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斯潘达姆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却怎么也说不清心头那股诡异的滋味。
极致的恐惧将他淹没,但当那股灭顶的恐惧褪去后,留在他胸腔里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甚至让他生出一种索然无味的“安详”。
他恍惚觉得,自己的灵魂早已挣脱了这具还在微微颤抖的躯壳,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具名叫“斯潘达姆”的皮囊,看着它即将迎来早已注定的结局,没有丝毫波澜。
“拿起剑吧。”
清冷的女声毫无预兆地在耳边响起,没有怒意,没有嘲讽,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直直地刺入斯潘达姆混沌的意识里。
“我给予你最后的尊严。”
斯潘达姆猛地回神,连呼吸都漏了一拍,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惊愕。
他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名叫阿尔的女人有多可怕。在她面前,任何形式的反抗都不过是螳臂当车,只会徒增羞辱。可当他下意识地抬眼,对上阿尔那双雾蓝色的眼眸时,心脏却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中了。
那眼底没有丝毫杀意,甚至算不上冰冷,反而透着一种近乎肃穆的……仪式感。
只是,这究竟是猎人对将死猎物的最后“恩赐”?还是她在践行某种不为人知的、属于她自己的规则?斯潘达姆混沌的脑子像被浆糊填满,转不动半分,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微妙的情况。
然而,就在这种直面死亡的的宁静里,他那被恐惧抽干了力气的身体里,居然诡异地找回了一丝微弱的力气。
斯潘达姆挣扎着抬起手,握住了身旁那柄吞噬了象象果实能力的剑。他咬紧牙关,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剑刃朝着阿尔的方向,笨拙而迟缓地挥了过去。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降临,冰冷的死亡也迟迟未至。
斯潘达姆甚至没能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手中的重量骤然一空,紧接着便是一声脆响,那柄剑从中断裂,断裂的剑身像废铁般坠落在地,失去了支撑的他重心不稳,身体狼狈地向前扑去,重重地跪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饶……饶命!求您宽恕我!”所有的傲慢在这一刻轰然崩塌,斯潘达姆趴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哭喊着,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求您……求您饶我一命!”
所谓的“最后的尊严”,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冰凉的手杖毫无预兆地伸来,轻轻点在了他汗湿的额心,让他浑身猛地一颤,喉咙里的哭喊瞬间卡住。
阿尔的语气依旧是那般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他能感觉到那双雾蓝色的眼睛正静静地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
然后……
那点在额心的手杖微微抬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感,缓缓移向他的脸颊,冰凉的触感擦过他颤抖的皮肤,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未知的审判。
斯潘达姆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恐惧催生的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唯有阿尔那抹挺拔的身影还算清晰。她微微垂着眼,纤长的手指搭在手杖顶端,只用杖尖极轻的点了点他的手背。
她是在示意他,动手。
动手?动什么手?
直到目光不受控制地滑向手边,那只电话虫正静静趴在那里,外壳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触角耷拉着,却像一头蛰伏的凶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当然认得。
那是启动“屠魔令”的钥匙。
“不……不行……”
指尖离按钮越来越近,就在指腹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塑料时,他的手却猛地顿住。眼角的余光瞥见,阿尔正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杖,斯潘达姆的呼吸愈发急促,他再次艰难地抬起头,颤抖的目光对上阿尔的眼睛。
那是一双雾蓝色的眼眸,像是被永恒的阴霾笼罩着,深不见底,看不到丝毫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沉暗。
在这片浓得化不开的阴霾里,他第一次捕捉到了一丝清晰的神色
——纯粹的、毫无掩饰的失望。
阿尔的手指微微用力,紧握着手杖的顶端,她缓缓屈膝,宽大的衣袍如同墨色羽翼,在他斯潘达姆的身前织就一片深沉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其中。
她的手臂从衣袍袖中伸出,冰凉的指尖缓缓垂下,覆盖住那只静静伏着的电话虫,随后,在凹凸的纹理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微微用力,轻轻按下了那个镶嵌的启动按键。
“嗒——”
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在司法岛漫天的炮火轰鸣的巨响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整个岛屿早已沦为一片人间炼狱,屠魔令的发动,似乎早已失去了它原本“清剿叛逆”的意义。
做完这一切,阿尔才缓缓收回手,重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依旧瘫跪在地上的斯潘达姆。他的脸色早已变得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有遗言吗?”
