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過程一如往常。
西維亞與薇薇安並肩站在壁爐前,綠焰竄起的瞬間,熟悉的旋轉感包裹全身。等她睜開眼時,已踏入那座金褐色為主調、帶著醫藥氣味的老宅客廳。
屋內溫暖如春,壁爐燃著香氣輕淡的木材,白色蔓藤花紋的窗簾被風輕拂,穹頂上懸著數盞柔光魔法燈,映得整個空間寧靜又優雅。
「先回房間休息吧,晚餐會準時備好。」薇薇安語氣柔和,聲線如同多年來每一個假期的開場白,幾無波瀾。
西維亞點點頭,提著行李上樓。沿著旋轉梯緩步而上時,她的眼神掃過牆上的家族肖像畫。
畫中人眉眼含笑,披著弗利家族的傳統藍白袍,長髮柔順垂落肩頭——那是薇薇安年輕時的樣子,身邊是弗利家家主與幼年的特洛伊。她記得自己也曾站在畫框前好奇過:「為什麼裡面沒有我?」
薇薇安當時只是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這幅畫完成的時候,妳還沒站穩呢。」
她從未懷疑這個答案。只是長大以後開始敏銳地察覺——她的存在,總像被包裹在一層布幔之中。
她走進自己的房間,門鎖輕響。屋內整潔如昔,書桌上仍擺著她離開前用過的羽毛筆與墨水瓶,壁爐已點起暖火,書櫃裡那本醫療魔咒書籍依然停在她最後標記的那頁。
連墨跡都尚未完全風乾,彷彿只要她肯落座,就能自然地接續下去。
——一切都很完美,完美得像是被人事先復刻了她的記憶,像是為了讓她相信:「這是她的家。」
但那種完美本身,就像一層溫熱的結界,將她輕柔地困住了。
她坐在窗邊的沙發上,望向結霜的庭園,心口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寒意。
她一直以為,或許是因為自己的魔力異常,才讓父母對她如此小心翼翼。不是冷淡、也不是排斥——而是那種過分完美的愛,總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某種易碎品。
她從不怨,也不敢問。
她只是學會了沉默、學會了與旁人保持距離,好讓別人安心。
晚餐如期在七點上桌。
長桌上只擺了兩副銀器,一碗溫補的栗子湯正散著淡淡熱氣。薇薇安坐在主位,身穿淺灰色家居長袍,舉止一如既往地從容。
西維亞落座後沒多說話,只是靜靜舀著湯。她的動作一如在霍格華茲時的模樣——節制、寡言、精準。像是深怕聲音太重,就會破壞這份刻意維持的寧靜。
「學校一切都還好嗎?」薇薇安語氣輕柔地問,眼神停在西維亞手中的湯匙上,卻並未正視她的臉。
「還好。」西維亞輕聲回應。
薇薇安頷首,緩緩放下刀叉。
「我聽說妳期中考成績不錯,恭喜。」她淡聲補了一句。
「謝謝您。」西維亞依舊低著頭。
空氣再次靜了片刻。餐桌上只剩刀叉輕觸瓷器的聲音,還有壁爐跳動的細響。
薇薇安望著她,不動聲色地問:「在學校生活得還習慣嗎?學院裡……有人欺負妳嗎?」
西維亞搖搖頭,仍然沒有抬眼。
薇薇安的指節在桌面輕敲了一下,似乎原本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將話嚥了回去。
「妳這樣的表現,很讓家族驕傲。」她柔聲道,「也很讓我放心。」
這句話讓西維亞的湯匙停在半空。她終於抬起眼看向薇薇安,瞳仁中映出微光。
「您真的……放心嗎?」她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薇薇安愣了一瞬,才露出那種得體又溫柔的微笑:「當然。」
但西維亞並未因此放鬆。
「如果哪天我不那麼穩定了呢?」她小心翼翼的追問,「如果……我真的失控了,您還會讓我回家嗎?」
餐桌上的燭光微微搖曳了一下。
薇薇安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我相信妳,西維亞。」
「即使我都不太相信我自己?」
薇薇安沒有立刻回應,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目光溫潤而無聲,彷彿將千言萬語都織進了這一次不動聲色的凝視裡。
「這世界上,有時候不是每個人都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她輕聲道,「但願意學著控制它這一點,就值得被愛與接納。」
西維亞垂下眼不再說話。
夜深,整座宅邸陷入沉靜。
西維亞無法入眠,披了外袍走出房間,沿著走廊緩步下樓。壁爐的餘光從樓下透上來,在欄杆間勾出一線金紅色的光暈。她本只是想取些熱牛奶安神,卻在經過書房時倏地頓住。
門縫微啟,燈火未熄。她聽見薇薇安壓著聲音說:
「……這幾年她確實學會了自控,但你也看見了——只要情緒一亂,那股東西就會洩出來,連她自己都壓不住。」
緊接著是父親的回應:
「我不是反對她回來。只是妳要明白,我們不可能一直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薇薇安沉默了一瞬,然後輕聲說道:
「我沒打算假裝。但她一直都很努力,我不希望我們的顧慮被她感受到……她會誤會的。」
「她本來就會感覺到。妳看她的眼神,她早就知道了。」
門後又靜了片刻,只聽見杯子輕碰茶托的聲音,彷彿是握緊後又放下。
「我只是擔心,有朝一日她發現那件事的真相……會怪我們沒有早些說。」
「她若發現,說與不說,結果都一樣。」
西維亞屏住呼吸,指尖發涼。她不明白他們在談什麼「真相」,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早就知道了什麼。她只知道,那些她以為只是自己多想的疏離與忌憚,原來真真切切存在著。
她轉身離開時,腳步輕得沒有聲音,像一道從霧中悄然退去的影,連回頭的勇氣都收進了寂靜裡。
【霍格華茲?西奧多視角】
雪下了一整晚。
清晨,霍格華茲空盪的長廊靜得異常,走廊上的鎧甲被雪氣凍得微微泛霜,偶爾會傳來一兩聲咳嗽聲與火柴點燃的細響。
西奧多坐在圖書館東翼靠窗的位置,桌上攤著一本厚重的《現代魔法理論進階》,卻遲遲沒翻頁。
他的視線落在窗外——茫茫雪色覆蓋整個草坪,湖面早已結冰,遠處有幾支魁地奇看台上的旗幟半掩在霧氣中。整座城堡像一件被時間靜靜包裹的沉重外衣。
他早就習慣一個人過節。
無人干擾,無需應酬,只有雪落聲與書頁聲陪著呼吸。他原以為今年會一樣——直到昨天下午她走出大廳,跟著薇薇安·羅齊爾一起離開。
他沒有送她,只是遠遠站在走廊另一頭,看著她走向霍格莫德。
那女孩並未回頭,但他知道她有聽見自己那聲極輕的「小心點」。
他沒指望她會回應。只是自那一刻起,整座霍格華茲忽然空得不像樣。
西奧多低下頭,終於翻過那一頁。
指節無聲地敲了敲桌面,似乎是在對自己說:「她會回來。」
——她一直都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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