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出现在村子外,他改变了自己的形容,走进了村子里,出人意料地看到了让自己惊愕的一幕——他那目无下尘的兄长正拿着锄头站在田地中,看到已经被翻好的土,以及挂在他那位兄长腰间的小陶罐,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似乎是一罐种子。
他揉了揉眼睛,第一次怀疑起圣人的视力。
随即他视线一转,看到了正在田地边锻体的秋安昙,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漫上心头,再思考一下元始的行为,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难以理解了。
他走上前去,元始看了看他,淡淡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也?这不是教内出了些事情,我想着她不是已经来到洪荒,看在女娲的面上总要帮一帮,所以打算将入门考核放在她这里,也算是给她带来些人手。”通天说起这个挑了挑眉,“说起来,她到洪荒上这件事还没人知道呢,”
“现在不知道,过些时日也就都知道了。”元始将手里的锄头非常自然地递给他,通天一时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下意识地就接了过来,然后就见到他这位好兄长按住他的双肩,将他迅速翻了个面,面朝着那边正在锻体的秋安昙喊道,“你有帮手了。”
秋安昙往这边遥遥看了一眼,她离得远,见到这一幕也就点了点头,让元始自己先把人安置好,等到她锻体结束再说其他,因为她现在根本没心思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莫名就被坑的留下来一起种地的通天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锄头,又看了看刚刚坑了他的元始,一时间怀疑起自己眼前站着的这个人真的是元始,而不是什么人加班的吗?
元始无视了他像刀子一样的眼神,自从他被限制了法力之后,不得不和秋安昙维持着一个勉强和平的局势,简单来说就是他不管在教导的时候布置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任务,秋安昙也一定会完成,同样,秋安昙提出的要求再怎么诡异怪诞,他也不得不去做。
这就是他为什么会扛着锄头的根本原因,不得不说,种地这回事和他之前想的完全不同,如果他不是圣人的话,他现在整个人都会黑上两个色号。如今通天把自己送上了门,他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家兄弟一起拉下水,岂不是亏大发了?
通天看了看手里的锄头,初时被坑的不爽翻篇后,他现在倒也来了几分兴致。
这两兄弟莫名降智的事情秋安昙是不清楚的,她一直以为元始愿意和周边的普通人和睦相处是因为他想要看看人能够做到哪一步,完全没想到这人是在最初的迫不得已后居然还有点儿上瘾了。
她结束了锻体,自己掐了一个法诀清理了自己,这才走过去,她低头看了看田地里的沟壑,伸出手抓了一把土捏了捏,“勉勉强强吧,按照这个速度下去,明年这个时候这块土地就能够耕种了,等到其他的田地也处理完毕,起码十年内,这里的人们都不必再去开发新的土地了。”
通天看了看村子周边广袤的覆盖着大片杂草的土地,又看了看不远处连绵的大片山川,疑惑道:“这里明明有如此多的土地,而且距离村子又不算远,完全可以都清理干净,种植粮食,没必要如此节约。”
“这村子如今只有百十来个人,其中青壮年不满三成,而且村子周边百里之内都罕有人迹。如果把这些土地都清理出来,一来人手不足,二来也没有了这道天然的屏障,拦住那些凶猛的野兽。再则,没了这些草木,若是有天灾降临,也同样没了遮掩。”
秋安昙招了招手,叫过来两个在一旁玩的小童,“去告诉村长和你们的父母,就说这一片土地都已经翻好了,让他们过了午时就来耕种,若是动作快,今天晚间就能够耕种完。”
两个小童非常听话地离开了,没过一会儿,元始和通天就看到村子里的女人们拿着存放种子的陶罐纷纷赶来,她们抬了水,按照一定的划分种下不同的种子。就像秋安昙说的那样,天微微暗下来的时候,女人们的种子罐都空了,她们擦着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结伴回家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对着元始和通天道谢。
“到了这里就不要再用圣人的眼光看待事物了。”秋安昙拿起了锄头,“人做不到挥一挥手就能够将土地翻好,也做不到不利用任何工具,只凭着不算多的人手就将所有凶猛的野兽都拒之门外。”
“如今的人,的确是太弱小了。”通天叹道,他座下弟子金灵的入门弟子闻仲乃是商的太师,此人生有三目,虽然同为人,却也是个和旁人不同的人,见惯了这样的强大的人,再看这些普通人,一时间他还真没适应过来。
秋安昙看了看他,疑惑道:“对了,通天圣人来这里做什么?”她看了看元始,一时间弄不明白这对兄弟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出了些小问题,你这里缺不缺人?”
