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风暝共享的防护咒迹,两人来到一道大铁门前,显露身形的一瞬间,伴随着撕裂的空气声音,风暝就听到了四周明显加重的呼吸声。
有人潜伏在这里,不止一人。
风槿轻拍了下怀中僵硬的风暝稍些安慰,周围的空气一凝,一位高个子的男士幻影移形来到这里,那人站稳谨慎看了一眼四周,转身一看到风槿面孔,不由一愣。
诺托斯家族神秘尤甚,家族渊源可追溯到公元前的时代,仅有的记载是关于他们的容貌变化,百岁后的由衰老转变为年轻,以最美的年轻容颜死去,颇具殊异。
风槿,诺托斯家族现今唯一现世的家族成员,死于1944年。
“晚上好。”阿不思·邓布利多说着伸出了手,“夫人您的气色愈发年轻了。”
“不胜荣幸,先生。”定眼认出了这是霍格沃茨学校变形课的教授,风槿浅笑回了礼继续向前,她对邓布利多教授来到这里的原因不感兴趣,自然也不会多言追问。
他只看了一眼风槿怀中遮得严实的团状物体,瞧着抱着的姿势和身量,也许是个小孩子,他好奇地想着。
诺托斯家族每一次的现世,至少在历史的记载中,鲜有未成年人,生命充满了惊喜,难道不是嘛。
年轻真好,永远充满了奇妙。
邓布利多无声笑了笑,他便跟着一身黑裙的风槿,穿过这道大铁门,再一次走进了这片光秃秃的院子。
院子后面是一座阴森古板的楼房,几级台阶上的前门半掩着透出些微弱的光亮。
视物模糊的缺点,反倒是增进了风暝耳朵的灵敏。
他们一行人越来越靠近前门,距离的加进,风暝耳边间连不断的痛苦喊叫,随之减弱变小,只剩下浓重的喘息声,溢满了溺水的绝望。
埋头在风槿胸前的风暝察觉到自己背部上,突然传来几下有序的轻拍,是风槿叫她了。
她侧身露出头来缓缓让眼睛适应周围,就看见一个碎片悬浮在不远处的木桌上,像她的服饰卡片那般,拳头大小。
上面还有些许裂缝,中间有什么液体在流淌着,没能看清,但直觉告诉她,是她不喜欢的粘稠液体。
风暝奇怪看了那碎片一息,等到眼睛适应了光亮,她才将身体转过来,依靠在风槿臂弯处,抬眸就看到一位长头发、长胡子都是赤褐色的中年男人站在旁边。
他正冲自己友好地眨了眨眼,眼神里显而易见的好奇。
“啊!……用力,用力,孩子的头转过来了,我看到了,黑发。”
凄厉的痛喊一瞬间摄取了众人的注意力,风槿眸中闪过一丝严肃,她蹲下身子,轻柔将怀中的风暝放在黑白磁砖铺就的地上,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黑发脑袋,一切皆在不言中。
今晚的事情挺复杂的,风槿要将这里单独隔绝出来。
风暝看了看点着蜡烛的那间屋子,鼻尖微动,泛旧的灰白门帘也遮挡不了里面浓郁的血腥味。
血腥?是血液!
风暝快速转头看向之前那片碎片,一尘不染的木桌上空空如也,仿佛她刚刚看到的碎片是个错觉。
血液碎片不见就算了,她不在乎想着。
风暝收回视线继续打量着这个客厅,很破旧,但整洁无尘,给人干干净净的感觉,房间里的物品很少,她只看了一圈,就将注意力转到了正在注视自己的那个男人身上,他是谁,深夜来这里做什么。
看不懂诺托斯夫人手持魔杖不停击打着一个小盒子做什么,邓布利多看着脚边的小姑娘天真中带着些谨慎,黑色的小脑袋转来转去,有点像刚刚走入森林的小鹿,探头张望。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轻声笑了笑,不期然对上了一双好奇的琥珀色眼眸。
“亲爱的小朋友,我叫阿不思·邓布利多。来块柠檬蜂蜜糖吗?”邓布利多变出一块琥珀色的方糖轻移到风暝面前。
“英国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变形课教授。”听到他名字的时候,风暝快速在记忆汇总匹配上他目前的身份,她随即行礼问好,“邓布利多教授,您好!我是多丽斯·诺托斯。”
琥珀色的柠檬蜂蜜糖入口即化,优雅礼毕的小朋友只觉得口中又酸又甜,混合在一起又恰到好处的可口。
邓布利多半眯着眼抵抗柠檬蜂蜜糖的酸甜,就听到诺托斯家小朋友欢快的道谢声音,“邓布利多教授,谢谢您的糖!”
他问道,“感觉怎样?味道如何?”
