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快阴沉了下来,温和的阳光被云层尽数遮掩,风似乎也大了不少。
德拉科倚着树干躺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清令自己怅然若失的那个源头,索性懒得想了。他收起羊皮纸,瞄准位置跳到地上,见克拉布和高尔又不知不觉睡着了,连唤都没有唤一声,一个人迎着风往回走了。
走到黑湖旁边的时候,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他朝地窖方向望了望,觉得等雨落下来再跑也不迟,于是就在湖边找了片厚实的草地坐下,从书包里掏出早上收到的那本书。
“哇哦,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一个夸张的怪叫声由远而近,德拉科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出布雷司那张五官飞扬的大长脸,默默翻了个白眼。
“——努力认字的猴子先生?”布雷司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见到那本还没来得及翻开的书,表情立刻转为惊讶,“不是吧,你真打算读它?”
“难怪你要一个人待在这儿,”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自己就能把话给圆了,“要是不小心被人看到,那得多丢人……”
刺啦。
德拉科手底下一个用力,直接撕掉下了一页纸。布雷司眉头一跳,态度稍微认真了点儿:“不至于吧?崭新的书,你不要就捐给格兰芬多——”
“——你又怎么啦?”要是再察觉不出他情绪不高,他不如把眼睛一块儿捐了。
德拉科不接话,只是低头摆弄那张纸。
淡黄色的纸张在他指间对折,展开,再对折,一只张开翅膀的纸鹤在他手中渐渐成形。他对纸鹤吹了口气,纸鹤像是被赋予了生命那样,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它拍打着纤薄的纸片翅膀,顶着参杂水汽的清风,毫不犹豫地朝水面飞去。
布雷司轻轻吹了个口哨,一只手伸到他面前,也不说话了。
德拉科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撕下一张纸,放到他手上。布雷司拿起纸张,嘴巴里哼出不着调的曲子,学着德拉科刚才的动作,竟然有模有样地将纸鹤叠成了。
“你学过?”这次换德拉科惊讶了,虽然折纸鹤简单,但看一遍就会——他可不信布雷司是什么天才手工艺术家。
“嗯哼。”布雷司得意地掸了掸纸鹤的翅膀,骄傲地抬起了头。
“哦,差点忘了,”德拉科挑了挑眉,“你那么多前女友,讨女孩开心本事,怎么能漏掉?”
“错。”布雷司摇头晃脑地说道,“比起纸做的鹤,我觉得还是金银玉石的艺术品更能表达我滔滔不绝的爱意。”他放飞了纸鹤,前一只飞向黑湖的纸鹤已经沉进水中,不见踪迹了。
“滔滔不绝?”德拉科嗤笑一声,“是啊,你的爱确实滔滔不绝,就是一直在变道?”
“哎呀,还是你最了解我了,好兄弟。”
布雷司又伸手讨要,德拉科翻开封皮,一页接一页地撕下好几张,一次性拍到他身上。
“撕一下的事儿,你还非得浪费好几下,每一页都要过目么……”布雷司嘟哝着,反手把它们压到屁股下,以免被风吹跑了。
“也不一定,看我爸心情。”德拉科说,“要是他心情不好,就会随便往里面夹一封信,如果我没找出来照办,他有理由拿这个大做文章了。”他拨弄着书页,让书页在指尖哗哗地翻过来,又飞快地翻过去,并未翻出所谓的“一封信”。
“那要是他心情好呢?”
德拉科抬起头,在那复杂的眼神中,布雷司很确定里面包含了“明摆着的问题蠢货才会问”的意思。
“他寄一本书,”德拉科用一种缓慢、却郑重得莫名其妙地语气说,“就差指着鼻子骂我不学无术了,还能心情好?”他慢悠悠地叹着气,撕了一张纸重新开始折,“更糟糕的是,如果他心情恶劣,就在书里随手挑几页写摘要,要是我回家答不上来……”
“就怎样?”
“倒也不怎样,”他无所谓地说,“大不了假期作业套餐多选几个。”
“哎呀,”布雷司折废了一张纸,干脆揉作一团抛到水面上,看着它缓缓沉下去,“你可以不做嘛,只要不扣零花钱,一切好说。”
“以前好说,现在我妈在都不好说了。”
“你爸这么关心你学业的?”布雷司不耐烦折纸了,转而对地上的草叶子起了兴趣,低下头去研究它们了,“有那个必要吗?”
一只折纸青蛙蹦跳着进入他视野,布雷司揪起一片细长的草叶,钓鱼似的逗弄它。
“不然你以为我乐意学魔文学占卜?”伴随着另一道刺啦声,德拉科依然在玩他的折纸游戏,“有那时间我不如多学几个恶咒,狠狠地教训——”
“教训波特?”布雷司好奇地看向他,想知道接下来他要做什么。
“你后面就知道了。”德拉科松开手,一条精致的折纸小鱼一跃而起,直扑水面。
注视着那一圈涟漪迅速融进了清风掀起的波澜里,布雷司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上过手工课?”
“那是什么?”德拉科皱了皱眉,不解地说,“折纸还用上课学?”
“有道理,”布雷司煞有介事地点头,“毕竟上流人士都更倾向于陶艺或者烘焙。”
“玩黄泥巴和玩白泥巴?”德拉科嘲笑道,“你们埃及人还敢更有创意点儿么?”
