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诺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莱姆斯·卢平就是个无赖。
她分明记得,自己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可现在,莱姆斯正好大一只窝在客厅中间那小小的沙发上,身上甚至还只盖了一条不足以覆盖他全身的薄毯。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额头的碎发被冷汗打湿,双眸紧闭,浑身正微微发颤。
艾莉诺双唇紧抿,就这样站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位置看着他。
她犹豫了许久,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径自走向了阁楼。
大约五分钟后,艾莉诺抱着一床相对厚实的被子,来到了沙发边。
她又看了一眼莱姆斯,仍在熟睡——
是了,昨天是月圆夜,现在的他很虚弱,他并没有恢复好。
艾莉诺想着,抖开了被子,结结实实地将莱姆斯的全身罩住了。
算了,等他睡醒了以后再赶他走也来得及。
在柔软的被面触碰到莱姆斯的那一刻,因寒冷而来的颤抖停止了。
艾莉诺踱步来到莱姆斯的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
十五岁的艾莉诺,一腔孤勇,天不怕地不怕,是一个猛撞的格兰芬多。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认为只要彼此相爱,那么就可以克服万难走到一起。
可莱姆斯不这么认为,二十岁的巨大年龄差,让他考虑得比艾莉诺多,顾及得比艾莉诺深——
如他所言,他害怕他与她的结合,会让艾莉诺受尽世俗的指摘;也怕他的狼人身份,在某一个月圆夜不再被血咒吸引,血淋淋地咬断她脆弱的脖颈。
这不是艾莉诺说——我不怕——就可以克服的。
可,爱,不也同样重要吗?
艾莉诺无声地叹了口气,她能够感知到,莱姆斯的心意和她是一样的。
两者的区别无非在于对待这份心意的做法不同——
她像是一个莽撞的孩童,爱,就是要得到,可想要得到、想要占有又有什么错?
难道他就不想吗?爱,一定是要放手吗?
十五岁的那个圣诞夜,当他说出“艾莉诺,你疯了”之后,不敢面对这一切的莱姆斯,连夜从两人在对角巷的小屋离开。
他放任艾莉诺独自一人,在屋内过完了整个圣诞假期。
那种孤寂的痛楚,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的那支舞,艾莉诺分明感受到了他同样雀跃的心跳,可他逃了。
她轻轻抬手,撩开了莱姆斯额前被冷汗打湿的碎发。
莱姆斯啊,莱姆斯,我该拿你怎么办。
艾莉诺又在沙发前待了一会儿,才起身,径自前往打工的小酒馆。
就在她背过身的瞬间,莱姆斯在沙发上睁开了他疲倦的灰绿色眼睛。
艾莉诺想了又想,或许在某一天清晨醒来,她的小屋就会陷入一片死寂,或许,莱姆斯真的如同他说的那样,是来看她过得好不好的。
然后确认她过得还算不赖后,再次逃跑。
但墙上挂历的时间愣是往后拨了半个月,艾莉诺的小屋里仍是有莱姆斯忙碌的身影——
艾莉诺站在厨房前,看着莱姆斯穿着围裙忙碌的背影,没忍住开口道:“我记得月圆夜过后的第一天,我就和你说过,离开我的家。”
莱姆斯盯着锅炉的火,没有理会艾莉诺的诘问。
见状,艾莉诺不满地蹙起了眉,“现在月圆夜已经过了半个月了,我想你应该也恢复好了……”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轻车熟路地举杯,喝起了莱姆斯提前准备在餐桌上的饮品。
“……我不爱喝牛奶。”
话音刚落,莱姆斯就转过身,将一杯拉花的拿铁推到了她的面前。
艾莉诺的眉头跳了跳,说:“我也不爱喝拿铁。”
“这里还有黑咖啡,或许你想喝橙汁吗?”他自然地转过身,朝艾莉诺微笑着,就仿佛回到了在对角巷朝夕相处的那些年。
“……莱姆斯,我是认真的。”艾莉诺垂下手。
莱姆斯又一次转过身,装起了聋子。
艾莉诺愤愤地白了他一眼,“……”
·
莱姆斯其实也有些分不清自己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大战已经结束了,不会再有危及生命的事故发生,现在整个魔法世界,只是在对伏地魔的势力进行秋后算账。
