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走廊的女生盥洗室站了三个人，麦格、斯内普，还有中间的一个菲伊。

其他教师暂时负责安顿其余学生。

万圣节时周围毁坏的墙壁早已经被复原如初，这里却仍然有持续不断的滴水声。桃金娘在高高的窗框上坐着，发出些半哭半笑的动静。

“怎么谁都能来？男孩子进女厕所加五十分，惹哭桃金娘得一百分？”

“闭嘴。我们没那闲功夫。”菲伊极其粗暴地说。

桃金娘抽泣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随后一头扎进其中一个隔间里。门内响起扑通水声，听起来她把自己沿着马桶冲下去了。

“我们都知道桃金娘霸占了这个盥洗室。”菲伊尽量耐下性子解释，“我问了其他幽灵和画像，他们说，桃金娘是近五十年才在霍格沃茨出现的。而据我所知，五十年前，密室恰好打开过一次。”

“桃金娘就是被蛇怪杀死的。在她常用隔间的对面，水池里看到了一双巨大的黄色眼睛。”

“五十年前的那位校长离职后，几乎没人知道当年事故的具体细节。”斯内普说。

斯内普看过来的眼神很有压迫感。他黑色的眼睛像锐利的锥子，菲伊只好转头避开视线。

“桃金娘很神经质，但不是不能交流。她心情好的时候，告诉过我。总之，既然蛇怪的眼睛出现在水池里，那密室入口应该也在附近。比如……这个永远都是坏着的水龙头。”

为了装得更像样子，菲伊甚至准备编造一点心理活动。

“最开始我并没有觉得奇怪，毕竟霍格沃茨的每样东西都比我年龄大得多，坏了也很正常。但后来我突然意识到，对于这种实用性物品，霍格沃茨的家养小精灵一定会第一时间修复。除非，这个水龙头本来就不通水。”

“继续。”斯内普交叉抱起胳膊。

“然后我在水龙头侧面看见了这个。一条蛇的图案。众所周知，蛇是斯莱特林的象征。密室入口一定是这里没错。”

“所以怎么打开？”

菲伊奇怪地看着他们。“为什么不把这个炸掉？就从这里，这个接缝处——”

指尖传来湿润的、某种纤维的触感，菲伊打住了话头。阴森森的灯光下，她凑近了看指尖，发现那是几根新鲜的、硬而卷曲的黑色短发。

某个男孩的，宁死不直的倔强短发。哈利的头发。

这说明，和原著一模一样，格兰芬多们还是义无反顾地进入了密室。这次，甚至没有带上洛哈特：他们出名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可能还没从威森加摩回来呢。

既然找到了入口，为什么不告诉其他老师？先找大人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常识吗？按剧情，救世主和他未来的恋人一定不会死，怕就怕他们在救卢娜时出了变数——

该死。

“迟早有一天我要先炸了蠢货狮子……”菲伊极快极小声地说。

她盯着水龙头侧面的蛇形，努力把它想象成真实的蛇，想象它吐出信子嘶嘶作响，华美流畅的鳞片划过皮肤——

“打开。”菲伊说。

突然间盥洗室隆隆作响，洗手台的瓷砖滑动重组，露出黑黢黢深不见底的通道。水龙头上的浮雕扭了扭身子，灵巧地抬起头，伸向通道内部。

“我不知道你居然是个蛇佬腔。”

“在万圣节之前，我自己也不知道。”察觉到斯内普话里阴阳怪气的一丝危险，菲伊回敬道。“您大可以以后仔细问我。卢娜和金妮还在密室里。”

斯内普拿出魔杖，向密室入口施展了几个精湛的无声咒。

“勇气使人鲁莽急躁。为什么不等我探查入口之后再行动呢？”

菲伊明白他的意思。作为一个并不知道密室构造的人来说，斯内普的举动相当明智。他是在确保已知的唯一出入口安全可靠，明亮的白色咒语一层层落在水管内壁上。

菲伊只是沉不住气。她从斜挎包里摸出笔记，咬着嘴唇匆匆翻了两页。每一页开头都写着大差不差的一句话：

“这是你自己的笔记本，所有内容都由自己写下。任何时候别让本子离开你视线。按本子上的计划做事。如果想不起来，翻翻前面。……”

然后才是各种各样的内容。

菲伊按照曾经写下的指引翻到密室结局的那一页，只看到十月二十四日的自己，在旁边标注了“如果之前尝试失败，就顺其自然”。

去他的顺其自然！她怎么会想到剧情偏了十万八千里远！

菲伊神经质地焦虑起来。

从哪里开始出这么大岔子的？从她是蛇佬腔和默然者开始吗？

毫无征兆——种种巧合让她错过了墙壁中蛇怪的呓语，从穿越来甚至没有见过一条蛇——

不，等等。菲伊盯着水龙头上的蛇，突然想起一件事。

“教授，斯莱特林寝室门把手上的蛇晚上会咬人，对吗？怎么让它松口？”

