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彩领认识是意外。起因是叫申留真的练习生某天忽然扑过来，热络地问她是01年生的孩子没错吧！得到肯定答复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拉进了群聊，又带她一一介绍了年龄相近的朋友们。

由于一切发生的太快，留真又是那样灿烂而活泼、光是站在那里就熠熠生辉的孩子，所以沈青祉没有找到拒绝的间隙。她稀里糊涂地辨认着忽然涌来的“朋友”们，实际上却没记住多少人的名字，暂时不打算融入崭新的社交圈。

那位凌晨六点半要和留真坐车去翰林艺高上学的孩子除外。沈青祉在舞蹈课里见过李彩领，相对于她的不协调，十六岁的彩领已经是教科书里最优秀的模板，轻盈的好像一片从天幕飘落的羽毛。

她笑起来也很可爱，脸蛋是剥了壳的鸡蛋，又白又嫩，看着会让人萌生捏上一把的冲动。舞台上是完成时的预备爱豆，私下讲话却绵绵软软，偶尔还有些毛躁的小冒失。在沈青祉对她的兴趣达到最高浓度时，留真拉着彩领坐在了她身边。

严格来说，她和彩领都属于慢热的类型，所以在成为真正“亲近”的朋友之前，似乎花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相处。最开始相继无言，渐渐发展到地会一起坐在台阶上吃紫菜饭团，再后来熟稔起来，逐渐了解到同期练习生们的精彩履历。

比如彩领是年龄非常小的时候，就和姐姐一起在JYP练习，还参加了TWICE前辈的出道综艺；再比如成为国民选秀Center，刚结束限定团活动不久的Somi；参演过前辈MV的留真等等。

“看来我不适合这里。”沈青祉如是说道：“你们都已经非常优秀了。为什么公司还在招人？”

“因为像你这样的漂亮孩子还有很多，舍不得让你流落在外。”申留真凑过来撩她下巴，被躲开了也不恼火：“再说青祉不是也很厉害吗？拿过，什么什么金奖来着，vocal也很厉害，还学过芭蕾，还会弹钢琴和拉小提琴。”

然而学过芭蕾并不能改变，她目前肢体仍然无法协调的事实。沈青祉从小到大第一次发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努力难以撼动的缺陷：“其他特长只是以前就会而已。只有舞蹈是最近才在学习的，简直是一塌糊涂。”

“我们只是练习时间更长而已，没有那种一开始就能成为大师级别的天才。”李彩领循循善诱：“你才刚来多久呢，会看到进步的。”

沈青祉看向申留真：“她不是也没有进公司很长时间吗？”

“那我确实是有些天赋的。”她洋洋得意。

“所以我趁早还是退社吧。”想到她在舞蹈课上恐怖的记忆能力，再横向对照她微乎其微的长进，沈青祉重新整理出结论。

“就算不擅长跳舞的话，也不喜欢唱歌，不喜欢音乐吗？”彩领眨了眨眼，轻声细语地追问：“声乐课和乐理上得到表扬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完全没有感觉，只是完成任务？”

“……”似乎也不是那样，非要回顾的话，当然还是怀揣期待的。可是联想到金昇玟那种热爱，为了当练习生和家里吵得天翻地覆，撞南墙也不肯回头的程度，沈青祉大概连他万分之一的执拗也比不过：“心情不错，但也仅此而已了，暂时还无法打消我退社的念头。”

离别在十六岁的少女眼里，不算严重到会压垮人生的课题。不过氛围还是因此沉重了一点，彩领微微蹙起眉，有些忧虑地问：“是受到打击了吗？不管是舞蹈还是心理上，我们都可以帮助你的。”

“对啊，不是才刚来吗，再坚持一段时间又不会有什么损失，我们都还非常年轻啊！”申留真搂住她脖子：“而且比起我们这种，因为决定要当练习生所以选择艺术高中的孩子，青祉你不是本来就是正常入学高中，成绩还超级棒的优等生嘛？即便在JYP没有取得很好的成绩，也不需要感到非常焦虑。”

她发丝蹭在她颈间，细小的静电爬过皮肤，沈青祉绷紧下巴，再次试图与她拉开距离：“从哪里听说的？”

“这里可是JYP，清潭高的朋友非常多啊，毕竟走路才只要十五分钟。”留真的话得到了彩领的附和，两人叽里咕噜地讨论过一串沈青祉闻所未闻的名字，又重新把话题转移回她身上：“而且，你从来不练习到很晚，每天只是上过课就回家了，还不住在宿舍，肯定只是想尝试练习生活而已。”

“嗯。”其实根本的原因是，她尚还没做好父母的思想工作，况且她是一时赌气才答应了星探的邀请：“就当作是吧。”

学习成绩没有姐姐优秀，课外履历不如姐姐多才多艺、发展全面，性格也从来不是家里讨人喜欢的那个。所以她原本的未来会被怎样安排？为了弥补姐姐的空缺，要和她一样考入世界名校，才堪堪算是勉强及格的表现——因为在这件事上，她永远都不会做得比姐姐更好。

她不喜欢芭蕾，不喜欢小提琴，也不喜欢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去参加那些买定结果的比赛。即便姐姐甩下所有包袱逃跑，她仍然是值得羡慕的存在。她总是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就连这点都能轻松赢过她。

