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什么时候恢复二餐制,就是凭圣上一句话“待朕求得上天为万民降雨,朕才肯放开俭省之道。”
也就是说,一日不下雨,这俭省一日不断。
不但带头俭省的圣上,其余跟随者无不盼着这雨赶紧下。
于是,求雨台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众人的心,以至于大伙见面第一句不再是“吃饭了吗?”,而是“你看今日会下雨吗?”
京城里众人盼着下雨,更不用说旱灾区域的百姓们,无不期盼着雨的到来。
只是万民所归就能引得上天垂怜吗?
并不!
就连真名天子亲自烧了青词,祈求上天降雨,风雨依旧无影无踪。
这雨盼了一个月未下,连风都不愿吹来,无疑是给今年闷热的夏天增添更多的烦恼。
圣上也不得不怀疑,到底是他诚心未感动上天,还是张道士法力不足?
那张道士在求雨台坐了半个月,衣袖下早已空空荡荡,更像是一个得道高人的样子。
圣上不是没有发脾气,但也架不住无计可施,也只能任由张道士发挥。
献策的贾敬也跟着战战兢兢,生怕张道士下了台,他便是第二个被清算的人。
于是,除了张道士以外,贾敬是第二个在求雨台最常出现的人,一是看张道士有何要求,二是看在眼里好歹心安些。
但这一日却显得不寻常,贾敬才上了几个台阶,鼻子却嗅到一丝烧焦的味道,皱着眉问:“哪里来的味道?”
侍卫们闻言纷纷动起了鼻子,四处散开去探查,还没找到源头,便听到上头有人喊:“走水了!赶紧救火!”
贾敬往上一瞧,赫然是求雨台上方明晃晃的火,心一惊,一面往上跑,一面大喊道:“取水救火!”
其余人都争先恐后去取水,唯有贾敬往上跑,只因上头还有一个张道士在。
那火不知如何引起,但火势一下子蔓延了起来,连楼梯都开始燃了起来。
而求雨台只有一条木质楼梯,若要救人只能往上走,贾敬看着眼前的火苗,心一狠,脱下了官袍便往火上打,见火苗小了些,便立马往上冲。
求雨台上的火势自是不小,唤人救火的太监一瞧贾敬先上来,不免吃惊道:“监正大人,您怎么……您帮忙劝劝张仙人,他不愿下台去。”
烈日当空,烈火熊熊,见张道士依旧纹丝不动,闭着眼,嘴巴亦未停下祷词。
贾敬不顾近五十岁的身子,捂着鼻子,跑到张道士身边,劝道:“道长,这火势凶猛,再不走便走不了。”
张道士未睁眼,却回话:“大人请走,贫道奉陛下命令在此祈雨,一日无雨,一日不下台。”
那太监不走也不是,要走又不能舍下他们俩,只得拉过贾敬,道:“大人,奴婢劝了许久不成效,要不大人与奴婢先走,再唤侍卫抬仙人下台?”
贾敬如何不知太监的打算,厉眼一瞪,喝道:“要走你自己走,别攀上本官。”
张道士闻言反而睁了眼,冷笑道:“大人,贫道不过一介道士,不值得大人冒险救护,你便跟许公公走,陛下也不会迁怒于你。”
“这求雨是我提的,道长是我荐的。”贾敬语气强硬道:“要走,也要同道长一起走。”
“哎,大人!”那太监跺了跺脚,实在不敢独自溜走,只好靠着无火的地方喊“救命”。
“求雨台不近取水地,一来一往也要两刻钟,这火势不小,还望大人赶紧逃了去。”张道长看了一眼贾敬,见他无动于衷,又道:“大人何必如此,贫道无牵无挂,死不足惜。大人可是宁国府的顶梁柱,一族之长,纵然被陛下厌弃也有退路,又何须如此惺惺作态。”
“道长,若是怨贾某荐你来求雨,害你沦落至此,无非一命赔一命,贾某甘愿在此。”贾敬刚说完,就被一股浓烟呛得咳嗽不止。
张道士顿时无话可说,忍住喉咙涌上的咳意,冷眼看贾敬挥着手中的官袍,妄想一衣之力灭了这来势汹汹的大火。
那太监也不愿坐以待毙,也跟着脱了外衣来扑打,一面喊道:“仙长,您也一同来,以您法力,想必可灭更多的火。”
话刚音落,贾敬手中的衣服早已被烧得精光,二话不说便去扒了张道士的道袍,不好意思道:“借道长的道袍一用。”
于是,求雨台底下的侍卫、太监、宫女赶忙提水来扑火时,抬头便看到贾敬和太监挥舞着道袍,恰似在做法一样。
也不知是接连半个月求雨的功劳,还是贾敬两人呼风唤雨来。
没等底下的人冲上去灭火,只觉得脸上似乎感觉有几滴水珠,一抹,一瞧,惊喜道:“是雨!是雨!”
