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35「父亲」

霍格沃茨褪去了圣诞节喧闹的余温,沉浸在了寒假的宁静中。风隔着窗玻璃呼啸而过,留下模糊的白霜痕迹。赫奇帕奇的宿舍里很安静,壁炉里的火焰投下摇曳的光,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凉意。

假期里的《预言家日报》姗姗来迟,内容大多乏善可陈,无非是魔法部的例行公告和一些无关痛痒的社会新闻。

你随意地翻阅着,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版块,直到一排加粗的黑色铅字,猝不及防地刺入你的眼底:

“魔法部将加强对阿兹卡班囚犯审查——斯克林杰誓言维护秩序”。

父亲——这个词无声地在你唇齿间滚动。

你定睛细读,那冰冷的铅字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入眼中:“……魔法部部长鲁弗斯·斯克林杰昨日宣布,为应对日益严峻的局势,魔法部将对关押在阿兹卡班的已定罪食死徒及其相关人员,展开更为严格的审查与问询程序……此举旨在彻底清查潜在威胁,确保魔法世界的安全与稳定……据悉,部分囚犯家属的探视申请也将在此框架下受到更审慎的评估……”

这些官方辞令在你脑海里盘旋,最终化作令人窒息的想象。

阿兹卡班——那个光是名字就足以让人脊背发凉的地方,而你的父亲,雷纳德·莎菲克,现在就在那里。

自神秘事务司一役后,他就被关押在那座隔着冰冷海水的阿兹卡班里。

而现在,加强审查这意味着什么?寒意顺着你的脊椎悄然蔓延。

你无法控制地想象着那里的景象——那些有可能被允许使用的、探究真相的残酷手段。吐真剂?亦或是钻心咒?还是别的什么你甚至无法想象的魔法?

更让你恐惧的是,这是否会牵连到母亲?如今她被凤凰社保护着,藏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可魔法部的触角无处不在,如果他们开始审慎评估家属……母亲会不会也是他们的目标?

你对父亲的了解甚少,记忆中,他总是忙碌而遥远,家庭似乎只是他偶尔停靠的港湾。这让你此刻的焦虑如同在迷雾中行走,看不清方向,只能任由恐惧肆意生长。

你对他加入食死徒的原因一无所知——这些你从未有机会探寻的答案,此刻却可能成为决定他命运,甚至牵连家族的关键。

你曾经也试过去想别的途径。写信给母亲?信件在如今的形势下太容易被拦截,更可能暴露她的位置。询问家族里的其他人?你甚至不知道莎菲克家如今还有谁可以信任,谁又会愿意告诉你真相。

一时之间,手中的报纸竟变得无比沉重。但你不能就这样任由想象将你吞噬。

思绪绕了一圈,最终落回到那个唯一可能知晓全局,也唯一有能力干预的人上——阿不思·邓布利多。

一个学生因为报纸上的几行字,就在假期去打扰那位伟大的巫师?这让你感到一阵犹豫,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你知道去找他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心底最深的恐惧摊开在他面前,还可能听到无法承受的答案。这份无比清晰的沉重让你想要退缩。

可那窒息般的不安感再次扼住了你的咽喉——父亲在阿兹卡班可能遭受的折磨,母亲可能面临的危险——危机感在你心头挥之不去。

比起确凿的坏消息,这不断蚕食内心的未知,更让你恐惧。

于是你便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挺直了背脊,眼神中闪过与平日里温和截然不同的、属于莎菲克家族血液里的某种执拗和坚定。

你必须去找邓布利多教授——现在就去。

你推开了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那扇如同树洞入口般的圆形门。走廊里空旷而寂静,只有你自己的脚步声在石板地上轻轻回响,被无限放大,又被穹顶吞没。

墙壁上的画像大多陷入了沉睡,画中人或蜷缩在椅子里打盹,或背对着画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偶尔有几幅醒着的,也只是用漠然的眼神注视着你走过,仿佛你只是这古老城堡漫长岁月中一位微不足道的过客。

你努力不去想昨天的那个夜晚,不去想斯莱特林宿舍里那片刻的温存和靠近,不去想德拉科那双藏着太多复杂情绪的灰色眼睛。那些甜蜜的回忆在此刻显得如此不合时宜,甚至像一种讽刺,提醒着你所抓住的那点微光,有多么容易被黑暗吞噬。

