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过道上人头攒动,挤得泽诺比娅肩头的丝巾滑落一点,她一边打结绑紧,一边抬头的,刚好发现身边人飞快转过头去。

“我的辫子散开了吗?”

终于被她抓到了。泽诺比娅忍不住了,干脆偏头问他。

西里斯没预料到,嘴角绷直,仍只留给她一个侧脸:“没有。很完美。”

那布莱克自己倒是说说为什么他一直盯着她瞧?!

倘若换成詹姆,泽诺比娅一定会追问“你都没看怎么确定没散开?”。可这不是,她只好咽下肚子里越来越大的闷气团,加快脚步向车门走。

人太多,她走不出去。现在她更郁闷了!

车门刚打开,寒气就渗过来,让毫无防备的泽诺比娅打个寒颤。

前方介绍自己为“海格”的大块头管理员提着盏灯,招呼着“一年级新生往这儿来——”。一群新生便从人流中分出来。

夜色沉沉,脚下踩着潮湿的地砖,一些奇怪的气味愈发清晰起来。湿苔藓混着水汽的味道,带点泥土刚翻动后的腥涩,潮乎乎贴在鼻翼底下,惹得泽诺比娅轻轻皱眉。

落脚的土地变得软绵绵,泥地踩下去时有些下陷。不远处有水气氤氲在天地接缝之间,幽暗的夜空之上一片闪烁的光点。

詹姆踩着一块石板,跃过积水和缝隙中湿滑的土壤,兴奋吹一声口哨,手臂晃得飞快:“是湖!我们是不是要坐船了——你俩快点!”

泽诺比娅正抖着校袍袖口,水汽像打湿的纱一样覆在小臂上,有点凉。闻声她小跑着跟上前,抬头看到那片黑漆漆的湖面时不禁轻呼出声。

西里斯原本同二人并肩,现在也没加快步伐,不远不近地走在她身后。

现在她终于知道那股气味是什么了,湖水腥咸的气息扑面拂来,那块湖面倒扣在夜幕上,四周的松林弯腰探向水面,枝叶被风扯得瑟瑟作响。

小船一艘艘泊在岸边,高耸伫立的城堡上的灯火在幽黑湖面晃出斑斓的碎金。周围新生都兴奋起来,有人在讨论船数够不够,也有人像詹姆一样快步冲向前。

“布莱克!你看到没有?霍格沃茨原来是座城堡诶!”

泽诺比娅雀跃回头。

夜风鼓动他校袍的下摆,月色下映出眼中浅淡却压抑的火光,他平静的面具被撕下一角,一字一顿道:

“别这么叫我。”

泛着冷气的湖风咝地掠过耳边,泽诺比娅嘴角还维持着翘起的弧度,一时说不出话。

他凶什么?

原已消散的郁气被刺人的话语激得烧起来。泽诺比娅吸一口气,眉头竖起,凶巴巴地向他走一步:“你——”

“别叫我布莱克。”

他重复一遍,语速慢下来:“叫我的名字。”

啊?

气球霎时放了气,泽诺比娅气愣愣眨两下眼,“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的质问像是没化开的糯米纸黏在喉间,她嘴巴还张着,一个字也冒不出来。

和扎人语气截然相反的要求,弄得泽诺比娅摸不着头脑。半晌她生硬地撂下句“知道了”,转身去找正和海格热情讨论“悬崖有多高”的詹姆。

她走得飞快,身后的脚步慢半拍才跟上来。

黑湖不动声色地将世界切成了上下两半,倒影中群山沉默。

“来,这边!”海格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冲他们招手,“最多四人一船,别上错了!”

詹姆就在他跟前,第一个跃上一条靠近他们的船。泽诺比娅寻找莉娜她们的身影无果,踩着边沿跳进去。校袍下摆擦过西里斯手背,他低头看一眼,转而撑住船缘给她让了点位置。

水面微颤,小船滑入湖中,船舷旁吐出几道褶皱。如银月光散在深水里,勾出一条条若隐若现的流线,一艘艘没挂灯的幽灵沿着水流,向城堡漂行。

风声和水流的低鸣包围着他们,四周新生们的谈笑声混着水面划开的节奏,在耳畔交错成一片模糊低语。

“你们不觉得这湖黑得很诡异吗?”詹姆探头张望湖面,“海格说底下藏了不少生物。”

西里斯顺着他视线看去,饶有兴致地附和:“兴许正有东西看着我们。”

"如果不是黑得足够有特色,它也不会叫黑湖吧。"泽诺比娅幽幽道。

她上身转向外侧,手肘搭在船边,朝水下探看。

沉静得几乎近于凝滞的黑,她无从判断有多深。泽诺比娅用力眨眨眼,她眼前的湖面被一道阴影切断——长长的,像是缆绳。

她习惯性拍拍身边人:“快看快看,那儿是不是有个影子?”