那太监瞧他们一个个不动,还伸手朝上,面上笑意盈盈,不禁骂道:“该死的,还不上来灭火,是要烧死大人和咱家吗?”
底下人也顾不及欣喜,饿了一日的身子似乎因这点希冀而充满力量,一个个跑得飞快。
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单凭他们接力递来的水也不够熄灭烈火。
“要不是这老天爷垂怜,只怕监正大人、仙长和咱家的命就要交代在此。”那太监一灰头土脸,正是死里逃生的激动。
这雨千呼万唤,终于在今日下了。
圣上前脚刚得知求雨台起火,有人趁机进言道“莫不是张道长诚心不足,引得上天惩罚?”
“这求雨台没求到雨,反倒起了火,就怕污了陛下的圣名。”
进言是朝着张道长的命去,却也将监正贾敬拉下来水。
圣上的脸色如墨水般黑,问了是否救火,便无下文。
只是还未暗自窃喜失了圣心,后脚便看到殿外太监跌跌撞撞进来,不顾礼数大喊:“万岁爷!万岁爷!雨下了,老天爷来雨了。”
殿里全体都跪地恭贺圣上,唯有两人脸色大变。
“赏!赏!赏!”圣上喜不胜收连道三声‘赏’,喜得众人连连道谢。
这求雨台果真求来了雨,一连下了几日,冲刷掉了众人的忧愁。
雨一停,俭省的事便抛之脑后,京城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劲。
贾府亦然,各个消瘦的脸颊都绽开了笑颜,终于不用紧衣缩食。
这场雨暂且解了旱灾的惊慌,圣上还未下旨免了灾区的赋税,便又得皇太孙的好消息——流寇已镇压有□□,只剩一支不足未惧的逃向金陵,待他们一举消灭。
圣上连说三个‘好’,心情愉悦至极,上扬的嘴角便再也压不下去,就等皇太孙凯旋归来,加以赏赐。
事情似乎往好的局势发展,只要内患一解,外患又何足挂齿。
就算亲王那头发来最新版的议和信,圣上也能好心情地看完:
白银减至六百五十万两,骏马、牛羊不变,谷米减至六万五千石,和亲公主只需一名。
这看起来是谈判得顺利,像是上次的索求打了折扣。
里头还列清楚为何还需和亲公主,只因准噶尔不信朝廷不反扑,便想要有人作为两边联结的枢纽。
亲王在信里强调,此女子必须是有威望且得民心,最好能让圣上乃至以后继位的皇帝都有所牵挂。
这明晃晃是想要一个皇族女眷,但皇室哪有适龄女子待嫁。
若不是皇族女眷,大臣之女又有谁能满足以上的条件。
只是近一两个月来,适龄女子都被家里安排得七七八八,即使有官员想卖女求荣,也不过七八品官职无法面圣。
如今圣上想要寻如此女子和亲,可谓是难上加难。
这时,有人在圣前不经意提及“贾府大姑娘在万佛寺祈福”,一下子解了此难题。
一来贾元春是荣国府长孙女,又是史上第一个三品女官,身份地位自是一等。
二来贾元春于圣上有救命之恩,于皇太孙有君臣之情,于情于理也会礼让三分。
三来贾元春伤过腹部,太医断定她无法生育子女,要是赐给皇太孙则于心不忍。若是送去和亲也不怕产下子女,免得移了心性,成了那头的助手。
但圣上却迟迟未有旨意,只因他截过贾元春回王夫人的书信——里头只有对朝廷的万般信任和支持。
贾府先前确实与皇太孙走得近,但刺杀一案后,圣上只瞧见他们的安分守己,而无不半点恃宠而骄。
贾元春赴万佛寺替他祈福三年之久,贾政得知陕中灾情自请赈灾解忧,贾敬为祈雨而不顾性命,更不说贾府带头响应他的俭省之道。
种种事件,圣上对贾府自是改观不少,更是觉得是纯臣之后。
要真的命贾元春和亲,圣上实在难以安心。
若是搁早几年,圣上的铁石心肠,哪里会去在意一个小小女子。
越发年老,就越发心慈手软。
而亲王那头迟迟不见圣上的回应,早已急得团团转,忙问将军该如何是好。
将军自是不担心,这战拖着越久,再打也就没那么容易开始。
但亲王哪里惦记着打战之事,只想着赶紧办好这次差事,好回京里求得圣上的垂怜。
“王爷,京里来人了,一长列队扛着箱来!”亲王贴身太监慌张进来通报,喜得王爷眉开眼笑——原来皇爷爷直接送人和钱粮,看来是应下了这次议和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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