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0
“我能知道你说的‘黑暗公爵’的下属是谁吗?”帕萨莉问,‘黑暗公爵’这个名字让她沸腾的情感此时一下冷却了下来——之前汤姆的灵魂就曾经警告过她这种可能性,而现在,第二个人明确地给出了相同的答案。不过,眼前之人毕竟是陌生人,哪怕为她带来了赛迪莫斯的死因并给出了一些内幕细节,她也没法像相信汤姆的灵魂那样全盘接受对方的说辞。在确认结论之前,她必须得收集到足够多的信息才行。
“是威夫特-特拉弗斯。”女巫咬牙切齿地说,陷入了当时的回忆,“他肯定设好了埋伏等着我们。当然,在此之前,我们得先把内鬼挖出来——肯定有内鬼,否则他们怎么清楚我们抵达那里的时间……他们的时机把握得太好了……”
“你们当时亲眼见到了威夫特-特拉弗斯吗?”这个名字还是让她原本已经镇定下来的心又是狠狠一沉,忍不住打断了对方。
“没有,但房子是他的,不是吗?他又是‘黑暗公爵’的手下,一切都显而易见了。而且我们有人看到过参与阴谋者拜访这里不止一次,这不也能说明问题吗?”女巫立刻说,很快从记忆里回过神,怀疑地审视起她来,显然察觉到了她疑问中流露出的震惊和难以接受,因此警惕起来,“怎么,你认识他?”
“他是我的朋友,我们自学生时起就是朋友,后来因为工作原因,我们仍保持着联系。”帕萨莉没有试图遮掩,而是挑了一些实话说,但这回伸手揉起了眉心,借此挡住自己的表情,以免忍不住露出反常表情——毕竟事情涉及到汤姆和他的人,她不能保证完全做出无动于衷的模样,尤其是这件事必须经过她的亲自查证,而且,在没有亲自证明一切前,她不会向陌生人透露有关他的信息,给他带来潜在麻烦。说到底,汤姆灵魂的猜测也只是一种可能性;眼前女巫带来的内幕消息或许也存在偏差——万一事情并不像他们所见的那样呢?
“……既然是这样,”女巫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上前把手掌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我认为以后你还是跟他保持距离比较好。‘黑暗公爵’可远不是什么好人,至少据我们目前所知,他参与策划了欧洲的传染性诅咒。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能打压欧洲,为英国的特权们攫取更多利益。这种不择手段的人,为他工作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见帕萨莉没有说话,女巫又叹了口气,告诫道:“如果我是你,就到此为止吧,因为一个人去追查这种问题实在太危险了。我想赛迪也不愿意你冒这样的险。只是我们认为你有权知道真相……当然,如果你执意想做点什么,欢迎你随时联系我们。我们欠赛迪一个永远还不完的人情。”说完,女巫拿出一张名片,轻轻塞到了帕萨莉另一只无力搭在桌边的手里。
帕萨莉依旧没有动,也没有任何回应,于是她们便这样默默地坐了几分钟,直到对方表示必须得离开了。
“我们得走了。真的很抱歉给你带来了这样的消息。我们还是会下两份订单,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女巫用凝重难过的语气轻声打破了沉默。
帕萨莉按捺住所有思绪和情感,点点头,整理了一下头发,擦了擦脸,便带她下楼,跟阿尔法德一道,将她和另一位女巫送出门。
“怎么样?”她们一走,阿尔法德就问,“订单很棘手吗?”
