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暝情急之下施展的术法,她来回细想,特别合适。
“是的,其一,他们之中,哪一个我都没有杀害。其二,防护咒不仅可以防止外界的夺命,还能护着她体内的婴儿。就算是她摔倒在地上,也不会有什么损害。”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至于那位孕妇产下子嗣后,防护咒也会随之消失。不能随意掺合别人的命数,这样算来,我……”她的头发已经绾好,风暝轻轻转头,眼神中透着些不确定,“我没做错吧?对不起,我忘了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祖母。”
“在这个无灵之地,防护咒所需的灵力不需太多,但是你身体先天不足……以后,可不许挑食了。”读懂了风暝眼中欣喜深层的愧疚,风槿的语气愈发柔和,“毋以善小而不为,风暝,你没错,倘若3岁的你,能够坦然面对一尸两命的不作为,那我才要担心了。”
担心你年少,就冷漠寡情。
风暝知道这句未尽之话,原来风槿什么都知道。
上世的年少,她的确是冷情一人。
弯曲的指尖被她默默收拢起来,风暝轻轻抱紧这个温暖的怀抱,自己何其有幸,重新生活的120年,在成长路上能遇到这盏明灯照亮。
风槿将风暝抱在怀中安慰了一会,不经意瞧了眼自己的手背,怔愣一下。
火光照耀下的素手早已不见往日的干枯皱巴,风槿心下一叹,恐怕自己没多少时间了。
自己现在身体的年龄是54岁,等到36岁,她就要回邛棂了,最短几年,最长不过十多年。
既然遇到了,风暝也该认识这个世界,无论晴雪风雨。
“风暝,你还记得昨日那个拿着木棍的男子吗?”
“他不会真的追来了吧?真是个搅粘糖。”
“那倒不曾,只是他记住了你披风上的花纹,那人借助他们特有的追踪手法,找到了我们家。”
“什么?!他连我的脸都没见过……啊,苍天,我想起来了,可是,可是那位孕妇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的眼睛!”
那位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孕妇,双手紧紧握着一个小布袋,无比清晰地浮现在风暝的脑海中,记忆里。
风槿轻拍下怀中抬头的惊慌小姑娘,沉稳道,“不必担心。他的记忆被我修改了,他只记得自己杀人未遂。当然,为什么要杀那位孕妇的原因,在他的记忆中,是模糊不清的,兴许,只有苍天知道。至于那位孕妇,在你防护咒的保护下,她的记忆不会被读取。这一切,等到她生产之日,一切都会妥善处理的。”
比起巫师的社会复杂,风槿更想,或许可以在自己走后,将风暝拜托给那人照顾几年,只需等到她记忆恢复的时候。
风暝觉察出些许不同的话语,好奇问道,“他们特有?他们是谁啊?”
“是呀,在这个世界,他们是人族中的一些特殊,就像我们一样,我们称自己是‘修士’,他们称之为‘巫师’,武器以‘魔杖’为主,身体里流淌的是魔力。”
巫?魔?
风暝仔细思索道,“是扶风的‘巫族’吗?还是其他世界的魔族?”
“两者都不是,与邛棂无关,至于在我过往探查的历史中,是这样的。别忘了,启蒙的第一课教授的内容,三千世界万物有灵,不拘你我。”
风暝三岁的圣诞节,是在惊喜和惊吓中层层叠叠度过的,番茄火锅美味可口,但更多的,是思想上的好奇与冲击。
这个平平无奇的世界,除了血腥的人族战争,还有血族、巫师、狼人等等,竟然在海洋另一端的大陆上,有道士诶。
真是太有趣了!
————
冬日的雪下得愈发厚密了,北风呼啸,在落地窗前刮出一道道薄雾成水,缓缓顺流而下。
风暝窝躺在暖椅上,懒洋洋赏着窗外的鹅绒雪,一小口玫瑰红糖滋粑,偶尔一口暖胃的玫瑰柠檬茶,人生再惬意不过了。
距离上次和祖母【新奇世界指南】的聊天已经过了6天,风暝只是浅浅知道,血族世界的掌权者在意大利,巫师是以国家为分,华州的道士在天上的云端生活。
血族和道士离风暝现在居住的英国伦敦太远了,何必舍近求远,风暝自然是想知道巫师社会是什么样的。
可是,风槿不愿多说什么,只说小巫师年满11岁,会收到猫头鹰寄来的霍格伍兹入学信,监护人同意后,会在霍格伍兹上学7年,然后毕业。
听到这里,风暝简直有点难以置信。
这个世界的巫师只学习7年,之后就不再?!竟然是根本没有进修的更高学校。
在邛棂界,5岁启蒙,10岁测灵,在家族学堂上到20岁,然后便会在辟庸学宫游学十数载,年岁不满百的学子比比皆是。
摇头晃脑的风暝掰着指头一项项的算,风槿疲惫的面容不由含笑问话,“年岁几何?”
