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必然也有“虎落平阳被犬欺”。
王子腾早已安排行囊前往出发赴任,管家周羌也越发忙碌了起来,托得兄弟周瑞有空闲去原乡一趟,荐了王成父子给周瑞当帮手,这会子周瑞也忙活了起来。
而这一头的贾府,王夫人卧病在床无法管家,正是邢夫人大展身手之时。
此时距离王夫人醒来已有半月之久,王夫人、贾珠等人有人伺候着,又没少得份例,便也没察觉到大变化,但是府内下人却闹得天翻地覆。
天色稍有些晚,于是有管事娘子仗着与王夫人亲近,便无视贾母的命令,趁着王夫人还未进膳,跑进王夫人屋内求情道:“太太,若您金口一开,这事也就好办了。”
“如今是大太太管着家,我贸然出面,岂不是伤了她的脸面。”王夫人不似往常那般轻易答应,一是她管家时大太太也未曾指手画脚,二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求情跌份子。
“这…”跪坐在炕下的林之孝家的,脸色顿时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话,只拿眼睛瞥了下彩燕。
正替着王夫人捶肩颈的彩燕,一看林之孝家的被抢白了一番,原也不想搭话,只是被她一顿使眼色,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林姐姐,你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哪门子的婆子需要太太出面讲情呢?”
像是接到彩燕话里的信号,林之孝家的才有了主心骨一般,把前因后果像是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要说这些大户人家的厨师也都是‘世袭罔替’的,差事都是祖传,贾府自然也是没有例外,索性代代相传的厨师手艺不错,其中两个婆子煮的口味合乎贾母心意,日常得有贾母赏赐、夸奖,哪里见人都是下巴仰得高高的。
既然是祖传差事,在厨房干活的人就算是出点格也是无大碍的,只是人心越养越大,平日菜蔬份例、野味都是预多不预少,自然也就有他们钻空子的机会。
以前王夫人管家之时,他们也是有过小偷小摸,只是喊了几句口号便草草了事,这也给他们养得胆子肥了起来,素日做惯了便心里没了防范,于是日常偷鸡摸狗的事正巧被正值兴头的邢夫人抓住了。
可是邢夫人丝毫没手软,将厨房的主事婆子连同小厮四五个人都绑了打十个大板,丝毫没有请示贾母得意思,直接将他们撵了出府。
这些婆子本就仗着年事高且作福作威惯了,此刻遇到一个如此不看情面的大太太,简直就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
这婆子们被赶出去后也不甘心,有一婆子与林之孝家攀亲带故,几人合计了个主意,便合了二十两银子和平日昧下的腊肉,一瘸一拐地找到林之孝家的求个情。
当然林之孝家的掩去收了银两不说,只道几个婆子也怪可怜的,如今被撵出府去也不知要如何生计。
王夫人听完,心想:在府内就算是割块猪肉,都要过几人的手去层油,哪里有可怜之说。如今这几个婆子能被撵走,可见所犯之事板上钉钉,她何苦去做这没脸皮之事。再者,以前她当家之时,厨房主事仗着受贾母喜爱,多问一句支出就冷嘲热讽的,她没法子绕开贾母惩治他们,如今大太太动手自然更是方便。
当然厨房婆子们来找林之孝家的去王夫人这求情,一是想着往日王夫人未曾震慑过他们,就当王夫人是有慈心;二是王夫人必然要回掌权,需要借梯子搭桥的,他们如今这事不正好递个筏子。
只是他们虽猜中王夫人拿回管家想法,但却没料到王夫人无往日那般听管事娘子一面之词就饶恕他们。
于是林之孝家的跪得腿发麻,又被王夫人冷眼相待,内心早就气自己贪那点钱来活受罪。
“这几位也是府上老人了,念其伺候着老太太有功,看在老太太面上,我也从来没下过她们面子,就想着她们多做个一两年就回家颐养天年了。只怪我没听进老人说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们昧下多少公家之物也不知,要说我管家不力都难辞其咎,又哪来脸面去与大太太说呢。”王夫人免了彩燕的按摩,拿起茶杯喝了口,慢悠悠地开口道。
这时彩鸳小跑进来,慌张地说道:“太太,老太太那边发火了。”
王夫人听了一震,贾母向来都是宽厚待人,不曾有大发火气的时候,便立马站起身来,指着彩鸳问道:“你细细讲来。”
“今日大太太撵走了厨房婆子,老太太并不知情,晚膳点了几道菜却没上,一问才知道厨房主事被赶走了。将房内的丫鬟婆子大骂了一顿,说是…”彩鸳越说声音越小。
一旁的彩燕正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连忙催促道:“说什么,你还不赶紧说出来。”
“我还没聋没盲就敢欺我瞒我,是把我当死了吗?”彩鸳壮着胆子学舌了一嘴,说又道房内丫鬟婆子都跪满院,大太太正赶着过去告罪呢。
王夫人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心想着此刻过去贾母处不妥当,若只是去挨骂倒也还好,就怕贾母训斥大太太时她在场既尴尬又遭人怨。
于是便喊了彩鸳去贾母处看看,有什么动静再过来说一声。
而此时地林之孝家的脸上有挣扎之意,又斟酌了一下,献上计道:“太太,既然老太太心里念着她们,要不就召回她们,再让她们补齐贪污之数。一是老太太一时半会也离不开她们,二是也把太太管家时疏漏补上,也警醒其他处的,三是太太做了好事,她们更会将太太念在心上,岂不和美?”
