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昨晚不节制的后果就是复方汤剂库存告急,不过还好是周六,所以小巴蒂把自己锁在办公室熬制新汤剂。
今晚,火焰杯将选出四位勇士,尽管目前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但他还是准备出面确保万无一失。
巴蒂坐在地上,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坩埚,升腾的热气熏过他额前的碎发,打上些许光泽。
认真做事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很安静,把玩魔法球的流萤余光扫过,仿佛就这样看到了十几岁的学生小巴蒂。
克劳奇家的优秀小巫师,品学兼优,相貌堂堂,前路光明。
如果当初没有走错那一步,不知道他现在会在哪里?从事什么职业?
流萤收回放到他身上的目光,心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只是可惜,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
伪装好的巴蒂赶到时,卡卡洛夫正因为第四位勇士的变故闹着离开,巴蒂重重走进去。
“你的勇士必须参加比赛。他们都必须参加比赛。正像邓布利多说的,这是受到魔法契约约束的。”
卡卡洛夫并不认可这个回答,始终觉得有诈,想要提出控告,巴蒂看到一旁迷茫的波特,顿时有了对策。
“如果说谁有理由抱怨,那就是波特,可是……真有意思……我没有听见他说一个字……”
德拉库尔不解,这个机会可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波特怎么可能会抱怨?
“也许有人希望波特为此送命。”
巴蒂语气里带着一丝咆哮,话说完后,是一阵极度紧张的沉默。
他没有说谎,毕竟这正是他来到霍格沃茨的目的,不是吗?
不论是他,还是现在出现在这里的父亲,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都是为了完成那个重任吗?
“我有感觉,嗯?把这男孩的名字投进高脚杯的,绝对是一个手段高明的巫师……”
掩藏在怒气下的,是魔眼不着痕迹地看向父亲的试探,但对方只是盯着脚下,状若沉思。
巴蒂不免自嘲,他在等一个中夺魂咒的人给出什么反应?
他难道还没有得到足够的教训吗?
支撑在拐杖上的右手狠狠抓进左手的掌心,直到感到指甲下一片濡湿,他才悄悄抖落衣袖遮挡,用不带温度的语气讲出方才想好的托词。
“他们骗过了一个法术十分高强的魔法物体!要蒙蔽那只高脚杯,使他忘记只有三个学校参加争霸赛,这需要一个特别厉害的混淆咒……”
流萤看着他这副自卖自夸的模样,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聪明的人,应变能力强,知道怎么把场面转回来。
他扮演起穆迪得心应手,卡卡洛夫明显把他当成了真正的穆迪,举出例子来讽刺他过重的疑心。
“确实有人会利用单纯无害的活动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我的工作就是按黑巫师的思路去考虑问题,卡卡洛夫——你应该不会忘记……”
巴蒂直白地威胁卡卡洛夫,却被邓布利多出声警告,他不得不停下,但仍然解恨地打量着卡卡洛夫。
巴格曼点到老巴蒂,这个受制于人的克劳奇似乎从沉思中惊醒,为四位勇士做出项目指导。
他眼下有两道很深的阴影,布满皱纹的皮肤像纸一样白得透明,显得十分憔悴。
小巴蒂不自觉收敛了穆迪的气势,双手不再互相折磨,站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他的父亲。
这十三年来,苍老的不止他小巴蒂一个人。
这个从来都穿戴整齐的男人,现在却连衣领都出现了褶皱。也是,虫尾巴怎么可能会像家养小精灵一样去照顾他。
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冲破夺魂咒呢?他会引咎辞职?还是瞒下一切继续维持自己的体面人生?
巴蒂离开了正在寒暄客套的众人,他突然不想看见父亲这副样子,愚蠢、丑陋。
就像一个可悲的普通老人一样。
巴蒂的假木腿敲在地上噔噔作响,流萤从这脚步声中听出了些逃避的意味。
想起方才父子相见的情景,虽没有直接对话,但她也能察觉到巴蒂落在父亲身上的目光,嘲讽、轻蔑,或许,还有一丝不忍。
也许小巴蒂,也正在经历着沉重混乱的内心挣扎。
他走得很快,居然追上了提前离去的卡卡洛夫一行人,不免又是一顿眼神鄙夷和言语威胁。
流萤觉得,他虽然在扮演穆迪,但可能也很享受这种随意、直接的行事方式。
同时她又有些好奇,小巴蒂本人的性格是什么样的呢?她也的确问出了这个问题,对方有些沉默。
穆迪行事风格直接,他可以适度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所以他的确乐于扮演穆迪。
可至于他自己,他又真的摸准了自己的性格吗?
