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难中姐妹方映真情

“妹妹,你别想岔了,你和俺都活得好好的。”刘仙儿下意识地呸了几下,似要赶走元春说出的晦气话。

元春眼睛一亮,正要起身却被身上的鞭伤、手上的夹伤痛得缩回去,这才信了刘仙儿的话。

只是下一瞬,元春眼里的光便灭了下去,失去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道出的是对生的绝望:“倒不如审死去,一了百了。”

这下刘仙儿面上万分不认可,厉声道:“妹妹向来通情理,怎就说这糊涂话?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听俺说,挨了这一遭,往后便是要回家过好日子了。”

元春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这日审讯遭苦遭讽都忍住落下的泪水,此际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晶莹,又似冲刷掉人生第一次遭受的苦难。

这般怜爱的模样勾得刘仙儿心里一抽,不免也想到家中的女娃们,默默陪了哭会儿。

刘仙儿外表不过是个身子骨稍壮的农妇,心里却装着对世间女子的心疼,也怕元春被泪水侵蚀了心中的坚韧,只好硬起心肠,强打精神道:“妹妹,俺常听老人言,老天爷最是嫉妒这命好的人,若是见她好上十分,便要降个两三分的祸气。这命好之人不愿受这两三分祸,便也享不得十分的福。”

“妹妹是个命极好的姑娘,祖上荣华不说,爹娘也是疼爱的,自个年纪轻轻当了女官,老天爷如何不嫉妒?”刘仙儿道:“不过是遭了劫数,断不能有轻生之意。”

或许是刘仙儿的话勾出元春对家人的牵挂,无奈笑道:“姐姐的话,妹妹不敢不听。只是,妹妹这一遭怕是过不去了。”

“这又如何说起?”刘仙儿疑惑道。

元春张望了四周,见无人在旁,才敢细声道:“若是刑部尚书主理,妹妹尚有一线生机,如今不认这罪,不知多少手段要用在我身上。要是死了一个我,倒也罢了,就怕家里年迈的祖母、爹娘,还有前途无量的哥哥、年幼无知的弟弟妹妹收了牵连,怕是诛九族都不能够。”

刘仙儿虽听闻过诛九族一事,如今眼前人便有如此下场,不免心里一惊,只是她心肠直、话也直:“妹妹是救了驾的大功,圣上如今纵是被小人蒙蔽了耳目,也是一时的事。要说这天下都夸圣上英明神武,妹妹只要忍住这口气,不怕翻不了案来。”

这话直白得让元春脱口而出:“姐姐要谨言慎行。”

这日接连受到的恐惧、害怕,在刘仙儿的话下渐渐消散,纵是寒风凛冽的冬日下,元春的心也暖和了不少。

只是她与刘仙儿所识不久,不过隔间聊了几回话,最多便是母亲探监时带了壶酒给刘仙儿尝尝,刘仙儿却一个劲地鼓励着她,甚至讲出了大逆不道之言。

这是元春第一次感受这种非亲人给予的温暖和力量,若说甄二姐姐是她在宫里的挚友,那仙儿姐姐便是她在狱中的支柱。

元春不由得叹道:“我元春何能何德,今时有姐姐在旁关照,就算是死了也甘愿。”

“这死可不能挂嘴边说。”刘仙儿瞪了一眼元春,道:“若妹妹不嫌弃俺,便是认了我作姐姐,以后便是真的姐妹。”

元春摇了摇头,急得刘仙儿直言道:“可是嫌弃俺是农家人,又是杀人犯?也对,俺是活不久的人,认了姐姐又有何益处。”

见刘仙儿难得丧着脸,元春连忙澄清道:“妹妹绝无此意,要敢嫌弃姐姐半分,妹妹便遭雷劈。”

“刚让妹妹别说生的死的,转口又说雷劈的话。”刘仙儿没好气道:“既然妹妹不嫌弃,如何摇了头?”

元春道:“妹妹如今阶下囚,承蒙姐姐不弃,方才过得几日舒坦日子。只是妹妹万一真诛九族的命,岂能白白害了姐姐一命。”

刘仙儿大笑道:“俺道妹妹无事便无事,自是不怕累及俺。俺也是私心,见妹妹与俺那小姑子有几分相似,便多了几分心疼,也算是解了俺对她们的想念。”

这下元春也顾不及身上的疼痛,道:“姐姐对小姑子也如此疼爱,想必感情也是极好,妹妹做了替身也偷着笑。”

“你们就是嘴甜的很。”刘仙儿似是想起家人,不免叹道:“说俺小姑子与妹妹几分像,也是高抬了俺小姑子。若说妹妹命极好的人,那她便是命极坏的了。从小亡失父母,家中唯有一兄长拉扯她们长大,俺嫁进去才晓得,今日米今日毕的穷酸日子。好在俺一身蛮力,干活下田都不在话下,这日子眼盼着越过越好,俺那短命的丈夫却撒手去。”

“俺一个寡妇拉扯着四个小姑子,又要盘算着生计,又要防着别人的欺负。好不容易到了嫁人的年岁,一个两个都闹着不嫁,唯有这老四怕外头说俺的话,寻了个人家嫁了。不成想三天两头便遭男人打骂,回来也不曾说上半句,要不是俺听了村里人的话,才晓得这老四过得如此凄惨。”

“作娘家人的,只好忍气吞声去求亲家,不料反而变本加厉,老四怀了一个月娃都被打没了,俺一气之下便上门找她男人算帐。”刘仙儿尴尬道:“俺力气大,推搡了几下,倒把她男人碰死了。”

元春自然知道这便是刘仙儿下牢狱的缘由,便宽慰道:“姐姐,这事怨不得你,要怪便怪这作祟的男人。娶了妻便是要疼要敬,怎就用来打骂呢?”