“它不会松口。除非打算违反校规夜游的学生退回自己床上。”斯内普从眼角给她一个眼神，而后又很快看回敞开的密室入口。

“不要告诉我，聪明、狡猾、自以为是的菲伊小姐用蛇佬腔命令它松口，然后肆无忌惮在城堡里游荡。”

果然。原来在那时候，她已经不自觉用了蛇佬腔。粗心的家伙漏掉了这条线索，像医院坐诊时漏掉了病人典型体征一样不可饶恕。

“没有夜游，教授。我只是会五点半晨跑。”菲伊喃喃道。

这会儿工夫，斯内普已经往密室里丢了好几个咒语。随着轰隆隆响声不断，看起来他已经大致确认了下面的情况。

“麦格教授会在上面接应我们，你跟着我。密室里一定还有机关需要用蛇佬腔。我先去，注意你的脚下。”

斯内普的黑袍呼啦一下消失在洞口。麦格教授摸了摸菲伊的头，给她施了几个盔甲护身，最后应当还附加了一个无声的飘浮咒。因为菲伊身子一轻，跳下洞口时像鸟儿一样自然。

下水管道内壁又湿又滑，像水上乐园里，那种旋转圆筒水滑梯。滑梯出口是一片空地，四周堆满细碎的动物尸骨，斯内普就站在正中间。他不等菲伊站起身，就往前走去。

“跟上。”

菲伊说不出来，但觉得这一路很怪。

地下的安静过于不同寻常，一路上又格外通畅，沉重的呼吸仿佛都有了回声。斯内普的脚步虽然快，但他一边用荧光闪烁照明，一边还能分出心思问菲伊问题。

“你在书上看到的蛇佬腔？”

“是的。”《哈利波特》也是书。

“你知道自己是默然者吗？”

“在您告诉我之前，我不知道，教授。”

“听卢娜说，你知道密室里是蛇怪？找哈利那天晚上就知道，是吗？”

“是的。”

“为什么要告诉哈利？”

“金妮偷偷告诉我，哈利最近有在墙里听到奇怪的说话声。我猜想那一定是蛇怪的声音，所以想问问他是不是蛇佬腔。”

斯内普不置可否。他也不回头，菲伊无从判断关于这段胡话，他信了多少。

又走了一段路，他们停下了。面前是一堵墙，或者说一扇石门。互相缠绕的两条蛇睁着红宝石做的眼睛，尽职尽责守门。斯内普侧身让出位置，菲伊就再次尝试把浮雕想象成活物。

由于雕刻工艺十分精美，这不难做到。很快，在嘶嘶声中，两条蛇缓慢游动分开，墙体一裂为二，一个巨大的房间映入眼帘。

有些地方，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震撼”二字的真正含义。

房间空旷，一眼可以望见几人环抱的石柱。巨大的蛇影在其上盘旋，最终消弭于顶部浓墨似的黑暗。房间尽头，斯莱特林创始人的雕像静静伫立。这种过于庞大的东西，总会给人细节上的扭曲、失真，在诡谲的环境中显得无限恐怖。

菲伊想起来，原著中，蛇怪似乎是从萨拉查·斯莱特林雕像的嘴里爬出来的，于是慌忙移开视线，往它的两只脚之间看。

可只是看了一眼，菲伊呆住了。她疑心斯内普能听见她颅骨里有齿轮飞速转动的声音。

——那片空地上，本该有金妮、卢娜和哈利。但实际上，干干净净，除了少量积水，什么也没有。

几乎一瞬间，菲伊回过神来。从回到霍格沃茨开始，到一路上走过来的诸多怪异感，此刻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只有斯内普和麦格教授来盥洗室，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心急，为什么一路走在并没有打斗痕迹。

她越过斯内普，看到斯莱特林雕像的斜后方，墙体阴影中，静静伏卧着一个巨型生物。长长的身子僵直盘绕，依稀可以想象出濒死的挣扎。

这里显然已经尘埃落定。

没有亟待救援的被困者，没有孤身犯险的格兰芬多蠢狮子，也没有邪恶扭曲的终极大BOSS。剩下的，是故事落幕后，还未整理的杂乱现场。

她被骗了。

“日记飞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斯内普猛然把魔杖对准她。斜挎包的肩带立即向她施加巨大压力，好像要拖着菲伊一起飞过去似的。菲伊伸手去抓自己的笔记本，可它就在那一瞬间，撕裂老旧的二手挎包，子弹一样飞出去，被斯内普牢牢抓在手心。