他常年被装在克劳奇后代的模具里,面具里外的自己,都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他是由什么组成?又在什么时候才代表真实的自己?
“不知道,”回到办公室后,巴蒂在镜子前抚摸自己的脸,在上面留下几道血痕,“你说,我到底有几层面具呢?”
他的眼皮没有完全撑开,无力地搭在眼球上,颜色浓郁的虹膜像块磁铁,吸走了他的精神和意识。
流萤才发现原来他的手那样瘦长、苍白,此刻被血染上了颜色,才有了些人间的气息,否则只怕碰一下就要烟消云散。
见他这副样子,流萤心中有了推测,想必又是在转移疼痛,忍不住宽慰了两句。
“其实人的性格并没有太明显的分界线,每个人都是复杂的,你有a的一面,自然也有b的一面,人是要放进具体的场景和环境中去看的,没有那么极端。”
巴蒂勾起嘴角,他发现自己情绪不佳时,流萤总能说出让他开心的话来。
尽管她经常挖苦自己,却也看不得他真正难过。
这是一个心地善良、内心柔软的人。
但他杀死了她。
巴蒂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回看自己的人生,无数条分叉路汇聚到脚下,支撑他走到了这里。
一条条灰暗的、充满了腐烂气息的道路。
“怎么不说话啊兄弟(Buddy)?看什么呢?”
使出谐音梗技能的流萤很不爽,她难得好心安慰他,他居然发起了呆。
巴蒂一下回过神来,将视线聚焦在镜子里的自己,不免看到了眼角的细纹,突然想起了面部沟壑纵横的父亲。
他小幅度转动头部,仔细检查脸上每一条岁月的痕迹,轻轻抚摸上去,像对待收藏品一样小心。
“有时候,我总以为自己还是十九岁,你看这些皱纹……我都不知道,但岁月就这么过去了。”
在他不清醒的时候,他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老去了。
命运从不曾宽待他。
一般人这样会显得很自恋,但他看自己的眼神很陌生,就像第一次见这张脸一样。
流萤垂下眼脸,她觉得巴蒂很可怜。
他的少年时代活得矛盾、压抑又孤独,几乎是在玻璃渣中翻滚着长大。
青年人的时光稀有、美好,可他却稀里糊涂地失去了那珍贵的十几年。
想起他的结局,流萤叹了口气,被摄魂怪献吻的人不过是行尸走肉,等他重新回到阿兹卡班,还能活多少日子呢?
尽管他确实罪有应得,但谁也不能否认命运对他的格外残忍。
“没关系,至少你心理年龄挺低的。”
一句玩笑并不能解决问题,但巴蒂还是控制不住地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响彻整个空间,仿佛要背过气去。
眼角都被他笑得挤出几滴泪,流进他的细纹里,直至消失不见。
这个女孩,真是奇怪得别具一格。
流萤没有搭理他。
她发现他的情绪大开大合,几乎不具备任何调节能力,时而镇静,时而失控,敏感又细腻,不安又脆弱。
像个孩子一样,没有在成长期学会怎么和自己相处。
活得特别用力——透支生命般的用力。
流萤确实可怜他,但她并不打算做什么,毕竟那是小巴蒂的人生课题,不是她的。
况且,她一个幽灵,还有什么能做的呢?
04
星期六,将海格约到三把扫帚小酒馆后,小巴蒂按计划怂恿他让波特看火龙。
卧底先生早就做好打算,不然他也不会提前和海格搞好关系,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他看到了向海格挥手的波特。
隐形衣逃不过魔眼,巴蒂拍了拍海格的腰背部,将情况说明,同时捏了下胳膊。
目睹一切的流萤毫不掩饰地笑出声,她猜他本来是想拍海格的肩膀,可惜够不到。
巴蒂用一声轻咳表达不满,走向哈利和赫敏的桌子,一瘸一拐地从桌子旁绕过去,俯下身子,低声说了一句,“隐形衣真棒,波特。”
看到波特目瞪口呆的样子,巴蒂咧嘴笑了,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是的,它能看透隐形衣,”巴蒂小声地说,“有时候很管用呢,我可以告诉你。”
他不仅仅指魔眼,也在指自己那件隐形衣,不过此刻还是魔眼更实用一些,不然他也不会获得和波特拉近关系的机会。
见海格低声叫波特去找他,巴蒂明白自己的计划奏效了,满意地和海格离开了小酒馆。
流萤向来知道小巴蒂做事谨慎,苛求完美,明明海格已经约好哈利,但他当晚还是披上隐形衣观看全程后才真正放心。
“有没有必要这么谨慎啊?他俩关系那么好,哈利还能爽约不成?”