帕萨莉摇了摇头,升起了大脑封闭术,才稳住心神说:“有点麻烦,得花点时间,不过我能搞定。不用担心。”
阿尔法德看了她几秒,点点头,末了安慰:“如果你忙不过来,我可以腾出更多时间照顾店里。关于赛迪莫斯,你也别太过担心,我相信她会没事的。”
帕萨莉点点头,赶紧转身上了楼——一方面以免朋友看出什么端倪,另一方面,她需要一个人好好思考一下。
然而,一旦坐到工作室的椅子里,她还是先陷入了茫然和害怕中,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了自己——哪怕赛迪莫斯的去世并非汤姆和威夫特他们造成,她依旧面临是否要将这一坏消息传达给妈妈的艰难抉择——赛迪莫斯和妈妈有着深厚的感情,这个消息势必会对妈妈造成致命打击。要知道,她们可是曾救对方于水火之中的挚友:妈妈帮助赛迪莫斯学习魔法,获得求生和在外翱翔的本事,而赛迪莫斯则带妈妈逃离了原本封闭保守的生活,在妈妈的婚姻生活宣告失败后,帮助她们母女回到了英国并为她们建造了晨曦小屋。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觉得浑身血液都凝结了——多年前,艾弗里先生的忽然离世就已经给妈妈的身心造成了可怕打击,难以想象如果知道最好朋友忽然亡故,她会怎样。
或许彻底隐瞒这件事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赛迪莫斯一直以来总是忽然消失一阵,又突然在某一天出现。只要她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不跟妈妈提及赛迪莫斯,一切就都会维持现状。
然而,赛迪莫斯对她也有着莫大的恩情,如果选择隐瞒,她就得独自承受愧疚的折磨——要不是赛迪莫斯,她不可能在仅阔别几年后就再度与妈妈重逢。而且,要不是她,她也不会想到去练习阿尼玛格斯以及一些平时完全不会在意、但实际上非常有趣且实用的魔法。更何况,她没有把握能在妈妈的眼皮底下继续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妈妈总是对她的情绪很敏感。
还有汤姆——假如赛迪莫斯真参与了反对汤姆政权的有关活动或调查,而汤姆确实造成了她的死亡,那她和汤姆之间的关系又该何去何从呢?至少眼下,她想不出该如何面对他,或者说,该如何一如之前那样,将他们的关系继续下去。当然,在她心中,汤姆无疑已经跟妈妈同等重要,可赛迪莫斯对她和妈妈而言也意义非凡。因此,当她的其中一位挚爱害死了这样一个人,她很难再像以前一样心安理得地跟汤姆亲密地生活下去。
她无法背负那样沉重的枷锁。
唯一的希望就是传染性诅咒的爆发和蔓延跟汤姆的政权没有任何关系。那样的话,她只需对妈妈隐瞒赛迪莫斯之死并独自承受自责带来的痛苦,不必担心跟汤姆的感情会出现问题,而且汤姆说不定还能帮她一起想办法。
所以,冷静下来,必须冷静下来,好好分析一下汤姆跟传染性诅咒关联的可能性,你能做到的,帕萨莉不断地边自我鼓励边做深呼吸,把情绪赶到大脑深处,直至思绪重被客观和冷静主宰。
理论上看,传染性诅咒对任何人都没好处。跟历史上妖精叛乱、麻瓜猎巫运动以及格林德沃集团暴政等巫师界大灾难相似,此次诅咒不仅造成了巫师人口锐减,还对各国经济造成了冲击——不论是欧洲各国,还是像英国这样近几年发展迅速、渴求大规模需求及市场的国家,双方都因此损失了很多劳动力。在英国,除部分因传染性诅咒死亡的青壮年外,多数丧命的老弱病残者实际上也是生产活动的积极参与者——得益于辅助人偶的普及,不少也能从事轻松的生产活动,比如妈妈就能在人偶的看护下来店里招待客人,说服他们签下订单。此外,欧洲市场的暂时关闭也让很多欧洲和英国商家不得不转向国内市场或者咬牙转向非洲、远东和南美等运输和维护成本更高的市场。何况,死亡的随时、随即降临也会带来恐惧,让人们行为更加保守、更不愿意出门为面对面服务和实际体验等消费买单——这样一来,国内市场需求必然会出现萎缩。因此,不论是英国当局还是欧洲各国,发起传染性诅咒都只能得到两败俱伤的结果——赛迪莫斯所支持的“发动诅咒,削弱对手”的论调根本就不成立。
