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迷蒙地睁开眼，眼前是模糊的一片深色的色块，他在身边摩挲着不知道掉在哪里的眼镜，手掌却先摸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哦，忘了你在这陪我，克鲁克山。”哈利感觉触感熟悉的东西被猫爪推到他手里，他拿起戴上眼镜，“谢谢。”
映入哈利眼帘的是客厅的大壁炉，他有些恍惚地想起自己凌晨写完那封信就来到客厅，点燃壁炉撒入飞路粉之后把它投入了魔法部部长办公室……然后他就躺在地毯上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那口火焰威士忌……哈利看了看阴沉沉的窗外，揉了揉有些痛的太阳穴。他以为现在或许很晚了，但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也不过霍格沃兹即将开始早餐的时间。
“你要吃点什么呢？”哈利看向克鲁克山，“我看到赫敏给你留了许多食物，去挑一个我帮你打开
吧。”
哈利在给克鲁克山开罐头的时候发现那个一个麻瓜品牌的猫罐头，他为什么知道呢？因为他曾经给玛吉·德思礼的狗开过同品牌的狗罐头。
哈利拿着罐头去厨房，他将罐头扣在餐盘里，加了一些水捣碎，克鲁克山全程翘着尾巴跟在他脚边，但等他将餐盘放在地上的时候，克鲁克山又突然一下子从厨房冲了出去。
“嘿，你是想要在客厅吃早饭吗？”哈利追着克鲁克山回到客厅，就见猫狸子跳上窗台，用爪子扒拉着窗户的开关。
哈利看到了窗外那只谷仓猫头鹰正振翅飞来：“好了好了，聪明的克鲁克山来吃饭，我去开窗。”
送信的猫头鹰俯冲着穿过雨幕，一下子从刚被打开的窗户飞了进来，把雨滴洒在哈利的头顶和脸颊。
它落在茶几上好好抖了抖羽毛，然后才冲哈利伸出了绑着羊皮纸的那条腿。
哈利在猫头鹰抖落雨水的时候想这是谁给他写来的信——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信了，唯一一个经常给他写信的人已经死去两年了……哈利记得自己曾经希望莱姆斯偶尔会给他写写信，但他现在也死了……哦，六年级的时候倒是经常收到邓布利多的口信……不过也再不会收到了。
罗恩赫敏昨天刚和他见过面，新的一天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金斯莱会通过飞路网更快地联系他，其余凤凰社的人也不会贸然给他来信。
哈利不再想，其实是谁有什么所谓呢？哈利不期盼什么意料之中或者出乎意料，所以当他认出羊皮纸上是麦格教授熟悉的笔迹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展开羊皮纸，哈利在克鲁克山吧嗒吧嗒的吃饭声音中读信：“波特同学——在你收到我签名发放的霍格沃茨毕业证书之前我都会这样称呼你，今早秋·张十分意外地拜访了我的办公室，她提出想见你一面聊点什么。
如果你愿意见她的话，请回信告知，她就在办公室等待你的答复。如果你不愿意见她，我会帮你礼貌婉拒。”
秋·张——哈利上一次想到她是在霍格沃茨礼堂里确认谁牺牲谁有活下来时……现在听到这个名字这个消息，他心中没有什么波动。
虽然哈利不知道秋·张究竟想和他聊什么，但他明白对方在此刻想要和谁聊点什么的心情。
“你在这里呆到雨停再走吧。”哈利看了看在茶几上梳理羽毛的谷仓猫头鹰，翻找出一只羽毛笔在羊皮纸空白的地方写下回复：“好的，半小时之后，我在格里莫广场等她。”
墨迹在半干的时候被投入了幽绿的炉火中。
＊
穿过冷飕飕、雾蒙蒙的毛毛细雨，哈利坐上破败的格里莫广场边缘那年久失修的铁艺长椅上，当然，巫师是不会因为松动的螺丝和锈断的椅背摔倒的。
零星几只灰色的鸽子在身侧那枯萎的草坪中钻开钻去，不远处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可不是好奇的游客，而鸽子应该也要知道，该要飞往其他地方了。
哈利从四面高高的摇摇欲坠的破旧房屋中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又将视线落下，看着那仿佛风雨中的堡垒一般仿佛会永远伫立在那里等待他的十二号房屋——这是小天狼星留着他的……哈利心想，这是他这个教子最后从教父手中继承的遗产。