“理论上是这样,但还是确认一下比较保险,万一海格反悔呢?”
巴蒂收好隐形衣,尽管他将这两人算计好了,但也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毕竟谁能算得准人心呢。
“海格心思单纯,还是看着哈利长大的,肯定会怕他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受伤,你太小看他们的感情了。”
“看着长大就有用吗?”巴蒂冷呵一声,“难道我就不是父亲看着长大的吗?”
亲生父亲都无所谓他的安危,还叫他怎么相信其他人之间会产生真挚的感情?
听到他的质疑,流萤差点不受控制喊出“你不要小看他们之间的羁绊啊喂!”,但她还不想被巴蒂当成个傻子。
“你们不一样,他是主角……呃,我是说,他可是带着预言出生的。”
“你的意思是不被祝福的孩子就活该受冷落吗?”
巴蒂眯起眼睛,同时感到无比的意外,他不记得流萤会是说出这种话的人。
流萤被这句话怼得哑口无言,她当然不会这样认为,但她又该怎么向这个人解释?
解释主角之所以是主角,就是在必要的苦难之外,会获得极度珍贵的友谊和信任。
解释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在主角成长的道路上,需要一个足够复杂的导师角色。
解释他的人生之所以会如此痛苦,就是因为他是一个早已被写好结局的悲剧人物。
无论是哪一个真相,他都承受不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流萤低声说,“有些人就是会获得神的更多垂怜,可他也失去了很多不是吗?我知道命运不是完全公平,但如果可以选择,你会和他交换人生吗?”
流萤希望小巴蒂能够明白,不同的人生之间,是做不得比较的。
巴蒂在心中重复这句话:如果可以选择,他会和波特交换人生吗?或者说,和任何人交换?
从夺魂咒中醒过来后,在他自己身上,找不到答案的问题越来越多,这也不是他能回答的一个。
强大如伏地魔,也有着不愿提起的身世,巴蒂想起这三十二年中遇到的每一个人,有谁的人生是十全十美的吗?
他冷笑一声,至少在这件事上,命运是公平的。
尽管波特已经知道了比赛项目,但巴蒂还是担心他不知道通过比赛的诀窍,毕竟这个孩子有时候喜欢钻死脑筋。
星期一,他悄悄尾随波特,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却撞见波特告诉了塞德里克火龙的秘密。
“这样才……公平,是不是?”波特对塞德里克说,“我们现在都知道了……都站在同样的起点上,是不是?”
巴蒂自认为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面对不公,如果没有损害他的利益,他只会选择旁观。
但波特明明已经掌握了先机,却将它送给竞争者,他该说波特什么好呢?
可突然之间,巴蒂拨开了眼前的云雾,波特敢于打破不公,是否正说明了这个孩子的特别?如果命运因此而厚待他,是完全合情合理的,谁还能有怨言呢?
波特拥有撼动命运的能力,也许,这才是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
巴蒂看向自己的双手,命运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呢?
“你刚才做了一件很有风度的事,波特。”将人带到办公室后,巴蒂轻声地说。
留意到波特看着黑魔法探测器,巴蒂为他介绍了起来,另外还有照妖镜和被他弄坏的探密器,之后才提起真正用意。
“喔,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巴蒂生硬地说,“我不能偏心,是吧?我只想给你一些善意的、泛泛的忠告。第一条是——要发挥自己的强项。”
他知道目前波特只当他是一个不熟悉的教授,只能委婉地提点他。
“我没有强项。”“对不起,我不同意,我说你有强项,你就有强项。好好想想。你最擅长什么?”
