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电话虫响起，克洛克达尔习惯性在大衣口袋放一个微型电话虫。打电话的是海楼石地下贩卖商，对方称暂时没有合适精度的海楼石供给。

这不难想象，自从多弗朗明哥在百兽凯多羽翼下做生意，这两股势力协力控制了特殊矿产行业。

海楼石制品到制作工业特殊，自然界中高纯度的海楼石开采有限，且大多数资源都掌握在海军手中，所以一般地下世界的的交易都是将海楼石原质粒溶于钢、铁、锡中成为合金，而纯度要求就是锻炼合金的海楼石比重要求。

克洛克达尔预定了海楼石囚笼，成品金属重量成吨以上，因密度过重且需求量过高，只能成批锻造、运输。

如果不出意外，第一批建材在今天就能运送到雨地。

清晨是整个阿拉巴斯坦最静的时候，克洛克达尔准备点燃了雪茄，抬手时，发现床上的莱娅已默不作声睁开眼睛。

荒漠里西北风吹了一整夜，醒时毛孔被刺激冰凉，莱娅明白，清晨的电话虫昭示着事态的紧急，或许也可能因为蓝色之星混乱的时差关系。

莱娅醒时帐幔隐约透着混沌的蓝，淡薄的月亮还挂在天上。

克洛克达尔的目光浅尝辄止在她脸上停顿片刻，不知心里有多少百转千回，终究只说：“不是什么大事。”说罢便走到阳台，莱娅闻言闭上眼睛。

这是让克洛克达尔感到舒心的点，他向来不介意莱娅时而在私人关系里堪称**的打探，在工作和计划里，她总能恰到好处地保持缄默。

实际莱娅并不大在乎沙鳄究竟忙些什么，她分不出闲暇去刻意窥探，这是他的事业，又不是她的。

清晨尖锐的铃声似乎冲破沉寂，给这天定下仓促的基调。沙鳄并不打算更换供应商，毕竟海楼石囚笼在目前并不能发挥什么大用处。放下电话虫，间隔不足一刻钟，“布鲁布鲁”声又一次响起。

这次传来的消息远在克洛克达尔计划之外，亿万长者来报，港都拿哈那出现动乱，而暴动的原因是一批海贼的侵袭。

不在夜晚偷袭港口城镇，这是海贼间几百年约定俗成的规矩，但特殊情况必然不能同日而语，罗杰开启大航海时代后，海贼势力载一次鼎盛。世界仰仗的旧秩序濒临倒塌，接近分崩离析。

“近日，G–1支部海军监狱有三十三名联合越狱犯”一周前的报纸信息一念在克洛克达尔脑海闪过。

他隐约想起海战后的大多数海贼主要关入G–1和G–2支部监狱，剩下少数千万级以上的才押送到因佩尔监狱。

因为时机与人数的特殊，沙鳄隐隐觉得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海贼来犯。沉寂了片刻，屋里静得如死去的湖泊，他不能冒险留下后患，给另一波亿万长者下了命令：“把他们处理掉。”

“他们”指的是前一日提供迷幻剂货源的人，从这几人来雨宴后他就派亿万长者暗中监视了。这一整日里并没有传来任何异常单信息，但能提供出大量迷幻剂，又对年初的海战语焉不详者，不论是否真的别有用心，都已经不重要了。

接下来港都那头的一通电话虫彻底印证克洛克达尔的猜测，为首的海贼叫嚣着向七武海挑战。

诚然，他不认为这支东拼西凑的团队能重新崛起，也不认为庸碌的国王和常备军可以妥善处置这种海贼挑衅。确实要由克洛克达尔本人亲自出面解决，拿哈那是他计划中的重要港都，民怨与叛乱应该由港都蔓延到内陆，再顺利打通武器链，所以在此之前他需要激化民众与王权的矛盾，而不是平民与海贼的矛盾。

这只是一个意料之内的插曲，在成功路上会面对无数个插曲，想复仇、想击败七武海一战成名的家伙数不胜数，其中大多数挑战者他连名字真正也叫不出来，真正让他略感烦躁的是妮可·罗宾的缺席。

不得不承认，妮可·罗宾的办事的办事手段和效率是一流的，再加上她主动提供了关于冥王的线索，她还是世界上唯一能读懂古代文字的人。对克洛克达尔而言，她只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女人，有价值到他可以容忍她的小动作，哪怕她背叛他，他甚至都可以大度的原谅。

他的世界里没有特别的存在，如果说莱娅算那个例外，那唯一的独特之处就在于，他不允许她的背叛，如果她敢背叛，那他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就像亲手抹除掉他漫长生命里，印证着失败和愤怒的屈辱历史。