顺着熟悉的路线,你一级级踏上通往校长办公室的旋转楼梯。

终于,你停在了那只巨大的、面目狰狞的石像鬼面前——你知道它需要口令才能让开。

“呃……柠檬雪宝?”你试探性地小声说出那个早已过时的口令,石像鬼纹丝不动,依旧保持着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你焦急地环顾四周,空无一人。你甚至想过要不要在这里等待一个恰好路过的教授。可现在是假期,谁又会来这里呢?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你几乎要被绝望淹没,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冲动时——

毫无预兆地,那只巨大的石像鬼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古老机械转动的摩擦声,然后缓缓地向旁边移开,露出了它身后那道螺旋上升的自动楼梯。

你愣住了,惊讶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随即又涌上一股混杂着敬畏和希望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踏上了那逐渐上升的台阶,将你送达终点。

你轻轻推开门,踏入了校长办公室。

与外面冰冷的走廊不同,这里充满了奇异而温暖的生机。圆形的房间里,无数银色的小仪器在不知名的力量驱动下旋转,还喷着细烟,发出轻柔的嗡嗡声。

墙壁上挂满了历任校长的肖像,他们大多闭着眼睛,在画框里安静地打着盹,对你的闯入浑不在意。

空气中弥漫着像是旧书卷和柠檬糖混合的奇妙气味。一只姿态优雅的凤凰栖在窗边的金色栖木上,正是福克斯,它抬起高贵的头颅看了你一眼,随即又慵懒地梳理起自己的羽毛。

阿不思·邓布利多正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你走进来时,他抬起了头,仿佛早已料到你的到来。

“下午好,克拉拉。”

你紧张地绞着手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放在桌面上的右手上——那只手枯萎焦黑,皮肤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呈现出令人心惊的死气。

“坐吧,孩子。”邓布利多用他完好的左手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声音依旧温和。桌上放着一小碟看起来很诱人的糖果。

你依言坐下,身体却有些僵硬。

“教授……”你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很抱歉在假期打扰您,但是……”

“是因为《预言家日报》上的消息,对吗?”邓布利多平静地接过了你的话,“斯克林杰部长急于展现他的决心,这可以理解。只是……决心有时会蒙蔽双眼,让手段变得不那么审慎。”

他没有明说,但你听懂了他话语里未尽的含义。那份官方报道背后隐藏的残酷,以及魔法部内部可能存在的混乱,都在轻描淡写的话语中显露无遗。

“恐惧往往源于未知,克拉拉。”邓布利多十指交叉,目光转向窗外,凤凰福克斯恰好展开翅膀,抖落几点金红色的星火。“我们为黑暗中的影子赋予形状,用想象填补空白,而那些想象出来的怪物,有时比现实本身更令人难以承受。”

你静静地听着,感觉那颗因焦虑而狂跳的心,似乎被他平静的语调稍稍安抚了些许。

“我知道,你担心你的父亲,担心他在阿兹卡班的处境,更担心……这是否会波及到你的母亲。”他缓缓将目光转回你身上,“这些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孩子。在这样的时局下,谨慎是必要的。

他停顿了一下,拿起桌上的小碟子,朝你递过来。

“要来一颗柠檬雪宝吗?”

你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你现在没有品尝甜食的心情。

邓布利多也不勉强,将碟子放回原处。

“克拉拉,有些心结,”他再次开口,“需要亲手去解开。隔着遥远的距离猜测,有时只会让结越缠越紧。”

“魔法部……在其目前的管理框架下,确实允许符合规定的探视。”邓布利多慢条斯理地说,“当然,程序或许会比以往繁琐一些,审核也会更……仔细。亲眼看看,或许能让你心中的某些阴影消散一些。”

他理解你的恐惧,承认现实的复杂,却又不动声色地为你指出了你内心深处既渴望又抗拒的路径。

“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语重心长,“你要做好准备,克拉拉,勇气有许多种形式,直面真相,无疑是其中最需要力量的一种。”

这句带着告诫意味的话,像是一盆冷水,让你稍稍冷静下来。

你知道他说的没错。但比起眼前这份抓心挠肝的不安,你宁愿去面对一个确定的结果,无论它是什么。

“如果……如果你觉得,你需要走这一步,”邓布利多微微前倾身体,“或许,我可以帮你……嗯……确保相关的申请能被恰当地处理。至少,让你能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去寻求答案。”

