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有些糟糕，但生活时时奇遇

火，熊熊烈火。

混乱的魔咒，五彩斑斓地划破黑夜。火舌中，小小的阿不思大哭起来。詹姆心急如焚，他想要跑过去救起阿不思，但无论怎么跑，脚下的距离都无法缩短，他奔跑在山谷中，却无论如何也靠近不了阿不思。詹姆急得满头大汗，他大喊一声：“阿尔——”

嘴唇煽动了几下，有些干燥，詹姆猛得睁开眼睛。他没有真的发出声音，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

是个梦，他又做这个噩梦了。

詹姆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那件事发生的时候阿不思才八岁，他十岁，碰巧所有人都有事要忙，哈利不得不带着两个孩子去上班。开始他把他们带到傲罗办公室，但很快哈利就接到了紧急通讯，他不得不暂时离开一会，离开前他叮嘱两个孩子不要离开办公室，并让詹姆看好阿不思。

詹姆当时正处于探索傲罗办公室的兴奋之中，根本没听进去，他在哈利的办公室里转来转去，阿不思拿了一本《作战记录册》看得津津有味。过了大概有十分钟，詹姆感觉到无聊了，他叫阿不思一起出去转转，但阿不思拒绝了他，只是乖乖坐在椅子上翻看那本厚重的记录册，詹姆觉得没趣，就故意捉弄阿不思，骗他去盥洗室，自己和阿不思兜圈子，然而等他绕了一圈之后也没找到阿不思，哈利的办公室也空无一人，阿不思不见了……

那天后来的印象变得混乱不清，阿不思被黑巫师抓走了，詹姆惊慌失措地被一个傲罗抱在怀里，他看见哈利狂怒地冲向火海，阿不思嚎啕大哭……然后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

这是他闯下的大祸。詹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或许哈利一直都在怪他，如果不是他的恶作剧，阿不思不会经历这个。

他从床上爬起来，脑袋里乱糟糟的思绪逐渐回笼，赫敏和罗恩想要跟他谈一谈的计划并没有如期推行，他们忙得焦头烂额，罗恩在晚上回家检查了他们的状况又走了，赫敏则干脆留在部里没回来。

一切都糟糕透了。

几个孩子吃过早饭被带到了圣芒戈，罗丝把他们带过来就离开了，詹姆望着圣芒戈的墙壁发呆。他回过神时就已经在家属等候区了，他觉得自己的勇气已经随着早上吃过的三明治一样，一口不剩地消失了。

他现在确切地知道，哈利已经看过报纸了（感谢雨果提供的情报），这真让他感到绝望。他不愿意在朋友们面前展现自己的胆怯，因此在昨晚赫敏询问他们今天要不要去看望哈利时没有拒绝。

他一定很虚弱。詹姆默默地想，他们要求探望时长不得超过两小时，每次只准一个人进去。现在阿不思已经进去过了，他沉默地坐在长椅上，莉莉在里面，等候区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偶尔会有医师经过，好奇地看他们一眼，又很快走开。

兄弟两人都拒绝和对方说话，又默契地在大人面前扮演着“和平”。

阿不思本来就很安静，如果我不跟他说话，他是不会理我的。詹姆想，其实他有时也会觉得很奇怪，明明他们是亲兄弟，但性格却如此不同，哪怕是莉莉也要活泼上许多，但阿尔总是很安静。阿尔喜欢尽力抚平他乱翘的头发，而詹姆喜欢让他们变得更乱。很久之前詹姆就发现，阿不思并没有很内向，他只是单纯的话少。但是这样的性格让哈利很担心。

记得去年阿不思入学的时候，哈利看起来比金妮都要焦虑，他反复地叮嘱詹姆照顾好弟弟，詹姆被搞得烦不胜烦——梅林！难道霍格沃茨里会有巨怪吃掉叫阿不思.波特的小巫师吗！至少他当年入学的时候，哈利表现得很放心的样子。哈利总是很关注阿不思，他有好多爱，但是要分给好多人，起码阿不思和莉莉都排在他前面，没准儿泰迪也排在他前面呢。

