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回去。”德拉科冷硬地重复道。
斯内普盯着德拉科,如果不是他泛红的眼尾,他几乎不能从那张冰冷的面孔上读到任何情绪。
短暂的沉默后,斯内普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你回去又能做什么,给纳西莎添乱还是添堵?”
“那是我的家事,不用你管。”德拉科冷漠地望着斯内普。
“凭你用的是我的壁炉,”斯内普讥讽地说,“我有权干涉——”
“——凭我爸是你的朋友,还是说你一直在骗他!”德拉科不耐烦地挣开他的手,“放开我!”
“很好。”斯内普说着,竟真的退开一步,“要是你不在乎你妈妈的性命,请便。”
“你什么意思?”德拉科视线钉在斯内普脸上。
他轻轻瞥了一眼德拉科,抽出魔杖挥舞起来。
磨损的玻璃罐无声地拼合修复,一件件地跳回原位,四处流淌药剂连同贴着地面的白烟瞬间消失干净,只有德拉科袍子上的污迹见证了片刻前的混乱。
“那是我们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德拉科。”
斯内普径自在屋子中央的沙发上坐下,双手抱臂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掀起眼皮看他,“你莽撞闯进来的样子足以令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本人自叹弗如,那么现在只差一步——”
他抬起一只手指着办公室前方火光熊熊的壁炉,“——踏进去,超越他?”
“你是说……”
“字面上的意思。”斯内普轻声说,“在大部分情况下,人质并不是越多越好。”
他以一种近乎残忍的目光满意地看到德拉科的眼神光迅速黯淡了下来,他的身体晃了晃,身后柜子上摆的玻璃瓶也跟着危险地晃动了一下。
“这不可能……”德拉科失神地喃喃道。
那个人为什么会在马尔福庄园?
庄园的防护魔法牢不可破,德拉科想不出任何让卢修斯“主动献出”的庄园理由。
“你可以回去问阿布拉克萨斯,你的祖父。”斯内普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随口解释了一句,“你有一个暑假时间,但不是现在。”
德拉科重新站直了身体,他那被灯光投在地上的阴影似乎变小了一点儿。
房间里响起了他空洞的声音:“这是我父亲失败的惩罚,对吗?”
“这是机密,恕我不能告诉你,德拉科。”斯内普放缓了语调。
“是吗……”
德拉科直勾勾地盯着他,“那么您呢,又是这个计划的哪一环?是引导波特前往魔法部的一环,还是给凤凰社通风报信的那一环?”
“毫无根据的臆测,”斯内普嗤笑一声,“不要试图激怒我,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没有根据?”德拉科报以冷笑,“我会知道的,毕竟‘我有一个暑假时间’,不是吗?”
斯内普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他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德拉科,而德拉科则漠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任他审视。
沉寂的空气锁住了他们。
“不要暴露你会大脑封闭术。”斯内普忽然说。
“圆一个谎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弥补,不要轻易构建虚假的记忆——但是不包括今晚——你回去给我一份新的记忆,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找我。”
“不用那么麻烦。”德拉科冷漠地望着他,抽出了自己的魔杖。
他将魔杖在太阳穴上一点,一条细长银亮的记忆被牵引而出,钻进了一个凭空出现的气泡里。
“今年和您有关的所有记忆,劳您‘检查作业’。”德拉科再一挥魔杖,盛着记忆的气泡轻盈地飘向了斯内普。
斯内普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带着几分意料之外的讶然。
“我可不是个‘好学生’,”德拉科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撒谎和圆谎对我而言再容易不过了——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教授?”
斯内普嘴唇翕动,却在德拉科那双犹如灰色原野般凄朗萧疏的眸子注视下偃旗息鼓,他盯着眼前散发出淡银色光芒的气泡,深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缝。
突然他抬手一招,一只金色的长颈瓶从柜子里飞出,安静地飘到德拉科身前。
德拉科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那只长颈瓶,里面黄金般的药剂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欢欣剂,”斯内普解释道,“有时候我们应当明智地寻求一些外物帮助,情绪需要宣泄,更需要引导。”
“是吗?”
