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厉昀羸就被金蓝雪带来了位于首尔边界线上的一家佛寺。

“……喂。”厉昀羸看着那些或金光闪闪或木质朴素的佛像，心里难得生出了一点抗拒，“本尊……我说，到底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啊？！都说了我不是！”

金蓝雪对于她自称的惊天一问吓得厉昀羸都开始老老实实称自己为“我”了。

就怕再被眼前这女人出其不意地害了。

金蓝雪面带微笑地来到佛像面前上香，同时也给厉昀羸买了三柱，强行塞进了她手里。

“来。”金蓝雪冲她摆摆手，“来做了我就带你回去。”

灵魂上的刻印带来的疼痛难以想象。

厉昀羸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把香插/////进了香炉里，“先说好，本……我一向都不受……”

厉昀羸的话还没说完，那燃烧着的香头便突兀地齐根折断了。

“……不受这玩意欢迎。”厉昀羸好悬没笑出声来，但是看到一旁沙弥脸上那惊呆了的表情，赶紧拉住金蓝雪往外跑，“快点的吧！你也不想被人打出去吧？”

“听起来你似乎很有经验？”金蓝雪顺着她的力道跟她一起跑出佛堂，话语中带着探究，“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今天是首尔冬季难得的艳阳天，但厉昀羸却像是生怕受到伤害一样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就连眼睛的位置也戴上了一副墨镜——还是金蓝雪友情赞助给她的。

“本尊还是人的时候经常去寺庙里要饭。”直到躲进阴蔽处，厉昀羸才停下了脚步，“那个时候开始，我上的香就是会从中间断开的。”

“是人的时候佛祖都不受我的香火。”她嗤笑一声，“更别说现在。”

“你现在是什么？”金蓝雪问道。

“本尊是——鬼王。”厉昀羸转过身来，妖异的眼珠透过墨镜直勾勾地盯着金蓝雪，像是想要看看她的反应。

金蓝雪倏地抬起头，黑洞洞的眸子在廊檐阴影里静静注视着她。

香炉的余烟在远处袅袅升起，而这里的空气却逐渐凝滞。

“你知道吗？”金蓝雪顿了顿，另起了一个话题，“佛教中有个观点叫做“逆缘成道”。”

嘴上说着自己跟佛教没关系的厉昀羸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颇有些无语地摊了摊手，“拒绝这等沾满鲜血的手不是很正常吗？”

“我不知道你的佛教宗述是如何传教。”金蓝雪淡然应下了她的指责，“但我所知道的佛陀在世时，有一名叫鸯掘摩罗的杀人魔，手上沾的人血并不比你少。他那种人在外人看来，也不配有什么接近佛法的资格。”

“但当他被佛陀点化，直面自我本性的时候，便可证果成佛了。”金蓝雪微微一笑，“他的故事也是后来非常出名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典故的由来。”

厉昀羸沉默了片刻，摘了墨镜狐疑地盯着她，“……该不会是你编出来的故事吧？我从小就在寺庙要饭，怎么没说听过这个典故？即便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答呢？”

“佛教最终极的教义，是让每个人直面自己的本性。”金蓝雪的声音很温柔，却清晰地传入厉昀羸耳中，“你也许是那样野性难驯的、诸佛皆拒的灵魂——但我会愿意做那个点化你的佛陀，收容你的罗汉。”

“……就凭你？”

厉昀羸难以置信地发现金蓝雪绕这么大一圈的最终目的竟然就是想要她——等等，那可是一个人类、对着一位鬼王说：我想要你。

这何止需要莫大的勇气？

金蓝雪勾了勾唇角，“是的，就凭我。就凭你无论如何也伤害不到、摆脱不了的我。”

“……哈。”

厉昀羸倍感荒唐地笑出了声。

但是……

但是。

“有意思。”

她没办法不这么觉得。

等两人回到公司，一同走进今天的声乐教室的时候，房间里顿时传来阵阵惊呼。

“李、李云蕾？！”

厉昀羸的新造型和突然生长至176厘米的身高十分惹眼。

平常与她稍微相熟一些的女孩难以置信地走到她跟前来，反复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她的身高，“不是、你吃什么药了？！一天……两天没见就长这么高？！”

厉昀羸转了转眼珠，猩红的眸中倒映出陌生的面孔。她语气凉凉地说，“你在跟我说话？”

金蓝雪从后面给了她一巴掌，“说韩语。我教过你的。”

