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弗雷德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消失。他的出现就像是世界运行时出了个小小的故障，说不定梅林很快就会修正这个错误。但就在艾斯梅祝他生日快乐的那个瞬间，他开始有点担心了。

消失这件事本身并不可怕，他已经体验过在虚无中漫无目的游荡的感觉。可是艾斯梅怎么办？她会日复一日在壁龛里等待到深夜，最后认定他是个言而无信的男人吗？万一他就在艾斯梅眼前消失了呢？一定会吓到她吧……

夜晚对弗雷德来说很漫长，因为他没办法和艾斯梅待在一起，也不用睡觉。不过这也给了他更多思考的时间。比如现在，他躺在黑湖边的草地上，眼前是一片星空。

巨型乌贼啊——说不定挺有意思的。

其实抛开382本厚厚的图书，艾斯梅对“幽灵”这个话题还是很感兴趣的。她小时候就觉得家里有个调皮捣蛋的幽灵，喜欢躲在窗帘后面弄出动静吓她，或是吃饭时为她添满已经见底的果汁和牛奶。

很长一段时间里，艾斯梅深信那是个真实存在的灵魂。她给捣蛋鬼取名叫“高斯特”（Gust，意为：狂风），时常自言自语地与他对话。直到亚历克斯收到霍格沃茨录取通知书那天，她才明白那可能只是母亲在用神奇的魔法，甚至有些失落。

虽然艾斯梅最后还是没来及向母亲求证，但母亲去世后，高斯特就消失了。

“所以你的问题是：幽灵需不需要进食？这位小姐，我有理由怀疑你在藐视课堂。”宾斯教授用极其缓慢而苍老的声音说。

“不，教授，我只是觉得您在这方面一定是最权威的！”艾斯梅放下了举起的右手。她决定把那些可能永远都看不完的书全部推开，转而走一条捷径。

“可如果不是我老年痴呆，我记得我们正在上魔法史课。”宾斯教授气得不小心把一颗老牙掉在了桌子上，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他摩挲着干巴巴的手指，又把牙齿怼了回去，继续慢吞吞地说：“请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时候，出乎意料地，爱德华·沃克也举起手，“教授，这个问题说不定比我们想象得更有价值。灵类物种‘幽灵’也在N.E.W.T.的考纲范围中，古德温小姐一定是在复习时产生了疑惑。”

艾斯梅回过头，隔着过道瞪了沃克一眼。这个假惺惺的家伙，准没安好心。她听见教室里又有人在窃窃私语了。

“好吧，好吧，既然这关乎考试……”宾斯教授咳了两声，开始缓慢翻动面前摊放的课本。

“你怎么突然对幽灵感兴趣了？”莉达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问，“另外，沃克那家伙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上次去拉文克劳塔见到他又旧情复燃，决定不计前嫌，顺便和他确认关系了？”

“当然没有！”艾斯梅立刻否认，“我也不知道他这是在演哪出戏。”她又回头想看清沃克的表情，但沃克已经垂下眼睛专注地记起笔记，羽毛笔动得飞快。

“——找到了。”宾斯教授终于心满意足，抬头看向学生们，“我们说过，幽灵是灵魂在物质世界的偶然残留，并不是所有贪生怕死的人都能变成幽灵。那需要非常坚定的执念，对生前没能完成某件事的执念……”

“那您的执念是还没为学生讲完1945年的巫师大决斗吗？”奎德·克拉布狞笑着出声讽刺道。

他的双胞胎弟弟罗南·克拉布果然在两秒内接着说：“说不定是1998年那场。”

宾斯教授显然被他们气急了，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但凡听过一节魔法史课的学生，都应该知道我在1945年之前就已经变成这幅样子了。真好奇你们是怎么通过O.W.L.考试的，布拉特先生们。”

艾斯梅没忍住笑出了声，布拉特先生们——她真佩服宾斯教授的创意。

“继续……”宾斯教授又低头看了一眼课本，确认刚才在和学生们讨论幽灵的话题，“幽灵不需要进食，不需要睡眠，感觉不到冷暖，闻不到气味，也没有心跳。他们可以随意穿过物体，也可以选择保持某种姿势……”

“他们？”奎德阴阳怪气道，“就好像他不是幽灵似的。”

宾斯教授皱起眉头，眼看教室里除了一两个认真听讲的学生，大部分人都在犯瞌睡，甚至还有两个兴致勃勃唱反调的，“恕我直言，如果你们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我们还是回到1982年的国际巫师公约，那才是考试的重点……”他又开始翻动书页。

