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没有对她伸出援手。
曾被她的歌声所诱,逃离封印之地的乐谱,再度陷入沉寂。纵使杜蒂那如何在内心哀嚎,王政厅静静悄悄,窒息的沉默似是嘲讽她的可笑。
她的双手在颤抖。
芙洛蒂进一步逼问:“托特姆吉卡究竟是什么?”
杜蒂那闭上眼睛,不去看她,一言不发。
芙洛蒂犹豫片刻,转而问向麦莉。“麦莉,你清楚吗?”
“呃……”麦莉有些纠结,到并非是不能说出去的事,只是这里聚齐了太多无关人士。她扫视了一眼周围处于茫然状态的贵族们,察觉到她的顾虑,德尔塔笑了,说道,“没什么,你说吧。不该知道的人,我自然会处理。”
她话里有话,几个贵族登时注意到不妙,仗着自己离门口进,跑着就要逃。阿依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一个贵族的衣领,同时对一旁的玲玲喊道:“玲玲!打他!”
玲玲平时也常和阿依夏玩乐,对她的命令习惯听从,于是毫不犹豫一个手指把他弹了进去,浅浅嵌进墙壁,晕了过去。
她多少也学会了收敛自己的力度,否则照她的力气,这个贵族早就撞破墙壁飞了出去,直接步入黄泉。
就在阿依夏动手的同时,特蕾西娅也动了起来。她平时就每日锻炼自己,速度与阿依夏相比只有快无慢。艾蕾吉亚岛一向注重音乐而不重视军事发展,几个贵族也是瘦肉一条,两脚被特蕾西娅踹了回来,躺在地上捂着受击的部位喊痛。
德尔塔冷冷一下,抽出自己的武器,刀刃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她不急不缓说道,“还有谁要说话?”
一时间,王政厅再次陷入沉寂。
贵族们面面相觑,萨迦斜睨一下被打到墙壁上的那个贵族,又看向被特蕾西娅踹在脚下的两个人,好战因子在她体内升腾而起,她有些兴奋地笑出了声。
德尔塔扫她一眼。
萨迦咳了几声,闭上了嘴。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麦莉身上,麦莉有些紧张地吞咽了口水,让自己镇定下来,方才开口。
“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传说中的传说,曾有一个强大到足以灭世的怪物,人们称它为歌之魔王。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可以通过歌唱特定的乐谱将它召唤出来。然而,这位所谓的魔王并没有常人拥有的理性,是一个只知道破坏的恶魔。这只恶魔被封印在艾蕾吉亚——”
她顿了顿,忍不住吐槽道,“音乐恶魔被封印在音乐高度发展的岛屿上,真的不是增加被召唤出来的风险吗?哎算了,总之这只恶魔就封印在这里。但具体是岛屿的哪个地方一直无从定论,也有另一种说法,普通的歌唱家无法召唤这只恶魔,因为它被封印在另一个位面,只有吃了歌歌果实的能力者可以把它召唤出来。因此,也有这是恶魔果实能力者带来的灾难一说。”
“不过这些都是书上的说法,我并没有亲眼见过它的存在,真实性一直存疑。因此来到艾蕾吉亚,我就试图寻找有关这只恶魔的消息。毕竟我是个学者嘛。”麦莉耸耸肩,“不过很遗憾,岛上的图书馆里一丁点关于它的消息都没有,甚至没有类似或者相近的传说。但照目前的情况看,恐怕这是只有统治者和极少数人才被允许知道的消息吧。”
艾蕾吉亚岛,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平等,但实际阶级分化严重。王子的继承权一直大于王女,因此常年以来,从未有一个王女知道这则传说。
几百年来,发现托特姆吉卡存在的只有杜蒂那一人。
芙洛蒂看向杜蒂那,有诸多话语萦绕心口。但最终,她只说道:“姊姊,你根本没有托特姆吉卡的乐谱,对不对?”