然后她又温和地对着有点害怕的女孩子微微一笑，也是跟其他人解释道，“那天厉昀羸告诉我她的身体上有点问题，我带她去做了全面检查。脊柱上有些问题，在医生那边的帮助下做了修正调养，如果还不行的话就得去打钢钉了。”

厉昀羸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她。

我去，这人嘴里简直没一句真的，信手拈来啊？

厉昀羸不禁开始怀疑起了刚刚在寺庙里金蓝雪说的那些话。

但听到金蓝雪这么说的其余练习生们却仿佛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纷纷松了口气。

“那头发呢？姐姐还带着她去染头了？”

女孩子们里面传来了这样一句疑问。

金蓝雪迅速找到了说话的人，是B team里的孩子，她记得是叫，“安……银贞？”

那位据说是有着天生银色卷发的美籍韩裔混血正眨巴着眼睛盯着她，见她点出自己名字大大方方地站出来转了个圈，“是的，蓝雪姐姐。我叫安银贞。”

“嗯。厉昀羸的头发被剪毁了，所以我带她去接了发，做了别的造型，这件事已经跟公司报备过。”金蓝雪沉稳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但第六感却在安银贞靠近时不断报警，以至于她没忍住略微后退了一步。

“啊～还有还有～”安银贞就像是没发现她的抗拒一样，又往前进了一步，“我感觉蓝雪姐姐叫李云蕾名字的时候发音改变了，是为什么呢？”

“因为本……我不叫李云蕾。还能因为什么？”厉昀羸一指头戳到安银贞额头上，把她往后推，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知道哪个没文化的能把我名儿登记错，这俩名字在韩语里的发音完全不一样吧？”

金蓝雪第一次有种想要扶额的冲动。

原来“李云蕾”还在的时候就因为说话太畏缩被登记名字的人听成了[李云蕾]，翻译成韩语之后——太好了！她根本听不懂韩语！更没办法分辨出[李云蕾]和[厉昀羸]韩语发音的区别！等到终于认识一些韩语之后，身边的人都已经习惯这么叫她了，要让那个“李云蕾”去向这么多人纠正关于她名字的错误？

不好意思，对于那个“她”来说，还不如让她早点死了算了。

金蓝雪微笑着把厉昀羸拖了回来，“是的，她叫厉昀羸。请大家熟悉一下她的新名字吧。”

“诶～真奇怪、连名字都登记错？”安银贞拉长了声音，不知在向谁抱怨，然后下一刻就话锋一转，“——所以说，我们晶雅姐姐已经两天没来上课了啊。”

“作为室友的蓝雪姐姐，你……知道些什么吗？”安银贞的视线几乎没有从金蓝雪身上脱离过，此时此刻更是完全集中。

任何一个被这样注视着的亏心者都会露出马脚吧？

可惜，她金蓝雪不是那样心理脆弱的人。

“我正要向老师汇报——”

金蓝雪声音落下的瞬间，明羽姬便与声乐老师一同进到了教室里。

“来的正好，羽姬。”金蓝雪自然地冲她伸出手，然后一起冲老师鞠躬，“我们的室友已经两天没有回过宿舍的这一事实，你有没有跟老师提到呢？”

明羽姬温顺地牵住她的手，既没有理会像是被她收服、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的厉昀羸，也没有理会拦在她面前、很明显是在挑衅的安银贞。

她只是静静听从着金蓝雪的指示看向声乐老师，眸中粉色一闪而过，“是的。Nez老师，我曾向您提到过的，不知道您有没有跟上面汇报一下这条消息。”

毕竟再怎么说……梁晶雅也是姓梁。

不如说，如果她没有这个姓氏的话，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B team里当领头羊的。

什么跟金蓝雪是对手？

不过是靠关系上位的无实力者的臆想罢了。

微不可察的粉光流淌进声乐老师Nez的眼瞳，她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着急忙慌地掏出了手机，“对、对啊？！我还没有汇报……你们先自主练习一下我马上……”

做的非常好，羽姬。

金蓝雪轻轻在明羽姬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即便……这依旧是你该有的奖励。”金蓝雪温声说道。

“嘶……”

B team中传来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抽气声，但当她们下意识望向A team的练习生们时，却惊惶地发现——她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毫无顾忌、明明白白展露出来的嫉妒。

包括那名换了名字、性情大变、外貌也改变了不少的厉昀羸……也露出了些微难以察觉的不满。

啊……

啊。

是这样吗？

A team的王用以鞭策属民的方法。

是……爱意？

B team的孩子们互相对视一眼，却只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苦涩。

啊、啊。

对比她们那位消失的暴君来说，一位用爱意统治国家的君主，是多么、多么的仁慈！多么的令人艳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