而她因为急于证明，急于开拓一条可以彻底摆脱姐姐阴影的路，所以才在那天接过了名片。

姐姐的梦想是自由，蓝天，和遥远的陆地，那她呢？

“但是这里是最不缺梦想的地方。”短暂的沉默后，沈青祉若有所思：“也许我应该找点真正感兴趣的事情做。”

那次谈话过后，她退社的念头奇迹般地没有再强烈地冒出来。虽然嘴上深刻地探讨了人生轨迹，她还是照旧在学校、公司与家里三点一线，仍然没有像申留真说的那样，刻苦地练习到后半夜——好在也没有被开除，沈青祉不会将任何已经开始的事情做到那种糟糕地步。

应该是迟到的青春期，现在盘旋在整个脑海的最强烈念头，是不再服从家里指手画脚的安排。书桌上父母留下的大学招生讲座宣传报，被沈青祉折成纸飞机，“恰巧”扔到出门的金昇玟脚边。

“什么东西？”他弯下腰，小心地捏起纸飞机的一角，再毫不犹豫地将它怼进垃圾桶：“你不要随街乱丢垃圾。”

清晨还是沉郁的阴天，正午时阳光穿透云层，拴在他书包拉链上的挂饰反射出刺目的光，晃得沈青祉眯起眼。那是她去年日本旅行时，给他买的生日礼物——一只不知道是狗还是熊的卡通形象，两只小而集中的豆豆眼，架起一副红色圆框眼镜，有种天真的愚蠢，总之长得很像金昇玟。

他好像不是特别喜欢，可能觉得幼稚，收起来后就再没见到，沈青祉也没有过问。注意到她直勾勾的视线，金昇玟快速转过身，嗖得把小狗甩到背后：“我妈妈非要给我系上的。”

“我帮你解下来。”沈青祉示意他转回去。

“不用。”他破天荒拒绝，放慢脚步落后于她：“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好轻佻的理由，她再次眯起眼。赶在她开口之前，金昇玟已经迅速转移了话题：“我们校舞团最近在招新，社长让我去邀请高一的孩子们，你有没有加入的意愿？”

“哦？”

明知道她在JYP练舞练得快要散架，还是在舞蹈班的月末排名里荣登倒数，沈青祉不确定他是否在挖苦自己。被她淡淡地瞥了两眼，金昇玟好像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为什么这么没有自信？公司里厉害的人肯定很多，但以你现在的实力，你参加校舞团有什么奇怪的？”

“擅长跳舞的孩子会更多，你非要找上我才奇怪。”沈青祉并没有被说服，径直越过他走向私家车：“晚上见。”

金昇玟这次反应快了些，利用起腿长的优势，三两步就挡在她面前，先行按住了车门把手。意识到沈青祉现在需要仰起脑袋，才能够完全与他对视，他甚至还礼貌地曲下膝盖，语调像晒过太阳的棉花：“再考虑一下吧。”

沈青祉认命地转过身，金昇玟顺势拉开她书包拉链，把不知道什么东西哗啦啦地塞进去。他是计较细节的类型，因此大概在她背后做出抚平纸张褶皱，或者把它小心地放进夹层之类的努力……花费了比想象中要更漫长的时间后，还不忘探出头向她确认：“这是申请表，你填完交给我。”

“我没说过要加入。”

“那你最好抓紧时间考虑了。”

……

舞团编撰的什么鬼申请表。直到傍晚到公司的时候才有空抽出来看，沈青祉蹙起眉，阅读其上夹杂的莫名其妙问题：

- 感情状态：单身/恋爱

- 如果有机会挑选一次排练搭档，理想中的舞伴性格是？

·申请表回收方式：交给高二三班金昇玟审核·

谁会填这种东西，写过名字都嫌浪费笔墨。她又草草扫过一遍，就随手将它夹在乐谱里。今天公司有一部电梯运行故障，沈青祉懒得穿过走廊搭乘另一部，干脆走楼梯去上课。

手捧的东西有点多，加上这侧楼梯间老旧，光线并不特别明朗。她从衣兜里摸手机时，没注意到文件夹里塞的乐谱过满，身子只是稍微倾斜，一不留神就滑了出来，悲壮地洒了一台阶。

李旻浩就是从这堆纷飞的白纸里忽然出现的。他弯腰去捡散落的乐谱时，头顶的声控灯在微弱闪烁着；冷白的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顺着优越的眉骨滑落，在鼻梁处投下一道锋利的阴影。

“这个，是你的吧？”他抬起头，声音清朗。

沈青祉本该应答的，即便根本没注意这号人是什么时候悄悄走上的楼梯。但她只是盯着他——他身着简单的白T恤，领口微微歪斜，露出一截清瘦的锁骨。从挺直的脊背，到略带防备的眼神都透着生涩的锐利；黑曜石般的瞳仁里，她几乎能看到自己倒映出的轮廓。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令她迟迟回不过神的，大概是独属李旻浩的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直到他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手指，她才重新低垂下眼：“谢谢。”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木质香，混着纸张的油墨味，其实台阶上仍散落着大片未拾起的乐谱。李旻浩用那双大的吓人的眼睛望向她，直到最后的最后，她也不确定他是否在笑：

“不客气。”

终于出场了我的李哥，我的领子[竖耳兔头]我的瓶女宝宝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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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最不缺梦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