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六个月后，英国魔法部】
下午茶时间总是这栋冰冷建筑里少有的松弛时刻。咖啡杯边、报纸缝隙里，藏着的不仅是糖块与奶精，更是酝酿着无风向的流言。
“你听说了吗？上午那场高层闭门会议，火药味重得能把坩埚炸了。部长、外交司、特拉弗斯全在场。”一个中年男巫压低声音，靠在角落，手里的《预言家日报》还未翻开。
“我听说的是有人在会议室里拍桌子了，”一个身穿灰蓝外袍的女巫皱眉低声，“为的是百特·斯图尔特隐瞒默然者未死的情况。”
“他现在活着，在欧洲某处游荡的消息，连《唱唱反调》都登了！”
“隐瞒？不就是撒谎吗？”另一位文书科年轻实习生冷笑，“这可不是她第一次玩火了。上回在意大利非法监控异常魔力波动，差点没让国际巫师联合会跟她翻脸。”
“这次更绝，用一个已死的谎言，把整个魔法界蒙在鼓里！”
“可她说不定真不知道他没死呢？更何况是她让格林德沃落网的。”灰蓝女巫反驳道。
“真不知道？落网？”年轻人冷笑，抖开报纸，“看看！真相？格林德沃落网才多少时间就成功越狱，这功勋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个笑话！而那个已死的男孩，成了他越狱后第一个要找的目标！我们这位前司长，凭一己之力养活了预言家日报几个月！”
“说到底，要不是她谎称那男孩死了，现在格林德沃恐怕不会轻易现身，也不会把注意力死死锁定在寻找他上。”他哼了一声，“她啊，下的是盘大棋，结果把自己也当棋子赔进去了。”
“可问题是……就算她真是撒谎，那你们谁知道她为啥要说谎？”另一位穿紫袍的法案司巫师皱起眉，“有时候，撒谎是一种保护。我们可都知道格林德沃在找什么。”
“格林德沃不是找纯血家族的支持吗，流传的预言...说他找到那个男孩是...”
“闭嘴。”所有人几乎同时低声呵斥。
突然，一只魔法纸鹤悠悠飞过天花板，展开一小条淡金色绢纸，上书一行黑字：
【紧急指令】：关于B.T.Stewart女士的所有内部调查与纪律问责程序即刻暂缓。相关记录及证词封存至D级密封档案库。未经特拉弗斯司长及部长办公室联合签署许可，严禁任何形式查阅、调取或复议。
纸鹤瞬间自燃，化作几缕青烟和一撮灰烬，飘然坠落。众人盯着那消散的灰烬，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
“所以她暂时保住了？”
“是保住了，还是被藏起来了？”另一个声音带着深深的疑虑低语。
“我只知道……”灰蓝女巫叹息一声，打破了沉默，“无论我们在这里怎么议论，她做的那些事，换作部里任何其他人，早就被革职查办，甚至送进阿兹卡班候审了。”
“这才是关键。”紫袍巫师目光一凛，“她不是别人。她是百特·斯图尔特。”
250.
忒修斯·斯卡曼德猛地推开沉重的会议厅大门，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手中的一叠文件被揉捏得不成样子。他素来以冷静克制著称，尤其在等级森严的魔法部，但方才那场关于他上司的听证会，让他胸中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闷火。
“他们只是在找个替罪羊。”他低声说，仿佛在对空气说话。
他脚步沉重，一路向下，径直闯入魔法部西南角那片被厚重石墙包裹的区域。这里光线晦暗，空气凝滞。他终于在嗡嗡作响、自动旋转的档案柜迷宫中找到了那个身影——
“瑟伦。”忒修斯的声音带着疲惫。
瑟伦背对着他，站在旋转浮动的档案柜前，似乎早就察觉他的到来。“找我正常，但你这副表情……就有点失礼了，斯卡曼德？”
“我需要知道真相。”忒修斯直截了当，单刀直入，“百特到底隐瞒了多少？那个男孩…那个预言...默然者真的已经——”
“你应该去问她自己。”瑟伦打断了他，神情明显带了点不耐，“我不是她的保镖，也不是她的代言人。”
“我不信她连一个人的死亡与否都判断失误！”忒修斯上前一步，压低的声音里透着不解和焦灼，“她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你一直站在她身边。”
“那是因为我相信她的判断，而不是替她解释每个决定。”
忒修斯走近几步，声音低了下来。“那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宁愿被所有人指责，也要说他已经死了？她到底在保护什么？或者说，她在害怕什么被揭露？”
瑟伦深吸一口气，他望着忒修斯眼中那份属于傲罗的、对真相的执着，一时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信念、责任、无法言说的秘密，在这复杂的漩涡中如何向一个只认黑白的人剖白？他最终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不是她，忒修斯。你永远不会懂她背负的东西。”