等到沙鳄终于接到国王军参与围剿海贼的消息后，他终于动身前往拿哈那时，彼时天色已经大亮。

而关于港都的动乱、众海贼的声讨，他只简单对莱娅提及几句，虽然她肯定能凭借细枝末节拼凑出七七八八，但但一切没有必要让她知道，一切都不需要让她知道。

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这场动乱比克洛克达尔预计提早了四个月，他的计划是叛乱用跳舞粉激起的民怨，由海港城都拿哈那蔓延到内陆。

第一批运送出的跳舞粉已经在拿哈那港都掀起小风波，久未见雨水的民众自发组织起了反抗国王组织，此时乌泱泱海贼的声讨有可能转移矛盾的重点。

但是只要国王军介入，最好大败而归。有亿万长者从中斡旋，而他恰如其分的出现，就又会重新扭转局面，甚至将叛军与王权的矛盾激化。

武力就是一切的法典，变化就是唯一的不变，他的谋划又会重新被矫正，不出现偏移。

赶到拿哈那，平息了叛乱，自港都北上，从爱鲁马到雨地，却接二连三有了变数。

先是爱鲁马的荒漠废城发现了整整一地窖的的迷幻剂，地窖看守者指认这是供给向雨地的。

这时爱鲁马的叛军还不成气候，听闻国王军的驾临四下溃散到周边城镇。

接着雨地的亿万长者来报，雨地邻近周边驻扎的国王军听到消息，纷纷向雨宴前进。

克洛克达尔突然想起昨日那几个提议做迷幻剂生意的家伙的作用，他阴沉沉地笑了下，他总算看到一群乌合之众的雄起，哪怕他已经和名不见经传的小海贼相隔天堑，但海贼骨子里阴险的路数如出一辙。

他用跳舞粉诬陷纳菲尔塔莉王族掠夺雨水，这群不论出于报复、不甘，还是贪婪的海贼们默契地用迷幻剂构陷他掌控的雨宴。

电话虫一声接着一声，而雨地办公室的专属线路却迟迟不响。

整个巴洛克工作社的精锐特工都分散在各地执行任务，miss.全周日孤悬海外，唯一在阿拉巴斯坦的miss.双手指还远在荒漠咖啡馆，说到底，整个雨地只有莱娅一个，勉强称得上自己人的存在。

克洛克达尔的心脏一沉，实际他也很难说清心中的念头是何时转变的。莱娅一直以来在他心中的印象贪生怕死，骄矜又天真。在这样失序的年代里，想要享受不被枷锁束缚的自由，想要享受特权待遇，就要对应的做出随时失败的准备。很可惜，她没有这样的觉悟。

所以说，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她更像是纤细的百合花，或是精美的瓷器。

也许在从前，他的权衡计算和考量，都想把她培养成更有利用价值的力量，培养成更像他的人，想她低眉顺眼，又想她野心勃勃。

是什么时候转变的呢？

这件事发生在从马林梵多重返阿拉巴斯坦的不久后，他一时兴起与妮可·罗宾打赌的第二天，mr.1在东海武器工厂搜罗了数千发海楼石制成的子弹。

莱娅第一次见到海楼石，虽然她一早就对“大海之力”的浓缩矿石感到好奇，但这种东西并不是寻常能见到的。

临近仓库，她突然隐隐发怵，而当她触碰到海楼石，那状态，和恶魔果实能力者中招后一模一样。

她本人更是困惑，隐隐的颤抖和惶惑：“可我没有吃过恶魔果实。”

颤抖是因为胆怯还是震惊？这都不重要了，隐瞒重要的实情，斡旋在他身边究竟是什么目的？

她又是哪一方的人，海贼？海军？世界政府？什么样重要的任务让她都不吝惜献身？

而那张破碎的面容在克洛克达尔眼里更是讥讽，用一贯的俯视嘲弄着他，看吧，如果信赖她是怎样的结局。

结局只是一个，只有一个。

困惑之后，她才知道以示清白：“社长，为什么会这样，我没有吃过恶魔果实……”甚至这都不算证明清白，只是求助。

一种拙劣的求助，用她矢车菊一般的温顺的眼睛迷惑众生。

克洛克达尔轻笑一声，冷漠的双眼里点燃了暴戾，“谁派你来的？”

“没人啊……”

也许是他太纵容她了，让她忘记海贼的底色，他眼神短暂挪到她身上，对背叛者决绝处置几乎呼之欲出：“我讨厌欺骗。”

