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道宫后,玄都又把目光着重放在截教上面,截教门人大多重情重义,玄都需寻一契机,让截教也承人教之情。
玄都刚从陈塘关回来,他突然想到一位截教师妹,低语道:“石矶……”
这位师妹性情尚算平和,日后却因哪吒之事遭劫。若能救她一命,截教自会记下这份人情。
他屈指一弹,一缕道韵飘向骷髅山白骨洞,化作一枚玉简。
眼下阐截二教尚未彻底撕破脸皮,人教不宜过早介入。玄都只需埋下几枚暗子,待大劫真正爆发时,再行斡旋。
至于如何斡旋?那是以后的事了。先结善缘,再谋变数。
骷髅山,白骨洞。
此地终年阴云密布,黑雾翻涌,山峦嶙峋如枯骨,寸草不生。山间时有幽火浮动,照得崖壁惨白,似无数亡魂贴附其上,无声哀嚎。洞府深处,石矶娘娘敛衽盘膝,周身煞气凝如实质,化作缕缕黑烟,在虚空中扭曲蠕动。
忽地,洞外阴风骤起,一道清光破开黑雾,直入洞府,悬停于石矶面前,化作一枚莹白玉简。
石矶指尖轻点,玉简展开,字迹如刀刻斧凿——“劫起东南,静守洞天,莫问是非,可得逍遥。”
落款处,一缕太清道韵流转,正是人教玄都**师的手笔。
看到这,石矶心头一凛,指节微微发白。她想起师尊上次召集所有弟子说过量劫将至,故而她闭关不出,不问世事。可如今,连素来超然的人教都亲自传讯。
她缓缓起身,黑袍曳地,如一片阴影在洞中蔓延。白骨洞内,无数冤魂哀鸣,“连玄都师兄都如此谨慎……”她低声呢喃,声音如寒泉滴落,冷彻骨髓。
她本欲静守东海,不涉劫数。可如今看来,劫气早已蔓延至四海八荒,纵使闭门不出,也未必能独善其身。
她心中惧意渐生,却又夹杂一丝不甘。若劫数临头,她石矶,又该如何自处?
此时玄都静坐宫中,忽觉一缕阴煞之气自东海而来,化作一道黑玉请柬,悬于身前。
“玄都师兄,久闻而未谋面,今劫气翻涌,师妹心有惑,望师兄移驾一叙。”落款处,石矶之名如血刻骨。
玄都眸光微动,指尖轻点,黑玉请柬化作一缕青烟散去。
“石矶师妹相邀……”他沉吟片刻,嘴角浮起一丝淡笑,“此去正好。”
玄都袖袍一拂,脚下生云,转瞬已至东海。骷髅山依旧阴森可怖,黑雾翻涌,山间白骨累累,冤魂哀嚎不绝。他神色如常,缓步踏入白骨洞。
洞内幽火摇曳,石矶见玄都到来,起身相迎,“师兄肯来,师妹不胜欣喜。”
玄都颔首,目光扫过洞中阴兵,“师妹此处,倒是别有一番气象。”
石矶轻笑:“比不得师兄道宫清净,让师兄见笑了。”
二人落座,石矶挥手,洞中阴煞之气稍敛,显出一方石案,案上摆着两盏血茶,茶汤如墨,泛着幽光。玄都看了一眼,未动。
石矶也不在意,直接开口:“师兄此前传讯,言劫起东南,师妹心有疑虑,不知此劫……究竟凶险几何?”
玄都抬眸,目光深邃:“师妹既已察觉天机,何必再问?”
石矶指尖微颤,茶盏中血汤泛起涟漪,“师兄此来,可有教我?”
“师妹道行深厚,若能静守洞天,不涉是非,或可避劫。”
石矶苦笑:“可若劫气蔓延,纵使闭门不出,又岂能独善其身?”
“师妹若真有心避劫,不妨……”说到这,玄都语气一顿。封神劫气翻涌,天机混沌,他先前布局阐教,暗助哪吒,又点化石矶,欲结截教善缘。可心中仍有一丝不安,仿佛遗漏了什么关键之处。
他指尖轻敲玉案,忽然眸光一凝——乾坤弓、震天箭。哪吒日后大闹陈塘关,误射骷髅山,一箭射杀碧云童子,这才与石矶结下死仇。若此事发生,纵使人教先前点化石矶,亦难消截教怒火,届时通天师叔震怒,万仙阵提前爆发,一切谋划皆成泡影。
“此劫,不如从源头化解。”
乾坤弓乃轩辕黄帝所留,镇守陈塘关,本为人族至宝,却因哪吒顽劣,拉开神弓,误杀截教门人,酿成大祸。
玄都略一沉吟,袖袍一挥,一道清光遁入虚空,直落陈塘关总兵府。李靖府中,供奉轩辕弓的祠堂忽起一阵清风,弓弦无声自松,如凡铁般沉寂。除非人皇气运加身,否则纵使哪吒天生神力,亦难拉开。
即便乾坤弓被制,但哪吒性情桀骜,日后仍可能因其他缘由与截教冲突。玄都需再添一手,彻底稳住石矶。
他又强调了一遍:“师妹,你若在洞中潜修,定不会有事。”
石矶虽对师兄刚刚的所作所为困惑不已,心中却因师兄的话而无比安定,当即起身,深深一拜:“多谢师兄!”
