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一直放到深夜,当空气中弥漫起浓郁的大雾时才稀稀拉拉地消失在夜空中。新年欢乐的氛围随着叽叽喳喳的喧闹声散去而逐渐淡却,城堡又慢慢恢复了宁静。
我意识迷糊地趴在Volde的背上,侧脸下的肩膀有节奏地起伏着,像是徜徉在微波里的摇篮,原本紧搂脖子的双手在漫长的徒步中逐渐松弛下来,松松地垂握,稍长的黑色发梢随着每次颠簸柔软地刮擦过鼻尖,带来的熟悉气息格外地催眠。
过了一会儿颠簸停了下来,我感觉到紧贴着的背上传来一阵很轻的酥麻感,是喉咙发出声音时连动带来的轻微震颤。
“要不要看看这个,”他说话带出的温暖气息正好喷在我的额头上,压低的轻快口气听起来像是碰见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事,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唔,看什么?”我嘟囔着将睁开一条缝隙的眼睛挪到Volde的肩膀上方,透过朦胧的雾气,正好望见一个极有辨识度的海狮般矮胖的背影。
斯拉格霍恩教授倚靠在温室外,玻璃窗户被支起了一条正好够一个脑袋和肩膀探入的缝隙。他双手举起握在胸前,似乎在仔细观察临近桌台上面整齐陈列着的一排草药植物,像活触须般的藤蔓伸出盆栽外面,正慢悠悠地摇晃着。
“教授,你在做什么?”我有些迷糊的嘟囔声似乎吓了他一大跳。
“我的上帝,你吓我一跳,”斯拉格霍恩教授猛然收回探出去一点的手,有些心虚地连连拍着自己的胸脯。
他的目光循着声音转过身,一边语速飞快地替自己刚才尴尬的行为解释道,“我在巡夜,刚巧看到嚏根藤的长势喜人,你知道的,多数权威认为此药在深夜时采摘药效最佳,就……就……”
斯拉格霍恩教授有点愣愣地望着从雾气后面穿过来的人,嗓子像是被突然卡住了似的,声音变得吞吞吐吐,像是脑子里的话在一瞬间被擦除了,茫然得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下去。
“万幸,再往里伸一点就到了咒语的监控范围了,”Volde用打趣般的口吻说道,“斯拉格霍恩教授。”
“啊……这……这……我不是……”这么近乎直白的暗示,让他不知道是该惊慌多点还是羞耻多点,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嗓子仿佛一瞬间变得很干,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怎么应和。
困意仍旧在脑海里盘旋,我迷迷愣愣地听着他们对暗号似的聊天,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发干酸涩的眼睛。
“维持一个老人家舒服的生活需要费不少劲,我的薪水可不高,”斯拉格霍恩教授嘟嘟囔囔道,随即又急切地解释道,“……啊,我当然不是在要求涨薪……”
我抬起下巴搁在Volde的肩膀上,眨巴着因为放空而显得有些茫然的眼睛,搅动黏糊的大脑努力回想学校开给教授们的薪资是否有那么低?
“食死徒的邀请仍旧有效,”Volde轻声说道,“对你来说也是算得上丰厚的报酬。”
虽然汹涌的困意仍旧强势,但被挖墙脚的危机感让我警觉了起来。我从他的肩背上撑起一点,眉头微微一蹙。
斯拉格霍恩教授立时沉默了下来,海象胡须微微发颤,看起来,忌于食死徒此前几十年的作风,他仍旧不太愿意接受邀职,然而又实在没勇气直截了当地当面拒绝黑魔王,又或是在食死徒势大的当下这确实是个很有诱惑力又明智的选项。
总之许多错综复杂的因素使得他看起来像是陷入了一个漩涡沼泽,被难以抉择的矛盾左右拉扯着。
“加入食死徒当然是天大荣耀的的事,但我太老啦……”
“看来加入食死徒对教授来说太过屈尊了?”黑魔王用冷冰冰的打趣口吻说道,“说起来,自从你频繁搬新家以后,我还没去拜访过呢。”
“是……是吗?”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声音突然沙哑了。
气氛像是被一下子收紧的弦,紧张不安地绷了起来。
“好啦,不是谁都喜欢穿黑乎乎的袍子的,”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插嘴道,“而且当着我的面,挖我的人合适吗?”
