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年醒过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又在值班室里坐着睡着了。浑身酸痛,脖子好像被折断了一样。手脚又冷又沉,随着血流恢复泛上难以忍受的麻痒。
但在睁开眼之前,声音更先传入脑海——从头顶传来的,轰隆隆的震动。
裴之年几乎一下子跳起来。
倒霉孩子花了好几分钟适应崭新的四肢,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桥洞里。每次有车从桥上经过时,都能吓她一跳。捞起手边半块镜子,在镜子里看到了稚嫩的、欧美人的五官——深蓝色的眼睛,小雀斑,还有乱糟糟、勉强能辨认出是浅褐色的头发。
约莫是一个十岁左右,严重营养不良的小姑娘。当然,如果脸上污泥能擦干净,瘦瘦的脸颊能饱满一点的话,可能不算难看。
好,裴之年平静地想。这很典,她大概、也许、可能,是穿越了。
按照诸多套路,那么现实世界的她很可能倒在了急诊夜班休息室里,等天亮就能成为新的营销号头条。裴之年甚至想好了标题:《xx医院一规培生竟在轮转急诊时发生了这样的悲剧!一场意外揭露医务工作者现状》……
然后,穿越过来的现状,又可以变成小说推送视频的文案:“一朝穿越,地狱开局,我竟成为国外桥洞下流浪小女孩。且看我怎样拳打黑心福利机构,脚踢阴暗吃人社会……”
然而有什么东西打断了裴之年漫无边际的想象。
那是某种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咣当一下,在裴之年听来从未如此顺耳。前急诊实习生瞪大迷蒙的双眼,看到一双匆匆走过的皮靴,以及一枚落在小碗里的硬币。正面写着“one penny”,背面印着头戴王冠的女性,以及一个日期:1983。
这是一枚1983年的Y国硬币,就是英语听力“衬衫的价格是9磅15便士”中的那个便士。
裴之年抬头。不知道原身小姑娘糟了什么罪,连双眼都涩痛无比。但她努力睁大眼睛往远处看去。不远处是较为繁华的路口,老爷车吱悠悠依次穿过;红色的电话亭外甚至还有穿着西装的绅士排队,手中不耐烦抖着当天的报纸……
裴之年跌跌撞撞从桥洞里爬了出来。
没有很多高楼,所以地标建筑相当好找,大本钟倏然闯入眼帘;流浪的小姑娘捡了不少废报纸铺自己的小窝,日期也还好说——于是在醒过来十多分钟后,裴之年终于搞清楚了现状。
这里是1992年春,伦敦。她所拥有只是这个桥洞和桥洞里的破烂,拖着羸弱的身体,说着不流畅的英语,开始了穿越后艰难的谋生。
裴之年零零碎碎看过很多穿越题材的小说,有穿古代的,有穿文学作品的,每次都不免觉得原主是个冤大头。多数生活悲惨,还平白被挤占了躯壳;但这种离谱的事情真落到自己头上时,裴之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面对为好。
最后她一面默默感谢小姑娘嗓子没坏,一面靠在街头唱乱七八糟的中文歌搞了点钱。趁着夜色偷偷去喷泉洗脸,又翻进花坛摘几朵花,郑重其事扔进水里,算是和原主告了别。
裴之年本以为自己走的求生主线,拼了命到处打零工。从唱歌,到给黑心饭馆洗碗,再到暑假前拿到了送奶童工的活计,生活在一点一点变好。但1992年7月22日这天,裴之年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走的是求学主线。
她这时候已经不睡在桥洞了——她睡在公园保卫室,有个好心老爷爷会给她留床被子——早上五点不到,上夜班的老爷子把她晃醒,往裴之年的手里塞了一封信。
“菲伊,居然是给你的信。”
裴之年这个名字对于一个伦敦人来说太怪了,于是裴之年给所有认识的人说自己叫非衣,也就是菲伊。
“给我的……信?”