然而,实际上情况与理论大相径庭:首先,欧洲各国在传染性诅咒中一定遭受了经济和人口重创,否则不会在这之后不约而同地与英国签订了加强贸易、交流和移民协约并在这些协约里做出了巨大让步;其次,就帕萨莉所知,身边的大小商户以及合作伙伴鲜少有因为传染性诅咒破产或丧命——事实上,在传染性诅咒肆虐期间,他们的业务量并没有大幅度减少,很多人不仅像她一样开拓了邮递服务,还走出英国,进军海外市场,虽然前期投入良多,但现在都在迅速收回成本。
这样看来,传染性诅咒对英国的影响确实不如欧洲,而前者也的确从随后与欧洲的谈判中获益良多,很难让人不怀疑英国当局在这场诅咒的爆发和蔓延中发挥了某些作用。而且,自传染性诅咒开始,汤姆就大大加强了对英国魔法部的管控,提高了当局办事效率和决策的一致性——他甚至在魔法部大规模安装了监视装置和排查人员——如果他想办成这件事,英国当局上上下下没人不敢不听他的指挥。
而一旦赛迪莫斯这样的正义之士试图调查传染性诅咒的来源并且找到相关证据,证明英国当局发动或有意为诅咒蔓延推波助澜,就会触及汤姆在英国的政权和进军欧洲的规划——在英国,人们会失望地发现一直以来的英雄其实是不择手段的阴谋家,而欧洲的人们也会激烈抗议与英国达成协议,毕竟现今距欧洲巫师界击垮格林德沃集团通统治也才过去了十几年,那里的人们对强硬手段和阴谋非常敏感痛恨。
相应地,对赛迪莫斯这类活动家,汤姆不可能宽宏大量——哪怕他的灵魂曾经许诺会放过她一次。实际上,任何一个领导人都不可能做到对试图破坏自己政权的捣乱分子宽宏大量,不论这些人的出发点是什么。
当然,也可能一切都是巧合,幸运女神在这场传染性诅咒带来的灾难中选择了汤姆、他的政权和英国。但用脚指头想都能明白,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汤姆有天赋,毅力还有其他所有成功领导人所具备的一切素质,除了运气。他一直以来都运气不佳,从到霍格沃茨读书起便是如此。
可……可她目前为止没有亲眼见到过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些推理,哪怕它们看上去是那么地合理——除了汤姆灵魂的警告和一个陌生人的消息。万一事情超出了她的想象呢?万一实情是另一番光景呢?
赛迪莫斯固然重要,但汤姆和妈妈一样,是她心里分量最重的人。她不能、也不该凭借一些外人的说辞以及一些由表象得来的推理就断定一切都是汤姆造成的。
帕萨莉无意识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却没觉得痛,只感到一股坚定突破了恐惧带来的寒意,从胃里升了上来。
对了,赛迪莫斯的遗书,她可以从那里寻找一些线索。
“你得回一趟晨曦小屋,遗书在订婚礼服的口袋里。”此时,汤姆的灵魂突然出声提醒,从她的身体里冒了出来,落在了身边。
帕萨莉点点头,从工作柜召唤出替身人偶,吩咐它帮忙照顾店里,便下楼告诉阿尔法德她今天需要请个假。
“发生了什么?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差?”阿尔法德拧起眉毛上下打量她。
“……我没事,阿尔,不要紧。我就是有点不太舒服,得回去休息一下。”她顺着朋友的话撒谎,心却早已飘回了家里的衣帽间——那件放着赛迪莫斯遗书的礼服和外袍已经挂在那里有一段时间了。她最近一直忙着四处打听赛迪莫斯的下落,因此忘记了要把它从那件衣服口袋里翻出来放好。前天妈妈似乎唠叨过一嘴,说礼服要好好打理才能长久保存,提出该把礼服拿去辛克庞斯清洗一下,因为像他们那样的高级原装品牌提供这类服务。
她是怎么回答来着?
“你的脸色很不好。”阿尔法德还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眉毛皱得更紧了,随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几乎跟她一样煞白,甚至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说话也结巴起来:“你……是不是……我陪你去医院吧,好吗?”