“我不是她，但我是个傲罗。”忒修斯几乎脱口而出，“知道真相，我才能判断风险，才能……才能帮她！而不是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悬崖！”
“所以你想公开她隐瞒的部分？”瑟伦冷笑，“把她在听证会上拼命守护的秘密公之于众？求得你所谓那点傲罗的自我感动？好让你自己心里舒服点，觉得是在帮她？”
气氛骤然僵硬。
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旋梯上传来，风一样轻盈却不容忽视。两人下意识转头——
百特·斯图尔特穿着并不讲究的暗金色外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抿，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别吵了。”她打断两人，语气不带怒意，却瞬间浇熄了两人间的火星。“我正要参加我自己的听证会，如果你们俩真有心，就别在别人身后吵架。”
她径直走向他们，目光落在忒修斯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忒修斯，事情的始末，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你。瑟伦他只是……在执行我的意愿。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原谅我。”
瑟伦立刻闭上了嘴，移开了视线。忒修斯张了张口，所有质问和担忧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百特脚步未停，没有再看他们一眼，步伐坚定走向旋梯尽头那扇通往高等审判厅的门。那门之上浮着淡金色的魔法文字，幽幽闪烁着她的名字：
B.T.Stewart——听证在即。
251.
我已经学会了，不在会场上流汗的巫师，往往最后会在舆论场上流血。
雷雨夜结束之后，几次三番，我被拖入了魔法部最顶层的审判场。纯白的高墙，漆黑的橡木椅，环抱的半月形审判席——这里的设计天生就是为了制造压迫感，让被审视者无处遁形。
他们不会明说“你失职”，但他们的眼神已经在说。
“你说他死了。”他们重复着，“然而，现有可靠情报及目击证据显示，他目前存活，并在欧洲大陆活动。对此你作何解释？”
“你在掩盖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你一个人决定了战争的定义，也决定了战争的代价。”
他们的质问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每一句都试图割裂我的沉默，逼我开口。
我垂下眼睑。解释？告诉他们，我看到的不是一个等待被清除的默然者？告诉他们，他在濒死之间挣扎时，曾短暂地挣脱了黑暗的枷锁，露出本不该出现在默默然身上的表情：恐惧、疑惑、渴望。那一刻我明白，他还活着——不是生理意义，而是灵魂意义上的活着。
他还可以被拯救。
我把赌注压在了那一丝人性上。
如果我告诉他们真相——说出他是阿不福思·邓布利多失散多年的儿子，那么第一个收到这份礼物的，必然是格林德沃。这等于亲手将戈雷登斯推向万劫不复的祭坛。
如果我承认撒谎，承认渎职，那么我将永远失去法律执行司司长的职位，失去魔法部赋予的一切权力和资源。我将变成一个无权无势的局外人，再无法以官方身份靠近他、保护他，更遑论对抗格林德沃，还有他们——那是我势必成为傲罗的初衷。
这场欺骗，是必要的代价。
这是一场必要的欺骗。
我选择了沉默。
他们知道我在赌，但他们不清楚我赌的不是戈雷登斯一人，而是未来是否还有一个少年能在暴乱的魔力中保持清醒——能在魔法被滥用的时代，依旧相信选择与希望。
他们也知道一件事：我是目前唯一一个敢于、并且曾经成功与格林德沃正面对峙周旋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在默然者毁灭性的力量面前，还选择向那个怪物伸出手的傻子。我对魔法部而言，对付格林德沃的价值，暂时还大于我的错误。
所以他们不敢罢免我。
D级密封令就是证明——那是高层博弈后暂时的妥协与保护，也是一种变相的禁锢。
但他们像秃鹫一样盘旋着，等待。等待我下一次跌倒，等待我露出哪怕一丝破绽。那时，他们就会蜂拥而上，用谎言、包庇危险分子的罪名，将我过往的功绩、我的名字、我的一切努力，撕咬啃噬，直至彻底抹去。
252.
