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贾母燃起的斗志,她们各自回府去催促自家老爷上奏疏。
只是他们真的递了吗?她们也不知道。
因为次日亲王便匆匆奔西北去,议和一事就像是一阵风,吹过便无了。
贾府等了几日,只听闻只言片语,圣上气得昏过去,醒来便让亲王自个去和亲。
这话一听,五家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但害怕下次真的被送去和亲,谢崔郑三家连忙将适婚女子都嫁了出去。
其余官员虽说没被提名,也怕被人瞧上姑娘,也忙不迭地物色女婿、孙婿,就为了早点把姑娘嫁出去。
一时之间京城卷起了一股好嫁风,城外是饥不果腹,城里是流水宴席,形成鲜明对比。
如果说这事是五家无妄之灾,那南安府无人来往便是自寻烦恼。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的话,亲王当时明明白白道出五家未婚配姑娘,便是从南安太妃来的。
谁还敢与明晃晃捅一刀的人来往,即便是不敢明面拒绝,也是暗地里疏远,这也算是对南安府一大打击。
毕竟背地里被喊‘皇家老鸨’,南安太妃若是听到,只怕早就气上天去。
而贾王两府却未有动静,只因这婚事急不得,一来贾政赴任陕中路途,赈灾结束也不知什么时候;二来薛家主刚丧,贾家和王家都得服孝期,至少三月内不能办喜事。
但也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两家将婚纸递上衙门,以示王熙凤待嫁身份。
剩下便是元春该如何是好。
王夫人递了信去万佛寺,想着元春可有得皇太孙的暗示,至少有再一次和亲的旨意,也打不到元春的主意。
不料元春回了信,洋洋洒洒两页纸——朝廷真需要她去,她便去。
王夫人的心沉入谷底,到底皇太孙灌了什么**汤,以至于元春如此任劳任怨。
只是还未想透,外头的喧哗吵闹声夺去了王夫人的思绪,忍不住发话道:“什么事这么闹?”
帘子一撩,一脸忿忿不平的贾环、无奈的周姨娘走了进来,先是请了安。
王夫人还未开口问,贾环便先抢话:“太太,我饿得慌,不过吃了丫鬟的糕点,姨娘便要打我骂我。”
或许是贾环的控诉令周姨娘咂舌,只见周姨娘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失落,垂下眸道:“太太,是我的错,环三爷近来去家塾读书,我该多备一份吃食。”
王夫人的眼神扫过了贾环,他嘴角一扯又连忙低下头,不敢让王夫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我记得府里从上到下都吃一餐,这个时候怎么有糕点?”王夫人不经意问道。
自圣上带头俭省,贾府也奉行至今。
屋外的丫鬟连忙进来,一脸委屈道:“太太,这是奴婢是得了老太太的赏。”却不敢说贾环抢了她的食,只想洗刷自己偷吃的怀疑。
一旁喜妹也不得不提醒道:“太太,今日是南安太妃来府上,老太太命人做了几碟糕点。”
王夫人点了点头,对贾环道:“你堂堂少爷家为何抢丫鬟的赏食,姨娘打你骂你也是应当的。”
贾环猛地抬起头来,眼里迸出一丝怨恨,手攥得紧紧,道:“太太,我好歹也是个爷,凭什么吃点东西还要被姨娘打骂,难道我连个奴才都不如!太太要在外头博美名,这苦倒是让我们来受,若是不喜我,一餐都不要,饿死我算了。”
这话一出,吓得周姨娘跪地道:“环三爷,这话您哪里学来的?太太这般做,自是为了贾府好,您这话可是伤了太太的心,还不赶紧说错。”
贾环被周姨娘硬压着低头,嘴巴紧紧闭着,不肯说一句‘我错了’。
“你觉得母亲做错了?”王夫人追问,只得贾环头一扭。
周姨娘举起手要打,贾环冷哼了一声,道:“你爱打便打,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没亲姨娘疼,免得你在太太面前装模作样。”
而周姨娘的手停在半空,呆愣了半晌,缓缓道:“环三爷是如此想我的?”
贾环还想开口嘲弄,便被王夫人呵斥道:“你这去家塾半个月,怎么还如此糊涂。给我去抄十遍《弟子规》。”
领了罚的贾环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周姨娘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下意识要跟在贾环走。
“彩燕,你留下。”王夫人皱着眉,这一开口是唤彩燕而非姨娘,足以让周姨娘回过神来。
“太太,是我的错,我没资格打骂环三爷,这才让他有了怨气。”周姨娘知道贾环所言实在恶劣,害怕王夫人就此厌恶贾环,下意识便把罪往自己身上揽。
王夫人摇了摇头,道:“你虽不是他亲姨娘,却比他亲姨娘还疼他、惜他。今日这一番话可寒了你的心?”
