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既能让孩子不在眼前晃悠,又能额外赚取点零钱的“好事”,弗农姨夫在嘟囔了一句“工资上缴”之后,便应允了。于是,哈利被允许在课余时间和周末,来到女贞路7号“工作”。
说是工作,其实更多是投喂和提供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赫克特安排的活计轻松得几乎像是游戏,而更多的时候,哈利只是待在温暖明亮的屋子里,或是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享受难得的宁静。真正的“考验”,来自于厨房和餐桌。
保姆林奈是位华裔妇人,几年前,普斯托在一次游历回国路途中,遇见她带着年幼的儿子流落异乡、无处可去,心生怜悯便带了回来。
林奈做得一手地道的华夏菜,恰好对了瑞亚的胃口,便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成了这个家里不可或缺的一员。主人家宽厚,特许她和他们一同用餐。
这位孩子在外住校的中年妇人,心肠软,尤其看不得孩子受苦。每次她将精心烹制的菜肴端上桌,总能敏锐地捕捉到哈利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绿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对食物的纯粹渴望。那眼神让她心里发酸。
她知道自己没能力养一个孩子,只能在主家允许的范围内,悄悄地从自己的那份口粮里省出一些,找个借口让哈利在厨房角落或是在完成某项“工作”的间隙吃下去。
这种隐秘的善意在管家赫克特的默许下持续了几天,但没能瞒过瑞亚的眼睛。
在哈利结束一天“工作”离开后,瑞亚走进了厨房。林奈正在收拾,看到小姐进来,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
“林阿姨,”瑞亚的声音很平静,目光落在林奈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起的、原本属于她自己的那个空了一半的碗上,“下次,不要再从你的餐食里分给他了。”
林奈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以为自己的擅作主张惹恼了小姐。
然而,瑞亚的下一句话让她愣住了。“我们家,还不至于请一个孩子吃顿饭都要克扣家人的口粮。”她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然,“从下周开始,如果他在这里‘工作’,就让他和我们一起在餐厅吃饭吧。赫克特会通知德思礼家,这是‘工作餐’的一部分。”
于是,在哈利来“工作”的第三周,他的“工作内容”里,悄无声息地增加了一项——与瑞亚小姐和管家、保姆一同用餐。
第一次被赫克特引到餐厅,看着那张铺着干净桌布、摆放着闪亮餐具的餐桌,以及坐在主位上面色平静的瑞亚时,哈利显得手足无措,几乎不敢坐下。
“坐吧,”瑞亚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林阿姨的华夏菜做得很好,凉了就可惜了。”
那顿饭,哈利吃得小心翼翼,却又无比满足。温暖的食物不仅填饱了他常年处于半饥饿状态的胃,更带来了一种陌生而珍贵的、近乎于“家”的体验。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对面安静用餐的瑞亚,女孩垂着眼睫,动作优雅,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可哈利知道,这对他而言,一点也不平常。这个有着小花园和温暖食物的房子,在他灰暗的世界里,正一点点晕染开明亮而柔软的色泽。
自打哈利“工作”,一种奇特的默契在这栋房子里悄然形成。
哈利很少在花园或客厅里真正“偶遇”瑞亚。大多数时候,那个穿着淡雅裙子的小姑娘总是安静地待在书房靠窗的软椅里,或者二楼的起居室,膝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比起达力和他那些吵闹的朋友,甚至是哈利记忆中那些为数不多的同学,瑞亚都显得过分安静了,安静得不像是十一岁的孩子。
这种安静反而让哈利更加好奇。他会借着修剪花枝的间隙,偷偷透过玻璃窗望一眼那个沉浸书中的身影;会在递送赫克特吩咐的工具时,飞快地瞥一眼她正在阅读的书名(那些书名对他来说都深奥难懂);会在一起用餐时,小心翼翼地观察她优雅却疏离的用餐仪态。
他一方面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会惹恼这位看起来精致易碎的小姐,失去这个难得的避难所;另一方面,在他贫瘠的社交世界里,瑞亚·麦克米兰是一个全新的、难以理解的谜题。他几乎没有朋友,达力带给他的只有殴打和侮辱,而瑞亚,虽然谈不上亲切,却给了他最基本的尊重和一份能填饱肚子的工作。
瑞亚自然能察觉到那道时常落在自己身上的、带着探究和些许不安的视线。
她没有点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只是同样在默不作声地观察。她看着他那明显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比自己还要矮上几分的身量,看着他那过大的旧衣服空荡荡地挂在瘦弱的骨架上,也看着镜片后那双闻名已久的、如同翡翠般的绿眼睛——此刻里面盛满了与她年龄相仿的好奇,以及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这双眼睛,书中曾说它们和莉莉·伊万斯的一模一样。
这种双方都以为对方未曾察觉的、无声的相互观察,构成了一种微妙而奇特的氛围,在女贞路7号安静地流淌。
直到这天下午,这种脆弱的平衡被打破了。
当时,哈利刚按照赫克特的指示,将几本厚重的、带着皮革封面的书籍从一楼搬到二楼的小书房。瑞亚正坐在窗边,阳光在她茶灰色的微卷发上跳跃。就在哈利放下书,准备悄悄退出去的时候,一阵急促的、不同于寻常鸟类的扑翅声由远及近。
“砰!”
一只棕色的猫头鹰,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毫无预兆地撞在了书房的玻璃窗上,把哈利和瑞亚都吓了一跳。
那猫头鹰似乎有些晕头转向,但很快稳住身形,用喙笃笃地敲了敲玻璃,琥珀色的眼睛锐利地盯住了房间内的哈利。它的腿上,绑着一个长方形的、用厚实羊皮纸制成的信封。
哈利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只猫头鹰找上他,还以这种蛮横的方式送信。
瑞亚的目光从猫头鹰身上,缓缓移到了哈利震惊而茫然的脸上。她合上了膝头的书,平静的蓝眼睛里,第一次在哈利面前,掠过了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猫头鹰还在固执地敲着窗户,仿佛在催促。
哈利犹豫着,在瑞亚平静(或者说,是过于平静)的注视下,最终还是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窗。
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室内,伴随着猫头鹰翅膀扇动的气流。那封信准确地掉落在了哈利面前的地毯上。他弯腰捡起,触手是某种坚韧而奇特的质感。信封是用厚重的羊皮纸做的,地址是用一种鲜艳的翠绿色墨水书写:
萨里郡
小惠金区
女贞路4号
楼梯下的碗柜
哈利·波特先生收
哈利的呼吸猛地一窒。他翻转信封,只见背面蜡封上印着一个盾牌纹章,环绕着一头狮子、一只鹰、一只獾和一条蛇,中间是一个大写的字母“H”。
他抬起头,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全然的困惑和不可思议,下意识地看向房间里唯一可能知道些什么的人——瑞亚。
瑞亚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阳光勾勒出她恬静的侧影。她看着哈利手中那封注定要改变他一生的信,只是微微偏了偏头,轻声道:“不打开看看吗,哈利?”
她的语气平常得就像在问他是否要喝下午茶,但哈利却从中感觉到,她似乎……并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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