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复活者的假面

最终，斯内普归还了那个记忆。

莉莉安花了很多时间揣摩它，试图从这段残酷又平常的拷问中找出点线索，因为她觉得既然伏地魔这么生气，那自己当时改动的咒语应该极为重要——重要到可以作为她生存的把柄。

她隐约感觉到它与自己之前记起的东西存在某种关键性区别，但是无法确认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不反抗呢……”莉莉安不解地把记忆放回瓶子里。

除了那种说不明白的违和感，莉莉安还能看见记忆里最突出的不合逻辑的地方。

她并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就算对方是汤姆·里德尔，她也应该有抵抗意识才对。退一万步，即便她不抵抗，没能力抵抗，她也应该稍微规避一下伤害。

自我保护是人类的本能，记忆里的莉莉安则完全丧失了这种机能。

伏地魔施加了多少伤害，她就承受多少伤害。伏地魔给予了多大的痛苦，她就接受多大的痛苦。伏地魔有多恨她，她就以更多的爱来回赠他。

莉莉安不解地看着记忆里亲吻戒指的自己：“这已经是精神问题了。”

世界上根本没有哪个正常人会爱到这种地步。

她叹了口气，将玻璃瓶锁进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

在合上抽屉的时候，她忽然看见里德尔日记本里的夹着的那半张照片。

她似乎想到什么，又有点抓不住。

最后，她只得无奈地熄灯，躺回自己床上。

夜幕一点点落下，月亮升起，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暗黄，就像芬里尔和卢平的眼睛。

今夜的噩梦依然不平静。

梦里还在下雨，但是雨似乎不大，雾蒙蒙的，莉莉安甚至看不清自己脚下的地面。

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那张照片上的孤儿院，她在高墙之下看着，而里德尔坐在那堵墙上，穿一身斯莱特林的校服袍子，眼神明亮，野心勃勃。

他仿佛是这片朦胧雾气中唯一清晰的存在。

“里德尔！”莉莉安冲他挥了挥手，声音中暗伏着激动，“快下来，来我这儿！”

可是那个年轻英俊的男孩儿就跟没听见似的，他看着她，眉头紧皱。

莉莉安往墙边走了几步，里德尔迅速翻身跳到了墙的背面。

他在躲着她。

“里德尔？”莉莉安疑惑不解地走过去，口中还叫着伏地魔年轻时候的名字。

她发现自己直接穿过了墙，无声无杖魔法如呼吸般自如。

墙后的里德尔看见她过来，直接扭头就跑。

“别走！”莉莉安大声喊道。

雨雾越来越浓，那个男孩儿却在她眼里越发清晰。

“里德尔，回来！”莉莉安紧跟在他背后。

走着走着，她发现自己长大了，那身破旧的麻瓜衣服也变成了银绿色巫师袍，一头金发蜿蜒在白皙细腻的肌肤之上，奔跑时如同美杜莎狂舞的蛇首。

“嗒嗒嗒。”

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追赶时高跟鞋发出的声音——尖锐，急促，充满逼迫感。

很快，他们到了孤儿院的另一头，这边的墙可没有正门那么好翻，男孩儿在墙的面前停下了。

他回过头，用魔杖指着莉莉安，黑眼睛里仿佛有火焰熊熊燃烧。

“滚开，你这个怪物。”他表情严酷，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吼道，“莉莉安已经死了！”

这与一年多以前她在梦中说的话几乎完全一致，但是这次梦的内容却是相反的——“里德尔已经死了！”——她曾经在梦里对紧逼不舍的伏地魔这么说，此时说这话的人则是成为伏地魔之前的里德尔。

莉莉安猛然惊醒，浑身冷汗。

她终于意识到了卢平强行获取的记忆与自己之前看见的有什么区别。

不管是照片上的莉莉安还是争执中的莉莉安，她看向里德尔时永远怀有憎恨与爱慕两种矛盾感情。但是在卢平获取的记忆里，那个倒在地上承受一切的莉莉安，她眼中只有深爱。

那么……缺失的憎恨去哪儿了？

*

噩梦让莉莉安一夜未眠，第二天的魔药课她困得差点栽进坩埚里。

“醒醒，莉莉安！”潘西在旁边推了推她，“我们该动手处理魔药材料了。”