德拉科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只见他手一松,瓶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亮晶晶的玻璃和金灿灿的药剂四下飞溅,发出了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响声,球形的瓶塞一路骨碌着滚到斯内普的脚边。
“这个颜色让我恶心。”
德拉科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沙发上,斯内普那对漆黑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他轻轻踢开那个瓶塞,起身来到走廊,目送着德拉科离去的背影。
德拉科走得很快,斯内普注意到他校袍上的污迹正一点一点的消去,他双手背在身后,以近乎不可闻的耳语声叹道:“卢修斯那个蠢货,搞错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直到拐进另一条走廊,德拉科才甩掉了斯内普的视线。
他很清醒,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里,但他能清晰地历数出脑海里每一条向他陈述的关于父亲入狱影响的想法,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路边每一个人投在他身上的惊讶与憎恶的眼神。
黑魔王的回归显然是魔法界最重磅的消息,德拉科肯定每一个早上睡醒了的人都已经读过了今天的《预言家日报》头条。几个月前食死徒越狱的那则报道同它相比,只能说是往舆论湖中抛下的石子,涟漪足足花了一周才传递得霍格沃茨人尽皆知。
黑魔王是故意的。
他在魔法部现身、他能够控制阿兹卡班的摄魂怪,却把卢修斯丢给傲罗,既是立威,也是要让马尔福家族再无退路。
如果没有实证,怀疑就永远只是怀疑,敌人不会因为怀疑而消除敌视,而中立者也不会因为怀疑就戒惧仇视。
但随着父亲的锒铛入狱,一切都变了,半小时前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战争之初,他们家就暴露在了绝大多数人的对立面上。
而且除了金加隆,马尔福恐怕已经没有什么能为黑魔王效力的了。
财富是世界上最凶猛的恶兽,无数血淋淋的案例都在清楚地告诉他,失去驾驭财富能力的后果。
德拉科在走廊的尽头驻足,低头盯着地上那道界限分明光影分割线,今天霍格沃茨的阳光分外刺眼。
仿佛一夜之间,他在四年级前的那个暑假末听到的家族困境,降临到了现实。
他却依然对此无能无力。
上一次战争中魔法界损失了十余个古老的姓氏,这一次呢?
德拉科摩挲着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家族戒指,回忆起十三岁时从父亲手里接过它的誓词:“——我将全部的生命与荣耀献给予家族,永不背叛,至死方休。”
起誓时的兴奋与激动在此刻尽数化为了惶恐与迷茫,他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承担起这份责任,一直以来他都心安理得地躲在父亲的羽翼之下,甚至还抱怨他的约束和限制。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他还要为自己在大脑封闭术上的成就沾沾自喜多久?
他的确掌握了艰深的大脑封闭术,但这点微不足道的进步并不足以给他带来直接的力量,而魔药可以、魔咒可以——黑魔法可以。
德拉科握紧了袍子里魔杖,他听到一群人凌乱的脚步声从转角处传来。
他正欲转身,前方那个轻佻的声音打消了他的念头:“哟,快看这是谁啊——”
厄尼·麦克米兰领着十来个赫奇帕奇的学生快步走出石墙,模样嚣张的挑衅道:“——你的跟班呢,马尔福,他们像抛弃你爸爸那样抛弃你了吗?”
德拉科从来不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但不意味着他要容忍别人骑到他头上耀武扬威。
于是他也挑起一个讽刺微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可比不上你那堪比金鱼的脑子,还是你觉得三个跟班换成十三个能给你更多的安全感?你们学院廉价的人力资源倒是让我羡慕不已……”
话音未落,和他对峙的赫奇帕奇们全都对他怒目而视。
德拉科对此很满意,霍格沃茨没人能在挑衅这件事上超过他了,卢修斯圆滑的本事他学不会,可在狂妄和傲慢上他绝对是青出于蓝。
“梅林啊,”麦克米兰脸上做出惊讶的表情,“你们看他居然还这么趾高气昂,斯莱特林的草包总是这样认不清时势,他不会还以为是以前吧,哈哈——”
“时代变了,马尔福!”麦克米兰身边的扎卡赖斯·史密斯幸灾乐祸地笑道。
他俩身边的同学纷纷配合地大笑出声。
德拉科斜着眼睛望着他们,不为所动。
或许是过于冷静的德拉科让他们的独角戏失去了意义,笑声响了一会儿就变为干笑,继而是几声尴尬的咳嗽声。
“呸!”麦克米兰啐道,“装什么装!你不就是仗着家里几个臭钱整天显摆,现在怎么着,你们家是不是打算赞助一下阿兹卡班的装潢?”
“还是先改善一下伙食吧!”
立即有人七嘴八舌地补充起来,“不对不对,他们一定在谋划着另一场越狱……”
“是吗,”德拉科不置可否,“既然你们这么爱多管闲事,我建议你们不如把自己在O.W.Ls考试中掉的头发收集起来编成毯子捐给翻倒巷里的那些可怜人,我听说麻瓜界有种活动叫义卖,没准你们会发现自己其实非常急需这笔钱买生发剂呢?”
“你——”
赫奇帕奇们的脸庞涨得通红,他们一时半会儿竟憋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麦克米兰几人恼羞成怒地拔出魔杖。
被数支魔杖指着的德拉科神情淡漠,“原来除了偷袭之外你们也会正面施咒啊,赫加尔·赫奇帕奇总算可以瞑目了,是不是?”