“不用了,阿尔,我没事。”帕萨莉心不在焉地安慰,还在回忆当时跟妈妈的对话,心里被一阵阵不安占据,“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好吧,那你赶快回去,不用担心店里,”阿尔法德小心地护着她往楼上的壁炉走去,“你……我还是觉得你该去医院检查一下。”他努力平静地说,可声音有些发抖。
“我没事,阿尔,我回去睡一觉就行。只是今天要麻烦你一个人照顾店里了……”帕萨莉嘴里回应着,想起来自己似乎拒绝了妈妈的提议。
“不要紧,你不要为这事心烦。我会安排好一切的。”阿尔法德把她送到了壁炉边上,替她往壁炉里撒了一把飞路粉,等炉子里燃起碧绿的火焰时,又小心地扶着她踏入。
“晨曦小屋。”帕萨莉冲阿尔法德挥挥手,急不可耐地在绿色火苗卷起的旋风里离开了A&P。
一分钟后,等刚踏上晨曦小屋的客厅地板,她就直奔二楼自己房间的衣帽间。
与很多经济条件不错的同龄女巫相比,她的服饰用品算得上很少——除了以前的校服、艾弗里夫妇最早送她的那条蓝色纱裙外,她就只有春夏秋冬各三套便装和八条应季礼服和新增的订婚礼服。衣帽间的春秋服装大都是浅色系,但白色并不多——除订婚礼服外,她只有一件白色的丝质上衣。没费什么力气,她就把挂着的衣服翻了一遍,接着冷汗便一下从脊背冒了出来:那件礼服消失了。
没错,她整整翻了两遍,那件衣服确实不见了。
“妈妈!妈妈!”心烦不安之下,她扭过头高声边呼喊妈妈,边朝自己房间外走去。
但妈妈不在室内。
帕萨莉最后是在花园里找到她的——妈妈的膝盖上正铺着她的那条订婚裙,半弯着上身,双手颤抖地捧着一张羊皮纸,呆呆地盯着它,脸上全无血色,听到她的呼唤后,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帕萨莉僵在了原地,觉得被从头到脚浇了一大桶冰水。
“萨莉,这遗书是怎么回事?”妈妈问,声音依旧温柔,但抖得厉害。
【我觉得你可以撒个谎先把她稳住,毕竟赛迪莫斯总是神出鬼没,见不到尸体,你妈妈是不会完全放弃希望的】汤姆的灵魂在她耳边提醒,语气焦急紧迫,让她瞬间回过了神。
“哦,你发现了它,我正在调查这件事呢,妈妈,”帕萨莉顾不上思考妈妈为什么会去翻她的订婚礼服或者感激汤姆灵魂的提醒,而是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边装作随意地走过去,说着想从妈妈手里抽走那张遗嘱,但没抽/动——妈妈死死拽着它,让她原本就砰砰直跳的心脏猛地停了一下。
“……是你订婚那天的事吧?订婚那天的客人,就是来通知这件事的人吧?”妈妈抬头看了她一眼,继而又怔愣地平视前方,似乎透过她的身体回忆起了订婚那天的场景。
“……是的,”帕萨莉吸了口气,心不断地坠落,却还是承认了——一旦妈妈猜到了事实,就无法再隐瞒下去了,毕竟妈妈太了解她了。
“所以……赛迪真是……真是?”妈妈轻轻地问,似是自言自语,也像在问她,再度垂眼看向遗嘱,手抖得更厉害了。
“我正在调查这件事,妈妈,现在还没有定论呢,”嗅到了一丝挽回妈妈认知的希望,帕萨莉立即慌忙说着蹲下身,紧紧抓住妈妈的手,用力地摇晃着,感到内心在滴血的同时却又充满了坚信的力量——她有种感觉,哪怕仅仅是这一刻,只要自己打心底里相信赛迪莫斯还活着,妈妈就也会被说服:“我前几天刚刚收到了德国那边的信,他们说赛迪一个月前去述职完毕后便离开了。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她的去向。我现在就在调查这件事呢——别忘了,她还得来参加我的结婚仪式呢,我得确保她这次不能错过。”
妈妈的视线从羊皮纸上抬起来,久久注视着她殷切诚恳的脸,忽然像是活过来般,眼里后知后觉地急聚起泪水——她愣愣的表情逐渐有了一丝神采,那是希望之光:“……那你的调查,有进展了吗?”