莉莉安打起精神来。

斯内普没有留意到她的走神，因为最近所有魔药课他都忙于欺负纳威，恨不得花一整节课用恶毒的言语把他赶出魔药教室。

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之前纳威让博格特穿上他祖母衣服的报复，但是莉莉安隐约觉得不是。

十多年前特里劳妮做的预言里没有说明救世主的具体身份，她只说了个日子，而在那一天出生的小巫师不仅有哈利·波特，还有纳威·隆巴顿。假如十多年前伏地魔选择杀死的是隆巴顿一家，那么斯内普喜欢的莉莉·波特就活下来了。

看着隆巴顿好好地坐在教室里，斯内普心中一定恨得咬牙切齿。

而看他恨得咬牙切齿，莉莉安心里就舒服了。

“莉莉安，我切好了。”潘西小声说，一边把魔药材料分了她一些。

莉莉安接过材料：“你在这门课上进步不少。”

那当然，要是因为魔药材料没切匀称导致莉莉安被斯内普针对，那潘西可真不知道课后自己是死是活。

魔药课一结束，潘西犹犹豫豫地跟莉莉安开口了。

“莉莉安，你知道的……最近是魁地奇赛季……德拉科……”

莉莉安一边往公共休息室走去，一边心不在焉说：“是的，他要训练，怎么了？”

“我……”潘西酝酿了一下措辞，鼓起勇气说，“我想去看他，不知道你是否可以……？”

“可以什么？每天下课后一个人走回公共休息室？”莉莉安不解，“当然，我又不是没长腿。”

潘西脸上放出光：“太感谢了，莉莉安。”

莉莉安推开公共休息室的门，发现这里比以往热闹些，不少学生在一起扎堆讨论着什么。她从人群中看见了女级长凯莉，于是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很快凯莉绕过其他人到了莉莉安身边。

凯莉指着布告板说：“学院发布了公告，十月底的万圣节前夕，三年级将迎来入校以来第一个霍格莫德周末。”

然后她看了一眼莉莉安。

“知道了。”莉莉安点点头，表情还算温和。

凯莉把后面的话补充完了：“去霍格莫德需要提交申请表，申请表需要家长签字。”

“我可以为你买件隐形衣，如果你需要的话——”潘西急着表达自己对莉莉安的感激，“或者制作一个假的签名！”

莉莉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你从哪儿看出了我想去。”

她说完就离开了公共休息室。

凯莉拍了拍潘西的肩：“你使劲儿使错了地方，姑娘。”

潘西害怕得瑟瑟发抖，她恼怒地瞪了一眼凯莉。

这位女级长又是讥笑又是羡慕地说：“不过你依旧是离她最近的那个追随者，庆幸吧。”

*

离开公共休息室后，莉莉安抱着书去了黑魔法防御课教授办公室。

见鬼的记忆管理课程。

莉莉安现在又困又累，只想在寝室里洗个澡，喝点永恒药剂，忘掉所有噩梦，好好睡上一觉，而不是在这里听混血狼人讲一堆与她毫无关系的霍格沃茨旧事。

“咚咚咚。”

“请进。”

莉莉安进去，带上门，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卢平起身给她泡了杯热腾腾的茶，也许是看出了她脸色不好。

“需要我把这儿弄得暖和点吗？”他问。

莉莉安摇头，但卢平还是用魔杖点亮了壁炉。

“今天讲点什么？”莉莉安问。

“嗯……”卢平想了想，“讲讲四十年代发生在霍格沃兹的事情吧，也许能帮助你回忆起一点东西。”

如果是平时，“四十年代”这个暗示莉莉安古老年龄的词肯定已经让她怒火滔天了，但是今天她很安静。她觉得自己一闭眼就能睡着。

事实上也确实是。

她大概只听卢平讲了几十个词就撑着脑袋在桌子上睡着了。

“……最终那个巨大的蜘蛛被放进了禁林，而被认为开启了密室的学生……”

