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你也迷尘，我也迷尘，管家缘、火里烧身。”

王夫人结果花名册一看，都差点吓了一大跳，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撵出”“发卖”，下人可谓是出得多进得少，诺大的荣国府如今却堪堪只得一百六十七号人，要知道前头日子王夫人当家还有两百五十多号人。

无端端地少了将近一百号人，要知道每个人都是各司其职，少了又没补上的话，府内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王夫人皱着眉头细看，后院、梨香园出了十二人，厨房婆子、小厮出了六个，账房出了四个，东库房出了三个，采买、外出、各门看守、守夜总出四十三人，其余各处都有删减一二人，而贾母、王夫人院子里暂无出入，有的也只是喜鹊儿拨入贾母这而已。

怪不得她们没得察觉人不见了，向来也是对各处一二等丫鬟、管事娘子们的脸孔熟悉，底下远远伺候着的下人少了多少又哪里能知道呢。

若是下人们联合起来瞒骗上面的主子，也不是不能办到，也正所谓是“一叶障目”了。

碧云看王夫人合上了花名册，又开口道：“今天更可笑，明知道老太太出门不论我们丫鬟婆子，都还要十二个小厮跟着的，结果拉扯大半日才凑上数，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旮旯儿处找来的人，我还骂了周姐姐一句，如今想来，我也是怪错人了，周姐姐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也没敢跟我说这事，早前她们也找我提了几嘴，都被我打发出去，后面也没再提了。”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是负责太太、姑娘们出行的活，只是王夫人不想去多加插手邢夫人的管家之事，便也常常对找她的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说教：干好分内之事。

贾母生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更何况碧云不住地轻抚着贾母的后背，王夫人也顺过了她的胸口，气也只剩下一两分，开口道：“你也就放手了一个多月，府里上上下下她都折腾了个遍，若要再让她管下去，我这把老骨头可都要折进去了。”

“老太太可是大福之人，谁还敢折您骨头呢。上天看不得老太太受点委屈，这不还有太太在吗？”碧云哄着贾母，一句话也说得两人开心。

贾母拍了拍王夫人的手，说道：“是啊，还好有你在，大儿媳妇是指望不上，你却是个听话懂事的，管了这么多年家也没出差错，现在你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也该回来管管了。”

“我要不是仗着有老太太教的一两分，管家也定是闹出个笑话。只是我素来不够机灵，若是当初学成老太太的五六分，今天也不至于出这事。”王夫人也谦逊地说道。

“你倒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现如今也不能无法再糟的了，用点心管好，会慢慢好起来的。”贾母让碧云将钥匙、对牌都递给王夫人，而彩燕连忙向前接过，两人暗中一笑。

王夫人只能连忙应是，贾母见她如此乖巧，不免又想到一摊糟心事，又开口道：“你若是操持不过来，我这碧云、碧烟也可以去打打下手。”

一旁碧云、碧烟忙着出来应是，王夫人笑着摇头道：“儿媳虽然十分看重她们两个伶俐人，但也不敢抢了老祖宗的心头好，若她们来帮我，不就没个贴心人照顾老太太，我也不安心啊。”

“我这还有几个丫头呢，不碍事的。”贾母又指了指屋内其他丫鬟，只是年纪看上去也就是十一二岁，王夫人却心里暗暗记得给贾母多挑选几个丫鬟，一是贾母年纪大需要照顾的地方多，二是王夫人也喜欢贾母调教过的丫鬟——知礼知心，当个管家娘子都绰绰有余。

王夫人推托不得，脑海里蹦出了个人，便脱口而出道：“老太太，不如让元儿给我打下手？”

突然间点名了元春，贾母还愣了一会，本能要否决，却又觉得这想法也不错。

见贾母并未第一时间反驳，王夫人也有底气地说道：“我们这等人家没有姑娘操持家事之说，儿媳提着建议也是有几处想法。”在贾母点头示意下，继续说道：“一是元儿年十四了，十五及笄后就要相看好人家，在府内待着也就这两三年，她也不一定有福气遇得到像您这样的好婆婆，若是没学点皮毛去别人家，怕去受了气；二是未出嫁的姑娘家本就高贵，我做她母亲都要尊着她些，下人们也不敢对她拿乔，就算吩咐事情也不怕没人听；三是，别说我是她母亲就偏颇她，她向来是个好的，又读过书，思虑比我还要周到，如今这摊事要排个一二三处理，有她在也不愁了；最后一点最重要，老太太是我们上下捧着的，可不能让您有半分不自在。”

贾母一开始只是抱着听听看的心态，没想到王夫人这番醒来后口舌伶俐了许多，说话中听、条理清晰，心里也十分开心，便也乐于成全王夫人一片孝心，说道：“行，你是她母亲，这番打算也有你的用意在，也是两全其美了。”