“我正在调查呢,妈妈,现在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帕萨莉狠狠吞咽下不断顶上喉咙的硬块,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要流露出哽咽来,同时拼命眨着眼睛,把眼泪憋回去。
“……但我记得遗嘱通常只会在立遗嘱人过世后才生效,对吗?”妈妈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羊皮纸——跟那份遗嘱放在一起的还有赛迪莫斯和律师事务所签订的遗嘱委托合同,合同上用烫金体突出了“本遗嘱自立遗嘱人过世之际起,正式生效”的字样,让人难以忽视。
“噢,妈妈,多的是魔法契约出问题的案例,我经常跑魔法部,总能听说法律司经常收到此类纠纷,比如签订的房屋租赁契约出了问题,租客不付钱,房主把他告到了魔法部,结果最后发现契约压根没有成立……遗嘱出问题的也不是没有——老人家尚健在,遗嘱委托事务所就把遗嘱送到了继承人手里,结果继承人想使用遗产时才发现,遗嘱根本就没有生效,所有的财产都动不了。”
妈妈盯着手里的羊皮纸,抹了抹眼睛,重又把视线抬起,“希望这就是一场乌龙。”
“这肯定是误会,妈妈,”帕萨莉深知吐出的每一个词以后都将成为一把反扎向自己胸口的刀子,却无法自控地说了下去,“赛迪肯定不知道又去帮助什么人了,她总是很热心,你也知道的。”
妈妈勉强笑了一下,也轻轻回握了握她的手,似乎相信了她。
“所以……把这个给我,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好吗?”帕萨莉小心翼翼地边说边从妈妈手里抽走遗嘱,但妈妈依旧紧抓着它没松手。
“……萨莉,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好吗,亲爱的?”妈妈又低下头去看遗嘱了,小声地说。
帕萨莉赶忙别开视线,抬头望向天空,让即将涌出的泪水回到眼眶,却失败了——它们顺着眼角淌到了鬓角里,于是她只好赶紧匆匆擦干净脸,用力地点头:“妈妈,你放心,我可是很能干的,有很多装置和朋友,一定能重新联系上赛迪的,你别担心。”
妈妈这才松手,任由她把遗嘱拿了过去。
这回,她才发现,除了长篇大论的合同外,赛迪莫斯真正的遗嘱则短得像一张便条:
我,赛迪莫斯-特拉弗斯,诚将我以下个人财产赠与帕萨莉-梅尔宾斯和卡丽(萨拉)-梅尔宾斯(艾弗里):
我位于富勒姆和贝尔格莱维亚的公寓及公寓内部所有家具、书籍和装置等(具体地址见备注)
我在古灵阁巫师银行(德国分行)403号金库的财产(包括金子和古董等)
我的尸体(如有)以及随身衣物请由帕萨莉-梅尔宾斯负责处理
在这几行字最后、赛迪莫斯签上了自己的姓名和日期——1957年2月10日。1957年2月,那时正值英国传染性诅咒肆虐且赛迪莫斯正跟她还有汤姆住在安全屋。
安全屋。看来她必须回一趟安全屋,去赛迪莫斯之前住过的卧室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妈妈,我要去一趟安全屋,你先回房间休息,好吗?等我回来。”帕萨莉急切地看向妈妈。
妈妈红着眼睛用力地点头,苍白的脸色似乎也好了一些。
*
赛迪莫斯的卧室不算凌乱,但东西很多,柜子里和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装置,桌上堆着大小各异的羊皮卷,临走时脱下来的居家服仍摊在床上——看样子她随时会回来。
“我们该先从羊皮纸开始。”汤姆的灵魂从她身体里冒出来,落在身边,打断了帕萨莉的即将冒头的情感——她点点头,深吸了口气,把翻涌上来的感情重新压制下去:眼下确认猜想才是最重要的。
