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约摸**点就到了邻岛。

海军基地伫立在岛中央，从码头出发，不出半小时就能到最繁华的中央大街。

奇怪的是，这座小镇远比莉莉香的小镇繁荣，港口货品交易络绎不绝，城镇风气更为先进，但海军基地却远不如摩根上校统治下的不是一个级别，无论从裸露在公众视野的武器、基地规模，还是人员数目看，都相差一段距离。

走到基地门口，克比刚憋出“请让我见你们的上校”，莱娅正专心琢磨不知名噪音来源时，二人就被热情的小兵拦腰打包走，守卫官方地回应：应征入伍请右拐。

又回到小镇，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挂着海鸥旗帜的门面，门前熙熙攘攘，仔细看能分出一条不明显的队伍，少说也有十几人在排队征兵，旁边三三两两站着他们的家属。

狭窄的里屋更是摩肩接踵，所有年龄合格的人员在里屋接受体检，体检合格者兴高采烈地与亲人拥抱，不合格的则丧着脸出门。

两个海军士兵在门前登记姓名，门口的立牌赫然写着最后一天的时限，莱娅恍然，今天恐怕有很多附近海岛的人们赶来应征。

克比本来在讲话，声音渐渐变小，莱娅垂眸，看见他憧憬的眼神。

第一次亲眼见到海军征兵，多少带了点新奇，见识到一众或忧或喜的年轻面孔，莱娅才意识到原来有这么多人和克比一样对海军有所期待。

她印象中的基层士兵往往都是为了免除税务，或是想混口饭吃才应征入伍，眼前的一幕稍稍颠覆莱娅的认知。

“去吧，机会就在眼前。”踏一步就能实现，莱娅轻推克比。

“那、那通知上校的事怎么办？答应莉莉香母女的维修费怎么办？”

莱娅不耐烦：“你操那个心干嘛？还有我莱娅搞不定的事情吗？加油，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应征成功！”她比了一个打气的动作，眼见街道上又走来一群年轻人，她赶忙把克比往队伍里一拽：“快快快，不然队伍就长了！”

“可……”克比垂下头，暗暗握紧拳头。

他要变强，只有变强才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进退两难，他不能辜负莱娅的期待！

我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克比似乎隐隐听到莱娅的鼓励徘徊耳边，他鼻头一酸，向人群中张望：“莱……”

然后下巴险些垂地，莱娅早已经不见踪影。

一个人平均登记用时五分钟，队伍前少说还有七八个人，等人太漫长了，莱娅双手插兜，左脚支撑换成右脚支撑，没几十秒就不耐烦了，她决定到处逛逛。

征兵处不远处就是一家报社，明明大敞着门，却有种门庭冷落的孤寂。

大概因为写着“东海新闻报社”招牌上的钉子掉了，仅剩的钉子格外坚韧，风一吹，招牌左摇右摆，十分可怜。

门口两侧的墙上还用油漆写着“东海晚报”、“东海晨报”等字样，经年累月，油漆褪色，现在的墙面十分陈旧破败，想来是两家报社合并成如今的“东海新闻报社”。

明明窗外阳光明媚，但报社建筑采光不好，屋内十分幽暗。

报纸摞了成一座座小山，在微弱阳光的照射下，随手翻动都能掀起尘埃。

两三个员工埋在山堆里奋笔疾书，一个人反复拨打电话虫，“布鲁布鲁”对方始终未接通，那男人狠狠咒骂一句，又翻动电话册拨通其他号码。

不知是不是莱娅的错觉，在这种压抑氛围下工作，电话虫都饱经沧桑，像个四十多岁大肚腩的颓废男人。

见没人搭理她，莱娅索性到处打量，站在一个埋头苦思的员工身后。

“震惊！四皇红发私下竟有这种癖好！卡普中将不为人知的海军过往……”她照着纸上内容念出来。

那人惊恐地回头：“你谁啊？”

莱娅表情更惊恐：“蛇姬女帝原来是男人吗？”

