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
霍格沃兹总是比我记得的要更闹腾一点。
城堡里永远充斥着孩子们的喧哗、脚步声的回响和魔法的低语。
我任然爱它。
幻影移形落地的瞬间,我这样想。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在城堡外的石阶上,我拍了拍身上的风尘,正对着古老的门廊整理衣领时,阿不思·邓布利多仿佛算准了时间般迎了出来。
“你总是选在风大的时候来。”他笑着说,蓝眼睛闪烁着温和的光,令人放松。
我冲他挑眉,“那得看是不是有人选在风大时等人。”
我们相视一笑。他转身在前方领路,我跟上他,鞋跟在石板路上拖着细微的响声。一群刚下课的霍格沃兹学生从走廊的拐角处涌出,叽叽喳喳如同归巢的鸟儿,看见我时顿时低声议论起来。几个认出了我身份的高年级学生用胳膊碰着身边人,小声嘀咕:
“那是她吧?魔法部的……”
“就是她啊,那个飞来咒拉了格林德沃的人——”
我侧头朝他们一笑,略带顽皮地眨了眨眼,“下节课别迟到了,不然麦格教授会让你们变成茶杯的——而且是不带把手的那种。”
话音刚落,果然远处就传来一声清亮干脆的回应,“我听见了,斯图尔特司长。”
我笑着回头,果不其然,是还年轻、但神情已然十分严肃的米勒娃·麦格。她这时还只是变形术助教,表情里带着职业性的严厉,却掩不住那双敏锐眼睛里闪烁的好奇。
“又是来捣乱的?”她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永远在路上。”我调皮地对她行了个礼,随着邓布利多登上旋转楼梯,步入熟悉又陌生的办公室。
墙上依旧挂着那些会小声交谈的画像。邓布利多为我斟上一杯茶,他的动作缓慢而充满仪式感,仿佛我们不是要谈正事,而是一场迟到已久的家人间的晚茶。
我啜饮一口温热的茶水,开口,“我想你已经知道我做的事了。”
他点头,脸上没什么惊讶,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你埋下了阿拉斯托·穆迪作为卧底,还当众越权调动傲罗逮捕圣徒,用飞来咒——”
“——把格林德沃从火盾护身里拉了出来。”我替他补完,喝了一口茶,“现在想想,还真挺荒谬的。”
“荒谬得恰到好处。”他笑了,“如果再稳一点,就不是你了。”
我们对视了一下,笑意沉下,阿不思把杯子放下,神色渐渐正起来,“戈雷登斯已经归家。他状态……不太好,但已经没再失控。他没有成为格林德沃的棋子,而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为他感到骄傲。”
阿不思轻声说,指尖在杯沿划过,仿佛在斟酌词句,“也感到羞愧。因为我知道他之所以能回头,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
我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有些功劳,不必认领;有些责任,心照不宣。
他接着道,“格林德沃逃了,但他不会善罢甘休。他会退却一时,但不会放弃。他的野心从不是一场集会,他要的是真正的战争。”
“我知道。”我看着窗外城堡塔楼间飘过的云,它们自由自在,却不知风暴将至,“这只是开始。一场漫长而艰难的开始。”
“我依然不能出手。”他放下杯子,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束缚感,放下杯子,语气微微沉了一分。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也凝重了几分。
我知道原因,那不是我该问的事情。那根维系着他与格林德沃之间、缠绕着血誓与往昔的荆棘,依旧存在。
他向我伸出手,银色细链紧紧缠绕着他的手臂,似乎都要嵌入血肉,永不分离,阿不思看我着吃惊的目光,笑着说,“纽特嗅嗅的功劳,它可帮了大忙,不是吗?”
