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便利店见到在姜涩琪旁边坐着的沈意疏时，薛明之第一反应是扭头就走，心虚得不敢多看，却被一句“我做了什么让前辈讨厌的事吗”猝不及防绊住脚步。

她重复了一遍，这次他听得很清楚，发音和流畅度较之受伤前提高了不少，真像是徐英浩所说的，“昏迷醒来后变身为天才了”。

但眼下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薛明之转过身，矢口否认：“没有。”

顺便向姜涩琪投去了不满的视线：你怎么帮着她骗我？

当事人露出个无奈的笑容，以自己还要找老师请教编舞为理由先走一步，把能坐着吃东西的窗边位置留给这两个人。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法再回避，只得坐下来听听她想说什么。

假如她怨他怪他……那他也全盘接收。

“我想喝咖啡，但是没带钱，前辈可以帮我买一杯吗？”姜涩琪不在，沈意疏便切换成他们俩都更为熟悉的英语说话，掺杂个别韩语尊称，听起来相当奇异，说礼貌也礼貌，说直接也确实够直接，在公司里被人听见一定会挨骂。

“好。”薛明之起身去了收银台，没一会儿端着两杯咖啡回来了，红茶拿铁少冰不要香草糖浆，认识小半年他早已摸清了她的饮食偏好。

“谢谢，”沈意疏欣然接过，然后步入正题，“既然我没有做错什么，那前辈最近为什么要避着我走，我很吓人吗？”

薛明之在心里叹了口气，难得有这种不想面对的时刻，但还是坦白回答道：“没有，意疏，你很可爱，我只是对你感到很愧疚，害你住进ICU，我非常抱歉，对不起。”

“是吗？但我完全没有感觉到前辈的歉意呢。”

薛明之一时语塞：“我……”

沈意疏也不管薛明之是什么感受，径自往下说：“如果真的对我怀有愧疚，那么前辈应该在我苏醒回公司后就来见我，亲口把你的那份自责后悔说给我听吧？但你却一直在回避我。前辈，你知道中文里有个成语叫「畏罪潜逃」吗，说的就是你最近的样子。你不是歉疚，而是胆怯，既然我不吓人，那你畏惧的就不是我，而是你可能要承担的责任。”

一向保持着冷淡平和面貌的后辈忽然表现出咄咄逼人的尖锐面，这让薛明之下意识皱起眉，神情有些堂皇：“不……我不是想逃避……”

“那为什么要躲着我？”

“……因为我轻率的决定让你受伤了，我讨厌那个不考虑后果的自己，也害怕你万一伤到头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能出道都是小事，影响了身体健康才是大事。”

“既然前辈心里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不来亲口告诉我？宁愿被我误会也不肯说出你的真实想法吗？”

薛明之被质问得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沈意疏从病床上醒来后就“性情大变”的事实，而那并不仅限于更流畅的韩语和似乎更好接近的气质。

如此坦荡的、锐利的、毫不退让的沈意疏，他从未见过。

“对不起，”能说的只有这个，尽管他比她年长、资历又更深，但此时此刻他完全没办法摆出前辈的架子命令她适可而止，“意疏，对不起。”

他换成中文说了后一句话，尽管发音还不算标准，但沈意疏都听懂了。这也像是一句威力强大的咒语，她肉眼可见地柔和下去了，说话也变回了薛明之最熟悉的平静口吻：“前辈，我不是想要骂你抑或是和你吵架才叫涩琪姐约你出来的。”

“那……”她变脸速度太快，他有些迷茫。

沈意疏提起一直放在脚边的袋子，推到薛明之面前，稍显刺鼻的气味让他忍不住上身后撤，正想问这是什么，她又开口了：“保龄球馆的事只是一个意外，我彻底康复了，医生说脑子没问题，不影响跳舞和别的剧烈运动，你不要有负担，也别怪自己，更不要再躲着我。我在公司没有几个朋友，前辈是其中之一，要是就这么失去了，我想我会很难过。”

以薛明之对沈意疏的了解，她绝无可能说出这种话，因而更加感到惊诧和不真实，但在震惊之余，又免不了被她所打动。内心激荡无比，他费了点儿力气才克制住舌头别打颤，勉强找补道：“说什么呢？就算以后出道了，我也还是你的……前辈，会一直关照你的。”

“前辈想出道吗，想做偶像吗，想一直一直被人喜爱吗，哪怕为此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别用这种口气和其他人说话，会挨打的。”薛明之锁紧眉毛，语气严肃，沈意疏这一连串的发问已经称得上很大胆了，就算是外国人也会被当做没礼貌的丫头狠狠教训一通的。

