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懂得自我反思与纠正,是一种美德
詹姆路过写着“女贞路”的路牌,跟着德思礼进了家,果然如他所说,只有他一个人。德思礼很体贴地没有询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打电话订了餐,然后从冰箱里给詹姆拿了两瓶可乐。
“我女儿很喜欢这个。”德思礼说,“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谢谢。”詹姆的确口渴难耐,他对德思礼礼貌一笑:“呃……或许我该叫你叔叔?”
“哦,”德思礼看起来受宠若惊,“都可以,德思礼先生也是完全可以的,呃,我想,你知道我是你父亲的表哥吧?”
“我看过你们的照片,”詹姆说,“不过是几年前的了。”
“啊,那就对了,”德思礼笑起来,圆润的脸上带着笑意,他并不英俊,但看起来也不让人讨厌,“这一年多我们没怎么通过信,因为你爸爸说他的处境又有点不太安全,怕给我们带来麻烦。”
詹姆了然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对达力.德思礼完全不熟悉,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有印象以来。哈利在家并不会讲起太多关于他亲戚家的事情,这曾经一度很让他们几个孩子觉得神奇,莉莉小时候还说过“觉得爸爸像是忽然掉在我们家”这种童言童语。
他打量着这座房子,室内的装潢非常温馨,绿色碎花的窗帘掩着一片夕阳,墙上挂着一副蓝色的风景画,而后是大大小小许多相框,里面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德思礼一家;胡桃木的桌子上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是开得正好的百合花。
詹姆觉得有些亲切,因为金妮也喜欢在家里摆放百合花。看得出来,这位达力叔叔一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达力取了送餐员送来的炸鸡和披萨摆在桌子上,他注意到詹姆的目光:“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我们的食物——这座房子很老了,是不是?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嗯,你爸爸也是。”
詹姆忽然想起罗恩说的“家养小精灵”,他心里微微一沉。
“你们关系很好吗?”他表现出了自己的好奇,“他在家好像不怎么提起你们。”
达力的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尴尬:“呃,实际上,我们现在关系不错,但以前并不怎么好。”
“为什么?”詹姆好奇道,“因为他对你恶作剧?他捉弄你?”
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念头浮上来。
达力的表情更加尴尬了:“都没有。”他看着詹姆疑惑的表情道,“这说来话长——我小时候是个小混蛋。”他坦然地看着詹姆的眼睛,“字面意义的那种——如果你想听,我可以给你讲一讲,呃,但我不确定你会不会感到生气。”
“当然不会,”詹姆一口否认,“那毕竟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而且都已经过去了。”
“好吧,好吧。”达力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开始了他的讲述。
“我们小的时候哦,我会对他恶作剧,捉弄他,确切的说是欺负他,”达力咬下一块披萨,“哦,不是你们学校里开玩笑那种恶作剧,我对他真的很恶劣。”
詹姆不动声色地咬下一口披萨,“比如?”
“比如,”达力叹了口气,“最过分的几次,我把他从楼梯上推下来,带着我的狐朋狗友在巷子里揍他,把他赶去那里。”他指向楼梯下的杂物间:“小时候他都是睡在那里的。”
詹姆震惊地看着他,“你确定?”
他用肉眼估量了一下杂物间的高度,以他现在的身高,他甚至无法轻易地钻进去。
“这是我父母购置的房子,”达力叹了一口气,“他们去世后,我搬回了这里,进行了彻底地翻新,但总有些布局没有变,有时候我看着这一切,也会想去过去的日子,我该怎样跟你描述呢?非常混沌——那时候我没有思想,每天只想吃吃喝喝睡大觉,我是一个混沌的产物,但是我有记忆,很遗憾我记得清清楚楚,哪怕我甚至想要忘记来逃避这一切……你爸爸那时候比你要小很多,**岁的样子,”他端详着詹姆的样子,“比你要瘦小很多。”
“打断一下,”詹姆疑惑地问,“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你们有什么矛盾吗?我知道有的时候即使是兄弟也会让人生气,就像我和我弟弟,”他咽下剩下的话,“我的意思是,你们小时候没有大人在吗?”