“你的人就是我的人,有什么不合适的?”他圆滑得有些厚颜无耻,但从表情看,本人显然不以为然。
“当然不合适,”我有些不满地伸长脖子冷哼了声,被卷着雾气的寒风一吹又赶紧缩回了披肩里,“因为这样一来学校就失去了两门课的老师,记得吗,你搞得我不得不起早贪黑代课,还要废寝忘食备课!”
“我倒是愿意替校长大人分忧,”Volde终于意识到这里边确实有极小一部分是自己的过错,干巴巴地辩解道,“可惜你不同意,活像我会吃了你的学生似的。”
就算黑魔王的胃口不会大到吃掉几个学生,我相信一节课下来也多少会有些精神上的损害。这话题再聊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在西弗勒斯彻底好起来之前,终究还是得我自个儿备课代课。
我有些忧郁地叹了口气,使出一贯的伎俩,伏下头软声软语地嘟囔道,“这么久了我们怎么还在外面,太阳升起来前能到得了房间吗?”
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赶紧走,经过时又冲呆立的斯拉格霍恩教授挥了挥手。等走了几步远才听见背后远远地传来颤颤巍巍的喊声,“……请别跟斯普劳特教授提起这个,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如果不是背着过分沉重的载物又被要求深更半夜在禁林里晃来晃去的话,”Volde充满暗示地建议道,“也许我该有个在城堡自由幻影移形的特权?”
“这个特权只属于校长,”我自动过滤掉他的前半句,颇有些骄傲地回绝道。
“而校长尊贵的脚甚至连地砖都不愿意接触一下,”他轻笑一声,嘲弄地说。
“我只是太累了,”我义正严辞地辩白道,“男人根本不明白高跟对女人的折磨。”
“看起来更像是膝盖骨折了,”Volde嗤笑了一声,轻摆身子,垂荡在身侧的双腿软绵绵地晃了晃,“而且,我不想再提醒一遍你是个女巫的事实,狡猾的卡莱尔小姐。”
“说话太影响你移动的速度了,”我对他作弄的话充耳不闻,伸出手指指除了校长室外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的方向,“没那么多画像观礼的房间更适合我们,快些,快些!”
“我不是你的扫帚,”他哼了声说,“再叨一句,我就把你挂到火把杆子上。”
我刚想辩驳一句,一个转弯后,陡然与脸色苍白的斯内普教授撞了个面,他正从另一边提着灯走过来。从憔悴的脸色看,他的身体似乎还没有大好,而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仿佛在默示,我们俩无聊又幼稚的斗嘴他全听见了……虽然本人很不想听。
“今晚怎么碰到的都是熟人啊,哈哈,”我干笑了声,心想说的什么蠢话,在霍格沃茨碰到陌生人才怪呢。此时困意也退了大半,我一松手从Volde背上滑了下来,扶着他的胳膊站好。
“麦格教授假期有事,”斯内普避开黑魔王的目光,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正好替她巡夜。”
“看起来亲爱的西弗勒斯恢复得很快,”黑魔王冷冰冰地打量了他一圈,对我说,“没准假期后你就又可以过上舒舒坦坦的日子了。”
“卡莱尔小姐确实已经辛苦很久了……”斯内普面无表情地轻声说道。
但他苍白的面色提醒着我,明明出门是去替人讨公道的,转眼回来就被罪魁祸首的甜言蜜语俘获了,这么一想,愧疚感便止不住地涌了上来。
我试图弥补地抽过提灯催促道,“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们来替后半夜的班。”
“这样合适吗?”斯内普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冷眼旁观的黑魔王问道。
“闲着也是闲着,”我干笑着说。
“也就是得等太阳升起来才能到房间罢了,”Volde冷笑道。
……
“你看起来有什么不满吗?”Volde一手提着灯,一手牵着我,皱着眉说,“我惩罚斯内普是合情合理的事。现在还能舒服地喘气,他就该万分庆幸了。”
“你存心想吵架呢,”我斜觑了他一眼。
“你确定?”他眯起眼睛望向我,“按理说斯内普早该是个死人了,他之所以还活着,你知道是因为什么。”
“好啦,”我不耐烦地甩掉他的手,叉着腰说,“你现在就是连呼吸一口气都是为了我!”
