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搅动，天色漆黑得看不出有没有下雨，只觉得不断有水冲刷在身上。

莱娅与娜美合力掌舵，凑到她耳边大声问道：“气候怎么突变成这样？”

“大概率是陷落的礁石形成了漩涡……”

话音落，海面似乎平静了不少，众人还没喘息，四面八方就传来了极具穿透力的啸声。

当声音在鼓膜与海平面间穿引时，根本寻不到源头，声压极强，震得人动弹不得。

像低沉的鲸鱼叫声，好像一抬手就能摸到天空，闷雷在头顶耳遭盘旋，在原始恐惧面前所有人都动弹不得。

索隆扼紧剑柄，几次想张口，只能艰涩地向前方喊：“喂……”

娜美几乎石化，僵硬地转过头对莱娅道：“剩下小概率是……遇到了近海海兽……”

miss.星期三和mr.9被吓得当场昏厥，幸好索隆在他们身上绑了麻绳，二人才不至于随着晃动的甲板再一次滚下去。

莱娅宛如从头到脚被电贯穿，张了张嘴：“它……是不是走了，我们还能跑出去吗？”

娜美眼神涣散地扯了扯嘴角：“跑？往哪跑？”

徘徊的声音渐小，海面渐平，随着风向，向远离漩涡的区域全速前进，船舱亮光变得平稳。

不知天上有没有下雨，此刻如下雨一样，洒落细细的水珠。

船行大约三五分钟，天上是真下雨了，闷雷声滚滚而至。

索隆挪到围栏边，相当错愕：“喂，海里是不是有东西？”

海面已经够漆黑了，此时激起了波涛，船舱里稀薄的亮光一照，隐约真看见了一道隐约的黑影。

明明声音已经没有了，漩涡也没有了，所有人屏息凝神。

再一抬眼，越过无数细密的雨滴，面前赫然竖起一道高墙，看不见具体有多高、多大。

天上劈下一道闪电，那海兽露出影绰绰的硕大圆孔，方才，直至现在，一直瞪着他们的船。

一船五人，失魂落魄不过如此。

也就是这场暴雨，船只冲上一个浪头，每人左右手都抱着船桨，等一落地就拼命向前划。

不知划了多久，海面终于回归平静，几人累得瘫坐在甲板上。

娜美端详了地图好一会儿，蹙眉与指南针对照研究，定定看着莱娅。

莱娅回看娜美一眼，因为体力不支，又瘫在甲板上。

娜美淡淡道：“莱娅，你知道接下来往哪走吗？”

“啊？等天亮就好判断方向了。 ”

灯塔早已不见踪影，后半夜浓云散去，月光亮澄澄地冒出头。

miss.星期三和mr.9非常自觉地去厨房喝热茶。

索隆第一次倚在厨房门口打量时，只见他们两个好似小人得志，恢复了人气，开始口若悬河。

他们自称是从伟大航路来的，奉组织的命令抓捕海兽，结果捕兽迷药的剂量没控制好，不仅没捉到，反而被赶到东海，差点丢了性命。

说话间，mr.9紧紧盯着莱娅看，只差没脸贴脸。

莱娅赏他一巴掌。

他捂着脸颊，好不委屈：“干嘛……我只是想说，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莱娅细细端详他，miss.星期三闻言细细端详莱娅，mr.9为了证实自己凑近身子，一时间，三人大眼瞪小眼。

莱娅心头重重撞了两下，是以前的熟人也说不准。

但乱攀亲戚也说不准，索隆清清嗓子保持警惕，他还记着那个什么什么工作社来东海招纳新人，他冷笑两声：“你们工作社业务范围还挺广。”

miss.星期三努力开始努力回忆，手肘碰碰mr.9：“我是想不起来了。”

“哈，那可能我记错了吧。”

二人平淡地说完，忽然意识到索隆说了什么，马上大惊失色。

要命，莱娅转而用看傻子的怜悯眼神侧目。

索隆觉得这两个不是正常人。

他第二次路过厨房时，透过亮堂的玻璃窗，只见莱娅与mr.9已经勾肩搭背，好不熟稔，莫名其妙气味相投。

莱娅好奇：“鱼骨？要鱼骨做什么用？”