为了不被察觉他的刻意,巴蒂只能这样循循善诱。
“魁地奇。”“那就对了,据我所知,你是个很出色的飞人。”“是的,可是……我不能使用扫帚,我只能带着魔杖——”
他应该悟性更高一点的,巴蒂想,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这个对话今天都结束不了。
“我给你的第二条泛泛的忠告是,”巴蒂打断他,“念一个简单而有效的咒语,使你能够得到你需要的东西,好好想想,孩子……把它们联系起来……并没有那么难……”
看到波特眼中泛起光亮,巴蒂终于吐出一口气,放他离开办公室后,肩膀都不自觉放松下来。
见巴蒂揉捏着木腿衔接处、微微张开嘴,流萤知道他又是腿疼了。
“能说吗?你这个教授当得还算称职。”
巴蒂抬起左边的眉毛,只是还算?他简直可以角逐最佳导师奖了吧?
“这位小姐,你不常夸别人吧?如果不好意思说出口,可以用行动表示你对我的敬仰。”
巴蒂松开手,靠在椅背上,仿佛坐在皮革沙发上一样松弛。
他看自己的腿一眼,再看流萤一眼,笑意盈盈,好像真的相信她会帮他捏腿一样。
“先把穆迪的脸换了再用美男计。”
流萤抄起魔法球砸过去,某人唰地抓住,紧紧盯着她,双眼亮晶晶的。
原来她觉得他很英俊。
巴蒂感到惊喜,但又觉得合情合理,毕竟他上学时也是收过不少情书的,于是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
“只怕整个霍格沃茨也找不到第二张人鬼通吃的俊脸了。”
……
流萤闭起双眼,她就知道小巴蒂是个夸不得的人。
“哦是吗?可惜已经错过最佳赏味期了。”
他上次还感叹自己长了皱纹,想必不会喜欢别人说他老,别怪她无情,但有时她就是看不惯他得意。
巴蒂的笑容僵住,沉默地丢了个禁声咒过去,不顾某人挥舞双手的无声抗议,披上隐形衣出了门,去了图书馆——美容书区域。
流萤很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自从上次说他老,小巴蒂开始了面子工程的建设,每天必须要从她嘴里听到“很完美的一张脸”才解开她的禁锢咒。
可恶!她竟没发现这个人会这样无赖!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是第二天,11月24日,是第一个项目开赛的日子。
“如何?”
巴蒂穿戴完毕,站在镜子前扬起下巴,挑起一边眉毛问她。
“穆迪老师……也别有一番风味。”流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夸奖。
听到这个回答,扮好穆迪的巴蒂懊恼地哦了一声,今天问晚了,明天早点问。
解开流萤的禁锢咒,巴蒂带她走出了城堡,前往了比赛场地观赛。
其他三位勇士用自己的方式通过了项目,巴蒂微微点头,但还是更加期待波特的表现,毕竟那和自己的任务息息相关,但愿波特不要枉费他的一番心思。
波特出现后,巴蒂抓拐杖的手不自觉紧了两分,见他跨上飞天扫帚后,巴蒂才缓慢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丝轻笑。
还算对得起他的提点。
波特的确是一个出色的魁地奇球手,俯冲、腾跃、盘旋,每一个动作都干脆、漂亮。
巴蒂眼中微动,从前,他也是这样驰骋在魁地奇赛场,拿下了一场又一场比赛。
他不是为了名利才选择魁地奇,他是真的热爱这项运动。
可是毕业后,他就再没有机会进入赛场。上次闪闪终于征得父亲的同意,带他去看了魁地奇世界杯,那时他大梦初醒,只知道逃离那个包厢,没有用心观看比赛。今年霍格沃茨负责举办火焰杯,魁地奇学院杯比赛因此取消。
算起来,尽管不伦不类,但今天还是他清醒后第一次观看魁地奇球手飞行,巴蒂垂下眼眸,呼吸渐缓。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在想念天空。
自由的、没有边际的天空。
听到人群的惊呼,巴蒂看向场中,发现波特受了伤,不免皱起眉毛,不过还好,那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一番调虎离山,抓住了金蛋。
看到波特在看台上空盘旋,沉重的金蛋夹在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底下,尽管看不清表情,但巴蒂也能猜出波特的骄傲和惊喜。
他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将小臂抵在拐杖上,和身旁的观众一起鼓起了掌。
巴蒂跟着人群来到场地入口处,听到所有人都在赞许波特,他也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你那一招既漂亮又干脆,波特。”
波特被朋友簇拥着离开,直到前去场地边缘等待打分,巴蒂站在场地另一头,远远地看了一眼。
“不过去?”