菲伊借着保卫室的小灯看那封信。只一眼,突然间心跳加快,耳朵里甚至发出古怪的嗡鸣——
一封牛皮纸质地的信。信封上用绿色墨水写着“维尔大道喷泉公园东偏门,保卫室外隔间,菲伊小姐收”,另一面有着一枚菲伊再熟悉不过的火漆。
是霍格沃茨校徽,正静静躺在封口处。
这枚校徽,简直包含了她上一世所有童年幻想。小时候她曾无数次在课本边缘偷偷画四个学院吉祥物,虽然画得四不像,但能看着它们开心好长时间。哪怕长大后,分给想象的时间越来越少,罗琳笔下的魔法世界仍然是永远的精神避风港。
十一岁那年她整晚都在等猫头鹰,但最后的最后,只是迎来了平淡无奇的第二天。什么都没有改变,她在吵吵闹闹的家庭环境下继续生活,学习考试考试学习……最后读了医学专业。
医学忙她认了,毕竟“只要专业选的好,年年期末像高考”;医院实习压力大她也认了,毕竟是不可避免要走的路。注意饮食、很少熬夜却莫名其妙穿越,菲伊想了几天也认了,毕竟是命;真·地狱开局艰难求生,所有痛苦从头来过,她想了几个月不认也得认——毕竟没直接去地府,还能再活一次,自暴自弃有点太辜负乱七八糟的运气了。
只是……
这份通知书……
是……真的吗?
菲伊一骨碌坐起,蹬上鞋子往外跑。埃文斯老爷子在后面喊:“大早上的你去哪儿啊!”
菲伊回头笑,“今天早点送货!”
然而其实太早了,送奶公司根本没有开始运转。菲伊只是跑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准备仔仔细细看这封简直不真实的入学通知书。路边的时装店即使关着门,橱窗的灯依然亮着。菲伊蹲在玻璃橱窗边,把信凑在脸前仔细阅读。
信上这样写: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
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
(国际魔法联合会会长、巫师协会会长、梅林爵士团一级魔法师)
亲爱的、没有姓氏的菲伊小姐: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
菲伊边擦眼泪边看。突然穿越后所有的不安和委屈都落地了,菲伊甚至没有意识到最开始的无声流泪,已经逐渐变成嚎啕大哭。这封信是看不下去一点,菲伊边哭边把它折好塞回信封里,免得弄湿。
街边好像有行人过来了。菲伊蹲着像小鸭子一样转圈,把脸朝向橱窗哭。但是那个人没有走。在凌晨,天蒙蒙亮的伦敦街头,那个人停在菲伊不远处。
“也许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哭。”一个男人声音很低地问。
“因为我突然知道我为什么没死了。”
菲伊说完才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现在是凌晨五点,街上几乎没有人。一个成年男性正定定站在她背后,在一个对路人来说有点太近的距离。
时装店的橱窗做过防反光处理,透过玻璃上不够清晰的反射,菲伊只能隐约看到他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衣,却完全看不到这个人的脸。毛骨悚然的恐惧后知后觉爬上脖颈。
菲伊哭不出来了。
她开始装哭干嚎,心里默数。三……二……一!跑!往有人的地方跑,往埃文斯老爷子的保卫室跑,往送奶公司的门面跑……跑过一个转弯,还有一小段路,下个转弯就到……
转角飘出一个黑影。
菲伊来不及刹车,直接撞了过去,重心不稳扑通倒在地上。黑影弯腰,似乎是想把她拎起来。菲伊忍着膝盖擦伤的疼痛,抬脚对着那人两腿中间踹过去——
“速速禁锢!”
菲伊的腿“啪”地自己并在了一起。她茫然抬头,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乌黑深邃的眼珠,鹰钩鼻,还有标志性的黑发。
西弗勒斯·斯内普正站在她面前。
“较高的警惕性算是一种良好品质,菲伊小姐。但我是霍格沃茨的教授。”他似乎为怎样友好开口做出了极大努力,五官都因为尽力保持温和而扭曲僵硬。
菲伊又开始流泪。可能是受到的冲击有点大吧,泪腺有它自己的想法——那可是斯教!活着的,活着的斯教!她可是刚刚被斯内普的魔咒打中的小女孩,她可是被斯内普接引的新生!这说出去能吹一辈子!
斯内普低下头,在晦暗不明的晨光里,和满眼泪花的小姑娘对视。说实话,他有点怀疑这位菲伊小姐的精神问题。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菲伊的泪像不要钱一样把她整张脸都洗了一遍。
过了许久,斯内普终于意识到这样不太对劲。他伸出魔杖念咒立停,看见小姑娘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然后身子一歪,又闭着眼栽倒在地上——长期营养不良的菲伊情绪激动消耗过大,悲哀地低血糖了。
当代魔药大师愣了一下。
随后在一声响指中,转角处又恢复安宁,两人一起消失不见。埃文斯爷爷仍然在夜班岗位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盹,只有伦敦的晨雾曾片刻扭曲。
如果可以的话,想要点评论……刚开始发文没有自信的小可怜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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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薛定谔的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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