那人不好意思低下头，也不想细究来人是谁，慌乱把手上的纸藏起来：“未经发布，禁止观看。”

莱娅简直要笑出声：“原来报社是靠编八卦挣钱吗？”怪不得没听说过这家报纸。

打电话的暴躁男人走来，闻言更加暴躁：“不是你谁啊？”

莱娅一本正经：“不如聘我，一个月三十万贝利，管吃管住，我保准能编得更精彩……”

没说完，男人让她滚。

“莱娅，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克比冲进屋，偷摸打量，一头雾水。

男人让他们俩一起滚。

克比见状况不对，连连致歉，拽着莱娅的胳膊就走。莱娅实际没有生气，毕竟是她先跑去招惹人家的，但忍不住声音大了两分，以免被当成疯子，仍不忘记装模作样：“喂！我是认真的！一个月三十万贝利！”

克比觉得尴尬，想快把姑奶奶拉出门了事，脚步越来越急，莱娅的声音也随之急促：“哪有三流报纸这么编啊，磨磨蹭蹭，不痛不痒，既然没有正经新闻，干嘛不编劲爆一点？可以编一编沙鳄多年未婚是因为被人伤害了……多弗朗明哥有十七个老婆……学学《金色杂刊》……”

克比连忙捂她嘴。

“够了！”那男人气得一拍桌子，尘土飞扬。

着实够了，编得确实离谱。

不料那男人声音愤怒到颤抖：“你把我们和《金色杂刊》这种低档货相提并论？”

《金色杂刊》是知名厕所读物，因其内容之离奇，剧情之诡异而文明世界，而且每次都打擦边球，故意印错当事人的名字，或者为故事主角取别称，让伟大航路上的知名人士又没借口找主创的麻烦。

莱娅嘀咕：“《金色杂刊》有什么不好？销量很高的。”她还挺爱看。

周围员工劝那男人别生气，“罢了……”他颓然坐下，仿佛愤怒是他的支柱，而此刻愤怒抽离，他便没有了力气。

“罢了……”他挥挥手，示意莱娅他们离开。

对啊，都沦落到编写八卦的地步了，往日辉煌早已不再，他凭什么叫嚣呢？

“那个，我替我朋友道歉，你们有什么困难吗？”克比没读过《金色杂刊》，不太明白男人从生气到沮丧的原因，但此时就走，又觉得良心过不去。

他小声问莱娅：“《金色杂刊》是什么？”

莱娅小声回复：“好东西，每周三晚准时出新刊。”

不知那男听到没有，总归他人捋了捋头发，好像在收拾最后的尊严，他自嘲地笑笑：“我们也不想这样的，可《世界经济报》快速壮大，抢走了我们大批读者，摩根斯还挖走我们得力的员工……”

“你们看到门口墙壁了吧，我们把《东海晨报》和《东海晚报》合并，销量却每况愈下，比不上《世界经济报》东海分区的十分之一……”

“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手挖掘新闻了，不仅如此，各个新闻来源已经被摩根斯垄断。起初我们全东海搜集新闻，开启高额征稿活动，但是人们好像并不喜欢看，人们还是喜欢看子虚乌有的八卦……”

“标题越醒目，噱头越足，大家越喜欢。我们都知道，我们的做法不过是时代洪流面前的螳臂当车，是另一种可悲的挣扎罢了……”

“想想也是可笑，二十年前我们还想做出东海最牛的报纸。时过境迁啊，时过境迁啊……”

“这不可笑。”克比沉稳且坚定地反驳。

莱娅快速扫视员工极力掩盖的纸张，红发私下的癖好不过是写他爱喝酒，卡普的海军往事不过是结合他的经历合理猜测他不是大将的原因。

看着面前的四个人，那男人约摸四十多岁，剩下三人都很年轻，不过二三十岁。

莱娅问：“你不是说，你们在二十年前想办理报纸吗？怎么只有你上年纪了？”