不祥的预感在心头疯狂滋长,双脚刚一触地,罗宾便毫不犹豫地催动起花花果实的能力。无数只手臂如绽放的花瓣般从周遭的石壁、断柱上蔓延而出,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试图将目标牢牢锁在其中。
然而,阿尔戈斯的动作比她预想中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骤然缩小的体从指缝间那微不可察的缝隙里灵活地溜了出去,四爪在碎石上一点,便沿着废墟深处纵横交错的狭缝窜逃,只留下一道残影,转瞬间就消失在昏暗的阴影里。
“啧。”
罗宾望着空荡荡的掌心,眉峰微蹙,不由“啧”了一声。
阿尔戈斯的异常显而易见。
只是眼下,他们被困在前岛,连接司法塔的吊桥早已在激战中损坏,连启动的机关都找不到踪迹。想要回去把那个表现怪异的家伙抓回来问个清楚,就必须先在这片狼藉的废墟里,找到刻意藏起来的阿尔戈斯。
罗宾的目光微微闪动,幸好,阿尔没有让阿尔戈斯进入以太化状态。只要它还保持着原本的形态,就总会留下痕迹,她就还有机会弄明白这一切。
“你打算在里面躺到什么时候?”罗宾转过身,看向不远处半截身子还埋在瓦砾堆里的弗兰奇,催促道,“敌人已经攻过来了。”
“呸呸呸!那只该死的臭狗!”
弗兰奇猛地从土里挣扎着坐起来,一边愤愤地吐掉嘴里的泥沙,一边胡乱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他身上的衣服早已在之前的激战中变得破烂不堪,沾满了血污与灰尘,简直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只是话音未落,一名试图靠近的海军士兵已冲到近前,弗兰奇想也不想,顺手抄起身边一块碎石,发泄般地一拳将其捶飞出去:“到底来了多少人?!”
光是他们刚才在司法塔顶端仓促一瞥所见到的,就有不下二三十艘海军战舰。那些巨大的战船在海面上排开,虽然途中遭遇了海王类的袭击,暂时没能形成完整的包围圈,但照这般局势发展下去,仅凭草帽海贼团和弗兰奇一家如今所剩无几的体力,想要突围绝非易事。
“奥利弗、米沙,你们回来了?”可可罗婆婆举着一个只剩下几口酒液的酒瓶,脸上带着几分醉意的红晕,朝着刚从另一侧跑来的两人高声欢呼。
她身边的齐蒙尼则踮着脚尖,小脑袋东张西望,圆圆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却始终没能找到那熟悉的白色身影,忍不住小声问道:“普库莉三世去找大姐姐了吗?”
听到这话,米沙脸上的表情瞬间一阵扭曲,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猛地抬起头,与身旁的奥利弗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那股难以言喻的绝望与沉重。两人沉默了片刻,米沙才深吸一口气,斟酌了半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道:
“正义之门被打开了。海军总部的舰队已经全部压上来了。阿夏小姐说,她会留下来负责断后,我们必须立刻撤退!”
可可罗婆婆打了个酒嗝,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越过眼前的混乱,望向那只剩半截耸立的司法塔。
“变成和十三年前一样的情况了,”可可罗婆婆叹息了一声,她缓缓转过头,望向一旁正大口喘息的横纲。这只巨大的青蛙浑身是汗,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疲惫地伏在那里,却依旧警惕地盯着逼近的战舰,“老太婆我……可等不了下一个十五年了。”
“奥利弗,你们带着齐蒙尼先走吧。”
与CP9的复仇战告一段落,但消耗太多路飞已经没有了力气,整个人蔫蔫地耷拉在山治背上,连平日里中气十足的喘息都弱得像风中残烛,草帽歪歪斜斜地扣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毫无血色的脸。
相比之下,索隆的状况稍好一些,至少还能挺直脊背,握着刀的手虽然仍在微微发颤,却依旧有力与山治一前一后,在狼藉的废墟中为众人开辟着前行的路。
“怎么还是少一个人啊!”精疲力尽的娜美坐在废墟中捂着脸,“米沙,你不是说找到了阿夏,她怎么不和你一起回来。”
“我们留在这里是指挥的累赘,”米沙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黯淡的阴影,像是在忠诚地复述着某个不容置疑的指令,“无论用什么办法,哪怕是抢一艘船,指挥都要求我们立刻离开司法岛,阿夏她,要留在这里展开大型术式。”
届时,这里将会沦为地狱。
米沙猛地闭上眼,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预感,可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海面之下那条幽暗通道的景象。
潮湿的水汽混杂着铁锈与血腥的味道,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幽蓝的火焰沿着她的步伐燃起,照亮了蜿蜒的路,火光跳跃间,她清楚地看到在通道尽头的阴影里蜷缩的生物。
既有人类的形态,又散发着非人的阴冷气息,米沙无法分辨,那究竟是在黑暗中挣扎的人类,还是扭曲的怪物?
弗兰奇眉头紧锁,冷不丁说出了他的猜测:“肯定是斯潘达姆那混蛋,他发动了屠魔令。”
“什么?!”奥利弗的脸色瞬间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猛地转头看向弗兰奇,嘴唇翕动着,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来推翻这个可怕的消息,“但是——”
他的话才刚起头,就被另一个带着压抑忧虑的声音打断。
“不,比屠魔令的规模还要大。”
罗宾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奥利弗和米沙惊愕的脸庞,神色凝重得如同笼罩在岛屿上空的乌云。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魔导书:“你们该清楚,如果仅仅是为了对付我一个人,世界政府根本不需要出动这么多舰队,像这样的阵仗……”
——是为了阿尔。
“宾果,答对了哦。”
慵懒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传来,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紧绷的神经,让罗宾的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青雉?!”