“不！等等，教授！”艾斯梅赶紧出声阻止，恼火地看向克拉布兄弟。他们的诡计得逞了，脸上如出一辙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你们两个给我闭嘴！”她掏出魔杖，朝克拉布兄弟甩去两发无声无息咒，又抬头对宾斯教授说：“请您继续吧。”

克拉布兄弟无声咒用得很烂，这一点人尽皆知，想必短时间内也解不开艾斯梅的咒语。

于是宾斯教授清了清他卡痰一般沙哑的嗓子，继续说：“成为幽灵是在偶然中实现的，彻底消失却需要一定的勇气。必须从心底里接受自己死亡的现实，或是放下执念，才能离开活人的世界。不过我要告诉你们，总有源源不断的新生进入霍格沃茨，而我无法忍受在这里学习的孩子变成不通历史、呆头呆脑的傻瓜，所以现在还不打算退休。”

“可是教授，就算您真的退休了，霍格沃茨还会聘请其他人担任魔法史课程的老师，总有人会教给我们历史的。”艾斯梅懵懂地说。

宾斯教授顿住了，泛黄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声喃喃道：“是啊……是啊……”

下课铃突然响起，就在所有学生的注视下，史无前例地，宾斯教授从座位上站起来，比大家先一步离开了教室，看起来意志消沉。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艾斯梅问莉达。她望着宾斯教授佝偻的背影，内心感到十分不安。

莉达若无其事地摊开手，“你只是说了一件事实。所以呢？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又对幽灵感兴趣了？”

“因为我想搞清楚‘高斯特’到底存不存在。”艾斯梅站起身开始收拾书包。

虽然不能告诉莉达和弗雷德有关的事，但她也没有撒谎。自从去图书馆查阅了资料，那些已经被艾斯梅抛于脑后的记忆又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还是怀疑小时候和自己对话的捣蛋鬼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个体。

“狂风？”莉达疑惑地皱了皱眉，“什么东西？”

“我小时候一直怀疑家里有个幽灵，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高斯特’，”艾斯梅把书包的背带挂在肩膀上，边说边向教室外走去，“和‘Ghost’很像吧。”

听起来像是艾斯梅能干出来的事。莉达无奈地抿起嘴，跟上去调侃道：“简直是冷笑话级别的。”但她总能被艾斯梅逗笑。

她们一起走到城堡主楼的楼梯口，不得不在这里分开了。“你去上魔药课吧，我要去图书馆了。”艾斯梅朝她挥挥手，转身踏上继续上升的楼梯。

莉达眼看她兴致高涨，没想到艾斯梅居然真的能坚持一连三天每天都去图书馆。不过如果是心血来潮想去查些感兴趣的资料也还算合理，毕竟她总是对各种事物产生好奇。

周三下午的图书馆人并不多，艾斯梅挑了一个在角落里被层层书架挡住的双人桌，把书包放在身边的座位上。因为绝佳的地理位置和环境条件，这张桌子常常是热恋期情侣们的头号目标。

但艾斯梅选择这里可不是为了偷偷摸摸和男朋友接吻。她刚摊开羊皮纸，拿过手边的书，弗雷德暗淡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身边放着书包的座位上。

“怎么样？宾斯教授怎么说？”他撑着脑袋急切地问。

“他说幽灵不会突然消失，而是需要先自己做好心理准备。”艾斯梅压低音量小声回答，“必须要从心底里接受自己的死亡，或是放下执念，才能回到亡灵的世界。”

“哦，原来是这样。”弗雷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那边呢？不用一直盯着科尔吗？”艾斯梅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把书翻到目录，抬手给羽毛笔蘸了蘸墨水。

“这个时间他正在上麻瓜研究课，我等快下课再到门口堵他。”弗雷德凑近了去看艾斯梅的字，虽然不是华丽漂亮的字体，但也算工工整整、圆润饱满，“你知道的，麻瓜研究课是除了魔法史以外最无聊的课，我可不想旁听。”

“我不知道！”她不赞成，“我觉得麻瓜研究课和魔法史课都挺有意思的，占卜课也是。”

那她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家伙。弗雷德注意到艾斯梅写字时力度很大，因此不得不频繁去蘸墨水，“为什么不买一支自动喷墨羽毛笔呢？韦斯莱魔法把戏坊会员价仅需13个西可。”

艾斯梅愣了愣神，转头疑惑地看向他。

弗雷德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她面前提起和把戏坊有关的任何信息。否则万一她突然来了兴致，向别人询问起把戏坊人见人爱的帅气老板怎么办？

