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假期结束后,忙碌的学校生活又开始了。后半学年的课业负担总是重于前半学年,他们花在做作业和看书的时间比之前更多了。
这让伊芙琳很头痛,和西弗在一起学习的时间变得无比艰辛,无意间的对视、无意间的触碰,都让她心跳加速,却又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慌张,这些都让她无法在学习时像从前一样专注,这也让她很懊恼;一起上课时的情况略微好些,但她圣诞回来之后的这几个月打碎的试剂瓶和施错的魔咒比过去的几年加起来都多。
随着期末渐近,她开始慢慢地回避西弗,即使在公共休息室或图书馆碰到了,也只是简单地打个招呼,然后找一个远一些的位置;上课也会经常在铃声响起的同时才匆匆踏进教室,找一个剩下的空座位,尽量不与他坐在一起。
她知道西弗和莉莉一定会对自己最近的行为感到奇怪的,但西弗不是那种会主动跑来询问原因的人,有时与西弗碰到的时候,她能够感觉出他带着些许欲言又止的神色,但却只是装作视若无睹。
她也不太能明确地说出自己这样做的理由,部分是希望这样可以更专心地复习,或许也是想放松和整理心情,但好像这两个想法都没有很好地实现。她遇到不会的问题时总会习惯性地想抬头问问西弗,随之而来的是看到身边空空的位置时倏忽的失落感;她有时会忍不住地想着西弗现在是不是和莉莉在一起、他们在一起做什么呢、他们会偶尔提到自己吗、他们会说些什么呢,但诸如此类的想法总是让她心烦意乱,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羽毛笔已经在羊皮纸上洇出了显眼的墨迹。
莉莉不知是否是因为察觉到伊芙琳最近有意避开西弗,有时会在图书馆拉伊芙琳跟她和玛丽一起坐,但又时常中途消失,这导致她莫名地被留在了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学生扎堆的区域;有时她在埋头书本的间隙抬眼会发现布莱克坐在不远的地方,或是在打盹,或是在捧着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看着,而布莱克附近的座位总是会聚集一些不同学院的女生略带兴奋地交头接耳,有意无意地看向布莱克那边,时不时会发出一些响动,这些经常会打断伊芙琳写论文或读书的思路,这种时候她一般会拿着书本搬离原来的座位,重新找其他位子。
还有,还有……无论她多么努力地试图去忽视它,最终还是失败了:她无比想念那些可以和西弗无拘无束地聊天、看着他有时不认同她的想法却最终无法说服她时眉头纠结在一起的样子、听着他用低沉好听的声音念着魔咒、能够看到他偶尔露出的笑容的那些时光。或者,她思念的并不是那些场景、那些曾经、那些回忆——
她想他。
是的,她想他,她发现自己其实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或许有时并不能清晰地察觉,但她最终还是承认,在埋藏得很深的地方、在总是被她刻意掩盖的地方,她想他想得快要无法忍受了。
壁炉里跳动着橘色的火焰,和密闭的窗外幽深的湖水相映衬,让整个公共休息室给人以舒适而静谧的感觉。然而伊芙琳的心中却像有颤动的火苗炙烤着一般,羊皮纸上关于独角兽习性形成原因分析的论文刚写了三分之一,涂改咒已经不知道用了多少次。她颓丧地扔下笔,望着壁炉里的一根正在熊熊燃烧、慢慢炭化的木柴,一瞬间,她好不容易逼迫自己建立起来的理性防线决堤了,抑制不住的思念和情感如同倾泻的湖水般将她渐渐浸没,仿佛置身于深深的湖底。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伊芙琳把书本、一摞备用的羊皮纸、没有写完的论文统统塞进书包里,大跨步地走出公共休息室。走到一半又回去拿上墨水瓶和羽毛笔。她一步两个台阶地爬了好几层楼梯、惊醒了两边的好几幅画像,又穿过好几个挤满了刚下课的低年级学生的走廊、撞掉了好几个人的课本。
那是通往图书馆的路,她知道这个时间他一定在那里。
反正怎样都是没办法静心学习,不如纵容自己一次,她想见到他,她想像从前一样待在他身边。
她可以掩藏好自己的,一定可以的。
只要她不说,只要她不告诉他自己的心思。
她的脑袋里充满了这些念头,还有即将见到西弗、即将回到从前所带来的如释重负的快感。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图书馆里像往常一样温暖而宁静,只有翻动纸张和偶尔的低声交谈的声音,伊芙琳穿过一排排高耸的书架和一张张宽大的木质书桌,四下张望着,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依偎在一起戳着面前的羊皮纸、试图把它变成小兔子的情侣……
正眉头紧锁、专注于《北美魔法史》的室友罗茜……
烦躁地用魔杖将面前的白色羽毛笔变出各种复杂花纹的波特……
在波特旁边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咧嘴看着羽毛笔的布莱克,还有照常在他和波特身边打转的女生们……
他在那里!