但随即他又勾起嘴唇，冲她微笑：“我当然想要出道，否则我在公司这几年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了，”沈意疏微微颔首，把袋子往他那边推得更过去了些，“这是我妈妈找一位很厉害的老中医配的药油，治关节损伤有奇效，前辈在内部选拔的重要关头肯定会经常加练，这个你能用得上。”

用眼神制止了薛明之的道谢，沈意疏端起咖啡，挥手告别，头也不回地出了便利店。

晚上睡觉前她在日记里特意用红笔写下了这天的日期，假如说那团雾气没有骗她，那她大概真的能挥动翅膀、改变某些事。

【更何况……是前辈自己说了想出道的】

她咬住笔杆，最后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力透纸背。

进入四月，随着气温回升，练习生圈子里的气氛也变得热切起来，尤其是男生那边，已经正式开始了新男团的选拔流程。这个有传闻叫“少年天地”的project毫无疑问是近期的焦点话题，而五月初就是薛明之的生日，一群人边准备月考边给他筹备生日party，没有意外的话，这就是庆生和庆祝出道的双喜临门了。

其他人不知道，但沈意疏却是清楚的，没有意外就说明意外要来了，但她不确定自己能否改变、又能改变多少。昏迷期间她看到的第一条世界线里薛明之碍于种种因素放弃了出道，不辞而别，五年后才又出现在她面前；而另一条回国读书又回来参加选秀的世界线里，她受到那个填补上薛明之空缺的前辈解约跑路的牵连，被**清退，即便那时候她已经算是Red Velvet预备役了，还是在某天收到了噩梦一般的解约通知。虽说这个时候前辈家里出了一些事，但如果他的腿没有因为高强度练习而导致旧伤复发，应该就不会主动放弃吧？

沈意疏拿不准，但寄希望于薛明之自身的渴望足够强烈到能对抗伤病，而雾气给她的「心想事成」补偿大礼包也能起作用，否则她前面就白费那么多功夫了。

真等到准备好生日礼物却从前一天晚上就找不到寿星本人时，徐英浩提议要不去明之哥家里看看老师说他请假了，沈意疏欣然同意，这也许是她能推动有些事的关键节点。

再次踏入江南的这栋公寓楼，沈意疏甚至比徐英浩还要更熟门熟路，就像是已经来过无数次。她不能告诉他，“自己”的确来过，只是心境却大不相同，另一个沈意疏还是懵懵懂懂的，单纯为了和朋友见前辈而来，而自己却是为了实现特定的目的，如果成功，或许能改变往后不少人的命运。

按了半天门铃终于等到屋主来开门，和另一个世界线上一样，薛明之在生日前夕感冒发烧病倒了。人在生病时总是要变得更脆弱些，大前辈也不例外，脸上浮起不正常的潮红，嘴唇苍白干裂，约莫是不愿意被后辈看见自己虚弱的模样，薛明之的表情和口气都不太好，质问怎么你们俩？

但也制止不了徐英浩把自己架回房间里的举动，沈意疏说了句“失礼了”也脱鞋进来了，放下礼物，主动去厨房烧热水，丝毫没有作为客人上门叨扰的拘谨。

她这边刚把电热水壶的电源插上，那边好亲故就在客厅叮嘱她先照看一下人自己下楼去买点感冒药退烧贴，她回了句好，顺手打开冰箱，只有一些无糖可乐和速食三明治，倒也不奇怪，海归出身的LA大少爷想来是不会也不必自己亲自做饭。

但没有材料她想展示厨艺也不行了，复杂的不会做，米淘干净下锅丢点菜煮个韩式汤饭还不简单么？本来还想借此刷一下前辈的好感度的。

水烧开后放到温热，沈意疏这才端了过去，又给自己搬来一个凳子，摆出陪护的姿态。

薛明之：“你怎么也来了？”

沈意疏：“想把礼物送到前辈手上，但现在看来，快点好起来才是最实际的礼物。”

薛明之：“谢谢，我会尽快好起来的。”

听他这么说，她倏地噗嗤笑出声，在他狐疑的目光里她解释道：“我听说艺人合约里有一条不许生病，前辈是不是也不允许自己生病？”

“不是不允许自己生病，而是不允许在这个时候生病，”他纠正了她的说法，眸光闪动，语气渐渐变得怅然，“……会影响出道选拔。”

“月考已经结束了，而且公司会看练习生过往的综评，前辈要是落选出道组，那是我们公司的损失。”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因为以前韩语不好。”