将近两小时后,她废了一番功夫,从天花板上方、靠近吊灯处找到一份赛迪莫斯使用高级隐藏魔法藏起来的资料。又花了将近半小时后,她让内容在空白的羊皮纸上浮现了出来。这是一份写了一半的报告,内容直指欧洲叛徒勾结英国势力发动传染性诅咒。报告附上了几张像是匆忙中拍摄的照片,图像有些轻微抖动,但基本上能看清内容。第一张照片是一份名为《批准设立传染性诅咒研究实验室》的文件,第二张照片则是实验室设立地点,看位置全都分散于法德两国的偏僻乡村,第三张照片则是这些实验的捐赠、赞助以及研究方声明书,末尾是代表签名,而魔法部经济部长威尔瑟的侄子、克里特-威尔瑟1的亲笔签名赫然在列。
但这三张照片只能证明赛迪莫斯参与了传染性诅咒的调查,并不能说明她的去世跟汤姆和他的政权有直接关系——连她都知道威尔瑟部长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跟弟弟一家关系交恶多年,彼此完全没有来往,因此克里特-威尔瑟参与实验室的建设很可能只是他个人的行为或他父亲的意思。而且,她也需要调查一下这份文件上的其他名字——既然传染性诅咒实验室的建立有多方参与,那么后期赛迪莫斯和同事们的调查就有可能遭到多方阻碍,参与调查者也或许受到各方势力的迫害。换言之,这份文件上所有签名者代表的机构都有可能造成了赛迪莫斯的死。
“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忽然,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是汤姆,但说话的方式和他的灵魂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她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果然发现他本人就站在身后的门边,正对她露出轻松且疑惑的神态,边说话边摘下了手套。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在把报告塞进口袋的同时,从桌边站了起来。
但不知道是否动作太过突然的缘故,刚起身,她就觉得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
下一秒,汤姆出现在她身边,扶了她一把。在他们都坐到桌边时,他半开玩笑半体贴地说:“布莱克说你不舒服,我就赶紧回来看看,但梅尔宾斯夫人说你来了这里——你真该看看布莱克告诉我这件事时的表情,他好像以为你怀孕了。不过,你的脸色确实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吗?我注意到梅尔宾斯夫人的脸色也很不好,你该陪着她才对。不过不用担心,我把她安顿好了——把她送到了医师那里,看着她躺到了诊疗室的床上,闭上了眼睛。现在,我想她这会已经在治疗下睡熟了。”
“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有点心烦。”帕萨莉的心跳在他的絮叨下恢复了正常,接着便涌起了一股想要摊牌的冲动——一个人承担赛迪莫斯之死所带来的一系列压力和负疚感实在太沉重了。
“发生了什么?”汤姆收起了玩笑,平静且耐心地问,这口吻让她忍不住伸手拉住了他——他手的温度跟这个季节一样,既不太热,也不太冷,令人感到非常安心宁静。
【我认为你最好谨慎一点】汤姆的灵魂冷不丁在耳边警告,让她的心猛地一颤,所有神经都不自觉再次绷紧起来。
“……赛迪莫斯失踪了。”
沉默。一时间,汤姆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似乎陷入了思索,时间却并不长——很快,他问:“所以,你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她的去向,是吗?”