玄都眸光微闪,此行目的已达,不宜久留,他起身道:“师妹保重,贫道告辞。”话音未落,身形已化作一缕清气,消散无踪。
石矶若识天数,闭关不出,自可避开杀劫;若仍执意入世,那便是天命难违,人教已仁至义尽。
石矶望着玄都消失的方向,低声呢喃道:“师兄方才所说的源头……究竟何意?”
石矶沉思良久,终是摇头。罢了,既然玄都师兄这般说,那便听他的。截教数万外门弟子,她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并不十分出众,如今竟有机会和大师兄搭上话,这是她以前万万想不到的,内心喜悦之意溢于言表。
她本就不是喜好争斗之人,虽为截教门徒,却极少参与教中纷争,常年居于骷髅山潜修。如今劫气翻涌,连玄都大师兄都亲自现身,可见天机凶险,绝非她能轻易涉足。
“传令下去。”她抬眸,声音冷澈,“自今日起,封山闭府,任何人不得进出骷髅山地界,违者——杀!”
洞中阴兵齐齐跪伏,煞气翻涌,化作森然禁制,将整座骷髅山笼罩其中。
石矶转身继续盘坐于地,既然师兄说“潜修无事”,那她便不出山,不惹因果,静待劫过。
……
玄都踏着祥云掠过长空,东海的涛声在耳畔连绵起伏,蔚蓝的浪涛翻涌着拍向天际,连日光都被折射得碎金般晃眼。
他正一边感受着天地间流转的清气,一边回味着讲道内容进行感悟,幸好这次讲道时间并不长,量劫才刚刚开始。突然,一道带着雀跃的呼喊突然撞入耳膜——
“玄都!”
那声音既熟悉又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轻快,玄都心头微动,下意识转头去寻。可视线刚扫过下方翻滚的云海,周遭的风突然一滞,脚下的祥云竟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骤然下沉。
不过瞬息之间,耳边的涛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草木清新的气息,双脚已然稳稳落在了地面。
他定了定神,只见不远处有一青衣少年。当他走近时,对方睁开双眼,目光直直地望向他。
不知为何,明明第一次见面,玄都便对这少年有很大好感,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又见其眸若点星,气势不凡,很想结识一番,只是听对方如此称呼,似乎认识自己?
虽然对方刻意收敛气息,但他们离得这么近,对方似乎也没有进一步隐瞒的意思,玄都甚至能看到对方身上隐隐流动的上清仙光。
玄都沉默了,面容看上去有些犹豫,“通天师叔?”
对方眨了眨眼,“叫我玉宸就行啦。”
见这位玉宸道人没有否认的意思,应该是通天师叔的化身,玄都一惊,连忙想拱手躬身。
“免了免了。”玉宸摆了摆手,凑到玄都面前,“你怎么来东海了?”
玄都回答道:“受石矶师妹相邀前来做客。”
玉宸不解,石矶和玄都此前从未有过来往,又怎会无缘无故邀请玄都来她道场呢?莫不是玄都谋划什么先来找她?
尽管玉宸心中有诸多猜测,他也继续没有询问,显然对此事一点兴趣都没有,转而兴致勃勃地问起另一件事:“话说你去西方干什么?是大兄让你去的吗?”
玄都实话实说道:“的确是师尊让弟子去的,后来准提师叔给弟子讲道,故而耽搁了许久。”
玉宸一听果然是大兄的命令,虽然知道大兄行事自有其道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依旧微微皱眉,“你以后少跟西方那两位接触。”
玄都当即点头答应此事,“弟子尽量以后少跟那两位师叔接触。”三清一体,通天师叔理应是自己除师尊外最该亲近的两位长辈之一。
玉宸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跟玄都边走边聊,继续向这个师侄打听大兄的事情。而玄都也发现玉宸道人很好说话,身心也慢慢放松下来,胆子也大了许多,他好奇问道:“师叔怎么突然想要凝聚化身了?”
玉宸叹了口气,悠悠开口道:“说来话长啊……”
事情还得从通天警告众弟子量劫之事开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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