“闭嘴!”麦克米兰喝道,“你这个小食死徒——”
“这就打算找我决斗了?似乎不管是哪位校长,都不允许在走廊上释放魔咒吧?”
“啊哈!”史密斯像是一下子找到突破口那样,连鼻子上的雀斑也雀跃了起来,“你们敬爱的‘乌姆里奇校长’灰溜溜地躺进了医疗翼,你们调查行动组难道不该为她做点什么吗?”
“斯莱特林不都是冷血动物吗?”麦克米兰阴阳怪气地说道。
“就像他们的院徽一样!”
他们的话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德拉科冰冷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顿时又有几人瑟缩了一下。
“原来是邓布利多给你们的勇气,真是令人感动的忠诚,你们要信仰他了么?”德拉科面露不屑,“可惜我不怎么能想出你们‘邓布利多军’的那些卓著功勋,大概让邓布利多引咎辞职算一个?”
“那是魔法部卑鄙无耻的诡计——”
“哦,这么说你们家在魔法部工作的亲眷都是黑魔王的帮凶?”
“是你爸爸!”麦克米兰叫喊道,“是你爸爸串通福吉——”
“呵,”德拉科冷笑一声,“一个极其严厉的指控,部长还没有下台呢,你们就迫不及待地要将所有责任推诿干净了?真是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一干无辜魔法部职工啊!”
赫奇帕奇互相交换着眼神,看起来他们对麦克米兰也不尽认同。
麦克米兰急眼了,“他是要把所有人拖下水!误导舆论分明就是神秘人的邪恶策略!”
“他刚刚叫神秘人黑魔王!”
史密斯尖锐地喊出声,“只有食死徒才这样称呼神秘人!他们一家都是食死徒!”
“嘶——”
人群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你是威森加摩的预备委员么,史密斯?”
德拉科傲然而立,“难以置信究竟是什么样惨淡的阵营才会招收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未成年蠢货?要求你们义卖筹资对你们而言还真是一桩千难万险的苦差事,要不要我帮你们报名一个小学预科夏令营,好让你们有个机会从一位数的加减乘除练起?”
麦克米兰和史密斯红着眼睛瞪着他,后方的贾斯廷·芬列里忽而魔杖一抬,惊奇地开口说道:“你为什么这么了解麻瓜世界,马尔福,你们家难道也要做纯血家族的败类吗!”
“终于能换一套新说辞了?”德拉科轻蔑地望了他一眼,“和你们吵架还真是催眠,反正我已经不指望你们只长杂草不长智慧的脑袋理解什么是‘知己知彼’,想到赫奇帕奇平时的聊天比吵架还要单调我都忍不住要对你们心生同情——”
“昏昏倒地!”芬列里脸色铁青地吼出咒语。
一道红光从他的魔杖里射出,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护盾,发出一记响亮的轰响,就消散在空气中了。
“没有提醒他们吗,麦克米兰?”德拉科轻笑出声,“也对,跟班就是跟班,没有必要知道——”
“昏昏倒地!”“昏昏倒地!”
又有几个人接二连三的放出魔咒,无一例外全被护盾挡了回去。
“你们在干什么?!”
这时一个严厉的女声从赫奇帕奇背后传出,德拉科看到有几人猛地抖了一下,他们长袍颤动,想逃而不敢逃的样子滑稽感十足。
他们的院长拎着一柄铲子从走廊外的草场上跑进来,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们:“欺凌同学?长本事了是吧!”
斯普劳特教授的铲子当的一声杵在地上,“你们要是这么精力充沛的话,统统来我的温室除草,从今天开始!以免你们一考完试就无所事事!”
“是,院长……”
赫奇帕奇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乖乖站到了斯普劳特身后。
“你没事吧,马尔福?”斯普劳特关心地问了一句。
“我希望麦克米兰下次找我决斗的时候勇敢点。”
德拉科无视了麦克米兰怨恨的眼神,毫无诚意地说道:“谢谢您,请问我可以走了吗,教授?”
“哦,当然。”
斯普劳特刚朝他挥了挥手,德拉科就果断转身,也不管赫奇帕奇的院长会如何责骂她的学生们。
已经是敌人了,他才不会假惺惺地做出隐忍退让的姿态,他就喜欢看他们咬牙切齿地恨着他却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纵然他对自己家族的处境同样无可奈何。
德拉科在有求必应屋呆了一整天,修改了自己的计划,决心提前涉足卢修斯三令五申不让他在成年之前踏入的黑魔法领域。
在他们的阵营里,唯有力量至高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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