达力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不,我们有,我们当然有家长在,就是我的父母,你爸爸的姨夫和姨妈。”
他站起身,从墙上取下一个相框递给詹姆,里面是一对麻瓜的照片,不会动。从这张照片上,詹姆无法找到这两个人和哈利的任何联系——他们简直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照片上的女人看起来尖酸刻薄,而男人则显得过于肥胖。
“但是我的父母并不会制止我的作为,”达力继续说,“我很胖,因为吃了太多的垃圾食品,而你爸爸很瘦小,他当然不会任我欺负,但是他打不过我,而我的父母只会无原则地偏袒我,如果他们看见哈利打我,就会教训他,不给他饭吃。”
詹姆觉得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把相框放在桌子上。
达力还在继续说:“这么多年了,其实我没有和解过,你能理解吗?我自己也无法与我的父母和解,但同时他们又是那么地、发自内心地疼爱我,尽管他们助纣为虐,他们把我纵容成了一个混蛋——差一点儿、差一点儿我就变成了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人了。”
“为什么呢?”詹姆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下来,“为什么你的父母要这样对他呢?”
“……因为魔法,我想,”达力看着他,“我知道你也是会魔法的人——巫师,对吧,你们是巫师,而我们是普通人,我的妈妈和哈利的妈妈是亲姐妹,但是只有哈利的妈妈会魔法,而我的母亲——我其实永远也不会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她憎恨魔法,又渴望魔法,她至少是嫉妒过你的祖母、她的亲妹妹,但她曾经也是真的害怕哈利会因为魔法界丧命。”
詹姆完全失去了自己思考的能力,他努力消化着达力说的话。
“这是我的理解,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比如他们会觉得自己不得不抚养一个不喜欢的外甥,”达力喝了一口啤酒,“我永远也无法得知她是怎么想的了,上一辈的恩怨总是如此复杂,是不是……但总之她对哈利绝对算不上好,他们认为哈利是一个麻烦,一个累赘,所以他从六七岁开始就要给我们做饭、修理草坪了,他也没有自己的房间,后来实在无法钻进楼梯间才睡了我的儿童房。在家里我的爸妈会嫌弃他、骂他,我的父亲甚至会动过手,我会抢他的东西;在学校里我会带人去欺负他,向老师告状、撕他的作业……”他深吸一口气,“你看,这糟糕透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忍下来的。他手里那个小木棍随便一挥就可以让我受教训,但是他没有。”
詹姆喃喃道:“太过分了。”
“你说得对,”达力沮丧地点点头,“他十一岁之前的生活基本就是这样的,天啊,孩子,难以置信我竟然对你说得出口——但事实就是如此,我想我不能够对你隐瞒,我很惭愧……我真诚地忏悔……十一岁之后,我想大概也没好到哪里去,大概主要变成了冷暴力,我们会尽量无视他,我的父母不让我招惹他,因为他们说他会用‘小把戏’伤害我。”
詹姆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如果——如果他能回到那个时候,他一定要狠狠打破他们的鼻子!然后带哈利离开这个鬼地方!
“再吃点吧——”达力把披萨向前推了推,“你爸爸,哈利他是一个非常包容的人,他救过我一命,就是个叫什么什么怪的怪物,很恐怖。”(詹姆试探地问:“摄魂怪?”得到了肯定)达力继续说,“他在那种怪物之下救下了我。从那之后我意识到我的生活有些不对劲,没有人喜欢我,因为我蛮横无理、懒惰、恶劣,我身上没有一点优秀的品质。”
“但是你懂得反思和纠正。”詹姆轻声说,他觉得自己很愤怒,但又很清醒,他无法对忏悔的达力.德思礼发泄自己的怒气。
“真高兴你这么说,”达力的眼睛亮起来,“我想错误已经铸成——但我至少应该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所以后来哈利原谅我了,”他咧嘴一笑,“多让人高兴啊。”
詹姆勉强扯了扯嘴角。哈利的好脾气总是能刷新他的认知。
“所以这些他统统没跟你提过吗?”达力问,“你竟然不知道?我以为父母会都会说起‘当我小时候’,这不是一个固定的饭后话题吗?”