“还给我！”

斯内普没有说话，杖尖轻轻一点，看不见的力作用在她手臂和脚踝，它们啪地并在一起。菲伊站立不稳，狼狈地向前栽倒，但又被另一股力稳稳托住，摆成一个在地上坐好的姿势。

“只是检查一下它有没有诅咒的痕迹。”斯内普翻开本子。

“如你所见，密室事件已经解决了。就在昨天，你醒来之前。放出蛇怪的竟然是一个学生——一个愚蠢的格兰芬多——受到了一本有思想的日记的蛊惑。神秘人把记忆储存在日记本里，甚至影响到现实。”

“一个从小在麻瓜世界长大的孩子，有意接触金妮、知道日记本和‘笔友’存在、最先知道蛇怪、轻易‘推理’出密室入口，难道不是很可疑吗？”

斯内普顿了顿，用一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模仿菲伊：

“你当时是怎么说的？‘哦金妮，你的笔友一定能帮帮我……’对吗？”

“我们怀疑，神秘人的日记最先蛊惑的是你。但出于某种原因，可能是你无法使用咒语吧——总之他放弃了，转而蛊惑什么也不知道的金妮·韦斯莱。”

“正好，我注意到，你也有一本笔记本。看起来你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翻一翻，包括进密室。于是仔细谈谈这本笔记，就很重要了。”

“哦。”菲伊慢慢地说。“所以进密室前的咒语，是在防止我默默然发作把密室搞塌吗？”

她等了一会儿，没人回答，斯内普还在念念有词施咒语。看起来问题的答案被默认了。

很漂亮的处理方式。

霍格沃茨刚刚走出舆论漩涡，坚决不能再出一点差错。把菲伊骗到密室，再查探她视如珍宝的笔记本，这样哪怕菲伊受到刺激发作默默然，密室也是天然的屏障。而且，通过让菲伊打开密室的过程，也能得到更多信息，摸清她到底知道什么。

但凡她面前站的是个真正的反派，菲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手脚被无形绳索捆住的小姑娘往侧面倒去，舒舒服服把双手枕在了脑袋下。浅褐色的长发拖在地上，被积水逐渐浸湿。菲伊眼睛一闭，开睡。

“你干什么？”

“如你所见，睡觉。”菲伊火药味很冲地说。“看完叫我。”

密室里又静了一会儿，只有哗哗翻页的声音。石板地上很凉，积水渐渐渗透衣服，带来挥之不去的潮湿粘腻。菲伊几乎要用尽全身意志力，才能控制自己，不要在斯内普面前丢人地发起抖来。

“我以为你能理解这一举措的必要性。”

“当然，当然。”菲伊敷衍道。“不愧是斯莱特林。”

斯内普没有对菲伊的话直接作出回应。

“咒立停（Finite Incantatem）。”

手脚的束缚力消失了。

“拿回你的本子。”斯内普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写了什么，但没有任何诅咒和黑魔法的痕迹。鉴于判断失误，我向你道歉——”

斯教会道歉？

她偷偷睁眼，看到一张神色淡然、仿佛在念写好的讲稿一样的脸。菲伊顿感无趣，又闭上眼睛。

“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不想说。”菲伊消极对抗。

斯内普把笔记本放在一边没有水的地上，脚步声走远了。菲伊大吃一惊，心想《未成年巫师保护法》终究是老了不中用了，这个癫公居然还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密室里反思。她弹射起步，结果看到大蝙蝠精半蹲在蛇怪尸体旁边，看样子正在收集脱落鳞片。

是了，这东西又不多见，从头到尾都是了不起的宝贝，抠几个破烂鳞片都能卖好大一笔钱。

由于刚刚的飞来咒，菲伊的挎包裂成了两半，她只好把笔记本抱在怀里。湿透了的发尾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后背一片透心凉。菲伊走到斯内普的身侧，魔药大师头也不回。

“你可以问我几个问题。”

“口头道歉不管用，我要精神损失费。”菲伊斩钉截铁地说，“蛇怪尸体上的魔药材料，可以分我一半吗？”

按照我对于蛇院精神内核的狭隘的理解，以及对斯内普的想象，我感觉他真的能做出来骗小孩这种事。毕竟骗一下，菲伊也不会掉一块肉。用一个小孩的伤心换来整个霍格沃茨的安全保障，非常划算，所以麦格教授也当了“帮凶”……不过她肯定不能是主谋。她还是很心疼菲伊的，所以会在菲伊进密室之前给她施统统加护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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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密室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