嘿，打住，詹姆，你现在的想法很像为了争夺家长注意力而制造麻烦的小屁孩。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对他说。但是立刻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承认吧，哈利的确更关注阿不思。

想到这里，詹姆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阿不思看了他一眼，但是没说话。这时，一位医师走了过来，兄弟两个一起抬起头。

来人摘下了口罩，在他们面前停下，詹姆认出这是斯科皮.马尔福的父亲，德拉科.马尔福。

阿不思的反应比詹姆要快，阿不思已经站了起来：“您好，马尔福先生。”

哦，他果然和小马尔福关系挺好，詹姆想，出于礼貌，他也站了起来。

马尔福冷淡地对他们点了下头，他看向阿不思：“日安，小波特先生，我的儿子托我给你带一些东西。”他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绿色绒布的小袋子。

阿不思接过来：“谢谢您，我会给斯科皮写信的。”

马尔福再次点了点头，态度很疏离，但也还算温和。詹姆对他完全不熟悉，不过他还是壮着胆子问：“请问我爸爸的伤还好吗？”

马尔福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我不是你父亲的主治医师。但我假设，如果你有脑子的话，你应该记得我那天说了什么。”

詹姆的脸涨红了，但马尔福没有理他，干脆地走开了。阿不思攥着那个小袋子，詹姆猜那是糖果之类的东西，大概出自马尔福夫人之手。好在这时候，莉莉从病房里出来了，她像一只粉红眼睛的小兔子，跑到他们面前：“该你啦！詹姆！”

哈利一定是逗她笑了，莉莉看起来开心多了。

詹姆在僵硬之余惊讶自己还能察觉到这些，他觉得自己胃里有一大块膨胀起来的气体，他缓慢移动着自己的脚步，慢慢推开病房的门，绕过帘子走进去。

哈利还是保持着之前那样的姿势躺着：“嗨，詹米——”

他轻轻叫了一声。

詹姆抬起眼，慢慢控制自己的身体挪过去。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发现哈利的伤口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三种装着不同颜色的药水的管子插在他的左手手腕上。詹姆没见过这个，他鼻子发酸，他拼命忍着。

“嗨，老爸。”他终于吐出了自己唯一能说的话。

哈利示意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詹姆照做了。他注意到床头的小桌子上放着一沓报纸，哈利有看报纸的习惯，所以他完全看见了。詹姆惶恐地想，他有点害怕哈利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我很抱歉，今天没能陪你们去看魁地奇。”哈利说。

听到这话，詹姆终于肯把目光放在他父亲的脸上，哈利的胡子刮过了，一定是妈妈为他处理过了。他的左脸颊有一点将要痊愈的划伤，眼镜换成了一个新的银边眼镜，旧的那个一定是在战斗中彻底碎了。他的脸色比之前要好了些，但还是比平时要苍白。

“你不用。”詹姆闷闷地说，“你没做错任何事。”是我做错了。

“不，我做错了，”哈利的目光完全包裹着他，“詹米，你不用为任何事感到抱歉，它们都不是你造成的，相反，我觉得你有很敏锐的洞察力，你是对的。”

“什、什么？”詹姆结结巴巴地重复。

“不要担心报纸。”哈利缓慢地说，“儿子，你完全没必要觉得有压力，因为我理解你所说的，我听见了你的真心话。”

詹姆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他震惊地看着哈利，几乎要被逼出眼泪：“我不是——老爸、我、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拼命地想组织一些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是大脑和舌头一样不听使唤。

“放松，放松，”哈利温声说，“即便你就是那个意思也没有关系，詹姆，我得承认，我在过去这几年都做得不好，很多时候我没能陪伴你们，这是我作为父亲的失职。”

詹姆绝望地呻吟一声，他捂住脸：“爸爸，别说了，求你，你怎么能容忍我——”

“我能。”哈利坚定地打断他的话，“我当然可以，因为我是一个父亲。”

詹姆扭过头去，他觉得自己难以接受哈利看自己的目光。

“但是我想你该跟妈妈道歉，”哈利的手抚上他的肩膀，“她有些生气，你知道她的脾气，而且你的确不应该对她大吼，鉴于我都不会这样做。”