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微微弓着背,像是在羊皮纸上奋笔疾书。她只能看到他穿着黑色校袍的背影。
她不由自主地向他走过去,脚步轻飘飘的——
刚刚被书架遮挡的另一半桌子露了出来,桌边坐着莉莉。
伊芙琳的脚步突然像被冻住了一般。她呆呆立在原地,那帮之前在布莱克身边打转的女生正嬉笑着推搡着其中一个女生向布莱克走过去。
她们经过她的身边,但是她没有注意到她们,她的眼中只有埋头书写的西弗,还有在他一旁托腮专心看着他正在写的东西的莉莉。
那么美,那么美的莉莉。
她火红的头发披散下来,映着窗外夕阳的一抹余晖,白皙的皮肤莹莹透亮,还有那双眼睛——
那双让教授魂牵梦萦的、湖水般碧绿的眼睛。
一时间,她的脑袋中仿佛有千万个念头、千万种情绪,却又好像空空如也、一片茫然。
刚刚那些经过的女生又跌跌撞撞地跑回座位,再次经过伊芙琳身边的时候,其中一个女生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只感觉身上的力气突然一松——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
伊芙琳手里的墨水瓶掉落在地,墨水一点点蔓延开。突然的响声将周围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
伊芙琳低头看着墨水瓶,有点慌乱,她想摸出魔杖清理一下地面,但是却没有找到。她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像要滴出血来。
平斯夫人正快步赶来。
没等伊芙琳反应过来,她已经迅速地背过身,双腿不由自主地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图书馆出口。她落荒而逃,不清楚自己究竟在逃避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
她感觉自己狼狈极了,又生气又羞耻又难过,已经分不清自己气的是自己还是别的什么、羞耻的是当众打碎了墨水瓶还是自己落荒而逃的身影、难过的是看到他们坐在一起岁月静好的样子还是可能永远回不去的当初……
当她终于从纷乱的情绪中略微清醒过来时,她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天文塔。这里空无一人,天色已暗,可以看到远处的城堡中星星点点的灯火。
一阵晚风吹过,伊芙琳抱紧自己,靠着露台的围墙坐了下来。
她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皎洁的月光洒落在露台,直到繁星爬上了缱绻的夜幕。
她突然感觉自己很没出息,本来以为自己是一个理性的人,却如此地把控不好自己的情感;本来定好要帮西弗和莉莉靠近彼此,却又总是在心底挣扎;本来决定了要冷静一段时间,却忍不住又跑去见他……
她思绪万千,感到胸中无名火起,好多天以来压抑的情绪瞬间一同涌上心头。如果她带了魔杖,是的,如果她现在带了魔杖,她一定要把这露台的围墙炸成断壁残垣,向城堡的窗户施无数个粉碎咒,让远处的打人柳恣意疯长,将黑湖里的巨乌贼和水怪唤醒……
她胡思乱想着,越想越离谱,越想越生气。但是她并不想阻止自己,就这样来一次歇斯底里吧,她已经理智了太久。
她折断手中的羽毛笔扔到一边,拽起书包,用力地撕扯着那摞羊皮纸,把它们胡乱地团起来,扔在地上,翻出一堆厚厚的课本,狠狠地不断砸向天文塔的墙壁,发出一声声闷响。
去你大爷的考试。
她抱起刚刚落到地上的几本已经开线的书,又使劲地扔出去——
其中的两本从露台的入口处滚了下去,但是并没有发出太多响动,两秒钟后,从洞口闪出一个人影,手里抱着那两本书。
是西弗。
“你怎么来了?”伊芙琳怔了怔,随即却又没好气地说——她还在气头上。
“你没去吃饭,莉莉让我给你送点吃的。”西弗微微喘息着,他皱着眉看着地面的一片狼藉,低头又捡起几本书。
莉莉,莉莉,又是莉莉。伊芙琳感觉心里压抑许久的黑暗面正在释放,她喜欢莉莉,却又如此不想听到这个名字被她所着迷的那个声音说出来。
“我不饿,”她倔强地看着地面,“你可以回去和莉莉一起吃饭了。”她又略微恶狠狠地加了一句。她的声音让自己感到陌生。
正在给书施修复咒的手僵了一下,随即继续利落地把书本修理好,然后又挥了下魔杖,把乱糟糟的地面清理干净。
“我说了,你可以回去了。”伊芙琳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她被长袍袖子遮住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我知道,你想见到的人不是我。”西弗的胸脯起伏了一下,突然讥讽地说。
“嗯?”伊芙琳有点懵,这个回答完全不在预料之内。
“你可以跟我们说的,我们不会阻碍你的决定。”他的语气冷冰冰的,“当然,你也可以直接告诉他,这样你就不用在这里——”他嫌恶地看了一眼刚刚还是满地垃圾的地面,“——做些无谓的事情。”
“你到底在说什么?”伊芙琳更糊涂了,但是她还没消气,所以语气显得很生硬。
“布莱克。”他突然向前迈了一步,“你在担心什么?”
伊芙琳愣住了。
他以为,他们以为,我喜欢布莱克!
“他喜欢你,西里斯·布莱克喜欢你!”这句话像是从他嘴里被生拉硬拽出来的,“还是说,只有你一个人看不出来?”他有点尖刻地说。
这有一半是事实。伊芙琳可以感觉到布莱克对待她的不一样,但却未曾确定。这也是矛盾所在,不说出口的心意,又该怎样拒绝。
但是这也是一个给自己断了后路的机会。伊芙琳突然冒出一个决绝的念头。
“是的,我是没看出来。”她说,“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或许明天我会跟他说的。”
西弗看起来有点僵硬,“很好,很好……”他低声咕哝着,“如果早知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你们就会更早地把我推给布莱克?”伊芙琳也向前迈了一步,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甘。
“是的,或许。那样你就不用勉强自己和我们呆在一起了。”这句话像是从他的牙缝中挤出来的。
她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对话已经失去理智了,他们两个都是,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是啊,我早该离你们远远的!”她喊了出来,感觉满肚子的委屈几近溢出,但她拼尽全力没有让自己流出眼泪。
“好了,这就是了。”西弗点点头,喘着粗气,“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你以后也不需要费心躲着我们了,我们不会打扰你和布莱克的。你也不用故意拖到很晚去上课,我们今后也没有坐在一起的必要——”
他的嘴唇突然被毫无征兆地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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