刘仙儿道:“妹妹不晓得这乡下的生活,这一天天干着农活的,一点小事便燥得很,打骂都是平常事。只是俺娘家无人,他们越发嚣张。”

“这律法也无理,他男人三天两头打人、还打得你小姑子流了孩子,这官府也不抓了人去。”元春随之愤懑道:“若是官府管了这事,也不至于姐姐去出了这口气。”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刘仙儿笑道:“一命抵一命,俺也不怕砍头的事。可怜了俺那四个小姑子,只怕往后没了好人家嫁。”

元春笑道:“姐姐刚还不让妹妹说死啊活的,如今自己倒说了起来。若是妹妹这一遭过了,姐姐也不愁生死。”

这话像是给刘仙儿一颗定心丸,惹得刘仙儿笑道:“那便要使劲地活着,可不能辜负了妹妹的苦心。”

两人有说有笑的,倒是让一头撞进来的稳婆不解,冷眼道:“生死关头,还笑得出来。”

刘仙儿连忙接过稳婆手中的囚服,笑道:“大娘可是有话指点?”

元春不晓得稳婆的身份,用眼神示意刘仙儿莫要多话。

谁料稳婆不理会两人眉来眼去,倒真说出了些话来:“牢头刚命人清了站笼,里头的放出来正喊着‘得救了’,不消说,等会没命的又得往里送。”

说到‘没命的’时,稳婆的眼神往元春身上飘,自言自语道:“笑吧笑吧,再晚点就笑不出来了。”

在牢狱待了半年之久的刘仙儿都不晓得稳婆口中‘站笼’为何物,更何况下狱不久的元春,两人皆是一脸茫然。

要说元春今日所受之苦难,用皮鞭替代杖刑来抽打背部、拶指在众多女囚中算得上重刑,实在想不到这‘站笼’能让久浸牢狱的稳婆闻声色变。

刘仙儿不顾元春的阻拦,腆着脸问稳婆道:“大娘,您行行好,方便说说这站笼有何厉害?”

稳婆冷哼了一声,道:“我又何必费这口舌说,试试不就知晓。”

“您方也说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怎这话就不说了?”刘仙儿可当着元春的面说了这话,元春立马看向了稳婆。

稳婆朝着刘仙儿啐了一口,气道:“你可莫乱说,什么钱不钱的,我正经干着朝廷的活,还要看得上外头的几两碎银?”

见稳婆一面否认一面喘着大气,挑了最远的座位坐下,徒留了背影,元春连忙出言道不对。

刘仙儿方才觉得说错话,连忙斟茶倒水陪了不是,看稳婆火气降了不少,才道:“大娘,我们姐妹俩不懂事,还望您指点指点。”

“哼,刚还说不相熟,现在倒姐妹相称。”稳婆口出不逊,冷笑道:“你们怎样也与我不相干,按理说,我不讲也挑不出理。见你有心要知,我便说这站笼,也不违了律法。”

两人连忙支起耳朵来听,越细听越是惊恐上心、寒气上身,只道是:

十二站笼排排站,一年到头死无数。

死磨慢折脚悬空,枷板卡颈血肉糊。

活站死站全凭敬,三七日来身便凉。

几成屈死几成实,待至阎罗殿上呼。

“大娘,这不逼着我家妹妹往死路走?”刘仙儿顿时坐不住,连忙求问道:“可行行好,道一个法子来解?”

稳婆随意将杯子往桌上一掷,事不关己道:“我能有什么本领救?这可是亲王吩咐下来的,谁不提着脑袋做事。往时拿钱孝敬一番,尚能垫个脚垫,便叫活站。今日看来,这死站免不了。”

元春只觉得身子一痛,不禁悲从中来,不成想牢狱有如此遭罪的事,只怕不管是活站死站,她都逃不离这一死。

“大娘定是有法子,这银子少不得您,您再想想?”刘仙儿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块碎银子递过去。

稳婆斜睨了下,轻蔑道:“我还看不上这点银子,算了,当我发了善心。出了这屋子,万事与我不相干。”

元春撑起身子,望向稳婆的双目似乎是对生还有一丝期盼。

稳婆清了清嗓子,道:“这站笼虽极厉害,但有一点,这女子用刑不可脱衣脱鞋,便是在鞋子底下垫些玩意儿。就算是死站,少说也能撑一两天。”

这话一出,在元春诧异的眼神下,刘仙儿立马将自己身下的衣摆撕了碎条。

“姐姐,这怎么使得。”元春伸出手要阻拦,倒是刘仙儿满不在乎道:“别想那礼数的事,抓紧时间绑在脚上,不知什么时辰便要来带你去。”

刘仙儿说完便埋头苦干,直让元春百感交集——道是难时知真心。

[红楼梦]王夫人重梦红楼,带着贾府洗心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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