詹姆缓缓摇摇头:“或许我妈妈知道吧,但我是第一次听说。”
“哦,我想想,或许你会想看看你爸爸小时候的东西?”达力说,他走到楼梯下的阁楼,费力地把半个身子钻进去翻找着什么,片刻后他找出了一个生了锈的饼干铁盒和一本相册。达力把铁盒和相册放在桌子上,把相册打开,“一本旧相册,”他嘟囔道,“我现在都不太想看了,太蠢了。”他快速地翻着,詹姆看到一个肥胖的麻瓜男孩从小到大,“啊……这里!我父母是不会让哈利加入全家福的,但有几次因为各种原因例外了。”
他从相册里抽出三张照片,指给詹姆看:“这一张大概是你爸爸七岁的时候,我捉弄他,骗他一起拍全家福,他当真了,结果拍完后我爸爸大发雷霆。”詹姆仔细看着:照片上是年轻的德思礼夫妇和他们胖乎乎的儿子,他们的手揽着自己的孩子,而哈利比达力矮了整整一个头,他缩在达力身边,露出一个稚嫩的笑容,像是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家庭来说是多余的。
詹姆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捏紧了,他完全吃不下了,他的胃在下坠。
“这一张,”达力说,“这是十岁的时候,摄影师误以为哈利是我的亲弟弟,我爸妈要面子,当着外人的面让他加入了我们。”
照片上的哈利比七岁时略略高了一些,但是他和达力的体型对比似乎更悬殊了。德思礼夫妇和达力都露出了灿烂的、相似的笑容,但是哈利没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似乎对一切都感到无所谓。
最后一张,达力说:“1997年,特殊的年份,”他微微闭了闭眼睛,“那一年我们搬家了,哈利来找我们道别,说服我们搬家,那是他最后一次回来,爸爸找了一个摄影师,在房子前合了一张影,哈利一开始是拒绝的,他说留下影像我们会有危险,但我妈妈硬是把他拉了过来。”
詹姆注意到德思礼太太的手拉着哈利的胳膊,德思礼先生的手扶在儿子的肩膀上,达力看起来瘦了一些。这一次他们都没有笑容,德思礼先生的表情是严肃的,德思礼太太的眉头看起来很愁苦,而哈利站在她姨妈的身前,露出一个混合着意外、吃惊和歉疚的表情。他高了许多,但更瘦了,那道闻名的伤疤盘踞在他的额头上——这一年,他十七岁。
詹姆觉得自己几乎要哽咽了,他咬紧牙关,憋住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呜咽。
“我很抱歉,只有这三张了,”达力说,“但我觉得很有意义,你应该没有见过爸爸小时候的照片吧?送给你。”他把照片往詹姆手边推了推,“呃,虽然它们不会动什么的。”
“谢谢,完全没关系。”詹姆艰难道,把照片收进怀里,“真的谢谢你,这个是什么?”他看向那个饼干盒。
“哦,这是哈利的东西,你可以一起带走,”达力说,他小心地打开饼干盒,“这是前几年我妻子大扫除时无意中发现的。”饼干盒里装着很多小玩意,詹姆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断了腿的士兵玩偶,又放了回去,然后是一封信,詹姆猜那是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一个褪色的纽扣、一个精致的牛皮封面小本子、一个没有轮子的小汽车、几块拼图、两支生日蜡烛。詹姆不是小孩子了,他可以想象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是如何找到自己的“珍宝”然后小心地藏起来的……詹姆的眼前完全模糊了,他想起自己房间里的火弩箭最新款、生日时的三层蛋糕、他生命中的鲜花、掌声与爱……他的眼泪终于砸到了饼干盒上,詹姆狼狈地抹了一下眼睛:“抱歉,”他对达力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过这样的生活……”
达力歉疚地看着他,递给他一张纸巾:“完全正常,孩子,我想现在谁也看不出来他有过这样的生活……我不知道我今天对你说这些是不是对的,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和你爸爸直接提起?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到被冒犯,呃,”他挠了挠头,“我也是个父亲,你知道的吧,父母总是希望自己在孩子心里是强大又无坚不摧的,不太希望孩子们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詹姆困惑地歪了歪头:“为什么?”
“因为他们总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达力笑了笑,“他们总希望能孩子能够无忧无虑地长大,为孩子提供充足的安全感是一个父亲的骄傲,哦,也许你现在还不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这些呢。”
詹姆点点头,今晚的信息量太大了,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如果你以后想听的话,我想我很乐意告诉你一切过去的故事,”达力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不过,或许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看着詹姆,露出了一个家长式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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