我哈哈大笑,“想不到那天格林德沃又吃了个瘪,等他发现了他估计要气疯了!”我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你知道他会卷土重来。”我说,“我知道,你不能亲自上场。这战场,需要另一个人去守。”
“你会替我打这场仗吗?”他忽然问,眼神仍然温柔,却像穿透了心底。
我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平静而坚定地,“只要我还站着。”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黑暗吞噬这片土地。
我们陷入一小段沉默。只有画像们细微的议论声和茶水的热气在氤氲。
这份沉默里,是信任,是托付,也是无需多言的沉重责任。
接着是他提到的那两个孩子。
“纳吉尼和戈雷登斯……状态都不好。”他说,“默默然与血魔咒的折磨……像两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我不确定我们是否还有足够的时间。”
我缓缓吐了口气,放下茶杯,语调很轻,“我会再去一趟你家。默默然……我能处理。但血魔咒,我们得一起想办法。集思广益,总有希望。”
他看着我,眼底藏着一丝细微的惊讶,却没有问我为何如此笃定能处理默默然的后续原因。他信任我,如同我信任他。
“妈妈和阿丽安娜会照顾好他们。”他说,家是最好的港湾。
“我知道。”我起身,整理了下衣袍,“他们应该先有个家,再有个未来。安稳的根基,才能支撑起风雨飘摇的未来。”
阿不思点点头,送我到门口。就在我推门前,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轻声补了一句:
“飞来咒……用在格林德沃身上,真是出其不意。令人印象深刻。”
我握着门把手,笑着转过头,“我可是说过,咒语不止可以用来打架——还可以打脸。”
他笑了,眼角都起了褶子。
“在我离开霍格沃兹之前,我能独自一个人转转吗?”想再看看那些承载着记忆的角落,或许,我还有些礼物送给它,送给之后有可能会发现它们的小巫师,希望会帮到他们。
“当然。它永远欢迎你。” 他侧身让开,目送我走向熟悉的走廊。
274.
【—戈雷登斯视角—】
阳光从老宅屋顶的玻璃斜窗投下来,洒在熟悉又陌生的地板上。
这栋房子我来过两次,第一次是个混沌而痛苦的梦,第二次……我是带着纳吉尼,带着满身伤痕和满心忐忑一起来的。
我牵着她的手,她的手心冰凉而微微颤抖,一步步走进邓布利多家,像是走进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了温暖、关切、以及让我无所适从的善意的世界。我,从未真正活在这个屋檐下。这里的一切都陌生得让我心慌,却又隐隐透着我从未体会过的吸引力。
百特·斯图尔特——那位将我带离深渊的女士——结束了对我的治疗。她太累了,魔力几近枯竭,脸色苍白如纸,这个过程耗光了她的力气。
她靠在墙边,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
她当时只是站着,睁开眼,目光异常明亮地对我说了一句话——
“你的力量,将会是你自己的了,不再是枷锁,不再是束缚。” 声音很轻,却炸响在我心里。
“谢谢您……女士。”我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这句笨拙的回她。感激、茫然、还有一丝新生的惶恐。
她好像很开心,笑着让我闭眼,我听她的话,似乎只是几息之间,那股一直在体内撕扯、焚烧、困扰我的力量,就像退潮般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轻盈和平静。
我没有睁眼,因为她没说话。我沉浸在这安宁里,不敢动弹,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好啦,”过了不知多久,她的声音带着倦意,却无比温柔地响起,很轻,“欢迎回家,戈雷登斯。”
我猛地睁眼,但泪水瞬间模糊了视野。只能看到她肯德拉奶奶小心地搀扶着。女士似乎对我点了点头,只留下了一句“给我一张床和安静的房间就好”,便让肯德拉奶奶把她带走了。
剩下我躺在床上。
门敞开着,温暖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飘进来,夹杂着楼下低低的谈话声。但我心里却说不出话。阿不福思沉默地出现在门外,一脸苦大仇深,仿佛下一秒就要为自己的失职当众谢罪。阿丽安娜像是看穿了什么,走过去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口,没说话,只是笑。
她是我的姑姑,但我们第一次真正好好见面,却像是两个彼此明白的旧朋友。
“你和我一样。”她低声说,“曾经的我也是默然者。我知道那种痛苦,那种……你自己都不确定你是不是一个完整人的感觉。”她的语气平静,却道尽了我所有的恐惧和孤独。
我怔住了。
“但你会好的。”她转过头,清澈的蓝眼睛注视着我,带着笃定补充,“就像我当年被百特救回来一样。她是个创造奇迹的人。”