“现在居然还有13个西可能买到的羽毛笔吗？佐科的自动喷墨羽毛笔卖3个加隆呢。”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艾斯梅把羊皮纸翻到另一面，警告说：“而且能不能别在我写字的时候找我聊天？很容易分心写错字的。”

“好吧，我闭嘴。”弗雷德夸张地捂紧嘴巴，比了个静音的手势。

艾斯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浏览起面前的书籍。

看来乔治已经按照他们以前的计划收购了佐科笑话商店，弗雷德在心里想，不过一支羽毛笔就要卖3个加隆，应该赚了不少吧？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并排而坐，弗雷德侧着脑袋去看艾斯梅卷翘修长的睫毛——是比她头发更浅的红色，非常浓密。他这才注意到艾斯梅虽然是红发，脸蛋上却没有一颗雀斑，干干净净的。她专注时还有许多小动作，比如遇到晦涩难懂的长句会不由自主皱起眉头，思考问题要抿住下嘴唇……

不知过了多久，弗雷德感觉下课铃就快要打响了，在他准备离开之前，自习桌旁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要一起去礼堂吃晚餐吗？艾斯梅。”爱德华·沃克斜挎着书包，邀请道。

弗雷德看看沃克，又转头看看艾斯梅。她显然已经听出说话的人是谁，皱着眉头烦躁地啧了一声，把羽毛笔搭在墨水瓶边，抬头迎上沃克虚伪的笑容，“你到底想干什么？沃克。”

“别害羞了，艾斯梅。你来图书馆不就是为了制造和我偶遇的机会吗？”沃克拉开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弗雷德立刻凶狠地瞪着他，好像要用眼神把他杀死似的。

“呸！你哪来的自信。”艾斯梅把书合上，双手盖住面前的羊皮纸，不想让他看见上面的字。

可她的举动无疑是欲盖弥彰。沃克瞥了一眼书的封面，勾起嘴角，“刚才魔法史课上我还帮了你呢，你不准备感谢我吗？上次在公共休息室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想复合，我可以让室友们晚点回宿舍。”

如果这里没有第三个人，艾斯梅肯定不会脸红，但现在弗雷德就在旁边，还向她投来了不可置信的目光。

“你真不要脸，沃克。我们根本从来都没在一起过，哪来的复合？”她恼火地站起身，抄起手边的书砸向沃克，却被他稳稳接住了。

“我提醒你别搞出大动静，艾斯梅。”沃克淡定地掂了掂手里的书，重新放回艾斯梅面前，“否则把平斯女士引来了，说不定大家都会以为我们是专门来角落里约会的。”

还没等艾斯梅动手，弗雷德已经抢先一步站起身冲到了沃克旁边。几秒钟后，沃克身下的椅子突然撤向一边，害他直直地跌坐在了地上。

“你用无声咒了？”沃克狼狈地爬起来，瞪着恼怒的眼睛。

艾斯梅轻笑一声摊开双手，“别诬陷我，我都没拿魔杖。你是做坏事太多遭报应了吧？”

“你……”他不相信和艾斯梅无关。

当然，弗雷德也没准备放过他。沃克还没来及说出第二个字，椅子又猛地飞了回来，靠背边缘正中他下身最脆弱的地方，疼得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谢谢你魔法史课上的帮助，不过下次别帮了，我不需要！”艾斯梅趁他还趴在地上，赶紧整理好书包，把书放回书架上，和弗雷德一起快步离开了这里。

她跟在弗雷德身后，注视着他的头发——即使变成半透明的状态，也仍然鲜红无比。这么看他居然比沃克还要高，肩膀也更宽……艾斯梅脸颊上还留着些许红晕。

直到离开图书馆，她才开口解释道：“沃克最近就像有病一样。我上次去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找科尔时遇见了他，他也是这副德性。我没想过要继续喜欢他，更不想去他宿舍……”

真奇怪，她为什么要解释这些呢？

“我知道。”弗雷德淡淡地说，看起来比她还恼火，“问题不在你身上，是沃克那家伙对你有心思。”

“怎么可能……”艾斯梅低下头用手指搓捻着衣角，“如果他对我有心思，早该接受我的表白了……”

“那如果他现在承认他喜欢你，你还会答应吗？”弗雷德直白地问。

艾斯梅的心突然抽了一下，抬头迎上他认真的表情。

Gust，意为：狂风，音译为：高斯特；

Ghost，意味：鬼魂、幽灵，发音和Gust类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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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狐狸与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