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活在当下

这孩子有凌厉的剑眉与桃花眼,在简舒心底与那个女人的影子重合,一段几乎被遗忘的、属于童年的微妙情绪悄然浮上心头——是谭灵风的侄子,谭云生。

那个小时候,让她隐隐有些不解甚至有些嫉妒的,被崔泽表舅捧在手心里的“例外”。

说来是很可笑的,童年时期简舒嫉妒过他,崔泽——那个凭借铁血手腕和惊人头脑在商界杀出一条路的表舅——对所有亲戚家的小孩都带着一种审视和疏离,那是从小在复杂环境中练就的本能,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不易亲近的冷漠。

大人们对他敬畏有加,小孩子们则本能地有些怕他。

唯独对这个谭灵风带来的、毫无血缘关系的侄子谭云生,崔泽却流露出了近乎溺爱的、与他在商场上杀伐决断截然不同的纵容。

那种毫无道理的偏爱,曾让年幼的简舒在某个被表舅威严目光扫过而噤声的午后,偷偷看着谭云生肆无忌惮地趴在崔泽书房那张巨大的、象征着他权威的书桌上捣乱,而崔泽只是默默将重要的文件移开,甚至顺手剥一颗糖塞进云生嘴里。那时她心里酸溜溜地想过:“凭什么呀……”

后来,再长大些,她懵懵懂懂地明白了。那份独一无二的偏爱,并非因为谭云生本身有多么特别,仅仅只是因为——他是谭灵风的侄子。他身体里流着和谭灵风相似的血,他的眉眼神情,或许能在某个瞬间,勾勒出他姑姑的一丝影子。

崔泽表舅将他此生仅有的、几乎全部的温度与耐心,都倾注给了那个叫谭灵风的女人,以及所有与她相关的人和事。

爱屋及乌,在他那里被演绎到了极致。

此刻,谭云生那双桃花眼里的笑意加深了些,带着一丝认出故人的惊喜:“简舒姐姐?真的是你?我刚才在后面看着就觉得像!”

他说话依旧带着一点独特的、软软的尾音,看起来依旧阳光开朗,仿佛生活的阴霾从未打扰过他。

简舒压下心头那点早已释然的、混杂着对往事的唏嘘,脸上也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云生?好久不见了。”

谭云生显得很高兴,热情地提议:“姐姐,旁边有家咖啡馆很不错,我们坐下聊聊天?这么多年没见,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漂亮。”

他的邀请真诚而自然,简舒点了点头。两人走出画廊,午后的阳光正好,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咖啡馆就在不远处,有着明亮的落地窗和郁郁葱葱的绿植。

落座点完单后,谭云生很自然地找了个话题:“说起来,上个月我还在马德里见过崔泽姑父呢,他过去谈生意,顺道来看我。”他语气熟稔,仿佛那层法律上的姻亲关系早已消散,留下的是一种更亲厚的、类似家人的情谊。

听到崔泽表舅的消息,简舒并不意外,只是顺着话头,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半真半假地调侃:“说起来,小时候我还偷偷嫉妒过你呢。崔泽表舅对谁都冷着脸,偏偏对你,那叫一个有求必应。”

谭云生闻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睁大,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耳根似乎都有些泛红。“真的吗?我……我都没感觉到。”

他挠了挠头,神情坦率,“崔泽姑父他……确实对我很好,一直很好。我很感激他,也很喜欢他。”他顿了顿,声音稍稍低了一些,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真诚,“但是,如果离婚对姑姑来说是更好的选择,能让姑姑更开心、更自由,那我……支持姑姑。”

他说这话时,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任何的纠结或怨怼。他似乎早早地就理解并接纳了成年人世界的复杂与无奈,并且,毫无保留地站在了他所爱的亲人这一边。

简舒看着他,一时有些恍惚。支持对方去寻找真正的自由……这何尝不是梁柏最终对她所做的?只是方式不同,一个温和坚定,一个激烈决绝,但内核,竟有几分相似。

这番话像一阵轻柔的风,吹散了她心中最后一点关于青梅竹马的、不切实际的幻影。他支持姑姑追求自己的幸福,那么她自己呢?她是否也应该真正地、彻底地,放过梁柏,也放过自己?

那个纠缠她多年,时至今日还隐隐存在的结,似乎在谭云生这番简单而通透的话语里,悄然松开了。

她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是啊,她和梁柏,无论有过多少美好的曾经,缘尽于此,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不必再回头,也不必再遗憾。

谭云生没有察觉她这细微的心理活动,他望着窗外米兰街头相拥走过的情侣,像是感慨,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

“其实我觉得,人还是应该活在当下比较好。总是回头看,或者执着于过去没得到的东西,会错过眼前很多……触手可及的幸福的。”

“你说得对,”简舒轻轻说道,语气里是一种真正的释然,“人确实应该向前看。”

谭云生见她认同,笑容更加明亮,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感慨道:“对啊!老是回头看,或者担心还没发生的事,会错过很多眼前的幸福呢!”

谭云生的话,在简舒心里漾开了一圈复杂的涟漪。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张带着几分桀骜、眼神却总是执拗地追随着她的脸,蓦地撞入了她的脑海——权志龙。

那个在首尔,像一团火一样,不管不顾地想要靠近她,哪怕被她冷静的冰水一次次浇熄,也依旧燃烧着的男人。

想到这里,简舒的心绪变得有些纷乱。她对权志龙的感觉是复杂的,甚至带着几分她自己也不愿深究的歉疚。

可是,权志龙对她,却像是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执念。

他那双总是盛满强烈情绪的眼睛,无论是在香港压抑的震惊与探寻,还是在首尔车内那几乎要将她灼伤的、混合着爱意与痛楚的告白,都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他投入了远超她预期的、她觉得自己无法承受也无法回馈的浓烈情感。

从理智上分析,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交集也远不如她和梁柏那样深刻绵长。

按道理,感情基础不应该那么深厚才对。

她甚至一度觉得,权志龙对她的执着,或许更像是一种不甘心,一种顶级掠食者遇到难以征服目标的胜负欲,或者干脆就是他一贯的、对待感情的炽热方式恰好在她这里碰了壁,从而激起了更强烈的反应。

她试图用这种理性分析来说服自己,不必将他的情感看得太重,也不必因此有太多负担。

可是……当他一次次放下身段,用那种带着痛楚和渴望的眼神凝视她,甚至在她面前流露出近乎失控的脆弱时,她无法再简单地将其归咎于“不甘心”或“胜负欲”。那太轻描淡写了,也……太侮辱他那份显而易见、滚烫到几乎烫伤她的真心了。

……活在当下吗?

权志龙似乎就是这四个字最极致的践行者。他从不掩饰他的**和感情,想要就去争取,爱了就去表达,哪怕头破血流。这与她习惯性的审慎、后退,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的迷茫,从心底悄然掠过。她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将那声几乎要逸出唇边的叹息,无声地咽了回去。

谭云生并未察觉她瞬间的走神,依旧兴致勃勃地说着他在西班牙的趣事。简舒收敛心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对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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