流萤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意料之中地看到了老巴蒂。
“没有必要。”
巴蒂收回视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比赛场地。
流萤跟上他,明白他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以选择了逃避。
在某些事情上,小巴蒂懦弱至极。
05
第二个项目在明年2月,小巴蒂有了充足的放松时间,经过流萤的不断催促和奉承,两人终于踏上了前往霍格莫德的路。
“现在湖水结冰了吗?顺路看看大鱿鱼去呀?”流萤记得黑湖中有只巨乌贼,她很是好奇。
巴蒂眼睛一转,脚步根本没停,“不去。”“为什么不去?”“没有为什么。”
流萤想不通他为什么不去,连个借口都不愿意找,肯定有什么猫腻,准备以后偷偷调查。
在霍格莫德转了一圈后,巴蒂来到了风雅牌巫师服装店,今年圣诞舞会他会出席,他需要一件礼服。
老实说,来之前他在穆迪的衣柜里翻找了许久,但一无所获,并不是说穆迪没有礼服,只是……这么说吧,小巴蒂是一个有家教的人,他不能对别人的着装品味指指点点。
其实他应该直接拿走衣柜里的礼服,毕竟他需要事无巨细地扮演好穆迪,但在礼服这件事上,他不打算妥协。
在店里看了个遍后,巴蒂选中了一款既接近穆迪风格、又不至于叫他倒胃口的礼服。
“怎么不选那件深红色的?”流萤随口问他,她觉得巴蒂会很适合浓郁的颜色,像他的眼睛一样。
“那件太休闲了,圣诞舞会还是深色双排扣礼服比较正式。”走出服装店后,巴蒂走在街道上,低声回答。
“讲究还挺多,还好我没参加过舞会,不然可能会出糗。”流萤撇撇嘴,东方人不讲舞会那一套。
巴蒂挑起一边眉毛,“不了解而已,没什么好出糗的。”
流萤正想问他女生的礼服有什么讲究,却看见几个学生搀着纳威,站在小酒馆门口争论着什么,巴蒂迟疑了两秒,还是走了过去,“怎么了?”
学生们解释,说纳威喝多了,但其他人此行来霍格莫德还有其他事情,正在投票决定带纳威回回学校的人。
巴蒂闻言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其实松了口气。
不是被欺负了就好。
“一个孩子喝成这样是要干嘛?”
巴蒂嘴上指责,手却拿出魔杖支撑着纳威,状似无奈地替他拢拢衣领抵御风寒。
看他一手魔杖一手拐杖,又谨慎又滑稽,流萤悄悄笑了起来。
小巴蒂其实是个很可靠的大人呢。
“妈妈……想你……”
醉酒的纳威突然含糊地出声,巴蒂脚步一顿,站在风中没有动弹。
“妈妈给的糖纸……我留着呢,在这儿,没扔,我没听奶奶的,都留着呢,攒了好多,下次见面偷偷带给你,妈妈……”
纳威掏掏口袋,手里捏了张红色的糖纸出来,扭动了一下身体,又塞回去继续睡了起来。
巴蒂定定地站在路边,拐杖微微转动,地标浅层的土被他撬动松了。
他想起十三年前,那个女人的手里也捏着这样一张糖纸,尽管被钻心咒折磨,也没有丢掉。
巴蒂知道,那对夫妻目前在圣芒戈养病,他也知道,两个人早已神智不清,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他不知道,尽管她忘记了一切,却没有忘记给自己的孩子留下糖纸,或者说,留下爱。
巴蒂紧紧抓着拐杖,撬动起了更深一层的土地。
他记起那个女人的脸,但恍惚间,又记起了另一个女人的脸——他母亲的脸。
心脏突然抽痛起来,巴蒂丢开拐杖,用手去揉搓胸口,弯起身子大口呼吸着,嘴边带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他的母亲,在哪里?
“你没事吧?”流萤不禁发问,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担忧,她微微一愣,“路上人来人往,你现在是穆迪,别露出破绽,有事回去再说。”
有病回去再发,流萤其实想这么说来着,但忍住了。
听她提起穆迪,巴蒂眼睛瞪得出奇地大,意识清醒了些,调整了几个呼吸,艰难地蹲下去捡起拐杖,继续往霍格沃茨的方向走。
“没事。”
巴蒂双眼冰冷,命运一次次将他和隆巴顿安排在一起。
很明显,神认为他没有受够应有的惩罚。
摄魂怪、失去母亲、夺魂咒,看不到未来的十九岁,行尸走肉般的十三年,死亡围绕的结局。
这都是他应受的。
二人一路无话,回到霍格沃茨后,流萤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巴蒂偷走了纳威的糖纸。
“干嘛?职业病?”
