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落山了,布莱克。”斯内普吟唱似地说。
西里斯回以冷笑。
“也许你会希望今晚天气晴朗,毕竟这是你最后一次看到满月月光的机会。”斯内普也笑着,语音温柔,刻骨的恶毒和恨意似乎从他齿间融化滴落在肮脏的地板上,“以人类的眼睛,我是说。”
“你话这么多,是因为接下来十个小时都不能说话,还是因为你太长时间只能躲着人类走、没有说话的对象?”西里斯嘴上嘲讽,暗暗瞟了一眼他魔杖残骸所在的角落。
毫无希望。斯内普不仅折断了它,还仔细地把杖芯抽了出来,就算是奥利凡德本人也不可能修复被破坏到这种程度的魔杖。话说回来,就算它还能用,也没什么差别。他都被绑成这样了,都是求生本能作祟。
斯内普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笑得更惬意了。说真的,比起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待会儿即将撕咬他的狼人没准可爱得多。
太阳还在下沉,日光变得越来越斜、越来越暗,斯内普有意打开了西侧的窗户,好让他给自己的人类生涯倒计时。西里斯把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交握以止住颤抖,反复告诉自己他的人类生涯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家人也好,朋友也要,早都是过去时了;他孑然一身,各种意义上都活脱是条丧家之犬,再加上变成狼人,也不过是同从前的人生断得更彻底些。然而那该死的求生本能毫无被说服的意思,他拿自己额前淌下的冷汗也没什么办法。
西里斯吞咽了一下,他当然会后悔的,后悔的含义可不就在于没等拦住自己就干出傻逼事吗?
斯内普开始脱衣服,天哪,他人类生涯的句号可真是个噩梦。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斯内普的卖相都非常糟糕,他身上的伤疤纵横交错,有一道他认得,有的是人类巫师的咒语造成的,还有更多显然是同类造成的。他记得莱姆斯说过,在巫师社会生活过的狼人在狼人群落中极不受欢迎,那段回忆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莱姆斯在尖叫棚屋变成狼人前也会脱衣服,因为不同于阿尼马吉,狼化变形会将衣服撕破,他没有那么多衣服可供替换。
斯内普折叠衣服的方式与莱姆斯不太一样,但他选择了一模一样的角落来放置它们,以避免在狼化时不小心殃及。西里斯觉得这大概属于身体记忆,因为斯内普已经说得很清楚为了能深思熟虑地完成那一咬,他喝足了狼毒药剂,不会在此次变形中失去理智。
“直接让你死掉就太便宜你了,我不会冒那个风险的。”说这话时斯内普把杖尖捅在他喉咙上,“我得让你活着,好好感受自己对我做的一切。”
真是老套的斯莱特林风格。
放好衣服的斯内普以一种古怪的姿势蹲踞,熟悉得令西里斯麻木的心脏突然开裂出血:这是狼人们多次变形后无师自通学得的准备姿势,能减少化狼时的痛苦。他身体紧绷,手指死死扣住地面,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预备承受。要西里斯来评价,这架势未免有点夸张,不过他又不知道莱姆斯当初花了多久才能镇静地变形、是比五年更短还是更长。
五年,粗糙算来大概60次,是否足够一个人能充分准备好应对变成野兽的痛苦?等他变成狼人,他又需要多久?