“缺人是一定缺的,但是你打算给我送来什么人?最好不要是修士,他们可不像你们这样好说话,我还得费心思给他们解释,解释完了他们或许还会因为我的修为和这些普通人而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最后的麻烦都是我的。”秋安昙很抗拒这样的人,她在山河社稷图中看过不少,仗着自己有地位有势力就目无下尘,这样的人很容易坏事。
通天摆了摆手,“这些人是想要进入截教的修士,按照往日的惯例,他们都要经历考验,只是今年不必往年,你这边不是也缺人吗?”
秋安昙想了想,若是这些人是想要加入截教的,或许目无下尘这个毛病就不太明显,再加上这是考核,应该会比较听话,最后有通天这话放在这,若是最后出了什么事,也有通天出面解决。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用这些人。
“那就先把这些人带来吧,若是他们做出什么事情的话——”
“我会处理。”
“好啊,我这里的确是缺人,希望这些人都是聪明人。”
——
鸿钧站在庭前,他看着面前的树,微微笑起来:“似乎她很快就已经想好了之后该怎么做。”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且说到根本上,她本来也就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天道淡淡道,“她不可能选择妖族,妖族现在大部分窝在西牛贺洲,信奉的是谁的武力高,他们就听谁的,她的修为连垫底都算不上。”
“加入圣人门下或是洪荒上的大小教派与她本来的所思所想违背,而且同样她的修为放不上台面。只有人族这一边,是她最好的选择,而且人族逐渐势大,在封神大劫中,唯独人族能够独善其身。”
“可我有一点不太明白。”鸿钧转身走回内室,坐下来沏了一壶茶,“商王如今并未有错处,你选择的那个姬昌还是姬发的如何才能代替商王?且商王无错处,你又为何要改天换日?”
天道如同云雾一般飘到了桌子的另一端,他的身体在逐渐凝实,闻言笑道:“别来问我,这是他们的命数。”
鸿钧勾了勾嘴角,“我以为现在命数已经有了改变了。”
“还算不上改变,没有多少时间了。”
鸿钧心下了然,他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天道近来已经很少现身,就像天道说的那样,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秋安昙不能在这段时间内改变,那么最后的结果依旧会遵照着所谓的命数走下去。
——
帝辛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走在一处陌生的宫殿中,宫殿中到处都是土偶,这些土偶随着他的走动不断变化着自己的位置,甚至还会根据他的心情而变换表情,看上去格外可怖。
他沿着宫中的巷道一处处走过去,看到了不讨自己喜欢的皇后,看到了自己的妃子,同样也看到了很得自己喜欢却在最近不知为何陷入了沉睡的贵妃。
他尝试着从宫中走出去,却发现在他产生了这样的念头的下一刻,四面宫墙不断向上蔓延,很快就遮住了天空,将他和这满宫的土偶都封锁住。他遍寻不到出处,却又发现那些土偶不断向自己走来,随着不断地靠近,这些土偶的脸上都挂上了僵硬的微笑,他们长着嘴,露出空空荡荡的口腔,他总觉得那其中会钻出什么将他撕碎。
他带着淋漓大汗从梦中醒来,内监小心地侍候在一旁,见他醒了忙将温热的蜜浆奉上,他一口饮尽,那丝丝缕缕的甜全数累积在舌根处,很快便尽皆成了漫上心头的苦涩。
这样的梦他不是第一次做了,他询问过占卜之人,然而对方也说不出什么,自从贵妃莫名其妙地沉睡,他便开始做这样的噩梦,日日噩梦带来的是越发暴躁的脾气和逐渐衰弱下去的身体。
“请闻太师来。”他将琉璃杯随手掷在内监怀里,大声吩咐道。
内监连忙点头,小步退出宫殿,立马吩咐人去请闻太师入宫。
闻仲来的很快,这位年事已高的太师直到深夜依旧没有睡下,而是处理着他离开朝歌这些日子积压下的事务,听说是大王召唤,他立刻整衣进了宫。
“大王请老臣入宫是为了何事?”