“喂喂,我们非洲人怎么啦——就凭你刚才的话,我能指控你种族歧视你信不?”
“随便你,我们的牛奶注心巧克力先生。”
这回从他手中飞出来的是一只鸽子,布雷司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他故意的,要论阴阳怪气的功夫,整所学校里还没有哪个能比过“家学渊源”的马尔福。
他们沉默了一段时间,布雷司麻木地看着一只又一只折纸动物被他放飞,然后一头栽进水里。虽然后面的辨认起来有些困难,但还是基本能确定它们每一只都不一样,有的是他在尝试新折法,有的是几张纸拼凑出的新结构,不过大部分都很抽象,因为他压根没花几分钟在上面。
这本不厚的启蒙书很快就撕完了。原本还打算晾他一阵子的布雷司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这就没啦?你爸的摘要呢?”
“没了。”德拉科将只剩一头一尾的可怜的工具书一甩,听见它嗵的一声沉入黑湖,才拍了拍手,继续说道,“这是第三种情况——他存心笑话我。”
“嘿,”布雷司失笑地摇了摇头,也不拆穿他,“不愧是你爸。”
“走吧,快下雨了。”
德拉科拍着袍子起身,但布雷司见他选的方向不是地窖,倒像是瞄准格兰芬多塔楼要去找茬的样子。
在好奇心驱使下,布雷司快步跟上他,不忘撺掇道:“不叫上克拉布和高尔?”
“那不是还有你吗?”德拉科回头,笑嘻嘻地看着他。
“这比天气还善变呢……”布雷司嘀咕着,嘴角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回应他。
“但我还是劝你正常点儿。”德拉科领着他迈上一道楼梯,“按照你每学期开始必忙于狩猎的习性,这次是哪位值得尊敬的女士打击你到这个程度,以至于连大好的‘春光’都辜负了?”
“你四年了就只交过一个潘西,还好意思取笑我?”布雷司自然是不肯承认,“三年级以上的女孩我都换过一轮了,比不上某些人,拥有灵活至极的道德底线是不是?”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着急解释什么……”
他俩一边斗嘴一边爬楼梯,穿过一条长廊后,布雷司这才明白了他们的目的地——猫头鹰棚屋。
棚屋是一个圆形的石头房间,阴冷的穿堂风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洞呼呼地刮着,在直达塔楼最顶处的栖枝上,栖息着成百上千只猫头鹰,各个品种应有尽有。地板上到处都是稻草和猫头鹰粪便,布雷司嫌弃地踢开一个猫头鹰吐出的老鼠头骨,不满地抱怨道:“你家小公主这么厉害,能让你亲自跑到这鬼地方哄它?”
他看见佩洛背对着他们栖息在最靠窗的架子上,尾巴上那两翎金色的尾羽非常凸出。它旁边的白点猫头鹰两只眼睛一闭一睁,漆黑的瞳孔追随着他们移动。
“佩洛?佩洛?”德拉科小心翼翼地走过满是鸟粪的地板,对佩洛呼唤了两声,金翎的猫头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似的。“那好吧,”他不耐烦地拿出羊皮纸随手涂了两行字,在布雷司充满探究的目光中折起来,“我只好找公用猫头鹰了,这可真是——”
只见佩洛翅膀猛地一扇,亮出爪子不满地冲他咕噜咕噜叫唤着,显然还对开学第一天德拉科的敷衍耿耿于怀。
“别那么小气,佩洛,”德拉科伸出胳膊让它抓住,又摸了摸它脸上那一圈淡黄色的绒毛,“下次我请你吃熏肉干可以了吧?”
佩洛轻轻咬了咬他的手指,似乎在告诉他不要食言。德拉科拴好了信,面带笑容地目送它飞入阴云之中。
回去的路上,布雷司旁敲侧击地打听信上的内容,但德拉科存心卖关子,只管两手插兜往前走,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直到第二天佩洛带回了一个装有魔磷粉的药剂罐,他才知道昨天那是封订购信。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两天德拉科开玩笑还用到了这玩意儿,为此他特地去查了魔药课本,勉强记得魔磷粉是种非常容易自燃的药粉,比炮制它的原料白磷贵了好几十倍,却在用途上区别不大,因此冷门到连热衷于为他们“扩充知识点”的斯内普教授都懒得提它。
接下来的一整天,在目睹了德拉科将整间起居室熏得乌烟瘴气,终于成功地将魔磷粉塞进了特质纸张叠成的纸鹤肚子里,并保持了一段时间没着火之后,布雷司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然而他还是很好奇德拉科目的,所以在本学期开学第一周快要结束的时候,四个学院都惊奇地发现,恶名昭著的斯莱特林小混蛋的队伍第一次壮大了。布雷司的棕皮肤在学校里不可谓不显眼,拉文克劳甚至隐隐有风声传出,这位花花公子之所以调转枪头,是因为发现了崭新的乐趣。
当然,这话还没来得及传进德拉科耳朵里,否则他一定会假装惊讶地打量布雷司几眼,认认真真地把他从头到尾挑剔一遍,“友情赠送”出一份改良标准,再“和善”地拍拍他的肩膀,给出一个包含鼓励、怜悯和关爱的眼神。
光是想想布雷司都觉得瘆得慌,更加坚定了跟在他身边,防范于未然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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