贾母话说完又想了一层，今日缴了邢夫人的管家权是临时的，让碧云、碧烟去协助她也是一时意起，她却能一下子说出一番道理，若不是她思绪敏捷，也是胸有成竹了。

这么一想，贾母对王夫人旧日的成见也淡化了些，碧云适时插嘴说了些俏皮话，也就更加令在场的人开心不已。

“老太太如何？”突然贾政撩起帘子，在门口处就能听到贾母笑声，心里嘀咕道：方才他们急匆匆说老太太又发大气，怎么听起来并不是一回事。

原来下值后的贾政才到角门处，管家赖大急忙赶来说老太太发怒，贾政担忧贾母跟上次一样晕倒，一面遣人去请太医候着，一面又往贾母上房赶来。

当贾母、王夫人她们目光投在贾政身上时，正是贾政最落魄的样子，因为跑得急连头冠都歪了些，胡子随着汗水黏在脸颊处，还一脸目瞪口呆的，见惯了贾政平时故作沉稳的样子，如今这般模样更是惹得贾母哈哈大笑。

王夫人也是捂嘴笑了下，示意彩燕去倒盆水来给贾政擦脸，又起身给贾政扶正了头冠，轻语道：“老爷只怕是知道老太太生气，匆忙过来逗老太太呢。”

没想到狼狈的样子引得贾母大笑，贾政也放心了不少，面上恢复往日几分，请安后就坐到椅子上，让彩燕给他擦拭汗水。

贾母除了被逗笑，心里也是暖和了不少，贾政今日失了往日做派，不也应证他对她的一片孝心。

只是突然赖大在门口报了声“王太医已到”，众人相视一愣，却见到贾政脸上发烫起来，才知道是他提前请了王太医候着，贾政尴尬地说叨唠了王太医便要去送他走。

“老爷，既然请了王太医，便索性看看老太太，季节转变，也该看下需要补补什么，早点命人磨药备着。”王夫人喊住了贾政，开口道。

贾政望了眼王夫人后点点头，便命人先行请王太医到偏院喝茶歇息，晚点给贾母诊脉。

一天下来也折腾了贾母不少，只见贾母脸上虽有笑意，却也难掩疲倦，王夫人扶着贾母进屋内更衣，贾母又开口道：“我们家虽谈不上大善，却也是个好的，不曾出去这么多人，哪些打听是误会的就喊回来，之前就不好的就随他去吧。”

“老太太，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尽快去办。该喊回来的喊回来，该采买的采买。”王夫人扶着贾母到榻上，顺从地说道。

贾母叹了口气：“我想了下，家里有些人确实占着我的名头不服教，真该清理的清理，我也不帮她们开口。”这也是刚刚王夫人说她不插手邢夫人管事，贾母也听进心里，自然也就是不做这等事了。

王夫人也懂了贾母的暗示，点了点头，继而说道：“近些日子也没跟其他府上的来往，外头风言风语也该治治了。这几日我带着元儿一块把事处理处理，再邀请几位国公太太、姑娘们上来热闹热闹。”

“好好，府里好久没热闹，还有上回我提的甄家太太要带姑娘上京，也正巧这个时候，可别忘了下帖子啊。”贾母一听要热闹起来，眉间又生动了起来。

王夫人连忙答应，便让人请了王太医进来诊脉，彩鸳早前见贾母心情变好，悄悄遛去请贾珠等人过来。等到王太医开了方子，贾珠等人也来请安，贾母拉着贾蔷看了看，也夸了句俊俏。

贾府的风声传得极快，管事娘子们也知晓管家权回到了王夫人手上，林之孝家的这时便走了进来，说了下宁国府的事。

原来贾珍命人将贾蓉捆了之后，气得在家塾亲自打了十几大板，等抬回宁国府后贾蓉早已昏过去，尤氏急得团团转，不敢说与贾敬夫妇听，又悄悄命人去请太医，正巧看到荣国府请了王太医，便央人来求助。

王太医也就被催促过了宁国府，王夫人和贾政心里却知不能前往探望，否则贾敬夫妇反而生疑，贾珍他们也会挨骂。

“珠儿，晚点你过去看下蓉哥儿，若是需要什么东西便遣人来拿。”王夫人吩咐贾珠，贾珠连忙应是。

贾母却皱紧了眉头，开口道：“珍哥儿这番做法也没错，读书之地乌烟瘴气又如何读好书，只是家塾之事向来是敬儿带头管的，我们也不好插嘴。政儿，你得闲去与敬儿提提，可别再有这等败坏国公府名声的事情发生。另外珠儿也在家中念书好，西席也要早点物色到。”

这话一出，王夫人心里也雀跃，姜的还是老的辣，她先前想着整顿家塾、珠儿西席之事都通通提出来了，这下子她时时督促贾政去做便也有由头了。

贾政向来孝心也不敢反驳，一见王夫人脸上带着喜悦，也想起当初王夫人还提醒过他反而被凶一顿，心生一丝愧疚，反而加深要整顿家塾的想法。

而一旁揪心的贾蔷听到贾蓉被打晕过去，思绪早就不知飘到何处去了，一下子猜想回到宁国府后被贾珍责打，担心受怕不能像以前那般自在，突然听得贾母的安排为之一震，继而偷瞄了眼贾珠，心里悄悄打起了主意。

贾母说要歇息，众人也都散了去。

注：金代道士马钰《爇心香·本名行香子夫妇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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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管家不力内忧外患