“海兽全身都是宝贝，肉能供一个镇子整一个月的食物供给。听说贵妇人们会用鲸鱼骨头做裙撑骨架，而这个海兽骨头，有药用价值，在伟大航路炒得老贵了……不过效果嘛，谁知道呢？”

索隆靠在门后的阴影处，脸上或明或暗，此时突然插句嘴吧，太突兀，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莱娅外向，不拘小节，失忆前酒肉朋友应该很多，说不定她与那怪人真有一面之缘。

明明她最喜欢教育他：小心驶得万年船，怎么现在能和陌生人相谈甚欢？

索隆一向不喜欢琢磨这些，身世、家境、来路，他所认定的人难道因为对方是最最高贵的王室公主，或是最最穷凶极恶之徒而改变吗？但此刻他不免思忖，在东海游历了三个月都打听到莱娅身世的一丁点线索。

确实，东海消息闭塞，岛与岛间很少交流。可他感觉莱娅不会在一个岛上停留太久，她能熟练地掌舵、认准方向、判断气候，她还擅长和人打交道，亲亲热热，长袖善舞。

她应该走过很多地方，她不会缅怀过去，她像是个没有故乡的人，她像是人们常说的“最正统”的海员。

这样想着，索隆又上了瞭望塔，月亮不知何时落下海平面。

听到mr.9和miss.星期三是伟大航路来的，莱娅顺嘴问道：“如果要找人，应该从哪条路线走？”

“找人？”

“就是那个凶巴巴的剑士，他要去伟大航路找一个人。”

“谁呀？”

莱娅犹豫，见他们刨根问底，心中想着多一条线索，便不情不愿道：“鹰眼。”

mr.9夸张地惊讶：“世界第一剑豪？找他干嘛？”自顾自猜测，嘴巴极快，先秃噜出来：“不会是要挑战他吧？每年挑战他的人可不少，我好心提醒你，那些人无一不死在黑刀之下。”

莱娅烦躁：“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费什么话？”

梦想是强者才有资格谈论的现实，不知这话是谁说的，总归现在不合时宜地浮出脑海，与mr.9说的如出一辙。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某人的宏大的理想而热血沸腾。

没道理的。

“喂喂，我真是好心提醒你，你你你好心当成驴肝肺……”mr.9激动起来说话磕磕绊绊，他说话极没气势，反而是过分惊讶的神色让莱娅想笑。

想笑，她也便笑了：“你说就是了。”

mr.9滔滔不绝，miss.星期三在一旁严肃地听着，画面颇有点意思，他说鹰眼是七武海中行踪最诡秘的，他既没有自己的领地，也不轻易服从世界政府的命令，他也没有复杂的人际交往。

若真想知道，倒是可以和报社的打好关系，看看能不能透露内部情报。

莱娅认真听着，miss.星期三也认真听着，只是在听到七武海的一瞬间，睫毛翕动，不过谁都没有注意。

凌晨一过，天蒙蒙亮，索隆合上眼，折腾了一整夜，终于得以入睡。

莱娅哈欠不止，眼皮沉重，还听mr.9唠叨：“路过我们威士忌山啊，都是要交过路费的。”

莱娅眼睛不能聚焦，散漫笑道：“这么黑心啊？”

mr.9炫耀自己有能耐，颇为豪爽：“不收你，不对，不收你们的过路费。”

听罢，莱娅微微失神，怎么忽然就成“你们”了？她没适应突然间从“我”变成“我们”，难道真的要和索隆满世界找人吗？她应付不了，心下慌乱。

莱娅先醒的，船没靠岸，她却没寻到娜美的身影，船舱里找遍了。

她默然，心下跳了几下，打开仓库，满舱室的珠宝都不见了，船尾栓着的小木船连同绳索都没了影。

这死女人。

走进她住过的卧室，床前赫然摆着两个木桶，一桶是酒，一桶是果蔬。

莱娅翻个白眼，想发怒，却愈发觉得好笑，两个桶的重量也不轻，难为她多搬一程。

索隆睁眼时天光大亮，只见莱娅怒气冲冲：“怎么了？”