“赐座。”帝辛让内监扶着闻仲坐下,然后将殿中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太师,寡人近来日日都在做噩梦,虽然不解梦中究竟是想要传达什么,但是寡人怀疑是有人暗中作祟,故此请太师来看一看。”
闻仲认认真真地看了,表情凝重道:“怪不得大王近来脾气越发暴躁,但是老臣看不出有什么妖魔鬼怪暗中作祟,不知大王做噩梦之前可否经历了什么?”
“唯一不对劲的就是贵妃突然陷入了沉睡,自从贵妃沉睡后,寡人就开始做噩梦,每夜都被困在陌生的宫殿中,到处都是诡异的土偶。”帝辛揉了揉额头,他眼下的青黑十分浓重,“好在近来朝政上没什么大事,太师又已经从东海返回朝歌,若是没有事情发生,就请太师代为打理一下政事了。”
闻仲摇头,“这万万不可,东海那边的战事虽平,但是人就有人蠢蠢欲动,何况最近天象也不太平,这种时候若是大王将政事交予老臣打理,容易让外人觉得朝中空虚。”他想了想,说道,“贵妃娘娘沉睡,陛下就开始做噩梦,想来这其中必定有关系,不知贵妃娘娘平日有何供奉?”
帝辛冷笑一声,“供奉倒是有,奉养的是女娲娘娘。”
“这......”闻仲原本以为贵妃或许是供奉了什么不走正路的神仙,但是既然供奉的是女娲娘娘的话,应该不至于如此,“既是如此,不如大王择一吉日,准备祭品,前往女娲娘娘的神庙祭祀一二,想来娘娘看在贵妃日日虔诚的份上,也会降福。”
“寡人素来不信神鬼,如今却也要折腰。”
闻仲叹气道:“大王既然都知道老臣是个修行人,为何偏偏不信神鬼呢?”他看着用左手支着头的帝辛,认真道,“老臣的老师乃是通天教主门下亲传弟子金灵圣母,通天教主是圣人,与天地同寿,而这世上同时也存在妖鬼,大王是天命所归,也蒙受天道庇佑......”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脸色沉重起来,下一刻他站起身,对着帝辛行了一礼,“老臣觉得这其中定然有的大问题,所以想请老师降灵为大王一观。”
帝辛摆了摆手,点了点头,“需要什么就让内监去准备,寡人再睡一会儿,准备好了就让内监叫醒寡人。”他知道闻仲这是为了他好,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困倦之意又漫上来,他想着要是再做噩梦刚好让闻仲和其老师看一看,也免了转述的麻烦。
闻仲出去准备,很快便请得金灵圣母降灵于此,他正要叫人去唤醒帝辛,却被金灵阻止了,“大王这样多久了?”
“从贵妃沉睡开始。”闻仲答道,想到自家老师不认得贵妃是谁,有介绍道,“是冀州侯苏护的女儿,冀州侯打了败仗,所以将女儿送进朝歌,大王仁慈,没有追究他,贵妃入宫后很得大王宠爱,但是前些日子不知为何贵妃突然沉睡,老臣也看过了,看不出什么。”
“你请我来是为了什么?”
“原本是想请老师看一看究竟是何物作祟,但是刚刚弟子想起一事。”闻仲表情凝重,他压低了声音,“大王应该蒙受天道庇佑,按理说这样日日噩梦的情状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可是如今却被噩梦折磨如此,莫非是天道不再庇佑大王,难道是封神大劫要从大王身上开始吗?”
金灵也凝重起来,她知道的可比闻仲多得多,封神大劫从哪吒死去的那一天就已经开始了许多日子了,若不是山河社稷图的存在,如今的洪荒上就已经是尸横遍野,而现在,山河社稷图被打开,秋安昙已经来到了洪荒,这意味着停滞许久的封神大劫将再一次开始。
这再一次开始的契机想来就在帝辛的身上了。截教的弟子有一些在商为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截教是站在商这一边的,如今帝辛要出事,就意味着截教要出事,难道天道这一次是真的要拿截教开刀?
这可是一件大事,她必须立刻赶回去将之禀告给老师。
“不必担忧,若是想保大王无事,最好还是尽快让贵妃醒过来,九尾狐,食者不蛊,又是瑞兽,有她在,能保大王无恙,但是这也只是一时的。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我会将其禀告老师,你这些日子要千万仔细,恐怕大难将至。”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