斯内普的笑容随着时间流逝消失了,黑眼睛盯着他,仿佛他也没法忍受在寂静中去到那个时刻,指望西里斯能打开话题说些什么。他实在把这件事搞得太有仪式感了,也许这确实是富有纪念意义的一次,毕竟要被他咬伤的是把他变成狼人的罪魁祸首;可这又不是第一次,他早就在自己手里魔杖的前主人那儿开过荤了。
西里斯还真有些想说的,一些废话,像是对不起、我对不住你、都是我的错,之类。五年级的满月夜,将斯内普诱向尖叫棚屋时西里斯没真的想过自己在做什么,那同他的任何一个恶作剧一样,都是心血来潮。鼻涕精又在到处窥探、想害得我们四个被开除,呸,我非得教训他不可。然后就是课后在走廊的擦肩而过,他故意落在朋友们后边,大声同自己见到的每个人谈论“尖叫棚屋的秘密”,再对上斯内普,往快出炉的骗局里添加最后一点儿含沙射影的激将。没有哪个头脑正常的人会因这语焉不详的炫耀去一探究竟,可一个事事对他们分外留心、又恨极了他们的斯莱特林,就不一定了。西里斯布莱克是操纵人心的好手,看看被他迷住的那些姑娘和男孩们吧。
恶作剧完毕,他愉快地哼着歌把它忘到了脑后。詹姆没命地冲进地道的时候,西里斯紧随其后没命地跟了进去,就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一样。但那只是一种本能,当詹姆表现得如此在乎某件事,西里斯的反应只会是管他妈的先跟上去再说,詹姆对他曾也是如此。他念了一个铁甲咒阻拦扑上来的狼人,和詹姆一道把斯内普瘫软的身体拖出去,斯内普身上因奋力抵抗狼爪而皮开肉绽,但真正要命的是左腿:他的裤子被撕掉了一块,小腿鲜血淋漓,少了一块皮肉。
“他……他被咬了。”詹姆低声说,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他被咬了!西里斯,我们怎么办?莱姆斯怎么办?!”
莱姆斯。那一刻西里斯知道他完了。有的巫师会对被咬伤的孩子们加以怜爱,但没有人会对齿染鲜血的狼人报以同情。邓不利多也好,他们也好,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让莱姆斯拥有接近正常人的生活,一切都毁了。
“你……”斯内普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眼中满是惊恐和怨毒,然后眼睛一翻昏了过去。西里斯一下子清醒了。
“我们中的一个人把鼻涕精送到校医院,否则流血就会要了他的命。”西里斯冷静地说,“另一个人把月亮脸赶进林子里,赶在别人赶来处决他之前逃跑。你知道魔法部怎么对付那些伤过人的狼人,这次邓不利多都拦不住他们。”
他们在瞬间就下了决定:绝不丢下他们的狼人朋友,哪怕要躲到天涯海角。西里斯毫无犹豫地同詹姆一块搭上了自己的后半辈子,就好像他还有那个资格。
尝到口中的鲜血,变回人形的莱姆斯立刻吐了,他确认自己咬了人便当场崩溃,**着蜷缩成婴孩的姿势,拒绝移动,乞求别人杀了他。另一下重击:西里斯让他变成了自己一直恐惧的那种怪物。尽管在他们中间,怪物只有一个。
西里斯把斯内普搬到校医院门口时,詹姆撬开棚屋弄来了扫帚,他们几乎是用拖的把莱姆斯带走绑了上去。一开始他们在树冠中飞行、全身被枝丫抽得鲜血淋漓,直到翻过两个山头,才拉直帚柄冲进云里。被饥饿和茫然追上前,有一会儿那种叛逆感还挺不错的。
两天后,三人藏身一间爱尔兰酒馆的地窖时,莱姆斯自离开霍格沃茨第一次开口:“怎么会?为什么?”
怎么会?为什么?
谁还关心这个呢?西里斯看着窗外渐渐红透的天空,接下来会变成紫色,再然后是夜的深蓝;繁星闪烁,月光泄地。若他此刻说出那些话,也只会被当成求饶,当成垂死挣扎,没有任何意义。西里斯最不喜欢干等,既无话可说、无事可做,他宁可要来的早些来。
一阵痛苦的呻吟,西里斯没回头看,他知道另一个人正变化着,人类理智与兽性在那干瘦的躯壳内激烈交锋。他化身黑狗时也需经历类似的过程,考虑到阿尼马吉变形咒并非外界强加,或许不那么痛苦。不知道在喝足了狼毒药剂的情况下,化身为狼的感觉与他变身后有几分相似。
西里斯还有最后一个机会,而他就只是——
他眯起眼睛。
远离太阳的那侧天空已然全暗,一缕白烟悄悄升腾,又像被人掐住一样,不自然地消失了。若不是哪个白痴突发奇想到这荒郊野地里野炊,剩下的可能性很明显。
他僵硬地回头,斯内普的狼化几近完成,身体蜷缩,处在这一阶段的狼人看起来更像一只迷茫的哈士奇。
“很有戏剧性。”西里斯喃喃自语。
他并没有故意在概括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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