你看着他眼中那洞悉一切的智慧,以及隐藏在背后的那对世事无常的悲悯。

“……谢谢您,教授。”你低声说道,声音带着些尘埃落定后的平静,“我……我想去见我父亲。”

邓布利多那深邃的眼睛掠过了不易察觉的涟漪,随即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与温和。

“很好,克拉拉。”邓布利多像是在确认,也像是在赞许,“既然你已经决定……具体的安排就交给我。正如我之前提到的,眼下的魔法部行事……格外注重规程,我们需要一些耐心。”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边,福克斯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

“一旦确定下来,会有人通知你。在此之前,孩子……”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到你身上,带着长者的关怀与劝诫,“尽量……不要让这份等待和担忧占据你的全部心神。专注于你能把握的事情,比如那些复杂的魔咒或是高深的变形术,有时是度过难关的最好方式。”

他巧妙地结束了这沉重的谈话,也给了你一个离开的台阶。

“……是,教授。谢谢您。”你站起身,带着敬畏朝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邓布利多温和地朝你挥了挥那只完好的手,你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位似乎藏着无数秘密的长者,轻轻转身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假期仍在继续,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新年悄然而至,又悄然而逝。最近你睡得很少,即使在赫奇帕奇宿舍那温暖舒适的床上,也常常在夜半惊醒。

城堡里空荡荡的,你也没有在走廊、礼堂或是任何角落瞥见那抹熟悉的淡金色头发。

或许德拉科在忙自己的事情,或许他是在刻意避开你——不过你的世界现在早已被父亲的安危和对母亲的担忧填满,根本没有余力再去维系或探究和德拉科之间那复杂的情感。

你们像两座被各自风暴包围的孤岛,遥遥相望。

直到某个清晨,一只羽毛如同被煤烟熏过的猫头鹰,悄无声息地落在你的窗台上,用爪子轻轻叩击着玻璃。

你走上前去。猫头鹰递给你一小卷羊皮纸,没有署名,也没有蜡封,只用一根朴素的细绳系着。解开细绳并展开纸卷,上面只有一行简洁的字迹:

「“明日上午九点,东塔楼三层空置盔甲走廊。—— N.T.”」

你立刻反应过来——是尼法朵拉·唐克斯。

将那张字条反复看了几遍,直到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任何信息后,你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好。

那一整日,你都有些魂不守舍,晚餐时去了礼堂,却几乎没吃下什么东西。厄尼似乎注意到了你的反常,关切地问了几句,你也只是搪塞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完全亮透,你就醒了。你穿上了衣柜里最不起眼的深灰色长袍,仔细地将头发梳理整齐,用一根没有任何装饰的发带束在脑后,便离开了温暖的公共休息室。

东塔楼三层的空置盔甲走廊,正如其名,这里通常人迹罕至,只有几具落满灰尘、缺胳膊少腿的盔甲歪歪扭扭地靠在墙边。你静静地等待着,不久后,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转过身,你便看到唐克斯就站在你身后不远处。她今天的头发是低调的深褐色,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而友善。与上次在圣芒戈见到时相比,她似乎恢复了些许活力。

“准备好了吗,克拉拉?”唐克斯询问道,紧接着她走近了几步,给予你一个安抚的眼神。“别紧张,我们得先离开学校场地才能幻影移形。跟我来。”

她没有再多说,只是示意你跟上。你们一前一后,快步走出了东塔楼,进入了霍格沃茨空旷的场地。沿着石子小径快步走向学校大门的方向。唐克斯走在你稍稍靠前的位置,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即使是在看似安全的校园内也丝毫不敢放松。

走到靠近霍格莫德村方向的那道巨大的锻铁校门附近时,她才停下了脚步。

“抓住我的胳膊。”唐克斯伸出手臂。你赶紧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

下一秒,一种如同被紧紧挤压又强烈的感觉席卷了你,周围的景物瞬间扭曲旋转,变成模糊的色块。

当那令人眩晕的感觉终于消退时,你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伦敦魔法部繁忙的门厅里。壁炉里不断有巫师进进出出,发出绿色的火焰和呼呼的风声。即使是在假期,这里依旧人来人往。

“好了,我们到了。”唐克斯松开了你的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挂着“访客登记与安全检查”牌子的柜台,“去那边办手续,他们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记住,按规定来就好。”