父亲从来没想过把王位传给杜蒂那的想法,因此她绝不可能是被父亲告知的。芙洛蒂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相信你曾经得到过乐谱,但你一定把它丢失了。否则,你大可不必与我们僵持这么久。”
杜蒂那陡然睁开眼,愤恨地盯着她,咬牙切齿说道:“不,我有。”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循着记忆里几个音符,试图开口歌唱。
德尔塔见状要上前拦她,被芙洛蒂伸手制止。芙洛蒂面色坚定,沉着道:“你唱吧,姊姊。”
杜蒂那张口嘴,喉咙里钻出来几个细小的音符,然而也只有这样,也只有这几个音符。这就是她所拥有的全部。歌声愈来愈轻,到最后再也无声。
杜蒂那无力跪坐在地,双手捂面,试图藏住落泪的眼。
她喃喃道,“我唱得太难听了……我唱得太难听了。”
芙洛蒂心头涌起一股悲哀之情,杜蒂那曾是她那么骄傲的姊姊啊。
可洛可洛扑过去,紧紧抱住杜蒂那,大喊道:“不是这样的,姊姊,不是这样的!你的歌声很好听,是我听过最好听的音乐。姊姊……不要放弃啊,一定还可以再唱出来的……父亲死了,兄弟们也死了,你的丈夫和孩子们都死了,没有什么可以锁住你了……你是自由的啊。姊姊,你看着我……”她捧着杜蒂那的脸,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没有什么可以拦住你了。”
萨迦从王位上走下来,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可洛可洛和杜蒂那,说道:“她说得对,没有什么可以拦住你。除非你还要再这样坐下去,那我也不介意把你们送进监狱。”
“你——!”杜蒂那怒视着她。
萨迦笑眯眯地看着杜蒂那,“这不还有生气的力气吗?怎么就站不起来了。”
阿依夏躲在特蕾西娅身后幽幽道;“一怒之下怒一下是这样的。”
杜蒂那被她们几个连番嘲讽,心中的怒火终于超过了痛楚,语气冰冷道,“反正我彻底输了,随你们怎么做。”
萨迦乐道,“你是输了,不过这王位谁坐还不知道呢。”她看向芙洛蒂,随即目光往一旁移去,视线特蕾西娅和玲玲身上来回转动,最终落在特蕾西娅身上,笑容愈发灿烂。她对芙洛蒂说道:“德尔塔看来是站你这边了,不过我没她那样好说话。想要我让出王位,你就得拿出实力打败我。”
芙洛蒂看她先前神态,知道萨迦口中的那个实力绝非指自己,何况她战斗能力弱是众所周知的事。于是回道:“我打不过你,但我的同伴同样代表了我。”芙洛蒂看向特蕾西娅,她有些忐忑,毕竟一路走来给她们添了不少麻烦,不知她们是否还愿意继续帮她一次。特蕾西娅正和萨迦对视,察觉到芙洛蒂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未等对方开口,便先对萨迦说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代表芙洛蒂跟你打一场。”
她是真心诚意的。从中转站之岛到艾蕾吉亚,途中虽有碰上其他海贼船打过几场,但总体而言并未什么值得一战的对手。与人战斗是最能检验自身实力的办法,现下有这么一个机会在她面前,她抢着要还来不及呢。
萨迦当然不介意,甚至很乐意。她连在哪里打都选好了,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解决。萨迦转身看着先前被杜蒂那带来的一大群贵族,笑着说道,“哎呀,这一群人要怎么办呢?”
