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肯德拉对我始终没有完全放下戒备。
哪怕我从不在她面前展露过魔杖,也没有提过傲罗,更从不参与他们家的私人争执,她看我的眼神始终像是提防一个随时会掏出通缉令的调查官。
她太累了,我能看得出来。每天照顾阿丽安娜要耗尽她全部精力,还要维持家里运转——在这个破碎家庭里,她不仅是母亲,更是守夜人,是不允许出错的支柱。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在某个冬日的清晨,看着我将阿丽安娜从暴乱边缘拉回——看着那个浑身颤抖、泪眼婆娑的女儿慢慢平复、安静地靠在我肩头,她第一次没开口打断,甚至没说一句警告。
只是神色复杂地望着我们,沉默地握紧了拳头。
那天晚上,她在厨房里煮汤,我过去给阿丽安娜拿魔药时,她忽然开口了,语气不再那么锋利,“她以前,没人能靠近的...连我都不总是行。”
我回头望她。
她没看我,只自顾自地搅着锅里的汤,“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想了想,轻声回答,“没有做什么。我只是一直在。”
她没有回答,隔了许久,她才又说,“你是邦妮的学生?”
我点头。
“她是个好人,”她说,“那会儿...我丈夫还在...是他联系的邦妮。可惜...”
我没有插话,等她自己沉静下来。
几天后的晚上,我再次踏夜而来,她开门迎我进屋,餐桌上多出了一杯温热的茶。
“你不是家里人,但既然常来,也不能让你冻着。”她说这话时语气还是不软,但我知道,那是她的方式。
那一杯茶,是她对我第一次的接纳。
她开始默许我留得更晚些,开始在我熬制魔药的时候不再绕开,而是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偶尔,她甚至会递过来一条干净毛巾,说是“别把炉边弄得一团糟”。
她还会偶尔听我讲讲药效,但永远不多问,只是记在心里。
某天深夜,我正在书桌边记录阿丽安娜一天的情绪波动与魔力状态,肯德拉推门进来,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句话没说,只是将一瓶蜂蜜放在桌上。
“你写得太久,嗓子又差。”
我轻声说,“谢谢。”
她顿了顿,嘴角几乎不可察觉地动了一下,“别谢我,谢你那堆魔药——最近她睡得好多了。”
我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点点头,走出房间时背影没那么僵硬了。
她还没有完全信任我,可她不再将我当成入侵者,而是一个‘暂时可信的人’,是阿丽安娜身边不可或缺的存在。
而这就够了。
209.
复活节假期开始了。
霍格沃兹的火车鸣笛进站,天边的风还未全然转暖,戈德里克山谷却已经有了些春意盎然的味道。邓布利多家的门前长出细细的绿芽,屋檐下的冰溜子悄然融化。
阿不思和阿不福思拖着行李回家,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些许不同。
客厅窗帘不再紧闭,阿丽安娜竟然在阳光下坐着看书。她的表情仍然拘谨,但魔力的气息不再像以前那样尖锐刺人,仿佛某种看不见的旋涡已悄悄平息。
“她变了。”
阿不思站在楼梯口望着妹妹,轻声说。
“是啊,”阿不福思皱起眉,“很奇怪。”男孩的直觉很敏锐,他察觉到了有什么事情在悄然发生。
那天傍晚,忙碌一天归来的肯德拉脱下斗篷,神色比平时轻松了不少。她坐在厨房桌边喝茶,终于向两个儿子提起——有人在假期期间一直在帮忙照看阿丽安娜,还试图帮助她稳定魔力。
“她是邦妮教授的学生。”肯德拉低声说,“她很有耐心,而且...阿丽安娜能接受她。”
“是谁?”
阿不思立即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肯德拉喝了一口茶,没有看他们,“重要的是,她确实在帮忙。”
阿不福思坐在板凳上反问,“你真觉得我们不需要知道?”
