轨道交错的起点。
她坐下来,目光下意识看向麦格教授手里那顶补丁斑驳、布料早已磨得发亮的旧帽子上。心脏开始不合时宜地跳得飞快。
那顶老得发亮的帽子上面的褶皱像一张正在打瞌睡的脸。
然后,帽子便“砰”地落下来,直接盖住了波西亚的眼睛,世界像是被盖进一口箱子里。
“哦?——等等,等等,我得好好看看你。”帽子刚盖住她头顶,声音便在她脑海里低沉响起。
“哎哟,”分院帽的声音带着几分兴致勃勃,“这可有趣了,有趣极了。你脑子里塞了不少东西啊,怀特小姐。你可不是第一次见我了,对不对?”
波西亚没有回应,分院帽只好继续说。
“嗯……聪明得很,有条理,有耐性,有点喜欢把事情藏着掖着,心思深得像地下墓室。”帽子嘀咕着,“倒也没关系,你也不是第一个有秘密的小巫师,这年头的小孩都不简单。”
帽子像是在自言自语。
“让我再好好看看——斯莱特林不错,挺很适合你的。你不缺谨慎和手段,知道什么时候闭嘴,什么时候出手。那么,斯——”
“不。”她在心里说。
帽子停住了。
“不?”它似乎有点吃惊。“为什么不?”
“我不想再去斯莱特林。”
“再去?”帽子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我可以去格兰芬多吗?”她紧接着说,仿佛要盖过刚才的失口。
“哼。”帽子发出一声像是笑又像是哼的声音,“你倒是挺知道自己想去哪儿的。不过问题是,格兰芬多不是光想去就能进的地方。”
帽子的声音像是在掂量,又像在劝说。
“你看,你也不是什么遇到事情有胆子冲在最前面的那一批人,你骨子里是独行者。格兰芬多太吵了,对你来说。”
波西亚沉默。
“那么……赫奇帕奇?”
“你觉得你看起来像是一个诚实老实的人吗?”帽子“啧”了一声。
“......”
它静了一瞬。
“行吧,那你的选择只剩一个了,我总不能打发你回家。”
帽子的声音缓缓扬起:
“喜欢答案,喜欢秩序,喜欢能把一团糊涂的事理清楚的过程。你不怕孤独,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有脑子,也愿意思考——这可比大多数人都强。”
“其实拉文克劳也蛮适合你的。”
它没有再多说什么。
下一刻,整个大厅听见它高喊:
“拉文克劳!”
掌声和欢呼声从右边那张长桌爆发出来。
波西亚把帽子轻轻摘下来,眼睛已经适应了光亮,眨了眨。麦格教授朝她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还不算太坏。
二次修改 6.13.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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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又见分院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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