巴蒂用鼻子发出一声轻响,惯用的左边眉毛微微轻抬,没有反驳,给会唱歌的花浇完水后,坐到桌前继续备课,忙到很晚。
那之后,他一直没有说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睡下后,在窗边闭目养神的流萤才听到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梦话一样。
“你说,我是不是活该?”
流萤睁开眼,望向窗外的点点白色闪光,一朵朵,落进她的心里。
“巴蒂,下雪了。”
第二天早晨,城堡里烧着炉火,热腾腾的,窗外是学生们的玩闹声。
巴蒂蒙头蜷缩在被子里,祈祷自己会变成火星飞走。
流萤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硬拖着他出门。
“你不是很会捏雪人吗?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匆忙喝了口复方汤剂的巴蒂套着睡衣,双眼无神地站在雪地里,他本没准备动,但魔眼看到身后飞来的雪球,于是一挥魔杖击飞了。
“穆迪教授!打雪仗不能用魔法作弊!”
一个格兰芬多的学生大声冲他喊叫,巴蒂突然感到胸口打开了,他摇了摇头。
“查克,你总不能指望我用这条瘸腿躲过去吧?”
查克哈哈笑着,扮了个鬼脸,说不敢虐待老人,巴蒂闻言又是挥起魔杖,十几个雪球成型,追逐着学生们,又突然向城堡各处飞去。
“谁找到的雪球多,就可以少写一次论文。”
学生们蹦着跑开去找雪球,巴蒂扬起的嘴角始终没有放下,流萤看着他,装作委屈的样子。
“现在可以陪我堆雪人了吗?巴蒂老师?”
巴蒂转向流萤,她半透明的身体在白色的雪地中本不该明显,但不知怎的,却在他眼中越来越凝实。
就像一个真实的人站在他面前,鲜活、温暖。
仿佛这场大雪,因她而下,为她而来。
“堆什么样的?”巴蒂举起魔杖。
“我想你应该知道。”流萤看进他的眼睛。
人在雪地里,但巴蒂心中却升起一丝暖意,她把自己曾说过的一切都听了进去。
巴蒂挥动魔杖,一只白色的小狗雪人出现在眼前,是只博美犬,名字叫皮帕。
皮帕是只走丢的狗,母亲收养了它,陪着他长大,在他十岁时去世了。
巴蒂每年寄给母亲的,都是一只只神态各异的皮帕。
“叫什么名字?”“皮帕。”
流萤点点头,推测是他的家养宠物,小狗白,雪地也白,她搓搓下巴,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于是让巴蒂假装挥动魔杖,她则摘了他的魔眼戴到皮帕脖子处,轻轻调整角度。
她是幽灵,别人看见也只当是穆迪用魔杖在操控,毕竟他瘸腿不方便蹲下。
“怎么样,像不像项圈?很可爱吧。”
流萤还在小幅度调整着魔眼,平时360度乱转的魔眼此刻不再转动,戴在皮帕脖子处倒真像个别致的项圈。
“嗯。”可爱。
巴蒂轻笑一声,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喜欢?
说不定就像麻瓜世界说的那样,巫师死后也会变成星星,母亲正抱着皮帕看着他们,他也不再需要寄给她雪人。
如果是那样,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不是吗?
再等一等,妈妈,再等一等。
……
咔嚓一声,巴蒂抬头,看到一个拉文克劳的女学生举着相机,冲他笑笑,抽出照片,滴了滴药水,走过来递给他。
巴蒂道谢后,学生就离开了,流萤飘到他旁边低头看,发现照片会动。
闭着一只眼睛的穆迪挥舞魔杖将魔眼戴到雪人上。
流萤看了哈哈直笑,这未免也太滑稽了,不知道真穆迪看到会不会气疯,但愿巴蒂记得销毁这张照片。
在他死之前。
想到他的结局,流萤突然笑不出来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安静飘到一边,假装看雪人。
巴蒂没有察觉到流萤的变化,只是拿着照片看了许久,后来照片和皮帕雪人都被他收到了办公室,摆在会唱歌的花旁边。
照片中,闭着一只眼睛的穆迪挥舞魔杖将魔眼戴到雪人上。
而照片真正的主人,一个戴着假面,一个没人看见。
那时候巴蒂不知道,从一开始,这张照片就告诉了他答案。
两个人的故事,从来都是见不得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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