晚饭桌上沉默一片,兄弟俩没有继续追问。但他们都知道,母亲说“有人”时,眼里闪过的情绪不像是提防,反而更像是...内疚与感谢,和对邻居巴希达·巴沙特一样。
屋里空气沉得几乎凝固。
门被有规律的敲响,还没等屋内两兄弟反应过来,门被推开了——
百特站在门口,刚从外头夜风里归来,靴子上还沾着点点泥迹。她本以为只是一次平常的回访,带着从任务间隙挤出的魔药和记录回来,谁知道一推门,就撞上了阿不思和阿不福思的冷脸。
阿不福思几乎立即站起来,语气几乎是控诉,“你是傲罗,为什么来我们家!”
百特眉心一皱,还没来得及解释,阿不思已经缓缓后退一步,看着她的目光像是在重新打量一个陌生人。
机智聪慧的他看见百特娴熟的推门而入,母亲的下意识起身和不抗拒的神态,再加上邦妮教授学生的名头,就推测出了所有。
他声音低哑,“你来我们家,接近我的家人,却连这一点都不告诉我。”
“我是打击手。”百特小声地纠正,像是心虚又像是强撑,“虽然...也差不多啦。”她嘟囔着别开视线,“但‘傲罗’这个词会让你妈直接拿扫帚赶我出去好吧。”
果然,肯德拉脸色骤变,刚建立起的那点信任像是裂开的瓷器边缘,随时会碎裂。
“你骗了我们。”她咬着牙,“你接近阿丽安娜的时候,瞒着你是傲罗的身份?你以为这会让我们感到安心?”
百特抿着唇,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苦笑着叹了口气。
“我不是为了骗你们才隐瞒。”她低声说,“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让人误解的事,但我只是...不想因为这个身份让你们防备我到连治疗的机会都不给。”
她看向阿不思,眼神终于正视过去,“尤其是你。我擅自闯入你的家,越过了你,隐瞒了你,”她有些痛苦又无奈的捂住半张脸,“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你妹妹的魔力暴动情况再不出手干预,她可能会带着她的亲人一起死去。我害怕你会觉得我逾矩…甚至是诅咒。”百特定定看着阿不思,“因为我预知到了未来。”
阿不思没有说话。他想起他们不太愉快的相识,想起百特曾经信誓旦旦和自己级长的交谈她说这是占卜,是预言,那这次也是吗?
他的目光仍旧沉着,仿佛在权衡情绪的重量。他不是不信她,只是被她的隐瞒刺痛了某处信任的根系。
210.
我静静等着,空气僵冷得仿佛能冻住呼吸。却没等来斥责,也没等来原谅。
突然,木楼梯上传来轻轻的咔哒声。
阿丽安娜站在半段台阶上,披着薄毯,发丝松散地垂下,脸上是稚嫩的疲倦与困惑。她看着僵持不下的四人,慢吞吞地开口:
“你们在吵什么?”
没人说话。
她皱起眉,又看向我,“你回来了。”
我怔了一下,喉咙干得仿佛沾了灰,只能机械地点头,“嗯。”
她没有立刻下楼,而是像是在权衡什么。然后,慢悠悠地踏下阶梯,脚步轻得像是怕踩碎了这沉默的夜。她绕过母亲,绕过哥哥们,径直走到我身边。毯角拖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她不是坏人。”阿丽安娜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一句给自己的确认,又像是鼓起勇气的辩护。“如果她是,我早就知道了。”
我几乎不敢动。她靠得这样近,像一只随时会因我退缩的动作而惊飞的小鸟。我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一动就破坏了这份微妙的信任。
“你们在争吵,是不是因为她隐瞒了身份?”阿丽安娜偏头,“但她也从来没骗我……我知道她是那种人,母亲不喜欢的那种。可她有时候回来,会累得说不出话,却还是记得带我的糖果。”
她顿了顿,眼神飘忽地看向众人,“她不是为了伤害我们才来的。你们……能不能别吵了?”
空气像是被她的声音敲碎了那层紧绷。
我看着女孩站在自己身侧,仿佛第一次真正靠近她。我意识到,阿丽安娜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她只是不说。
阿不思终于垂下了眼,神情缓了几分,但依旧沉默。他估计没有原谅我,但也暂时放下了对抗。
阿不福思抱臂看了一眼妹妹,冷哼一声,“她要是再敢瞒事,我第一个撵她走。”
我轻轻笑了下,嘴角掠过一点无奈的弧度,算是默认——他的态度一向比他嘴硬得多。
而肯德拉站在一旁望着阿丽安娜,眼中多了一层复杂的情绪。她终于缓缓点头。
我知道自己依旧欠阿不思一个解释,一个真正的道歉。但我也知道——阿丽安娜,已经站在我这一边了。
210.