一个小天狼星厌恶的、但是如今可以称得上是他们两个的……家的地方。
只可惜，这个家里只有哈利自己。
哈利知道，当年那个想要在洗清冤屈之后给他一个家的教父，所指的并不是这栋布莱克家的老宅。
哈利也知道自己曾经还有一个家……霍格沃茨是他所知道的第一个家，最好的家。他、伏地魔和斯内普这些被遗弃的男孩，都在这里找到了家……⑦
但他已经从霍格沃茨毕业了，尽管他没有在那里完整度过七个学年，但是已经足够了……霍格沃茨永远在那里，如果他未来需要帮助也可以随时回去寻求帮助——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论早晚，每个人最终都会离开家。
也都会在离开家之后学会报喜不报忧。
哈利想到了那栋他还没踏足进去的房屋，那栋一岁小孩快乐的记忆都随着父母死亡而消散的戈德里克山谷八号……
就在此时，哈利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出现在蒙蒙烟雨之中，从广场边朝他走来。
秋·张那长长的、瀑布般的黑发在雨丝中显得更加柔顺亮泽，她的脸色或许有些苍白，或许是这烟雨也在她的面容上笼罩，显出一些哈利熟悉的哀伤神色。
“早上好，哈利。”
“你好，秋。”
两个看起来都不那么好的老朋友互相问候过，秋轻轻坐上哈利所坐的那把长椅的另一侧，开门见山地说：“或许我的打扰会让你觉得有点冒昧……我下定了决心——在跟其他朋友说过再见之后，我觉得我必须来见见你，哈利，我得当面跟你说一声再见……尽管我们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我给你写过信，但猫头鹰显然没能找到你……”
哈利静静看着秋悲伤但是没有眼泪的面庞，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但是她的神情和眼神都很平静坚强……过去的某一段时间，他知道这个女孩有多爱哭。
而现在，所有人都在成长中——在战争中和过去的一部分自己告别了。
哈利用视线暗示对方看向远处的房屋，跟她解释着：“是的，有保护咒——即使这里曾经暴露在食死徒的眼皮子底下，但是在此之外，咒语仍然起效。”
秋注意到十一号和十三号中间的端倪，虽然她看不到那栋被咒语保护的宅子：“所以这里就是凤凰社的总部。”
“是的。”
“如果玛丽埃塔没有……如果我——我是说D.A.的成员以后应该可以加入凤凰社吧？”
哈利轻轻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别说傻话，凤凰社已经再次解散了，伏地魔彻底死了，再也没有人需要加入凤凰社了。”
“是的，是的……瞧我说了些什么……”秋·张看了看哈利，眼神中透露出深藏的如释重负，“那一刻我以为你真的死了……就像塞德里克——抱歉，我又说了傻话。”
哈利耸耸肩，就当做没看到秋·张的拘谨：“没事，本来那时我就是去死的。后来哪怕是罗恩赫敏也以为我真的死了，更别提其他人了，毕竟是伏地魔亲口宣告哈利·波特死了……”
“只不过……”哈利看向远方灰蒙蒙的天空，“虽然我还活着，但是其他许多人确实永远离开了我们。”
秋·张深呼吸着，她感觉自己此刻和哈利面对面就像是曾经在帕笛芙茶馆，因为她总是想要谈到塞德里克：“这段时间我们都经历了很多……小说上说的是对的，战争带给人的成长是巨大的……其实D.A.的那枚加隆发热的那天晚上，我父母是不希望我在掺和进巫师的这些事情里的，但是我想来，其实我可能会死在这场战争中……但是我必须连着塞德里克的份一起做点什么……或许是他也在保佑我吧，最终我活了下来。”
哈利完全能够理解秋·张，也佩服她的勇气，就像自己在复活石召唤而来的爸爸妈妈小天狼星的陪伴下前进那样：“是啊，他们一直在保佑着我们。”
“是的。”秋·张轻轻叹息着说，此时的哈利比当年更能理解她的感受和感情……但她感到了不忍，因为知道这完全是他经历过更多相似痛苦之后的感同身受，“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这些绚烂……而又痛苦的梦，即使我将我的魔杖放进布满灰尘的储藏室的角落，我也永远都不会忘记魔法，不会忘记塞德里克……也不会忘记你，哈利。”