因此,艾莉诺这堪称绝对防御的血咒能力,应该不会再被人觊觎了。
只要她的身边没有一只随时可能咬断她脖颈的狼人,那么她就不会有危险。
现在,对她而言,最危险的就是自己。
可他不想走。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不是为了看艾莉诺过得好不好的。
可莱姆斯只要一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够借着酒精、或者借着别的什么壮一回胆子,回应艾莉诺的感情……
噢……不。
哪怕是现在,他只要一想到这件事,他就紧张地双手发麻。
比起他心里认为的那道无论如何都难以逾越的坎,也许——她不再期待他的回应了,这更让他无法接受。
曾经的莱姆斯·卢平,真真切切地希望艾莉诺·克拉姆能够拥有属于她的、真正的爱情,一个与她相貌匹配、年龄匹配、才华匹配的年轻人。
到那个时候,或许他就能潇洒地离开这个格伦芬南村,然后衷心地祝福她获得幸福。
额。
不,他不能。
莱姆斯看着这个从店外一个猛子冲到吧台前,然后一把将艾莉诺抱住的,金发、碧眼、年轻、帅气的大高个时,他捏碎了手中的咖啡杯。
他早就不是青春期青涩懵懂的少男了。
这种情绪是什么,莱姆斯明白得很。
滚烫的液体在掌心与手背溅开时,耳畔响起了莱伊拉的惊呼声,“天呐——”
碎瓷片落在手心,无意间划伤了皮肤。
莱姆斯下意识地抬眸去看艾莉诺,却发现那个从外头冲进来的男人,仍是抱着她。
他的身高,阻挡了一切莱姆斯与艾莉诺对视的可能。
烦闷的情绪从胃部蔓延,一路窜至喉间,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掖住了他的咽喉。
让他无法呼吸。
他想也没想,加重了握着碎瓷片的力道。
“斯蒂芬!”
艾莉诺猛地推开了男人,脸上带着愠怒,“我应该和你说过,不要随随便便抱我,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见面就可以拥抱的地步!”
推开斯蒂芬的一瞬间,艾莉诺就感受到了莱姆斯灼人的视线。
那毫不避讳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脸上,就好像……
就好像一只狼,尾巴正小幅度地低垂摇摆着,那双眼睛无不在透露一种情绪——看看我,看看我,你看,我受伤了。
艾莉诺咬了下唇,选择了无视。
斯蒂芬·杰拉德,是莱伊拉的哥哥。
也就是莱伊拉口中那个追求了艾莉诺将近一年的村长的儿子。
艾莉诺不得不承认,斯蒂芬是一个相貌出众的男人——金发碧眼,模样俊俏,帅气多金。
他完全符合世俗定义上的好男人,但怎么说呢……艾莉诺总觉得他有点傻傻的。
况且感情这种事,不是单方面的喜欢就有用的。
艾莉诺突然一怔,她默默垂下眼,连带着唇角都平了。
斯蒂芬憨憨地笑了两声,挠了挠头,“这不是太久没见,我太想你了,艾莉。”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比咖啡杯碎裂更大的动静在两人的耳畔炸响。
只见坐在桌边的莱姆斯整个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身前的木桌被推翻。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顺着指缝溢出了混着咖色的血液。
刺痛感顺着掌心,蔓延至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比艾莉诺和莱伊拉先一步反应过来的,是斯蒂芬。
斯蒂芬一个箭步冲到了莱姆斯的身边,关切地询问着,“啊——先生,你没事吧?伤得严重吗?需不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还没等莱姆斯回应,斯蒂芬又迅速地扭过头,看向莱伊拉,“莱伊拉,快过来帮忙。”
但莱伊拉只是一脸看好戏地站在艾莉诺的身后,推了一下艾莉诺。
她笑着说:“我才不去,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让我们的艾莉去。”
“……”艾莉诺闻言,抬眸白了莱伊拉一眼。
没等艾莉诺回应,斯蒂芬就非常痛快地撸起了自己的两只袖子,“先生!请你不要害怕,这个伤口我来解决!”