帕萨莉点点头。
“现在需要我的帮助了吗?”他轻声问,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她的下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眼中红光一闪。
尽管很快,但帕萨莉恍惚间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粗野表情,混杂着残忍、色/情和别的什么东西。这让她的心脏再度狂跳起来,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模糊成型——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结合赛迪莫斯同事的话、汤姆灵魂的警告以及刚才得到的、赛迪莫斯未写完的报告,她禁不住又想到了自己刚才的推测。那股熟悉但令人颤栗的寒意再次从脚底升起。与此同时,在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下,她将汤姆灵魂的警示暂时抛到了脑后——
“我记得曾请你帮过忙,”与内心恐惧不安相反的是,她的声音却反而越发平稳起来,思绪也更加清晰起来——甚至有些冷酷:既然疑点和机会就摆在眼前,她就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请你帮我调查一下赛迪莫斯回到英国的目的——那会她刚刚来晨曦小屋不久,我很担心她会做什么危险事,把妈妈也卷进去。”
说到这里,她恰到好处地停了,与汤姆对视,等着他接话。
“……哦,我以为你忘记了这件事。”汤姆懒懒地笑了一下,随后恢复了认真的表情,娓娓道来,“据我所知,她明面上是代表德国出版社寻找国外供稿学者,但暗地里,她在做一项调查——得益于她不错的保密工作,我们没法确定具体是什么。不过,我也能猜个**不离十。鉴于她已经脱离英国,之前还有支持哑炮、麻瓜和残废的历史,她这次回到英国八成是为了调查传染性诅咒。”然而,说到这里,他也闭了嘴——帕萨莉感觉,他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意思,却并不打算主动出击,而是打定主意要看她怎么做。这是他一贯的操作。
只是与以往不同,眼前的他看上去更游刃有余,也更像个上位者,而不是她的未婚夫。
【冷静,他其实并不能确定你知道了什么,你不用费力施展大脑封闭术。我能帮你保密】就在她想到要升起大脑封闭术时,汤姆的灵魂突然说,让她松了口气。
“那就说得通了,”尽管内心的不安、疑惑、烦躁和恐惧愈发强烈,她却发觉自己此时不再受影响,声音跟他的一样镇定,“赛迪之前也总在念叨这件事,觉得英国政府参与策划了这一切,说要弄明白什么的。”
汤姆扬了下眉毛,依旧无动于衷,仅不屑地弯了下嘴角作为对这个论调的回应。
“你觉得她会因为参与这类调查而陷入什么危险中吗?”她平静地又问。
“迟早的事。”汤姆轻声说,停顿了一下,继而眯起眼打量她,随后脸上显出了然:“你怀疑我?”
他率先发动了进攻。
与此同时,帕萨莉感到体内汤姆的灵魂似乎也做好了准备,随时出声给她支招。
“假如这次蔓延性诅咒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话,那么任何参与谋划者都有可能想阻止试图危害他们利益的人。”帕萨莉以客观的口吻指出,然而话里的针锋相对并不比他少多少——她感到所有的冷静和理智在烈烈燃烧的情感炙烤下也变得通红灼人,“包括各方势力,英国的,欧洲的……”说着,她不由站了起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凝视他毫无血色、阴沉下来的脸。
这回,他的沉默只持续了几秒——“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你口袋里的东西翻出来,让我们来一起看一看呢?”汤姆轻声说着,也站了起来,几乎跟她贴在了一起。此时,他的眼睛一下变得鲜红,气息也开始急促起来。
帕萨莉的炙热攻击性一下冷却了下来,慌乱轻而易举就掀翻了她的平稳心态——不仅因为汤姆发现了她已经知道了一些内情,还以为他此时显得那么高并且忽然伸出一只手搂住她,另一只手贴着她的身体往装有赛迪莫斯报告的口袋摸去,粗鲁且不容拒绝。
她慌忙推他并护住口袋,却为时已晚——他已经飞快从她的口袋里抽出了那份赛迪莫斯尚未完成的报告,转身避开她的抢夺,指尖灵巧地一抖,就让它舒展开来,“《关于欧洲境内叛徒勾结英国势力发动传染性诅咒的报告》……有意思……”
他读得极快,还不等帕萨莉抽出魔杖夺回报告,就已经看完了所有内容并将其扔还给她,与此同时,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轻蔑了:“所以,你就因为这么一份没有写完、也没有实质性证据且充满了主观推断的文章怀疑我?”
“我只是根据现有的证据提出合理疑问,何况,你说过要帮我,不是吗?我只想知道真相。”见大势已去,帕萨莉反而重新恢复了冷静。
汤姆笑了一下,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你并不像是想知道‘真相’,而是想找一个让自己‘感到安心且满意的答案’。”
见帕萨莉只是冷漠地盯着他没有说话,他停了一下,接着瞪大了血红的双眼,眼里迸发出怒火,满脸恫吓:“把刀锋对准你的未婚夫,让你感到更安全,是吗?因为你拿准了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对吧?”
对不起,久等了,这一章的细节我反复琢磨了很久,都不很满意
1 还记得那个19章想对汤姆动手动脚的斯莱特林高年级么[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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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Chapter 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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