“念我的好?我又何须让她们念好。”王夫人本就心烦意乱,一听这话就冷笑道:“老太太若是真心想她们,自然会让大太太招回来,现在闹得沸反盈天的,逮着谁谁就一顿难看。你没让我借病躲开,反而还要我凑着脸去打。呵,看来你也收了不少好处!”
林之孝家的一听连忙磕头,说道:“太太,大大的冤啊!这钱婆子是奴婢亲家的姨婆,奴婢也是架不住她们的哀求,斗胆在太太面前讨个情,请太太见谅啊。”
王夫人见林之孝家的吓得面如土色,心也不忍,于是让彩燕扶起来,说道:“现在是大太太管家,有对有错自然是老太太给说法,岂能让你们跟她们暗中勾结作乱之事。你们,该听的听,该做的做,本分最重要。”
林之孝家的吓得脸色发青,也不好再开口让太太捞那几个婆子,鞠躬几下后才告退。
见王夫人有些头痛之状,彩燕连忙帮她揉了揉太阳穴,一面说道:“太太倒有些不同了。往日念着太太心善,其他人都仗着胆肥来求着太太,哪件事不是太太帮着掩盖几分。”
王夫人叹了口气,只是闭着眼没开口。
何尝不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她再这样掩盖下去,这家不成家的,连梦里带来的不安感却记忆犹新。
她嫁入贾家十几年,一开始是贾母管家,没几年就交给大老爷的原配夫人管家,只是天公不作美,那原配夫人生了贾琏后就病得不行。
原本只是原配大太太生病之时,贾母说是带着她协理一阵子,却不料大太太急逝了。
后来大老爷续娶的邢夫人是个小门小户的,贾母也不看上,于是索性把管家之事给了二房,自此外头哪个不暗地里说些难听的,‘老太太偏心,哪有大的不管,任由小的管’、‘二太太就是着急拿权,可惜生在二房,名不正言不顺’。
王夫人当王家女儿时,哪里在乎过持家拿权之事,只是老太太的命令不得不从,也就只好抛开儿时那天真烂漫的性子,跟这些难缠的管事婆子、丫鬟们打起交道,做好了没人称赞,做不好每个人都来看笑话,活生生把性子越磨越平淡。
现在一会子撒开手也好,之前她没找到由头去惩治,横竖大太太看不惯瞧不起的老奴们,折腾一时半会也好整治。
又是想到刚刚彩燕说到她与往日不同,这才睁开眼,吩咐道:“你去拿几个锦囊装银子,每个婆子给五两,算是贾府给她们点恩典。”
彩燕连忙应声,走进偏房,从小匣子里拿了戳子称银子。
而离开王夫人院子后,林之孝家的没讨到好反而被吓个半死,正脸色不虞地走在道上,一个不察,却被周瑞家急匆匆地撞了肩膀,气得林之孝家的破口大骂:“你这不长眼的,急赶着去投胎,这会子急也没用,太太谁都不保,从哪来就回哪里去。”
话说林之孝家和周瑞家都是王夫人陪房,也一同伺候着王夫人多年,林之孝家是管着贾府府内大小之事的,周瑞家负责府内收租和出行之事,两人偶会因些利益冲突而争锋相对,但总的来说也是相安无事。
周瑞家的轻拍着林之孝的肩头,一边告罪一边说道:“可不是急事,老太太那被气晕过去了。”
“什么?”林之孝家的也顾不得被撞得疼的肩膀,连忙拽上周瑞家的往王夫人屋内进去。
“嗳,林姐姐倒像个半神仙,我还准备去找你呢。”彩燕手里拿了几个小绣囊,笑嘻嘻对林之孝家的说道。
“没甚大事晚点说,老太太晕倒了,得赶紧跟太太说。”林之孝家的一说完,王夫人房内一阵兵荒马乱后,王夫人便领着一众人急匆匆地赶去贾母院子。
半道遇着了急跳脚的彩鸳,又吩咐喊来贾政、贾珠、元春等人赶紧到场。
一进贾母屋内,全乱成一团线,大太太在一旁哭喊,碧云又是气得脸都白,看得王夫人心里一惊,赶忙问道:“太医请了没?”
碧云一看王夫人到了,这才压住脸上的气愤,回答道:“太太,已经让人加急请太医了。”说着将王夫人迎进屋内。
只见贾母正在床上闭目,脸色不是平常时的红润,吓得王夫人垂下两行泪水道:“老太太?”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