“我知道了。”詹姆窘迫得满脸通红。

“很好，”哈利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轻轻拍着儿子的胳膊，“我想我们应该找个时间好好谈谈，不过显然不是现在，我听说你跟阿尔吵架了？”

詹姆扭过头，脸上的红色褪去了，他变了声调：“他告诉你的？”

“嘿，不要激动，”哈利安抚道，“是莉兹告诉我的。”

詹姆愤怒地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他生硬地说：“是的，如果不是泰迪来了，我还想揍他。”

哈利皱了皱眉，他不赞同地看着詹姆：“这就完全没必要，詹姆，你们为什么吵架？”

詹姆忽然觉得他父亲有一种很奇怪的迟钝感，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耐心一些：“莉莉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哈利说，“她觉得我最好亲自问问你们，但是阿尔是在她之前进来的，那时候我还没注意到这个消息。”他的绿色的眼睛看着詹姆，“或许你能告诉我怎么回事？”

“很遗憾我不能，”詹姆生硬地说，“多嘴的莉兹！”

“嘿，詹姆，你不能这么说你的弟弟妹妹，”哈利的语气严肃了些，“难道你不应该跟我解释一下你和阿尔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吵架吗？赫敏和罗恩已经够忙了，你们妈妈还要兼顾自己的工作，你们至少不应该给他添乱。”

“哦，所以你眼里我就是在给大家添乱对吧。”詹姆冷冷地说。

哈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有这样说。”

“反正你就是这个意思呗。”詹姆回嘴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你的宝贝阿尔做什么的。”

哈利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被刺痛了：“詹姆，你在说什么？你们都是……”

“我不是！总之我是个只会给所有人添麻烦的混蛋罢了！”詹姆吼道，他站起来，但被哈利拉住了胳膊，他下意识地甩了一下，就听到了哈利轻微的抽气声。詹姆落荒而逃，他又搞砸了！

他飞奔出门，甚至不敢回头看哈利的表情。他也顾不上哈利在身后叫他，他看也不看阿不思和莉莉，横冲直撞地从五楼的走廊向下跑，他迫切需要一个地方发泄情绪。

他为什么要向哈利发脾气呢？明明他答应了泰迪要好好沟通！但是他一点儿都没做到，听到哈利责备的语气时他只想远远地躲开。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个糟糕的人？詹姆斯.西里斯.波特在学校里热情、开朗、活泼，他人缘好、朋友多，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坏脾气留给最亲密的家人呢？他有什么权利这样做？哈利已经在跟他道歉了——甚至他已经感到愧疚了，他为什么要用话语去伤他的心？

等詹姆终于找回自己的两条腿时，他发现他跑过头了，他看着周围的麻瓜，意识到自己离开了巫师们的社区。詹姆无意识地拖着自己的双腿，走进了一座公园，至少这里不用担心被记者拍到了，詹姆想。

他躺在阳光下的草坪中睡了一会儿，今天是周末，公园里处处是野餐的家庭，他并不引人注意。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后，人群渐渐少了。詹姆口袋空空，饥肠辘辘，这真是一场失败透顶的离家出走，妈妈肯定会想杀了我，他苦涩地想，瞧你干的好事。

他慢慢走出公园，不知道向何处去，于是在路边蹲了下来。偶尔会有路人投以奇怪的目光，詹姆不想理会，直到一个微胖的男人频频看过来。詹姆挑衅般地瞪回去，对方却直接走到他的面前蹲下：“嗨，你是詹姆吗？”

詹姆打量着对方，忽然觉得有些面熟：“德思礼先生？”他勉强想起自己在照片上看过的，哈利的表哥。

对方惊喜地看着他，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哦，果然是你，詹姆，我果然没认错人，你跟你爸爸太像了！你怎么在这儿呢孩子？我家就在不远处，去我家坐坐怎么样？”他热情地看着詹姆。

詹姆犹豫了一下，但德思礼的手掌已经搭在他的肩膀上：“别担心，我的家人都去度假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只是吃一顿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