终于在莱娅眸子里看到一丝恐惧，她似乎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七武海随时可以杀了自己，由于力量悬殊与处境艰难而产生对死亡本能恐惧。

那一刻克洛克达尔突然觉得匮乏无趣，所有人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对啊，本来就是所有人都可以被舍弃的。

他摩挲着她的脸，一秒不到就可以吸收干这具漂亮身体里的所有水分。

但很快，莱娅就用那一双饱含愤怒、幽怨的眼睛回应，“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怎么都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如果我知道自己有问题干嘛要傻到碰海楼石？”

她又不是无可代替的，为什么不杀了她？

克洛克达尔这样问自己，沉下的心底刺耳的诘问：为什么不从见到的第一面就杀了她以绝后患？

为什么不在她喊出第一声“社长”就杀了她？

她接着说：“社长，你以为我是在做什么，换取着什么秘密情报吗？那可真庆幸你现在都没有告诉我重要机密。”

那语气仿佛轻慢是在讥讽他的谨慎和多疑，轻而易举解构、剖开他深埋在他心底的秘密，二十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他曾经的国家是如何颠覆的？他身边的人是如何一个个葬身大海的？而她不是最怕死吗？怎么有胆子冷嘲热讽。

克洛克达尔脸上彻底没有一丝表情，额角爆出青筋，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没有人。

她从未看到过沙鳄这么生气的时候，莱娅感到委屈，她宁愿沙鳄现在的神情是漫不经心的、睥睨众生的，如果是那样，她可以说服自己眼前面临的是生存的恐惧，命运就在他的手中。

而不是现在这样，她为子虚乌有的信任问题买单，她感到委屈，但眉眼聚起，转化为愤懑，犟着不去看他。

不是最怕死吗？为什么不服软，求他饶了自己？为什么她表现出来的愤怒更像是痛恨他误会了她。

为什么清白、信任比生命的优先级更重？

沙鳄突然想，不就一个恶魔果实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海上吃了恶魔果实的人数不胜数，难道有谁会真正打败他吗？

莱娅急促地眨了眨眼，脱口而出：“那你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当以前……的事情是假的。”

怎么会这样？他不能理解女人这样的情绪，像是一种寄托，生死纠缠。

蠢到他下不了手。

恍惚中，克洛克达尔忽然意识到这个无形的，能够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这像一种迷恋，坦然的欣赏。一种他曾经朦朦胧胧拥有过的情感，而如今自己不屑一顾。

他想告诉莱娅，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一场艳遇，一个漂亮女人的示好，怎么能这么轻易迷恋这样的男人呢？沉默了片刻，零星微妙的愉悦消磨他的怒火。

他原先就调查过莱娅的底细，她不曾离开过威士忌山，根本没什么机会接触海军或是世界政府。也许是一种特殊的病？接触海楼石就会失力。也许是她曾吃过，只是如今不愿意说，他总有办法让她开口，心甘情愿。

他松开手，明明只是几分钟内发生的事情，但松开手的刹那就像结束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莱娅喘着气，她根本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还是揉了揉自己的脸。

仿佛这个时刻不做些什么都熬不下去。

一切归于和平。

克洛克达尔沉默着打量她，怎么如此脆弱，她甚至都没有和自己抗衡的机会，只要他的威胁就有可能剥夺她的生命。他意识到，弱者不会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因为他们面临的最重要的就是，质朴的生存的考验，他此生几乎都无法感同身受。

他轻飘飘道：“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

“……”

莱娅摸着腮帮子，陷入一阵莫名其妙的怀疑，她以为沙鳄会被激怒，她甚至都不知道沙鳄是怎么莫名其妙许下这种承诺。但她现在没有说话的探究的**。

克洛克达尔等待她的回应，虚妄、愚蠢、注定幻灭的感情会持续多久，他拭目以待。

而莱娅身体无论有什么问题，他都能查出来，如果她只是不想说，那他也能等到她心甘情愿开口那一天。

……

转折也许就在这时吧。克洛克达尔从前想让她发挥自身的价值，但时不时眼前就浮现那双矢车菊一般的眼睛。

没用就没用吧，克洛克达尔想。这本来就和她无关，无论发生什么样的转折，哪怕他跌入谷底，都可以从头开始。毕竟他已经尝过那种滋味了。

当他赶回雨地时，国王军已经领着唯一生还的海贼回支部复命，雨宴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莱娅神色自若，天幕落下霞光，她就站在雨宴门口，晚霞把她的睫毛染成金粉色，克洛克达尔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她。

而那一幕，永生莫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第4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