我侧头看向她,嗓子有些哑,“你一点也不像……我听说的你。”那些关于她脆弱、封闭的传言。
她笑了,“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自己。我们都比自己想象的更坚强。”
晚饭的时候,奶奶肯德拉亲自下厨做了炖菜。浓郁的肉香混合着蔬菜的清甜,弥漫在整个房间。我从没吃过那味道——浓烈而温暖,仿佛每一口都带着压抑多年后终于能够释放的情感。
我埋头吃了两碗,胃里很暖。纳吉尼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在肯德拉奶奶慈祥的注视和阿丽安娜热情的布菜下,也吃了很多,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吃完后,她躲到后门口不肯出来,手指绞着衣角,悄悄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对我说,“我是不是……不该留下。” 声音里充满了不安和自我怀疑。
我愣了一下,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她担心自己会破坏我刚刚获得的家。
“如果你的家人不欢迎我……我可以离开。”她低头,不敢看我,看着自己的手,“你已经有地方可以去了。”她又在习惯性地牺牲自己。
我深吸一口气,坚定地靠近她,双手轻轻放在她肩上,让她抬起头看着我,小声但字字清晰、坚定地说:
“听着,纳吉尼。这里如果他们不接受你,那我们就一起搬出去。天涯海角,我陪你。重要的是,我想和你一起待着。无论在哪里。”
她的眼睛有些红,但没有哭,只是深深地看着我,然后静静点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可我们都没想到,他们接受了她,比我们预料中更自然。
阿丽安娜不由分说地拉着纳吉尼去房间给她换衣服,说“这颜色太深沉了”,然后递给她一条染成暗紫色带金线的羊毛围巾;肯德拉则在一旁坐着,给她示范怎么织一条带羽蛇图案的毛衣,“这个图案很衬你”;就连阿不福思,板着脸都把他晚饭故意留下的奶酪用油纸包好,偷偷塞给了纳吉尼,粗声粗气地说“别浪费,你太瘦了”。
纳吉尼手足无措地拿着围巾和奶酪,她几次张了张嘴想说“不用了”,但看着他们真诚而理所当然的目光,却一句也没说出口。
那天晚上,我们围坐在壁炉前。阿不思刚刚回来,身上的寒气还未褪去,但他第一句话却是:
“我们应该谈谈。关于你,关于纳吉尼,关于未来。”
他的语气平静,但我知道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神温柔,充满了关切和歉意。
有些像检讨大会,我这样想,浑身有些不自在,纳吉尼像是察觉到我的异常,悄悄用她的手覆盖在我的手上,微微冰冷的触感让我回神。
阿不福思坐在壁炉边的矮凳上,咬着嘴唇,声音低沉沙哑,语气带着浓重的自责,“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一直想着,如果我早一点发现——如果我没有那么固执……”
“别说了。”我打断他,不想看他沉浸在无用的悔恨里,“我知道你后悔。我也在后悔……后悔没有更早找到这里。” 后悔浪费了那么多在黑暗中挣扎的时间。
他苦着脸,把头埋得更低。
肯德拉叹了口气,“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们全家都亏欠你。”
阿丽安娜坐在纳吉尼身边,轻轻点头,“我们能做的,就是陪着你们,努力学,一起找办法,不能放弃。对吧,纳吉尼?” 她握了握纳吉尼的手,纳吉尼眼底泛起柔光,回握回去。
阿不思翻开一叠纸张,平铺在桌上,开始给我们分析血魔咒。
“关于纳吉尼体内那道血魔咒,情况比想象中复杂,”他低声说,“阿不福思,你还记得百特带来的那些卷轴吗?”
阿不福思点头,“有一些我能认出,和我年轻时研究的有些相似。”
阿不思没有责备,只是望着他,柔声道,“我当时禁止你继续研究那些咒语,是因为它们极易伤人。但现在,我们不能回避它们。我们要合力破解它的秘密,解除纳吉尼身上的血魔咒。”
阿不福思沉默,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我们试试看。为了纳吉尼。”
我望着他们,看着阿不思沉稳的引导,阿不福思的应承,肯德拉奶奶无声的支持,阿丽安娜温暖的陪伴,还有身边纳吉尼眼中燃起的微弱希望……心里暗自庆幸,无比庆幸,至少现在多了这么多愿意一起努力的手。
我想,这就是“家”的意义吧。不是因为血缘,也不是因为责任,而是当你累了、怕了、退缩了,还有人握住你的手说:
“别怕,你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未来还有很多要做的事。
百特还在休息,等她醒来我们会一起研究纳吉尼的血魔咒。那或许会是个漫长的过程,但我不再害怕了,纳吉尼也一样。
因为我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我们,回家了。
275.