奥利弗几乎是失声喊了出来,他猛地转过身,只见那抹熟悉的海军大将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不远处的断壁上,正义披风在海风中微微扬起,在无数海军的簇拥下,坦然的走入包围圈。
罗宾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向后一缩,脊背撞上冰冷的断墙,才勉强稳住身形。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圆圆的眼眶里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怎么会是他?
青雉就那样不疾不徐地立在几步之外。
不过是一个照面,这段时间里她拼命压下去的忐忑与不安,瞬间在胸腔里疯狂翻涌起来。
“等等,”奥利弗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安,“你……不对,以你的身份,为什么会亲自出现在这里?屠魔令的指挥权明明在斯潘达姆手里,大将根本不需要……”
“如果又让她跑掉就不妙了,”青雉的声音不紧不慢,他缓缓举起那只完好无损的胳膊在硝烟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清脆的响指声在废墟间回荡。刹那间,地面以惊人的速度凝结出冰晶,寒气顺着石缝疯狂蔓延,眨眼间便竖起数道厚实的冰墙,将众人严严实实地圈在中央。冰牢的寒气透过衣袍渗入肌肤,青雉的声音隔着冰层传来,“你们稍微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你这个冰块大叔,又想耍什么花样?!”路飞的声音里满是愤愤不平,长链岛那次的风波还历历在目,他猛地挣脱了乔巴还在用力搀扶的手,不顾身上伤口的刺痛,踉跄着扑到冰牢的栏杆前,带着怒意的手掌狠狠拍在冰冷的栏杆上,“放我出去——!”
“嘘——”
青雉慢悠悠地应了一声,在冰牢外转了半圈,挑了块还算平整的冰面,就那样随意地坐了下来。
“安静点儿,”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我这次的任务只是指挥拦截,眼下还有些空闲。若是你们不介意,陪大叔我聊聊天也无妨。”
“大、大将?”
旁边的海军士兵听到这话,忍不住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们紧握着腰间的佩刀,警惕地看着自家大将与被列为“危险分子”的海贼如此“平和”地对话,到了嘴边的质疑却被青雉投来的淡淡目光堵了回去,只能将满肚子的疑惑咽回肚里,重新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
青雉的视线掠过冰牢里的众人,最终落在缩在角落的罗宾身上,慢悠悠地扬起手打了个招呼:“呦,妮可·罗宾,看你气色倒是不错。”
黑发的女人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几乎要将自己藏进阴影里。山治默不作声地往前一步,将罗宾护在身后。
青雉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脖颈,像是在掩饰此刻的尴尬。
“大叔我长得,应该还没到吓人的地步吧?”
但是冰牢里的年轻人们,眼神里的戒备丝毫未减。
他清了清嗓子,不再绕弯子,自顾自地开口:“你们知道屠魔令的作用吧?”
“由世界政府授权海军总部组建,十艘战舰,五名中将,再加上海军的精英战力……一旦启动,就会对发出信号的地区进行无差别毁灭性攻击。”
罗宾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不过,”青雉话锋一转,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这是它现在的作用。”
“哈?”路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前探了探身子,“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儿以前不是这么用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青雉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它的确如名字所昭示的那样,有着截然不同的使命。”
“是为了‘猎魔’而存在的。”
听到这话,罗宾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目光沉静地迎向青雉。
“你说的,是阿尔。”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陈述,从散落的历史碎片里,拼凑出了这枚关键的拼图。
青雉始终凝望着她,只是在她话音落定时,沉默着点了点头。
“倘若她真的彻底堕化,被黑暗吞噬了心智……”他顿了顿,声音里陡然添上了几分凛冽的寒意,“那么为了守护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海军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彻底铲除。”
“不可能!”一旁路飞的爆发出怒吼,“阿夏她才不会输给那种东西——”
“路飞!路飞你别激动!”
“你后背的伤口裂开了!血又渗出来了!”
青雉的目光重新转向罗宾,缓缓开口问道。
“妮可·罗宾。以你对她的了解,她现在,究竟如何?”
罗宾望着青雉那双仿佛能冻结一切的眼睛,又瞥了眼因为激动而浑身颤抖的路飞,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翻涌,最终都沉淀成眼底更深的沉静。
「Sleep.」
低沉而清晰的音节从她唇间溢出,厚重的魔导书在她身前骤然展开,古老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泛着幽微的光。
恶魔果实能力构筑的坚冰,在魔法的作用下瞬间失去了操控者的意志,开始泛起细碎的裂痕。
“喝!”
索隆紧随其后,刀刃的寒光在空气中划出凛冽的弧线,失去支撑的冰牢应声碎裂,冰屑如流星般四散飞溅。
“交给我!”
弗兰奇早已做好准备,他大步上前,不等还在为这变故发愣的路飞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少年扛到肩上,钢铁手臂稳稳托住他的身体。
“要跑了,大家!”
昏睡这个技能真的很bu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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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命运的神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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