“哪儿?”

西里斯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泽诺比娅这才反应过来詹姆在另一侧,卡了一下:“现在好像没了。”

“我也没看到。”詹姆站起来,想找个好角度看清楚些。

话音刚落,船身轻轻一震。水下像是有一团缓慢拱过去的气流,推着小船微微偏移。

他重心一偏,又赶紧抓住船沿:“好吧!这下感觉到了,什么东西撞了我们一下?”

泽诺比娅转头和西里斯对上视线。现在湖面安静得诡异,只有他们船身掠过留下的涟漪还在缓缓荡漾。

“有东西在底下!”

前面不远处忽然炸响一声尖叫。

湖面蓦地鼓起一道圆滑的弧,又迅速沉下去,只剩水的边缘还在颤抖。几艘船接连晃动,其中有个男孩下半身全泡进了湖里,被他的同伴死死拽住。

学生们立刻躁动起来,行至湖心的船只歪歪斜斜地聚得更近,此起彼伏的叫喊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看见它了!”

“那是鱼吗?”

“梅林啊,它有眼睛——”

“哈哈!别怕!”海格的笑声像雷从远处传来,他站在一艘更大的小船上,高举灯笼,“那是黑湖里最温顺的家伙,只要你别太调皮,它不会伤人的。老朋友只是想看看新来的都长什么样!”

“他笑成这样就说明确实没危险。”

詹姆没被那些动静吓到,毫不在意地半个身子挂在船沿上,“不过也不代表完全安全。”

“谁会在乎?” 西里斯也哂笑道:“就算被叼走掉进湖里也不会有事的,霍格沃茨可不是来收鬼魂的。”

一团巨大的黑影从船下缓缓游过。

泽诺比娅睁大了眼,双手支在膝上半站起来,发辫上丝巾蹭过西里斯的肩。

那显然不是鱼。庞大,却柔滑地像动着的浮云,贴着船底行进,她现在甚至能看到那些缓慢蠕动的长线,一条一条拖在那庞然大物后面。

“你觉得那是什么?”詹姆回头问她。

“我不确定。”

泽诺比娅喃喃,眼睛追着那模糊的黑影,还有周围偶尔冒起来的水泡,声音里的兴奋丝毫不加掩饰。

“有些像巨乌贼......啊,它在这边。”

她声音越来越轻,生怕惊扰这大家伙:“我想看看,只要我能碰到它......”

目光不动声色地紧跟泽诺比娅,注意力落在她慢慢探下去的手上。西里斯忍不住从她身侧探过身子,肩膀无意识绷紧,指尖还没触及水面,他就皱起眉来。

泽诺比娅的手指一点点没入其中,湖水贴着她的皮肤荡过去,湿冷像蛇般蜿蜒缠过来。

"哇!"她悄声惊叹。

一种黏湿、冰凉却温顺的柔软包裹住了指腹的肉,渐渐从指尖向上攀爬。触感也和巨乌贼很相似......她试图再往下一点。

“摸到了吗,诺比?”

詹姆也又站起来,欲凑过来仔细瞧。

突然,水下一截扭动的黑影飞快朝她手的方向冲上来。

她在正上方,完全看不见下方迅速逼近的东西。西里斯瞳孔骤缩。

她的手腕被一只温凉的手猛地攥住,一把将她拉回,泽诺比娅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

轰!

船侧的水面“哗”地炸开,一股力量从湖下猛地掀上来。整艘船一记剧震,半边船身腾空,湖水呼啸漫进船舱,水面炸裂出一圈圈翻腾的白,岸边的灯火在水面上被抖得七零八落。

“哇——!”

詹姆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撞上泽诺比娅的膝盖,疼得直叫。

泽诺比娅本来就没找回重心,整个人跟着翻腾的船颠离座位。西里斯反应极快,原本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不松,另一只直接反手横着揽住她肩背,把她整个人护回怀里。

砰——

船重重落下,两人撞在船舷,发出一声闷响,他膝盖顶住船舷维持平衡。

冰凉的湖水飞溅而起,肩膀和后心湿透,泽诺比娅腰背被紧紧箍住。湖水晃荡得厉害,船像是随时都会被掀翻。

马芬!她费力挡住马芬待着的口袋。

一排排触手从水中缓缓浮出,接着那硕大无朋的身体在她面前升起,遮天蔽月。

啊,果然是巨乌贼——

湖水从它背部倾泻而下,在它身上渺小的水珠对学生而言却像是移动的瀑布,带着轰然的响声劈头盖脸砸下来。

其他船只也尖叫不止。

“哇啊——!!”