阳光透过霍格沃兹的高塔和密林,洒落在石板铺就的小路上。这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对我和纳吉尼来说,既陌生又温暖。
我们沿着霍格莫德村的街道缓缓漫步,身边是奔跑嬉笑的学生们,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巫师袍,带着我们曾经无比羡慕的自由自在的笑容。
如今,我们也行走在这片阳光下。
吉尼紧紧握着我的手,不再是出于恐惧,而是一种分享喜悦的亲密。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彩。
她可真美,我想。
我们去过蜜蜂公爵糖果店,被甜蜜的香气包围;去过蜜蜂屋,看着那些闪烁着魔法光芒、忙碌采蜜的魔法蜜蜂,感受着甜蜜与勤劳的交织;我们在风雅牌巫师服装店挑选了新衣服,那些鲜艳的颜色和独特的设计,穿在身上时,让我们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异类,而是这个世界值得拥有美好事物的一部分。
在猪头酒吧帮阿不福思忙碌,也让我们逐渐融入了这个独特而并不温暖的群体。
擦拭吧台、清洗酒杯、招呼客人……我们听着吧台里巫师们的谈笑风生,从最初的茫然到渐渐能听懂那些魔法界的秘密与传闻。这里没有鄙夷和隔阂,阿不福思虽然脾气臭,但对常客和我们都一视同仁,只有一种难得的接纳感,让我和纳吉尼都慢慢放下了心中沉重的自卑与孤独,脸上开始有了自然的笑容。
阿不思,那个身为我伯伯的男人,他总是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我们。
他身上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不只是魔法的强大,更有那份如山岳般稳重和包容一切的慈爱。我们常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有时是在某个角落投来温柔的目光,有时是在我们偶尔露出迷茫时递过来的恰到好处的援手或一句点拨。
渐渐地,我们明白,他不仅是家族的支柱,更是我们在这陌生世界里成长路上不可或缺的引路人和守护者。
某个午后,阿不福思难得心情不错,带着我们穿梭在酒吧的角落,絮絮叨叨地示范如何调制那款他自创的味道古怪但颇受欢迎的山怪鼻涕饮料,脸上罕见地露出放松的笑容。我们帮着整理桌椅,听着他用粗哑的嗓音讲述年轻时的故事,那些带着遗憾又充满勇气和一点点荒唐的日子。
我们知道,尽管他嘴上总是嘴硬、抱怨我们碍手碍脚,但内心深处对我们的关怀和笨拙的守护从未缺席,就像这酒吧里永远燃烧的壁炉。
我们玩闹着走出酒吧,踏上回家的路,沐浴在夕阳的金辉里。
276.
阿不福思在门口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擦着手,一边回头望向戈雷登斯和纳吉尼走远的方向,低声嘟囔,“这些孩子,闹腾的劲儿,真是越来越不像我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正当他想要叫住不知何时也跟出来、站在阴影里的身后的阿不思时,阿不福思转身与他四目相对。
阿不思微微一愣,随即理解了他的目光,露出会心的微笑,“他们都在好转,笑容多了,眼神也亮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阿不福思望着远处那两个几乎融进夕晖的小点,苦笑着摇头,声音压得低低的:“是啊,磕磕绊绊,总算……咱们家这片天,还没塌。”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悠长,他们静静对视,眼中盛着同样如释重负的宽慰与期望。对于戈雷登斯和纳吉尼,他们一无所知——在这个他们刚刚认作“家”的地方,有两个大人正站在身后,用沉默而坚定的注视,守护着他们重新开始的勇气。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家,不再是冷冰冰的血脉羁绊,而是壁炉里跳动的火焰、是餐桌上温暖的炖菜、是笨拙却真诚的关怀——是温暖的归属,是能够让彼此敞开心扉,携手走向充满未知却也充满可能的未来的港湾。
归途的尽头,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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