就在百特·斯图尔特于高等审判厅内以沉默对抗质询的同时，魔法部法律执行司的一间会议室内，另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听证会开始记录——”特拉弗斯用惯有的冷硬口吻宣布，目光锐利地盯着坐在对面的纽特·斯卡曼德，“斯卡曼德先生，你想申请取消对你的出境禁令，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出境旅游。”纽特平静地回答。
“限制对象不合作，并对前次出境原因闪烁其词。”一名魔法部官员质问。
“那是一次实地考察，先生，我是在为我写的魔法生物书籍收集素材。”
特拉弗斯说，“你毁了半个纽约。”
“不，这两项指控并不正确...”纽特略显无奈地纠正，“我提交过详细的事后报告……”
“你的报告对象，百特·斯图尔特女士，目前正因严重失职行为接受审查，她自身难保。”特拉弗斯冷冷打断，将话题牢牢锁定在纽特身上，“她的问题自有定论。现在，我们现在只讨论你的问题。”
“纽特。”忒休斯摇头打断他，示意他不要解释，也不要反驳。
“斯卡曼德先生，你现在很沮丧，老实说我们的心情不比你好，所以本着协商妥协的精神，我们原因正式提议——让你加入你哥哥的部门，只要你加入，我们委员会就同意撤销对你的出境禁令。”另一位肤色较深、气质相对温和的官员出声缓和气氛，并解释道。
“只要你加入魔法部。”特拉弗斯盯着纽特，强调了条件。
“不，”纽特回答得毫不犹豫，声音温和却坚定，“忒休斯是位傲罗，我相信我的天赋在这里并不合适。”
“格林德沃想看到这份属于巫师界的和平被毁灭，而且对于我们这个群体而言的某一部分来说，他的主旨观念非常具有诱惑力，许多纯血巫师坚信他们生而享有统治权，不仅仅是我们的世界，还包括非魔法世界。”
“他们将格林德沃视作英雄，而格林德沃将这个男孩，视作将一切化成现实的途径。”
“抱歉，你说的就仿佛戈雷登斯还在一样。”纽特疑惑道。
“他还活着，纽特，”忒休斯接话，语气低沉，“他在欧洲的某地，具体在哪里我们不清楚，但是——”
“所以你们想让我找到戈雷登斯，再杀了他？”他声音低沉但坚定，“你们要我参与一场猎杀。”
“不是杀，是逮捕。”特拉弗斯咬字清晰，“他是个不稳定的默然者，随时可能引爆魔法界的秘密。”接着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国际巫师保密法》最致命的威胁！随时可能引发灾难性暴露！我们必须在格林德沃找到并利用他之前控制局面！”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指责，“而这一切麻烦的根源，正是斯图尔特当初的误判和谎言！现在，整个魔法部都要为她的错误买单！”
“他是个孩子。”纽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直视着特拉弗斯，“我不逮捕孩子。”
“那你就得面对选择。”一旁的忒修斯·斯卡曼德补了一句，神色复杂。“我们不否认他有过去。但他的未来不能被错误延续。放任他，等于将他拱手送给格林德沃。”
“所以你们想干脆让他消失？”纽特回望哥哥，语气不再平和，“听起来很像过去处理神奇动物的做法。”
气氛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厚重的橡木门被轻敲两声，后无声地推开。
风雨未至，但气压仿佛提前倾覆，压过了所有的争执。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披着会议厅尚未褪去疲惫——百特·斯图尔特。
“日安，先生们。”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紧张的氛围，像一块巨石投入沸水，瞬间压平了所有波澜。
忒修斯下意识收起那句即将脱口的辩解。
纽特也愕然转头，“你怎么……”
“属于我的批判大会结束了。”百特笑着说，并且轻描淡写地打断他，目光掠过桌前的所有人，特拉弗斯不自然的别过头。
她从容地走到桌边，魔杖轻点，变出一把舒适的高背椅，拉开，稳稳地坐在了纽特的身旁。纽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部里决定，”她看着特拉弗斯，声音清晰而平静，“由我负责处理戈雷登斯相关事宜。算是……将功补过。”
特拉弗斯皱眉冷声说，“你根本不值得信任，你已经放走过他一次了。”
她抬头望向对桌的四人，蓝绿瞳仁中倒映着尚未散去的风暴，“特拉弗斯司长，”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你们要的，是维护《国际巫师保密法》的绝对权威，消除不稳定因素。而我——”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座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的是戈雷登斯回来。”
“在这个目标上，我们从未冲突。”
她微微偏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甚至带着点解脱的微笑，“这次，感谢梅林，我不需要再撒谎了。”
魔法部的正式命令很快下达：由前法律执行司司长百特·斯图尔特，将全权负责默然者一案的调查与处置行动，以“将功赎罪，防止事态扩大恶化”。
官方措辞滴水不漏。但在百特听来，这无异于一张梦寐以求的通行证。
束缚的绳索松开了。她终于可以卸下谎言的重负，以魔法部的名义，光明正大地踏上征途，去追寻那个早已决定独自在黑暗中挣扎前行的背影。
她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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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