她予以最高评价,“好吃,不甜。”
诺托斯家族一贯的少言有礼,此刻一句真心的感谢却引起了邓布利多的疑惑,不甜?
“邓布利多教授,这是什么糖?”
“多味豆。”
“我尝尝……唔,是玫瑰味道的,有点像上关玫瑰,清香馥雅。”
“唔……是椴木味道,还好不是耳屎味道。”
“丝缕糖怎么样?”
“银丝如缕,有点太干硬了。但比不上柠檬蜂蜜糖,那个更好吃些,我觉得。”
“当然啰,这是蜂蜜公爵的最新品,我收集的限量版呐。”
风槿结束一分钟的布阵,转身看向风暝。
哎!
她家的小孙女和阿不思·邓布利多熟悉地仿佛爷孙两个,其乐融融。
比起风暝最初是个家族的小大人,她还是更喜欢逐渐有孩子气的风暝。七岁为一坎,至少在接下来的四年,她不必担心风暝慧极必伤的早夭预兆。
“生了!生了!”
“咔嚓。”
新生的欣喜与铁锈味的血液杂糅在一起。
防护咒最后一丝的感应破裂碎去,风暝猛地转头看向声音那个方向,一双枯瘦的手推开门,老式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有人走出来了,是个年轻的、面部轮廓鲜明的女人。
邓布利多认出她是科尔夫人,如今的她比记忆中的更年轻些。
科尔夫人正快步准备将木桶里的血水倒出去,察觉大厅阴暗处那边有什么,她随意看去,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的宛若鬼魅幽灵。
“啊!我的”,上帝啊!
科尔夫人被吓得手上失去了紧握的力气,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只一息的寂静时间,邓布利多的昏昏倒地咒语、风槿的悬浮术法同时击中了科尔夫人。
浮动在空气中的血水重新流回到了木桶里,随即稳稳当当置放在科尔夫人身旁。
风槿和邓布利多交换了个眼神,显然,大家都不想太多人看到接下来的事情。
另一位年轻的女子和科尔夫人对称昏睡在木桌上,风暝跟在风槿身后,走进了这间临时的产室。
浓郁的血腥扑满了风暝的呼吸,屋内的陈设极其简洁,一张床,二个木椅,一张长桌。
灰白的床单大半染了红褐色的血液,还有一盏快要熄灭的灰烛。
屋内静得出奇,窗外风雪声呼啸过耳,墙壁缝隙里透进来的冷风,不断摇曳着细豆的火焰,屋子更昏暗了。
刚刚诞生的婴儿被放在长桌上,若不是听到婴儿浅浅的呼吸声,风暝还以为婴儿夭折了。
奇怪,书上不是说新生的婴儿都要嚎啕大哭?怎么不哭呢?
风暝看到邓布利多教授往长桌方向走去,她依旧跟在风槿身后。
消除记忆需要让当事人回想起那段记忆,她必须让这位孕妇认出她,风暝瞧了瞧床沿的高度,她估量了下自己的身高不够,于是便手脚并用爬上木椅站起来。
风槿重新点燃一根蜡烛放在床沿上,屏障升起,仔细检查起产妇的身体,胎盘还在体内,必须立即取出。
风暝向前探了探身,看清了这位准妈妈。
她整个人像才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脸色苍白,衣着单薄,裸露在外的青白皮肤上泛着淡青紫的冻伤痕迹。
生产已经耗尽了梅洛普·冈特所有的力气,长期的困饿,生产时的绝望和崩溃,她已无力再理会昏沉中听到的那声尖叫,独自熬着这无边无际的痛。
汤姆!
萦绕在她脑中无数次的名字回荡在她心间,她努力缓缓攒了些气力,掀开沉重的眼皮,眸子轻转,就看到了一个黑发的小女孩平静看着自己,虽然眼眸的颜色不同,的确是那天见到的人。
和他一样的乌黑发色,她总是记得很清楚。
梅洛普干巴的嘴唇微微张开想说些什么,突然身下一痛,胎盘取出的时候碰到了自己下面的撕裂伤口,她疼得只剩下低低的呜咽声和满脸绝望。
风暝一向能率先感知到情绪,尤其是眼睛直接传递出来的。
她立即转身看向长桌那边,风槿正将取出的胎盘放在木盆里,全是模糊的一片血红。
“孩子!”风暝急迫的喊声惊醒了沉思中的邓布利多教授,“教授,她想看看孩子!”