那男人抹不开面子，沉默片刻，比起愤怒更多是无奈：“那两个没义气的家伙已经去了摩根斯的报社。人往高处走，可以理解，谁愿意守着这个快倒闭的小杂志摊呢？”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索隆、克比，还有屋外年轻人们追梦的朝气蓬勃，追梦失败的颓然更能触动莱娅。

她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也许想试探男人的决心，也许是对他豪言壮志的不信赖，又或者想借此送克比一条捷径。

她动作浮夸地掏出一叠小册子，假意被感动地潸然泪下：“说得太好了，本来我要把这些东西交给《世界经济报》，但想来交给你最合适。”

克比和那男人凑过去看。

1月，勃利一家，5000贝利。

1月，尼威尔一家，6000贝利。

……

5月，钟楼裁缝铺，1万贝利。

5月，东街晚食厅，1万贝利。

……

10月，购入大理石2.5吨，30万贝利。

10月，购入混凝土一吨，7万贝利。

这是……摩根斧皇剥削平民的罪证？账本上赫然记录了每一笔开支。

就是大名鼎鼎的摩根斧皇？男人懵了。

“克比，你觉得呢？”莱娅问。

“你不是要……当然！附近海域没人不知道摩根上校的名字，他倒台的新闻绝对会引发轰动的！”

看着克比赤诚的眼神，莱娅真的有些疑惑了：“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这些证据可能是你青云直上的入场券啊？”

克比终于明白莱娅折腾一大圈的意思，也终于明白她在船上说那些话的含义，想来真是感动，能为自己这样的人考虑到如此程度。

他胸膛滚热，微微笑道：“我是想当海军将领，我想抓很多很多坏人，可不想通过这种途径上升，我想堂堂正正和大家一起竞争。”

这句话把男人刺痛，他旁若无人的激动地鼓掌：“小兄弟，说得对！我们要堂堂正正的！”微微有一抹眼泪，转头擦掉，目视二人：“我真的希望有天能堂堂正正，让东海的民众听到我们的声音。”

莱娅深呼一口气，压下心头涌出的怪异情绪，把手里的账本拍到桌上，笑道：“好呀！一口价，二十万。”

“啊？”

这个证据确实珍贵，但是他们资金着实周转不开，男人没气势地讨价还价：“十五万。”

旁边员工补充：“我们资金非常紧张，只剩最后五十万贝利了，可能连下个月的报纸都印刷不出来。”

“哦。”莱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克比对莱娅的崇敬又上升一层，居然能一次性做两件事，又解决了莉莉香家庭损失，又能把上校的恶行公之于众，如果二十万贝利确实紧张的话，十五万应该也是可以的。

大不了、大不了他把当海军的薪水全部给莉莉香家！

克比暗暗下定决心，正欲开口，就听莱娅坐地起价：“五十万。”

“什么？”克比和那男人的下巴同时垂地。

莱娅面不改色，双手撑着桌子，她的身量比克比和男人都高，一点点俯下身，压迫和蛊惑十足：“这可是你的独家新闻，全世界只此一份。一口价，卖你的前程。”

你、的、前、程。虽然莱娅只说了几个字，但在男人耳中听到的就是：你们有多久没报道过冲击性新闻了？你有多想抓住这次的机会？用最后的资金，搏一搏报社的未来。

男人脸上冷汗淋漓，心中热血沸腾，五十万确实太高了，员工下个月工资都要发不起了。

他自己辛苦一点没什么，可没了员工，报社就真没了。

他快速思考了一个能开出的最高价，面前的女人不按常理出牌，他此时的心情和赌博没差：“二……不……三、不、二……三十万贝利！”

莱娅爽快答应：“好，成交。”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顺便开一份凭据，莱娅极为自然，礼貌地握了握男人的手：“合作愉快。我叫莱娅，你呢？”

男人还飘在云顶，这就结束了吗？这个就是可能让他们翻身的新闻吗？

“尤安。”他听见自己说，他是不是被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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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6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