她没有再多说,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后便转身,混入了人群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你独自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庞大而冰冷的国家机器。你知道,从踏入这里开始,你就已经身处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你紧张地朝着那个柜台,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柜台后面坐着一位面无表情的女巫,她穿着深蓝色制服,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架着一副半月形的眼镜。她正低头处理着一叠羊皮纸,羽毛笔在她手中快速地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对你的走近似乎毫无察觉。

“您好,”你终于开口,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紧,“我……我有一个预约,探视阿兹卡班的囚犯。”

女巫手中的羽毛笔停顿了一下,她这才缓缓抬起头,透过镜片打量着你。她的眼神锐利而冰冷,像是在评估物品,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姓名?”她的声音平板得像机器。

“克拉拉·莎菲克。”

你报出名字时,清楚地看到她握着羽毛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的眼睛在你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刚才长了那么一瞬,然后才重新落回到面前的名单或是什么登记簿上,羽毛笔的笔尖在某个名字上轻轻点了一下。

“探视对象?”

“雷纳德·莎菲克。”你回答道。

眼前的女巫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在面前的表格上又勾画了几笔。然后,她伸出一只手,示意你。

“魔杖,进行登记和安全检查。”

你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鹅耳枥木魔杖递了过去。

接着,她拿起你的魔杖,放在一个黄铜制成的精密的仪器上,它发出一阵低低的嗡鸣声。你感到一阵莫名的不适。

“访问目的?”女巫一边记录着仪器显示的信息,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家属探视。”

“与囚犯关系?”

“……父女。”

女巫记录完毕后,将魔杖还给了你。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小小的银色徽章,上面刻着一串编号。

“佩戴好这个访客徽章,全程不得取下。”她将徽章推到你面前,“到左手边第三个壁炉前等候,会有专门人员带你去指定的传送点。记住,传送过程中听从指引,不要擅自使用魔法。”

你默默地接过徽章,将其别在长袍的胸口,低声道了声“谢谢”,尽管你知道这感谢毫无意义,因为女巫已经重新低头处理文件,仿佛你从未存在过。

你转过身,准备走向指定的壁炉。就在这时,你的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在门厅另一侧稍远的地方,一个穿着深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的巫师,似乎正不动声色地朝你这边看了一眼,随即便迅速隐没在了人群中。

也许只是错觉,也许只是因为你太过紧张——你告诉自己,努力压下心头那转瞬即逝的疑虑,朝着左手边那一排壁炉走去。

与其他壁炉中跳跃着迎来送往的绿色火焰不同,第三个壁炉炉火黯淡,炉边也没有排队等候的人,显得格外冷清。

你不敢再随意张望,只是盯着壁炉里微弱的火光,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响——远处巫师们模糊的交谈声,文件被施法送来送去的嗖嗖声,还有自己那越来越响的心跳。

等待本身就是一种酷刑,它让恐惧有了充分发酵的空间。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规整的深色魔法部制服的中年男巫出现在你面前,他的步伐沉稳,在你身上扫视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你胸前的徽章上。

“克拉拉·莎菲克?”他的语气像是在确认什么编号,而不是名字。

你连忙点了点头:“是,是我。”

眼前的男巫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简单地下达了指令让你跟着他,你们朝着旁边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走去。走了大约几分钟,他停在了一扇毫不起眼的门前,用魔杖在门上轻轻敲击了三下。

门无声地滑开了,露出一个狭小的、只有几步见方的石室。石室中央只有一个壁炉,与门厅的那些相比,这个壁炉显得更加古老。

“进去。”他命令道,侧身让你进入。你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前往阿兹卡班中转站的专用飞路网。”男巫在你身后解释道,语气依旧没有起伏,“抓紧壁炉旁边的把手,报出目的地‘阿兹卡班一号中转港’,飞路粉会自动激活。记住,到达后会有人接应,在那之前,待在指定区域,不要乱走。”

他交代完,不等你回应,便再次用魔杖敲击,石门便在你身后缓缓合上,最后一点光线消失后,你彻底陷入了黑暗与寂静之中。

“阿兹卡班一号中转港。”你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话音刚落,绿色的火焰猛烈旋转着将你吞噬,又无情地将你抛出。你踉跄着从壁炉里冲出来,差点摔倒在地,呛了好几口带着浓重咸腥味的空气。