风暝恍然大悟:……
120岁和1200岁的最大年龄差距,她竟然忘了这最关键的事。生命有始有终,命数也。
之后她没和风槿多聊天,两人现在都是多眠的人。
但也是自从那天晚上后,往后的这几天,她都没再见到风槿。
风槿卧室门前重新挂上了【有事勿扰】的牌子,风暝知趣离开,他们这类人的大限将至,睡眠会愈来愈多,直到那一日的到来。
接近死亡是这样,接近新生也是这样。
风暝现在才3岁多,身高三尺多一点,和厨房的大理石灶台等高。
好在风槿在“有事”的这段期间一如往常,她一日三餐的饮食,补肝补木灵,从未缺席。
几天来感知那位孕妇的保护咒愈来愈弱,也许是要生了。
风暝这几天翻看了些与孕妇相关的书籍,想着字里行间得到的信息。
生孩子居然会难产,会死的。
窗前的大雪浓密斜扫向这晶雪世界,她慨叹无限,“肯定很痛很痛,孩子的新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
自己血缘上的母亲呢。
风暝不愿深想,转而看向墙壁上的日历,眸色加深,看清了日历上镌刻的日期。
“今天是1926年的最后一天,”想到未来,肃立的风雪在风暝眼中也有了不一样的美丽姿态。
“明天就是1927年了,除夕也就快来了,要过年啦。”
过年=旅行!未来,灿烂明明!
静静想了其他事,风暝终究抵挡不住瞌睡的催眠,裹紧了些身上的盖毯,沉沉睡了过去。
——————
一片虚无,一片空洞,一片灰黑。
自己在做梦,风暝清楚认识到这个事实。
一条长长的羊肠小道逐渐显现在她脚下,风暝走了几步,便懒得走了。
谁又知道要走多久,还不如待在原地,反正做一会梦,早晚会醒。
梦境似乎像是知晓风暝的小心思,被浓雾遮掩的小道,不一会散去,一座吊桥轻轻摇晃在不远处,桥的那端像是有一处光亮,忽明忽暗。
风暝看不清,正当想向前一步仔细看看,光亮缩小,一声清脆破碎开去。
“风暝、风暝、快醒醒……魂兮……”归来。
风暝睡死不醒,特别怪异,风槿正打算用招魂术,幸好她面前的小女孩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做梦了,祖母,”
风暝有点懵,刚才的梦境一点都回想不起来,她自言自语说道,看样子还没清醒过来,“特别黑,灯碎了。啊……风槿,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风槿不自然笑了笑,答非所问回道,“怎么叫你都醒不来,我以为你被勾魂了。”
风槿言辞含糊,她没作多想,风暝打完一个长长的呵欠,倒也接受了这个说法,没想太多。
孩童魂魄不定,不算少见。
补心养阳汤味道尚可,祖孙俩吃了晚饭,天已经擦黑了。
风暝坐在壁炉旁烤火,全身暖烘烘的,打完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她以手撑脸,微微眯眼,对着升腾的火焰昏昏欲睡。
身后无声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走下楼梯,她懒洋洋转身看去,风槿又换上了诺托斯夫人那身穿扮,外罩了一身黑色长袍。
风暝轻声问道,声音里藏不住的困倦,“风槿,你要出门吗?天黑了诶。”
阳气尽,阴气始,他们晚上一般都不出门的。
若非风暝体质有缺,偶尔需要晒月,其实晚上,比起在月光下跑酷,她更喜欢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睡觉。
壁炉旁的小姑娘脸庞染得彤红,一派天真模样。
这几天给那位扶风前辈送了密信,风槿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带她一起,提前经历世事,提前观察。
“是的,风暝,你和我一起吧。”
风槿拿出一套玄黑斗篷,招呼那边惊醒的小姑娘过来,温和道,“你还记得那位孕妇吗?我们出去扫尾,这几日伦敦被波及有点不平静,你穿上这件斗篷,好保护你。”
要出去玩了!
当然记得,小姑娘点点头,通过防护咒逐渐稀薄的感应,她觉得,那位孕妇现在正在生产中。
风暝眼神亮晶晶的,她微微低头看向胸前,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颜色的斗篷。
手指摩挲着斗篷面料,是流光锦,渺音山独有的布料,寸锦寸金。
“伦敦被波及……是之前的战争吗?”
“不是人族的,是巫师自己的内部战争,这与我们无关,”风槿系紧带子,又在上面加了一层禁锢,沉稳的目光看向兴高采烈的风暝,孩子天性是喜欢玩。
“风暝,这次出门,记得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少言多看。风暝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一脸得意,“风槿,你放心,绝对没问题。”
留着房屋的灯亮通明,在墙壁虚画一个光圈,风槿抱紧怀中小小的风暝径直穿过去。
北风呼啸的瞬息之间,他们早已消失在这无边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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