沈意疏不假思索地回道，让薛明之猛地噎住，觉得自己的调侃很无礼。不过想想也是，而且现在这个“伶牙俐齿”的沈意疏固然和乖巧听话不沾边，却更加生动了，就像漂亮的发条娃娃活了过来，很可爱。

“当然，不只是公司的，”她继续说，“前辈会因为什么放弃自己的梦想？”

“嗯？”他没听懂。

“那我换个问题，前辈当初为什么来韩国，现在依然渴望着当时所渴望的东西吗？”

薛明之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后辈，而沈意疏迎住他审视的视线，没有半分退缩。半晌，他终于撤去落在她身上的打探之意，说：“沈意疏，你……”

他想说你醒了以后变化好大，仿佛正在急切地寻找确认什么，他不清楚缘由，却能隐隐感觉到她变得明朗和善的面貌之下的不安，而且不同于普通少女独自进入异国高压生活状态下无所适从所导致的焦虑。她在便利店朝自己显露出的尖锐面，未尝不是在宣泄内心的惊惧。

假如他的回答能安抚她，那无论多少次他都会耐心给予回复。

“当时是觉得成为偶像歌手被人喜爱这件事很酷，足以满足一个半大小子的虚荣心，现在我依旧这么想，能够站在光芒环绕的舞台上听见台下观众一遍遍呼喊自己的名字，这让我很有成就感。”

认真思考过后，薛明之把组织好的语句一一说出口，沈意疏听得很认真，正想说话，他又摆出一副豪气冲天的模样，就差没有拍胸脯保证了：“当时我不是吓跑了想欺负你的人吗？总得照顾你到底才是。要是我能出道走红，关照一个练习生的话语权总还是有的吧？”

“当然！”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了，他急忙补上一句，“不仅是你，还有涩琪和Johnny他们，都是我可爱的弟弟妹妹，肯定会尽可能帮助你们的。”

沈意疏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复杂极了，没有料到前辈原来是这么想的——那么，这是不是说明了，在那个“我”的世界里，你同样怀揣着要一直守护“我”的心情？

如果是受伤前的自己，沈意疏会觉得这个前辈真是莫名其妙。那样寡言少语冷淡不讨喜的外国女孩有什么值得过分在意的，主角人格的责任心和保护欲爆棚，急需发泄到她身上吗？

现在她不会这么想了，感激的同时还会想要利用他的这份心意。是了，顺利出道就能获得喜爱和成就感，但反过来也必须要承受无数冲击，就算因为蝴蝶效应没有了EXO的人员变动，只要出现在公共视野里就会被凝视、被议论、被挑剔，她无需对他可能迎接的未来感到抱歉。

况且，只要我能确认他的出道，不仅是我，还有更多人会因此而受益。

想到这儿，沈意疏在心里出了一口气，拿定主意，说：“谢谢了，前辈，你让我知道坚持自己的心是有意义的，而且……”

薛明之盯着她的脸：“而且？”

“没什么，”沈意疏重新挂起笑脸，“你想不想现在拆礼物？就当是提前庆祝生日和出道。”

“真是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了。”他点头，也回以笑容。

六月到来之际，新男团的出道组名单基本确定了，很快便在公司里流传开来，月考长期位居前列的那几个人都在，而排第一的毫无疑问就是薛明之，只是也有传闻他会去主要在中国活动的绿卡组，就像Super Junior-M之于Super Junior。

亲自从本人那里确认了这个消息后，沈意疏悬在心里数月的石头总算能落地了，也验证了她的猜想：那个补偿大礼包的确是有用的，拂去了薛明之的腿伤和家族的变故，让他能没有顾虑地留在**安心准备出道。

但薛明之却是不懂她怎么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像是终于解除了悬在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没什么，总之恭喜前辈了，”沈意疏说，“给了我能报答你的机会。”

“报答？”他不大理解这个词。

她笑着摇摇头，说待会儿叫上Johnny他们一起去吃饭吧前辈是不会吝啬请这一顿的吧，谈笑间把话题引向了其他方面。

【现在我离无数个我追逐的东西又近了一些了】

【你当然值得我的报答】

不是地粉，只是顺着当初写正篇留下的剧情接口发散一下，试图在这个if线给老地一个【没人跑路开了个坏头导致人心浮动爆出后来一系列破事】的可能性

既然是人生补完计划那肯定就是沈意疏主观视角下的缺憾，前辈是其中之一

以及我还真是写什么都充斥着一股红不了的气息（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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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人生补完计划（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