“水!水!我的鞋子!”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巨乌贼鼓起一只像软伞一样的触手,盘旋着甩到他们这只船的上空,摇头晃脑拍下一大片水。

像是一场从天而降的暴雨,水从他们头顶泼下来,落在脸颊、脖子、后背,顺着衣襟灌进去。咸腥味混着水草味一起灌进鼻腔,泽诺比娅呛了一口,下意识闭眼。

在混乱夜色里,巨无贼发出一声极长的奇异鸣叫,震得他们耳膜发麻,慢慢沉回了湖底。

世界安静了。

三人湿漉漉呆坐在船中。船身打着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了正常的航线中。

她的发辫早就在这阵仗下散开了,湿成一缕缕,连同丝巾黏在脖子和脸颊边。西里斯还环着她,全身也湿得彻底,脸色发白,压在她校袍外的手指微微蜷着。

泽诺比娅茫然地眨眼。他的额发完全垂下来,那双灰眼睛也还怔着,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水珠挂在眼睫,颤颤巍巍滑落到下颌。

詹姆一只手扶着她的膝盖,坐在船底摔得七荤八素,又是捂着脑袋又是捂着后腰哀叫:“痛死我了!磕得我浑身疼!”

泽诺比娅被他这声突如其来的惨叫一激,脑子终于清醒了。水珠从西里斯的发梢滴下,正好砸在她肩上,他手也松开来。

泽诺比娅咳一声,揉揉詹姆额头上的大红印:“对不起呀,但是我膝盖也挺痛的,现在都麻了。”

“你为什么道歉?明明是那什么——巨乌贼搞的,我才撞到你。” 他顿时紧张,“麻得严重吗?是不是有淤青了?我看看。”

詹姆急匆匆试图拉起泽诺比娅的裤腿,湿透了的衣物却紧紧贴着皮肤。反倒是洗了个澡的马芬从口袋里探出头来,红艳艳的扁嘴巴吐了他一口水。

“马芬!”詹姆惨叫,狠狠反手将水抹回它的毛发上 。

泽诺比娅揉红印的手越来越慢,越来越慢,肩膀一抖一抖的——

“哈!”

然后她笑得停不下来了。

她仰头捂着脸,声音闷在指间:“什么啊……它是在和我们玩吗?”

“玩?!”

西里斯看她弯起的眉眼,气笑了:“它差点把你给卷下——它差点把我们掀翻了!”

“可它没掀呀!”

卷发现在像浸满水的羊毛一样沉甸甸地坠在肩头,泽诺比娅用还在滴水的袖子擦一下脸,眼睛明闪闪的。

“巨乌贼这种生物本来习性就很温顺。摸起来很温柔,而且它最后的叫声也完全没有恶意。就像我们互相泼水一样,它只不过是体型大了点。”

“只是大了'点'吗?”

詹姆生无可恋地向后靠在座板上,哼哼笑:“那它还挺有分寸的。听你这么说,我都觉得它伸出那触手是想和我们击掌了。”

有其他船上的学生远远看着受灾最严重的这边喊着问候:“你们没事吧?”

詹姆大声回应:“没事——它只是和我们打了个招呼!”

湿透了的三人像三明治一样贴着,哆哆嗦嗦笑成一团。

霍格沃茨的一扇扇窗在夜色中愈来愈近,庞大的堡垒朝他们睁开眼睛。第一艘小船“咚”的一声轻撞上木桩,海格声音洪亮:“慢点!别踩到自己的袍子!”

詹姆先爬下去,一边左右甩头发一边叫他们快点。泽诺比娅卷起湿透的裤腿,笑他现在的样子比她养的露玛还像狗,话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啦!詹姆说,没办法,我只好替伊莲娜阿姨给你泡热蜂蜜水、逼你喝提神剂了。

少说胡话了!泽诺比娅不满,搭着西里斯伸出的手往岸上踩。我再也不会被骗着喝那东西了!而且我也没感冒。

海格正在岸边给浑身湿透的小巫师施速干咒,泽诺比娅笑盈盈地同他道谢。

通身干爽的泽诺比娅回头看一眼,西里斯还有一条腿站在船里,风吹得他已经半干的前额碎发凌乱,他伸手撩一把,校袍垂在身后,脚下的木板洇开水痕。

她又几步跑回去,暖烘烘的手抓住他,把他拽上来,推着他的背往海格那儿走。

“谢谢你呀,西里斯。”

于是回过神来的人笑意顺着眼睛落进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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