眩晕感渐渐退去,你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简陋又潮湿的石砌平台上。头顶是铅灰色的天空,阴沉沉地压下来,看不到一丝阳光。

这里荒凉得不像话,除了你刚刚出来的那个孤零零的壁炉,就只有几个同样沉默肃穆、穿着厚重防水斗篷的巫师守在这里。他们面无表情,魔杖紧握在手中。

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再次检查了你胸前的徽章和一份似乎早已准备好的羊皮纸文件后,便将你领上了摇摇晃晃的小船。

随着离陆地越来越远,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也越来越重。你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色的冰晶,手指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一些记忆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大概你才六七岁。

你因为窗外的雷雨而害怕得睡不着,母亲恰好不在家。你抱着膝盖缩在床上,听着雨点敲打玻璃,想象着窗外那些狰狞的怪物。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是父亲。他极少会在晚上来看你,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你的床边,看着你因害怕而睁大的眼睛。

你以为他会像母亲那样,给你一个拥抱或者讲个故事,但他没有。他只是抬手抽出魔杖,对着你的天花板无声地挥动了一下。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原本平平无奇的天花板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璀璨的星空。

无数的星星在上面闪烁流转,银河清晰可见,甚至还有拖着光尾的流星不时划过。那景象让你瞬间忘记了窗外的雷雨。

你惊奇地看着,甚至伸出手想去触摸那些仿佛近在咫尺的星星,开口说道:

“父亲,那颗星星好亮!”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他那惯有的疏离语调回应你:“那是猎户座里最亮的星星——贝特尔吉斯(Betelgeuse)。”

说完,他便收起魔杖,转身离开了。

可那片在你房间里闪耀了整整一夜的星空,却成了你童年记忆里,关于父亲最温柔和明亮的片段。

然而那温暖的回忆就像风中残烛,在阴冷气息的侵蚀下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你不知道在海上漂了多久,感觉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前方浓重的海雾中,终于显露出一座巨大、狰狞的黑色三角堡垒的轮廓——那就是阿兹卡班。它像头蛰伏在海中的巨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与疯狂气息。

小船并没有直接驶向那座主堡垒,而是在靠近它旁边一个稍小一些的附属建筑的码头停了下来。你注意到码头上站着更多的守卫。

你被带下船,脚步因长时间的寒冷和颠簸而有些虚浮。穿过一道道厚重的铁门,走过一条条阴冷潮湿的石砌走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混合了海水、霉菌和绝望。偶尔能从远处传来模糊不清的、像是呻吟又像是哭号的声音,让你不寒而栗。

最后,你被带到了一扇格外厚重的金属门前。领路的守卫用魔杖在门上敲了几下后,缓缓打开。

“进去等着。”守卫示意你进入,你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极其狭小而压抑的房间。墙壁是冰冷的灰色石头,只有一盏悬在天花板中央的、发出惨淡白光的魔法灯。房间中央放着张简单的金属桌子和两把同样材质的椅子,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身后的金属门“哐当”一声沉重地关上,落锁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

你走到其中一把椅子前,却没有立刻坐下,只是将冰冷的指尖搭在椅背上。

然后,你听到了门外传来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以及金属镣铐拖曳在地板上发出的、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你的心跳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在你眼前被打开。

两个神情麻木的守卫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你的父亲,雷纳德·莎菲克。

但他看起来和你记忆中的样子相去甚远——比你记忆中消瘦了许多,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囚服,手腕上戴着沉重的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而刺耳的“咔哒”声。他以前那总是梳理得很整齐的黑发此刻也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头上。

他走进来,却没有立刻看向你。只是双眼空洞地扫过这个狭小的房间,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你的存在,那份刻意的漠然刺痛了你。

你看着他动作僵硬地坐下,镣铐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抬起头,看向你。

那双眼睛曾经在你模糊的童年记忆里,偶尔会流露出些许温和或无奈,此刻却只剩如死水般的空洞。

你从中读取不出任何熟悉的情感,没有惊讶,也没有疑惑,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父亲……”你试探性地开口,“我、我听说了魔法部的消息……关于审查……”

你原本准备好的那些担忧和询问的话语,在他冰冷的注视下,突然都被哽在了喉咙里。

“你来做什么?”