Volde停下脚步,转过身面朝我沉默地站着,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这是他真的动怒了的表情。而我也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要知道,吵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左边的骑士画像被有些刺眼的油灯光照扎醒,忍不住埋怨道,他攀着画框边沿像是一有危机就随时准备跳到隔壁去的姿态,“这时候为什么不好好回去睡一觉呢?更何况这半夜三更的,说实话,非常影响大家的睡眠质量……”
我应声扫了眼四周,熄了火把的幽暗走廊里,灯光所及都是睡眼惺忪或是瞪着眼睛的画像,一副被惊醒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这么一打岔,心里憋的那口气也像被针扎似的泄了出来。“看来还是早些回去好啦,”我有些别扭地拉拉Volde垂下的袖子,见他仍旧不言不语,冷笑地望着这边,紧紧了披肩有些可怜兮兮地说,“我快被冻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说完后我就被一阵迎面扑来的穿廊风激得打了个喷嚏。
“没见过快死的人话还这么多的,”他冷冰冰地嘲讽道,抬起魔杖给我套了个保暖咒。
“少见多怪,”我小声反驳道。
一旦重新打开了话题,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就像被廊风一吹而散似的,霎时缓和了下来。
为了不影响一走廊居民的睡眠质量,我们熄了手上的灯,放轻了脚步慢慢踱着。
“我以前很希望能当上级长,”在一段沉默之后,我小声说道。
Volde似乎还没完全消气,没有如我所愿那样接话,只是很冷地笑了声示意他听到了,并对这种他本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来的东西表示不屑。
“级长确实是个荣誉,”我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继续说道,“但最大的好处,是有时候可以跟其他学院的级长一起巡夜,”我悄悄瞄了一眼他的侧脸,黑暗掩去了绝大部分的表情,一时什么也看不出来,“这样我们就能在晚上有更多相处的时间。”
我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勾了勾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好在它没有拒绝我的示好,很顺从地牵住了。这让我忍不住开心地扬了扬嘴角,“你不知道我有多期盼着周三快来,这样就能早些跟你说说话了。”
“如果不是你执意要去拉文克劳,”他哼了声,“怎么会有这么多破事?”
“你确定我在斯莱特林不会被欺负死吗?”我学着他哼了声,但比他更响一些。
“我当然有办法保护你,”他微微抬高了一些声量,“而你,一心想摆脱我,厌烦我管束你。”
“胡说,”我叫道,一时忘了压声量,在牧羊人画像不满的嘟囔声中重新放轻声音,“我喜欢你管我,超喜欢。”
他轻哼了声,但能听出来这次透出了些愉快的意思,“虽然这只是你说来哄我的,”我赶紧抗议地哼唧了一声,但他不接受抗议,继续说道,“不过总算态度还可以。”
他说着停了下来,推开面前的门,然后壁炉里窜起一道火焰,橘黄色的暖光投射了出来,“我们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绕到了房间这儿了,我心动地望了望温暖的房间,迟疑道,“但巡夜还没结束……”
“蛇怪会留心动静的,”他揽住我的肩膀走进屋子,“今晚没有人会伤害你的小麻雀们。”
“好吧……”我眨巴了下眼睛,但总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等舒舒服服地躺到温暖柔软的大床上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让一条蛇怪巡夜这事本身就够离谱的了。
我不安地翻过身问旁边的人,“那蛇怪呢,它不会监守自盗吧?”
“说不定呢,”他懒洋洋地说着,伸手把面露惊悚的人揽到怀里,“也许会抓一两个偷偷夜游的学生当零嘴。”
如果不是他紧紧圈着,我这会儿可能已经跳到床下了。被迫窝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惯常地捉弄我。
我不满地哼了声,这才安下心靠在他胸膛上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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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夜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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