周姨娘想了想,道:“怪就怪在我不是他亲姨娘。”
王夫人笑道:“有道是生恩不如养恩大,你莫妄自菲薄。”
“太太,这样养恩也是您的功劳,我不过是替太太照料罢了。”周姨娘连忙否决道。
“那刚才揽罪也是你替我的?”王夫人反问道。
周姨娘更是不敢认,惶恐道:“太太,自然不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彩燕,我不是要揪谁的错。”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道:“环儿今日喊我做太太,你可听见?”
周姨娘自然是听到,只是不敢当面纠正贾环的称呼,免得王夫人寒心。
“他不愿喊我母亲,我也理解。”王夫人伸手止住周姨娘的辩解,继续道:“自他出生以来,要说比他生母还心疼他的,也只有你一人,连我也比不上。但他今日这番话,倒是让我惊讶,为何连你这般疼惜他,他都觉得不好,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周姨娘微微细想,恍然道:“太太,环三爷虽说是因一日一餐的事恼,但这规矩早在一个月前就有。而他却在这个时候不满,难道是在家塾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我不乱下结论,跟他去家塾有谁,稍微打听便知晓。”王夫人开口道:“他年纪小,我尚且轻罚他,你也别心疼。如今我唱白脸,你便扮红脸,该改正的要改正,可不能容得他长半点坏毛病。”
周姨娘连忙应是,王夫人叹气道:“你也是劳心劳累,平白当人娘,有委屈便跟我说,免得闷在心里难受,万事有我做主呢。”
周姨娘垂着泪却不语,王夫人也不好强迫她,只好让她回去歇息罢了。
他们一走,喜妹倒有些抱怨,道:“太太,环三爷这般做法可不是一次两次,以往我们温饱不差,也就不说。如今只吃一餐,老太太和太太的赏赐可就天下掉下来的馅饼,被抢了自是有些怨气。”
“环儿常常夺了你们的东西?”王夫人这才正视了这个问题。
喜妹连忙道:“太太,我是您贴身丫鬟,环三爷倒不敢跟我要。只是屋里其他丫鬟人微言轻的,吃的、喝的、玩的,只要是新奇的便要了去,再想要回来可不能。”
“一个爷们这般行径,你们也不跟我说?”王夫人又恼贾环小家子气,又气丫鬟们不早点说出实情。
喜妹嘟着嘴,道:“太太,我来得晚,不知府里先前情况,周姨娘不给我们说,我们也当是太太的意思。再说,周姨娘把环三爷疼得似珠宝一样,我也不敢贸然说这事。”
王夫人这才听出喜妹的意思,喜妹怕王夫人迁怒于被夺食的丫鬟,趁机说出以往的事情来。
“行了,我也不怪你们。”王夫人想:若非贾府奉行一餐制,也发现不了贾环的坏习性,如今得知也为时不晚。
以前是瞧周姨娘对贾环用心十足,而贾环又不得老太太欢心,这才放心养在周姨娘身边。
今日贾环一番话,不单是在外头听了风言风语,只怕往日不加以约束导致他无法无天。
这时,王夫人亦是有些头疼,也只能每日抽些时间来与贾环谈话,再让贾政物色好西席在府里教导他。
喜妹瞧王夫人心思不在责怪他们,也就松了一口气,道:“太太,您也别太恼火,珠大爷、宝二爷都是极好的,环三爷本性自然也不差。”
“你意思是周姨娘教坏了他?”王夫人看了她一眼。
喜妹吓得连忙回话:“太太,我不是说周姨娘坏话,只是周姨娘有她自己的想法,不想环三爷离了她,才如此袒护。我们丫鬟被欺负也不算什么,这是我们的命。太太把环三爷当自个儿子,我也担心环三爷霸道惯了,在外惹事就不好了。”
喜妹的话自是有道理,单单贾环说王夫人为了自己好名声而有意压榨自家人,这话传出去,可不累得贾府被人耻笑。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刚刚那丫鬟,赏她五百钱,就当做是赔不是。”
“太太,这也太……”喜妹道。
“按我的意思去做,往后如有这样的事发生,你头一个与我说。”王夫人发话,喜妹不得不从。
喜妹去小抽屉拿了钱,心中的郁气也散了去,心想:往日周姨娘总用太太来压她,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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