他打断了你的话,你愣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近乎敌意的质问。

“我……我担心你。”你强忍着心头的涩意,轻声说道,“报纸上说……审查会很严格……我怕你……”

“我不需要你的担心。”他向后靠在冰冷的椅背上,“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多想想你自己……你是不是还在和哈利波特混在一起,做那些愚蠢而危险的事情?”

你心头一震,你从中感到父亲话语里的轻蔑和否定——那么久没见面了,他想对自己的女儿说的就是这些吗?

“那不是愚蠢的事!”你忍不住反驳,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我在做正确的事!”

“正确?”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勾起极度讽刺的弧度,“别逗了!你想说什么?忠诚?公正?那些你从你那个愚蠢的的赫奇帕奇母亲继承来的可悲信条?你死抱着它们不放,不是因为你有多高尚,克拉拉,而是因为你骨子里就和你母亲一样懦弱!”

提及母亲,你的心猛地抽痛起来,眼眶瞬间变得湿润。

在你父亲缺席的童年时光里,是母亲支撑着你的全部世界——她是你的港湾,是你心底最柔软又不可侵犯的角落。

而此刻,眼前的男人——你的父亲,却用如此恶毒的语言来形容她。

“我不许你这么说母亲!”你咬着牙,声音颤抖,“如果你那么厌恶她,为什么要和她结婚?”

短暂的沉默后,雷纳德发出了一声充满恶意的嗤笑。

?“克拉拉……你怎么会这么天真?”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神变得愈发冰冷,“婚姻只是一场交易——是家族利益的权衡,维持纯血统体面的……必要手段。我需要一个能为莎菲克家族诞下继承人的、背景干净的妻子——仅此而已。”

这番话将你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温情和期待彻底击碎。你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样残酷的话语会从你父亲的口中说出。这和你记忆中那个虽然疏离、但至少还保留着体面的父亲,判若两人。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你的脸颊滑落。你看着他,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逐渐变得模糊。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的声音不争气地哽咽起来,据理力争道,“她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家人啊!”

雷纳德转过头,将你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家人?”他重复道,向前倾了倾身,尽管镣铐限制了他的动作,那股逼人的寒意却瞬间笼罩了你,“……看看你自己,克拉拉——软弱、天真、感情用事……从你被分进赫奇帕奇学院开始,我就知道,你和你母亲一样无能!”

“莎菲克的血脉里不该有这样的瑕疵——现在看来,当初我选择你母亲,就是个无法挽回的错误。”他的目光落在你因哭泣而泛红的眼睛上,非但没有动容,反而充满了不耐和厌恶。“而你,克拉拉·莎菲克……”

他顿了顿,紧接着,说出了那句彻底将你打入深渊的话:

“你就是那个错误最明显的证据——是我纯净血脉里不该存在的……最大的污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连远处隐约的哀嚎声都消失了。

然后,有什么东西终于从你眼中无声地坠落,像极了多年前你曾惊叹过的那个夜晚,划破虚假星空的流星。

不是因为他不爱母亲,不是因为他加入了食死徒,甚至不是因为他之前的冷漠——而是因为这句彻底否定你存在本身的话语,像灼铁般烫在了你身上。

原来是这样。

原来你不仅仅是不被爱,不被理解。

而是不被需要,甚至被视为污点。

你慢慢地抬起手,用手背有些粗鲁地抹去了脸上的泪痕。你那双棕色的眼睛里,所有的眼泪和哀求都消失了,只剩近乎死寂的平静。

你甚至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没有任何温度。

“我明白了。”

你的声音响起,异常的清晰和平稳,连你自己都惊讶于此刻的冷静。或许你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遗传到了些许他身上的斯莱特林特质吧。

你缓缓起身,从容地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长袍。

“你说得对,”你平静地说道,“或许……我确实不该来这里。”

说完这句话,你没有再给他任何回应的机会,甚至没有再看他脸上可能闪过的任何细微表情,只是径直走到门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守卫的反应,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这扇门将你与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彻底隔绝。

雷纳德看着你决然离去的背影,他放在桌子上那戴着镣铐的手,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猛地攥紧了。

当那扇沉重的金属门终于在你面前关上时,你闭上了双眼。暗暗下定决心——

从今往后,雷纳德·莎菲克,只是一个与你血脉相连的陌生人,一个你永远也不会原谅的、投身黑暗的食死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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