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的无心之言其实说中了一半，斯内普确实有些喜欢詹姆。

也许不是那种想在一起的喜欢，但他对詹姆，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往的——跟对小天狼星布莱克的感觉截然相反。

这似乎很没道理，明明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年级、一样的学院、一样的家境、一样都以欺负鼻涕精斯内普为乐。

可——还是有些不同的。

詹姆是热情的、冲动的、鲁莽的，他对人的讨厌摆在明面上，就算欺负人也不过是跑过来推他一下或者冷不防伸腿拌他一跤，自己乐得哈哈大笑，偶尔心情好时还会和颜悦色地与斯内普说几句话；小天狼星却不同，他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高傲样子，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如果不算最开始两个人打的那场架，他是没对斯内普动过手的，总是站得远远地冷笑地看着他。斯内普却对他更加防备。

他讨厌小天狼星那种仿佛能看透他心思、看透一切的锐利眼神。

*

斯内普疲惫地在破釜酒吧的大厅里坐下，招手要了一杯鸡尾酒。

暗中护送着哈利·波特一路来到伦敦，终于看到他和魔法部长碰了面，上楼去歇息，他也算圆满完成了校长的托付，可以稍微润一润他可怜的干得冒烟的嗓子。

该死的哈利·波特！居然把他的姑妈给吹胀了！

斯内普黑着脸捂着额头缓了一会儿，表情却从怒气冲冲渐渐变得无奈起来，最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微微勾起唇角，在兜帽下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呵……真不愧是詹姆和莉莉的儿子……胆大包天、肆意妄为……

但现在的形势可容不得他继续呆在外面，小天狼星布莱克……

斯内普端起酒杯，猛地一仰脖子喝干杯中酒，扬手又续了一杯。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心又痛苦地绞动起来，并未因这么些年一直在痛就能多一点抵抗力。于是他一根一根地蜷起手指，死死攥成拳头，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滔天的恨意与痛苦混杂着在心中肆意翻涌咆哮。

小天狼星布莱克！

一个人到底能有多少副面孔？又能有多冷硬的心肠？能将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最后再将他们一起拖下地狱？！

“他在霍格沃茨……他在霍格沃茨……”据说他在梦中总是这样念叨。

他竟然还妄想杀了哈利！

他是否记得，那是詹姆的儿子，是他好兄弟的儿子？

“布莱克……”斯内普颤抖着捏紧杯子，近乎无声地张口，唇齿间似有血气弥漫，“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

斯内普踏出酒吧时，已是接近凌晨。

他正准备幻影移形，一种奇怪的感觉漫上心头，让他的身形微微一顿。仿佛有人在暗中看着他，熟悉的感觉，就像过去的每一次……

斯内普忽然疯了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那丛树篱旁，伸手胡乱扒开树枝向里望去，心狂跳着，分不清是愤怒还是狂喜多一些。

一只被惊扰了的黑猫与他对视着，不满地“喵”了一声，轻巧地跳走了。

斯内普呆怔地站在原地，被风一吹，浑身冰凉。

他茫然地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

斯内普离开很久以后，一只瘦骨嶙峋的黑色大狗才小心翼翼地从另一个树丛中钻出来，沿着街道快速奔跑。它看起来跟街边的流浪狗没有任何区别，污糟的皮毛乱糟糟地打着结纠缠在一起，肉眼可见的几处伤痕散布在它身上，肚皮上的一处伤口翻卷着，还在不断渗血。

大狗左拐右绕，来到一个大型的废弃垃圾堆旁，低下头嗅了嗅，小心地拖开一个巨大的纸箱，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仅能容纳一人蜷身躺下的凹陷小洞，它钻了进去，精疲力尽地趴在里面，变成了一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男人。

小天狼星喘着粗气，费力地坐起来，无视腹部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先伸手从角落里摸出半块沾着污水的面包，急迫地送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过期的面包又冷又硬，还有种垃圾堆里特有的酸腐味儿，闻起来就令人作呕，他却吃得狼吞虎咽，差点咬到自己的手指。

从逃出阿兹卡班到现在，这已经是他吃得最好的一顿饭了。

他本想去偷偷看看哈利，没想到竟能又见到……他。

他看起来变了许多，变得面孔冷硬、眼神空洞，举手投足间自带强大气场，已经完全褪去了当年那个孤僻柔弱的少年的影子。

他隐身守在德思礼家的花园外、他暗中护着怒气冲冲的哈利登上巴士、他跟着哈利来到破釜酒吧、他看着哈利撞上惊慌失措的福吉、他望着哈利走上楼梯。

他看着哈利时，眼中的情绪让小天狼星有一瞬间的失神。

在阿兹卡班时日日夜夜都在想念的人，真的出现在眼前时他反而不敢再多看，却舍不得离开，只好强忍煎熬心痛，贪心地想，我就看一眼，我再看他一眼就走。

可是再怎么骗自己，都不能否认，那人不再是当年的西弗勒斯·斯内普，他也不再是当年的西里斯·布莱克，他不能再强硬地掐着他的腰、蛮横地亲吻他、捉弄得他气喘吁吁、眼角湿红一片、让他眼里只有自己……

他们之间隔了整整十三年的空白时日，已经……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