他自告奋勇,“虽说我们格伦芬南村没有医生,但是我曾经到外面学过两年兽医!我觉得给人包扎伤口和给动物包扎伤口的难度应该差不多!”
艾莉诺看着斯蒂芬已经摩拳擦掌的样子,没忍住叹了口气。
她冷冷地对上了莱姆斯一开始就没从她身上移开的目光,冷声道:“我想这点伤口对于卢平先生而言应该不麻烦吧?斯蒂芬,你不用动手。”
艾莉诺看向斯蒂芬,
“比起你给小动物包扎伤口都要包得和炸药包一样,我觉得他自己处理会比你来效率更高。以及……”
她再次看向莱姆斯,唇角勾起了一抹疏离的笑容,“卢平先生,记得一会儿离开时,支付一下被您摔碎的茶具费用。”
说罢,她转身就走向了后厨。
“艾莉,这样不行……”
身后传来了斯蒂芬还准备说些什么的话,以及莱伊拉紧跟在后的脚步声。
莱伊拉一脸兴奋地在后厨堵住了艾莉诺,问:“什么情况?你和那个老男人分手了?”
“莱伊拉,我不喜欢你叫他老男人。”
“嘿——还护上了。”莱伊拉嘴上吐槽着,但还是乖乖改了口,“什么情况,你和那个卢平分手了?”
“……莱伊拉,我们没在一起。”
“噢~看来吵架了。”莱伊拉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说:“看来过两天的舞会,我不用再多寄一份请柬给他了对吧?”
“什么舞会?”艾莉诺问。
“我哥出去这么久,我爸非要给他办个欢迎舞会。”莱伊拉耸了耸肩,“我本来还打算邀请你和卢平的呢,现在看来,只用请你了哦。”
艾莉诺动了动唇,但莱伊拉就像是猜到了什么一样,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莱伊拉说:“不许拒绝我,想也别想。”
在莱伊拉的强烈要求下,艾莉诺答应了这个邀请,并接受了莱伊拉当天晚上来家接她的请求。
她走出后厨,却发现斯蒂芬正坐在莱姆斯的对面,专心致志地给莱姆斯包扎着伤口。
艾莉诺的眉头没忍住挑了挑——
他将莱姆斯的手包成了一个大棒槌。
·
两天后的傍晚,艾莉诺穿上了莱伊拉提前给她准备好的礼服,走出了阁楼。
彼时,莱姆斯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专注地阅读着什么。
与往日不同的鞋跟声,让他下意识地抬眸,却一眼撞进了艾莉诺琥珀色的眼底。
他愣在了原地,连带着拿茶杯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中。
许久,他的喉结没忍住上下一滚。
艾莉诺没有理会莱姆斯炙热的目光,而是径自走向了玄关处,但她的每一步走得都格外缓慢。
直到走到大门时,门外响起了马车的声响,身后才传来了莱姆斯的声音——
“艾莉,你要去哪里?”他抬眼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很晚了。”
“舞会。”
这两天莱姆斯在小酒馆内对这场村长家举办的舞会有所耳闻,可惜,他并没有收到邀请。
莱姆斯问:“……是村长家的吗?”
“对。”
屋内响起了莱姆斯靠近她的脚步声,艾莉诺抿着唇,没回头。
“艾莉。你可以别去吗?”
一向冷静自持的莱姆斯·卢平,竟破天荒地放软了音调。
他眼眸低垂,不管艾莉诺看没看见,只是将那只仍旧包扎着的手,伸向她,“……我受伤了,你可以不要去吗?”
艾莉诺扶着门把的手一顿。
梅林的胡子啊,他……他……
他好像在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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