卢平侧头，正好看见莉莉安一下一下地往桌上栽。

壁炉的火蹭一下涨起来，卢平立刻抬头看去。斯内普拿着魔药瓶子从壁炉里走出来，他抖了抖袍子上的灰，正要开口说话。

“悄声细语。”卢平往这边投了一个悄声咒。

“你在做什么？”斯内普咆哮着，声音却不比壁炉里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大。

卢平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贝克莱小姐睡着了，我们出去聊？”

“让她睡在你的办公室里，无论如何都是不恰当的，卢平教授。”斯内普用力强调了“教授”这个词，然后使用了扩声咒，“贝克莱小姐，再睡下去的话，等你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和一只狼人共处一室了。”

“只是稍作休息。”卢平解释，“我当然没准备让她在这儿过夜，这几天月圆……”

莉莉安醒来就听见了这句话，她下意识地擦了下嘴角。

斯内普把魔药瓶子塞到卢平手里，严厉地说道：“我猜邓布利多一定不知道你们用额外课程的时间来进行冬眠。”

“抱歉，我最近有点消耗过度。”莉莉安语气不善。

都怪这具脆弱的，没有长大的身体！

成人状态下的她可以承受更大的精神压力，也可以在伏地魔那样残酷的折磨下保持清醒。但是现在这个有着14岁柔弱身体的她仅仅是做了几天噩梦就不得不在凤凰社的成员面前卸下防备。

“好了，西弗勒斯，既然邓布利多校长把这门课交给我，那么到底怎么上应该由我说了算。谢谢你的魔药，门就在那儿，你可以走了。”卢平往门上看了一眼，它自动打开，“还有，我的壁炉似乎灰尘有点多，过两天我会清理一下，飞路网暂时关闭一段时间。”

“教授，我有点不舒服，可能需去一趟医疗翼。”

在脸色铁青的斯内普发言之前，莉莉安抢先说完了自己的借口。

“当然，不过这节课需要补一下。”卢平看了看旁边的时间表，“就定在万圣节前夜吧。”

莉莉安飞快地离开了。

“我猜她最近一定没有使用分量恰当的永恒药剂。”斯内普盯着办公室门，嘲讽地说道，“以现在这个状态来看，再少喝点，说不定过一个礼拜她就彻底疯了，那倒是省了很多事。”

“她的永恒药剂是你做的？”

“当然，你以为这个学校还能有谁……”

“那么邓布利多有叫你往里面添加……”卢平顿了顿，似乎在想一个恰当的词，“添加什么佐料吗？”

斯内普厉声说：“当然没有。”

事实上，邓布利多让他往里加了迷情剂，不过斯内普觉得没必要让卢平产生更大的误会。

“而你也没有违反他的命令……？”

“没有！”斯内普声音越发高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卢平陷入了沉思：“我想她也许需要一点净化黑魔法的药水，她害怕守护神。”

“害怕？”斯内普不屑，他想起前两天莉莉安靠近那只牝鹿竭力汲取温度的样子，但是没有说出来。

见鬼，他什么时候开始在心里叫她莉莉安了。

卢平分析道：“不洁的力量让她变得强大，而像守护神咒这样纯洁光明的魔法会伤害她。她身上一定有某种极为黑暗的东西，使她能够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之下施展出强大的魔咒，却不得不面对无数负面情绪的影响。”

“这算是你的专业范畴了，卢平教授。”斯内普又一次强调“教授”这个词，他显然对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职位耿耿于怀，“如果你想趁她在你这间办公室睡着，偷偷往她的药里加点东西从而达到削弱她的目的……”

“不是说削弱，是让她免受这些负面情绪干扰。”

“——同时削弱她的力量，让她在黑魔王面前失去保护自己的蛋壳。”斯内普尖锐地说道，“那你最好先问过邓布利多。”

卢平镇静地看着他，这个毫无波澜的眼神让斯内普心里忽然划过一个冷冰冰的想法。

如果告诉邓布利多，说不定他会同意。

而这个办法也完全是可行的，毕竟莉莉安目前很信任他制作的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