她讲清事件原委，珠宝被盗她不心疼，反正也是海贼的不义之财，但她上下一摸口袋，才想起昨夜换衣服，嫌碍事，索性把两块金饼放到橱柜，今早也不见了。

莱娅愤愤，指挥索隆：“快，去海贼工会通缉她！”

mr.9睡眼惺忪，跟着帮腔：“对，通缉她……这是恩将仇报……”

索隆本来对昨夜失职的行为暗暗懊恼，听这一出哭笑不得，打了个哈欠：“是，好狡猾的女人，昨夜我对她放松警惕了。”

mr.9不清楚事情原委，甚至对昨夜仅一面之缘的女人没什么印象，但帮衬救命恩人还是要做的，表现得更加愤怒：“对，早知道不让她上船了。”

“对！”莱娅重重点头，转而犹豫道：“那倒也不是，万一人家小姑娘真有困难呢……”

索隆听着mr.9义正言辞，一跃下了瞭望塔，冷笑道：“难道要让你上船？”

不知是真的出于报恩，还是出于对莱娅一见如故，更大可能是面对索隆的威压，mr.9讪笑，摘下手腕上的记录指针送给莱娅。

miss.星期三神神秘秘地接起电话虫，电话虫那头传来“截止日期”、“惩罚”等字眼，两人先是大惊失色，继而恢复冷静，脸上挂起诡异的笑容道别。

离场姿态并不优雅。

他们跳进海里才想起了追海兽时船毁了，还是索隆从地下室找出一艘老旧快艇，推下船，扔海里。

“你把指针给我，你们怎么办？”

miss.星期三挥动右手，扭头道：“我也有一只。”

mr.9苟着背坐在快艇后侧，不忘对莱娅眨眼调笑：“不收你们过路费。”

莱娅刻在骨子里的只有一条，钱是好东西，可惜钱和她有仇。

在出航的第三个月零七天，莱娅和索隆正式失去了一艘能开往伟大航路的船、所有财产物资和半条命。

谁能想到，临近岛屿遇到了近海之主，与昨晚遇到的海兽自然不可匹敌，但也十足地可怖。

莱娅扭紧麻绳，被近海之主一吼，三魂没了七魄，哆哆嗦嗦道：“索隆……你砍了它……”

索隆已然呼吸滞住，面前的近海之主，少说三十米之长，一张嘴就能吞下半个船头，他僵持片刻，不知从何下手。

眼见它俯身正欲撕咬，索隆扑上莱娅，二人一并滚落大海，也正是这时，海兽一扫尾巴，轻易拦断了船桅。

木杆倒塌，数米长的海贼旗横落海面，木板截断，片片散落。

船帆平平地盖在海面，索隆忙浮出水面，眼见那两只木桶浮在水面，正好有旗帜遮掩，让近海之主不能轻易发现。

“喂，抓紧……”索隆话没说完，就见莱娅抱着木板的手一松，被抽干力气似的沉入海中。

莱娅也确实在灌了几大口水后失去意识。

二人靠着木板和防水海贼旗做的简易木筏求生，近海之主，顾名思义就在岛屿附近徘徊。

怪事，他们居然在海上飘了近一天，直至天光暗淡才流落到某小镇。

莱娅中途醒了一次，只看见索隆的侧脸，她从没见过他这么严肃，于是这个问题一直缠绕在她心头。

直到飘到岸边，被好心人救，莱娅朦朦胧胧醒来，第一眼又看到，绿头发，三把刀，金耳坠。

这一刻本该吊桥效应拉满，索隆本是盘腿坐在另一侧床上，见她醒了，俯身过来，他想说些什么，莱娅先问：“我在哪？”

“我们没来过的小镇，居民家里。”

“我们被人救了？”

“是。”

莱娅乍醒，神智不清，心里在意那个问题，想到，便问出来：“你之前在想什么？”

“什么？”

“之前，在木筏上。”

索隆好似转了性子，他脸色一向冷冽，不然也不会妖魔成嗜血剑客，但此刻神色柔和，像是有些尴尬，目光移到别处，很快正色：“我在想，你别死。”

莱娅心下轰然，绝非欣喜或恐惧，也觉非怦然心动，她像是预料这个答案许久了，今天亲口听人说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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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5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