他连忙将沉睡中的孩子抱了过来。看到梅洛普头倾向风暝站的那边,他大步走去,轻轻将软绵无骨的婴儿放在她脸旁。
以免梅洛普想侧身起来看孩子扯到了伤口,邓布利多无声念动咒语,让初生的婴儿向她那边倾斜过去。
梅洛普恍惚的视线中,依稀能看到自己的孩子,轻轻呢喃道,“黑发……是”
邓布利多接话,肯定道,“是男孩。”
梅洛普的呼吸声愈发加剧,“我希望……他长得像他爸爸。”屋内的血腥味更重了,女人低哑无力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着,“汤姆……马……马沃罗……里德尔,……是……他的名字。”
“好的,我记住了,汤姆·马沃罗·里德尔。”邓布利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重新复述了一遍名字,梅洛普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一出生就取姓名吗?
太急了吧。
风暝疑惑看着邓布利多和梅洛普,转眸又看看刚刚被取了新名字的婴儿,她的瞳孔不由微微收缩。
刚刚在大厅一扫而过的碎片出现在婴孩的脑门上,碎片裂缝里的血液流淌速度更快了。
不对劲!
风暝连忙向风槿求救,“祖”
“不行了!”生命力在快速消失。
风槿严肃的声音打断了风暝的说话,明明是个巫师,为什么体内的魔力稀薄近无?她快步走到梅洛普面前,双指快速在经脉的各大母穴点按,“女士,你要寻死吗!”
“不是……是”诺托斯夫人他们不了解梅洛普的过去,长期的痛苦折磨使她变得十分脆弱,邓布利多正想解释,他近前的风暝难以置信拔高了音量,声音太尖锐了,“什么?!”
放弃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明明……”风暝不得已双手捂着突然胀疼的脑袋,咬紧牙关以抵抗这剧痛,“【不】!啊!”
不过眨眼间,风暝恢复了上世5岁的记忆,她的母亲死于她出生那日,自绝身亡,这是她5岁生日的真相礼物。
邓布利多扬起了眉毛意识到了什么,他就再一次见到诺托斯家族不为人知的神秘。
风暝再一次共情到被抛弃的痛苦,她双眼的眸色逐渐由琥珀色转为乌黑色。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漆黑一团中不再有半分色彩。
梅洛普一触及那双眼睛,再也由不得她自己挪动半分。
手下不停地拯救梅洛普的生息,风槿眼角的余光一直关注着风暝。
看到风暝眼眸的转变,她暗道糟糕,她今日将风暝带出来简直是个错误,若是早夭损了寿命,她都不敢设想这后果。
“【又是死亡】”司空见惯。
风暝轻声一叹,稚嫩的声音无悲无喜,好似瞬间被抽离了所有的情绪。
风暝轻轻举起手掌在空中一抓,梅洛普的右手立即漂浮起来到她手旁,她径直搭上,青绿灵力丝丝缕缕地瞬间缠绕上去。
苍天呐!
风槿心里连连后悔,测算他人寿命,是以自身寿命作代价,她快速冷静看一眼目不转睛的邓布利多,暗自庆幸先前在周围布下了阵法。
“噗……咳咳……”
星辰终要降落。
命数终了,风暝明白了。
吞咽不及的鲜血溢出嘴角,鲜红刺眼地流动在风暝白皙下巴处,她没有断开和梅洛普的目光定索。
她缓缓发问,一双黑眸直入人心,执着于一个答案,“你……难道不愿意为了…汤姆活下来吗?”
“他才刚刚出生……你……你怀孕十月,他最熟悉你,他只有你,他爱你的,孩子的天性会爱你的,是真的。血缘上,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是你,是他的母亲,还有他的父亲。”
“你可曾想过,当他渐渐长大,看到别的小孩子有父亲母亲,他会怎么想?”她会渴望和羡慕。
“你可曾想过,当他知道,将他带到这个世界的母亲,都不愿意为他活着,他会怎么想?”她会怨恨自己。
“你可曾想过,年岁一年长一年,旁人的生日是庆贺一个人的出生,而他的生日是他被自己的母亲主动遗弃的日子,他会怎么想?”她会首先放弃自己。
风暝一字一句地问着,像是透过梅洛普的脸,看向自己的亲生母亲,看向那位自己未曾谋面的生母。
长叹一声,风槿收了手,无力回天了。
丹郢风姓的医术纵然首屈一指,但救不回一心求死的执念。
梅洛特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脸颊上不断滴落下来的泪珠让她觉得有些短暂的温暖。
四肢早已冰冷麻木得没有知觉了,她眸子微动,仅有的回答望向那双泛红的黑眸。
不哭。
对不起。
我爱他。
我好累。
我走不出我的黑夜。
生不能选择,但至少还有死亡,我能自己选择。
周围安静得只有水滴滴落的嗒嗒声音,风暝眼睁睁看着那双泛着点点笑意的眼眸慢慢没了光亮,慢慢飘离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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