复活节假期的第三天,雪线终于彻底退去,山坡上冒出一圈圈嫩绿的尖芽。我推开门,看见院子里挂起了晾晒的毛毯,风吹得鼓鼓的,像是谁给这栋房子缓了口气。
我将手里的魔药笔记往桌上一丢,正准备去厨房倒杯水,就看见阿不思靠在窗边,阳光为他的棕发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像是过去的疲惫和倔强都被冲淡了一些。
“你今天没去镇上?”我率先开口。
“我想看看...你会不会走。”阿不思淡淡地说。
我被噎了一下,叹了口气,“短时间不会走,德文郡那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上头给了我们假期。我知道你还在气我。但我真的不是为了瞒你才来,是因为...我怕你不让我帮助你。”
阿不思没有接话。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累吗?”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累。很累。但我做的是值得的。”我顿了顿,补上一句,“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
阿不思这才转头看向我。他眼里还残留着些难以释怀的思绪,但那道多日未散的隔阂,终于松动了些。他轻轻露出一点笑意,很浅,却胜过千言万语。
“下次,”他说,声音温和又认真,“不许什么都自己扛着,也不许瞒我。”
我点点头,眼底掠过一丝动容,“好。”
而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魔力波动从楼上传来,像是有谁试图点亮什么——但失败了。
“阿丽安娜。”阿不思立刻站起身。
我抬手制止他,笑了笑,“别急。我最近让她练控制光球——用魔力控制一个漂浮的小灯泡,不炸就成功一半。”
阿不思瞪我一眼,“无杖魔法?你让她练这种东西?”
“训练魔力控制的第一步,只是一个小小的漂浮咒而已,你知道的,”我理直气壮,“我还设计了一套小游戏。”
“什么游戏?”阿不福思正好走进来,插了句话。
于是,当天傍晚,邓布利多家的客厅被临时改造成了一个“魔力训练场”。
我摆上了几只空瓶子,灌了一点颜料,在瓶子上贴了不同的图案和颜色。每个人面前一排——唯一的任务是,用“稳定的魔力”将一小颗萤光球稳稳送进指定图案的瓶子中。
参赛者不能使用魔杖。
“魔力要稳定,不能太猛也不能太弱。”我笑眯眯地解释,“太猛瓶子会碎,太弱球掉地上,情绪太起伏就会炸。阿丽安娜,今天你来当评委。”
阿丽安娜一脸戒备,“我不能玩?”
我歪头,“你想玩吗?”
女孩点点头,又赶紧收敛神情。
“那你来第一轮。”我收起魔杖,控制一颗微亮的光球飘向她,“慢慢来,不急。”
一开始,阿丽安娜的手指刚一动,那颗光球就“嘭”的一下炸掉了一半,变成一团闪闪的烟雾。阿不福思紧张地后退一步,阿不思抬手想施魔咒控制,但我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边说:
“没关系,我们有一整套备用的。”
第二颗光球,阿丽安娜深吸一口气,在轻声引导下慢慢调节魔力——光球居然真的稳稳飘起,悬在空中,缓缓飞向瓶口,最终——轻巧地落了进去。
“我成功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说。
阿不福思“哼”了一声,却在下一轮失手,光球飞偏掉进了阿不思那边的颜色错瓶里,引来一阵笑声。
“下一次我会做的更好。”阿不福斯不服气的喊。
“我赢了。”阿丽安娜得意地宣布。
那一夜,我们一边比赛、一边互相捣乱,互嘲互笑,阿丽安娜笑得脸都红了,阿不思也终于不再时刻皱眉,我偷偷瞥了眼肯德拉,只见她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嘴角挂着一抹几乎不易察觉的笑意。
游戏持续了三天,规则不断升级:从光球投掷、到悬浮控制,再到控制多个小球,阿丽安娜的魔力在不知不觉中趋于稳定,情绪也明显缓和不少。我一边记录她魔力的变化,一边悄悄把阿丽安娜的成功写进邦妮教授的信里。
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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