德尔塔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瞥到一旁的芙洛蒂,思索片刻,保持了沉默。
周身无人说话,芙洛蒂扫视着这群贵族,知晓几个姊姊们其实是把处置的权力交给了自己。她也并不犹豫,直接作出决定。“抓起来,先关押到监狱里。”
“好嘞——”
萨迦直接唤来了自己的那群女兵,贵族们自然是要不满抗议的,不过都被**。倒无人对杜蒂那和可洛可洛动手,杜蒂那看着这群女兵行动,冷哼一声,准备自己走到监狱去。
可洛可洛拽住她的手,“姊姊……”
芙洛蒂和萨迦都没说要怎么处置她,实际上就是放过她们了。但杜蒂那向来心高气傲,认定败了就是败了,并不接受她们的怜悯。
萨迦这时已经与特蕾西娅离去,她急着打架呢。而阿依夏她们自然是要跟在自己船长后面的,因此也跟随而去。芙洛蒂本也准备着去观看战斗,但注意到杜蒂那这边,犹豫片刻,留了下来,站到杜蒂那身前。
德尔塔知晓芙洛蒂另有打算,于是也留了下来,靠在不远处的门上,望着风景。她无意打扰她们的谈话。
“杜蒂那……”
“还有什么事?”
芙洛蒂神情认真地看着这个姊姊,说道:“我其实很感谢你……”
杜蒂那以为她故意嘲讽,神色又冷了几分。芙洛蒂继续说下去,“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我是真心感激的。姊姊,你给了我一个机会。”芙洛蒂想起自己出海后所见所闻的一切,纵有艰险,却也让她发现了一个先前从未见过的世界,忍不住微笑起来,“我曾经以为,世界就只有艾蕾吉亚这么大,父亲的赞美就是我能得到的最高荣耀,我拼尽全力,矫揉造作只想获得他指尖的一丝宠爱。但当我离开这里,去向外面,才发现世界并非这样运转。大海无边无际,天空广阔无垠,一个岛屿之外是另一个岛屿。风景不同,文化各异。女儿可以和母亲一同长大,不必向父亲献媚。
姊姊……你也是和我一样,从小到大一直待在这里。可是,艾蕾吉亚是我们的家乡,却不是我们的全部。鸟儿离巢飞翔,鱼群随海流远去。然后是新的景色、同伴、敌人……姊姊……困住我们的锁链已经断了。你是自由的,我也是。”
芙洛蒂深深朝她鞠了一躬,“我很感谢你,姊姊,因为当我昏昏沉沉坠落时,是你把我推了出去。”
在父亲注定死去的那个夜晚,让她去照料醉过去的父亲的人,是杜蒂那。在她慌乱着不知所措想逃离时,为她带来船只的,是杜蒂那。
杜蒂那姊姊在这两个时刻都想着什么呢?芙洛蒂不知道。但她知晓,对方曾也确实对她抱有爱意。纵使那爱意看起来是如此微小,但毫无疑问,她曾经也不想让她坠落下去。
然后她走向德尔塔,头也不回,两人一同离去。
杜蒂那看着她们相贴着远去的背影,忽然感觉身心俱疲,内心深处再度涌出想哭的冲动。于是她便真的哭出来了。但与先前因绝望而落的泪水不同,这一次,她也不明白这股酸涩因何而来。
她擦拭着自己的泪水,问,“可洛可洛,你为什么又要一直站在我这边呢?”
可洛可洛长久地,沉默地看着她,说道:“姊姊,你还记得吗?可能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小的时候,我不可爱,也唱不出好听的歌,没什么人和我玩,是你第一个握住了我的手。我知道你其实只想建立自己和善好相处的表象,让更多人喜欢你。但对一个失去母亲,在王宫内孤立无援的孩子来说,这就足够了。
你没有甩开我的手,你握住了它。这就足够了。我不在乎父亲的死也不在乎兄弟们的亡,很早以前我就被舍弃。杜蒂那……牵住我的手,带我去海边漫步的人是你。而我也只想再一次的握住你的手。我们会在海边一起漫步。月亮与星星,贝壳与海螺,沙堆上是我们共同建立的城堡,我与你一同生活。没有父亲与兄弟,只有母亲与姊妹。”
杜蒂那看着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她也是那个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可洛可洛抱住她,两人相拥着,在这个时刻共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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