哈利不用去想都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这瞬间他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是啊，魔法世界是他的家，但却不是所有在麻瓜世界长大的孩子的家，甚至在他们的家中，普通人不会被称为麻瓜，也没人知道麻瓜是什么意思。
哈利完全理解秋·张的选择，他轻轻扯动嘴角，郑重地说：“我也不会忘记你的，秋。”
“我原本以为这是个很艰难的决定，其实我以为我根本没有下定决心——但其实我完全做好了准备。”秋·张看着哈利，轻轻笑了，“成长真的很痛苦，对吧？”
哈利点点头，完全笑不出来：“是啊，痛得我有点麻木了。”
“我都不敢想象你所承受的痛苦，那或许会把我压垮……”秋说着，突然在衣兜里翻找起来，“作为……朋友，推荐给你我的心理医生，哈利，我知道你是坚强的，但有些时候去寻求真正专业的人的帮助，会让你感到更好受一点——但也不是那么学究或者古板的心理医生，我不是在对宾斯教授诉说我的烦恼和痛苦……这样想一下宾斯教授或许也是不错的倾听者？”
“有趣的想法，秋，我相信你不会被任何痛苦压垮的，毕竟你这样勇敢，一位战士是不会被压垮的。”
“哦，谢谢。”秋有些惊讶地说，这惊讶使她显出一点过去球场上的俏皮来。
“我也该谢谢你，秋，谢谢你的关心，和朋友聊一聊我感觉也好了一点，不过对于你的建议，我想我目前的情况还算……不至于说糟糕透顶，我从未想过寻求魔法上的轻松，也觉得暂时还不用去服食麻瓜那些治疗抑郁症或者其他病症的药物……虽然它们可能确实会使我感到轻松……”
秋·张想了想：“或许你应该跟人倾诉——格兰杰和韦斯莱……哦对，有点冒犯地问一句，你没在跟金妮·韦斯莱交往吗？”
“现在没有。”哈利的回答没什么迟疑。
秋·张下意识好奇地问：“那以后呢……抱歉，我没有打探的意思。”
哈利摇了摇头：“不用说抱歉，秋，你还会回来魔法世界吗？”
秋·张沉默了，她听懂了哈利的答案，也给出了自己同样的答案：“……我不知道。”
“秋，再见。”
“再见，哈利。”秋站了起来，冲哈利毫不扭捏地张开双臂，“最后拥抱一下吧，我的战友。”
哈利也站了起来，并不拘谨地回抱住了秋·张——这是一个潮湿而又冰冷的拥抱，他们都不能感知到对方的温度……但哈利察觉到秋的手臂在自己腰侧动了一下，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啜泣般的笑声。
秋放开哈利，右手中紧握着一个金色的圆形物体——哈利当然认出那是一枚金加隆。
他也猜到那就是D.A.的那枚假加隆。
“我本来想把这个悄悄放进你兜里，当做最后无声又彻底的告别。”秋仰头在雨雾之中眨了眨眼，然后才对视上哈利的眼睛，“但我舍不得。”
“留下吧，就当一个纪念。”哈利轻声劝她，“上面的数字不会再变动了，也不会再发热，就当是这七年的时间换取了一枚纪念币。”
“这七年……是啊，总要留下点什么纪念，我会好好收藏它。”秋最后看了哈利一眼，转身离开了。
哈利又轻轻坐下，坐在细雨中寂静无人的广场边缘，格里莫广场向来不是什么人声鼎沸的所在，只有附近的地铁站还算是人流涌动。
他看着秋·张的身影一步步走远，一点点消失在地铁站入口向下的楼梯，直到完全走入那通往麻瓜科技交通工具的入口，彻底看不见身影。
哈利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没有想，他从广场的铁质扶手椅上站了起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耳熟的声音。
“日安。”
哈利回头，看到一个比他稍高的身影，淡金色头发下是一张苍白尖细的模糊脸庞，黑上衣一直扣到喉咙口。
哈利对上德拉科那双阴天细雨下显得格外淡漠的浅灰色眼眸。
记忆中的火光冲天早已消失，原来恍若隔世，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周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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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二章 复活石犹豫着藏于身后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